国际权力体系变迁下的冲突与合作以及均势发展趋势
2023-05-30李发元丁开泰
李发元 丁开泰
摘要:自权力政治形成伊始,国家体系便处于冲突与合作的客观局势之中,国际权力体系也在其内部所属的各政治单元的相互作用下不断发展,最终形成均势格局。近500年以来,国际权力体系历经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维也纳—梅特涅体系、凡尔赛—华盛顿体系和雅尔塔体系的变迁,呈现出多元化、渐进性的特点,总体上在区域均势与国际体系均势间摇摆,受到战略平衡与权力平衡的影响制约。二战后,两极国际体系格局的形成,使冲突与合作、威慑与遏制成为世界均势格局的主题。随着全球现代化的发展,多极权力体系不断完善,国际秩序在均势变动的冲击下不断易变,现有均势一旦受到区域体系冲击,其相对稳定性便会遭到破坏,并引发局部武装冲突。
关键词:国际权力体系;均势;冲突;合作
中图分类号:D8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3)10-0034-04
长久以来,国际权力体系的存在皆具有历史暂时性这一特征,其所属格局新旧相推而不滞。从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体系①的确立,到1815年被维也纳—梅特涅体系②所取代;随后的1919年,维也纳体系又被凡尔赛—华盛顿体系③所取代,之后被雅尔塔体系④于1945年所更替;自1991年的两极格局结束以来,国际权力体系呈现出一种多元化的发展趋势,这对世界政治格局也产生了重大影响。
国际权力体系的形成源于政治行为体之间的冲突,武装冲突催生了均势体系、塑造了国际格局,其本质上是国家行为体维护自身安全或利益的同时,追求其目的或发展的特殊性手段,这一过程奠定了世界权力结构。而均势的存在重塑体系的秩序、维持国家体系之间的动态平衡,同时也形成稳定的国际格局,为世界各国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良性竞争与合作的基础。
然而,国际体系中的适时均势往往会发生变动,因为国际秩序在一定时期会被一些超国家行为体所冲击,这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是无法避免的。作为一种道义而理性化的特殊性国际准则,国际秩序因其效力始终影响着国际关系与对外政策的趋向,并左右着世界均势变动。一旦现有秩序遭到其承受度额外的冲击,国际权力体系所派生的新型格局便会重新奠定,而这一过程时常伴随着国家间规模化的武装或非武装的冲突。
一、区域均势与国际体系均势:战略平衡与权力平衡
目前,学界主流观点认为“世界是一个由延续性和变迁性所组成的奇特的混合体”[1]。因此,国际权力体系也具有延续性与变迁性这一双重特性。在国际权力体系的延续发展中,内部不同政治单元时常会冲击其结构的稳定性,所以国际权力体系也在适应现实政治诉求的同时不断完善,其结构的优化重组时常发生,而国际权力体系变迁的主要动因便是战争。因此,国家行为体之间往往寻求战略平衡以稳定均势结構,与此同时也往往伴随着武装冲突,这在欧洲中世纪后的区域国际体系建立以来时有发生。
17世纪中叶,各独立主权国家通过对时代现实的妥协,在威斯特伐利亚构建了反应和平需求与长远发展的区域国际秩序体系。威斯特伐利亚体系通过缔结合约来维持均势现状,以此遏制各国的扩张趋势。自此,长达30年的宗教战争得以平息,欧洲各国的冲突范围也得到限制,世界秩序的基础也由此构成。作为当时的主导秩序,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维持了国际体系的整体均势,也为后世的国际权力体系奠定结构。
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确立后,法国维持中欧局部均势,英国则极力维护体系范围内的均势结构稳定,因而国际体系内部的冲突与矛盾不断调和,但法国内部矛盾却不断激化,最终在大革命后再造了一种与威斯特伐利亚体系截然不同的国内秩序,这让法国脱离原有体系,进而此后对欧洲均势格局造成破坏。直到拿破仑战败后,沙俄帝国被引入欧洲体系中,俄国便成为亚欧均势的重要组成部分,单一的欧洲均势体系才由此终结,新型而范围更广的国际秩序也在维也纳会议后应运而生。新的均势政策为防止法国的扩张而对原有均势格局造成冲击,通过调和各方而确立了国际秩序的一般性原则,同时也维持了中欧的分裂状态。
维也纳体系所缔造的四国同盟体制对内部相互遏制、体制外部共同防御,确保大国一致的原则,并阻止了一系列危机,在欧洲与亚洲都起到维护国际体系结构稳定性的作用。所以,各国均势结构的平衡是对国际秩序稳定与延续的决定性因素,当各方力量由于不平衡状态而无法调和时,新的秩序体系便会产生。例如,1936年的西班牙内战,英、美采取中立的绥靖政策从而使原有秩序失衡,失去了最后一次遏制纳粹势力的机会,最终拉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序幕。西班牙共和军在共产国际和国际纵队的帮助下,对抗被纳粹势力支持的波旁王朝复辟力量,但最终由于无法抵抗德国与意大利的进攻,从而导致共和国覆灭与佛朗哥政权建立。这不仅加剧了国际冲突与世界格局动荡,也使得均势失衡而引发大规模武装冲突,最终毁灭了原有均势格局,塑造了新型世界秩序。
从最初的威斯特伐利亚体系至今,国际体系的运作方式变化始终处于有秩序的无政府状态下。在所有社会中,秩序是一种旨在追求社会生活基本或主要目标的行为格局[2]。因为均势制度存在而衍生出的秩序有效地遏制了任何综合国力极强的国家在国际社会中取得主导地位,所以国际社会中从来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和平”与“普遍性、永久化的和平”,和平服从于主权行为体自身的生存与发展,因此具有不稳定性,需要国际体系的固有均势要素来限制。
均势自始至终具有从局部到整体、由简单到复杂、从双边均势关系到多边均势关系、由单一性相互威慑到多层次复合型威慑的发展特征,国家行为体的绝对优势由此发展趋势而在国际体系中日渐消弭;局部均势的基础取决于冲突与合作,整体均势的基础则建立于一致的基本原则上,而冲突与合作始终伴随着这种大体上协调的原则性共识。这保证了区域安全和国际体系结构的稳定性与持续性,有效限制了区域霸权体系对全球均势体系的冲击,让主导均势稳定的同时,国际体系的整体均势也得以存续。
二、两极国际体系格局:国际冲突与合作
合作自古以来以冲突为基础。二战后的国际体系呈现以美苏为主导的两极格局,在不同意识形态所归属的两大阵营中,各方势力在冲突中合作,在遏制中发展。在这一特定的历史语境下,威慑与遏制成为世界均势格局的主题,这也为当代及后世的国际关系实践提供一种新型的借鉴模式。
在这期间,尽管美苏两国都不可能通过一种全新的力量对现存国际秩序进行挑战,但是为维护其霸主地位以及实现其霸权目标,双方都在不遗余力地进行着激烈博弈。与此同时,从冷战结束后国际秩序演变过程中可以得到一些启示。首先,冷战后世界格局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是由美苏两国之间军事对抗和经济竞争所决定,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由于美国国力衰落、军力衰退、战略力量收缩等因素影响而导致美国无法通过一种全新的实力对现有国际秩序造成严重挑战。
美苏的相互威慑维护了国际权力体系的运作,尽管威慑不能解决冲突,却能够極大程度上限制冲突。当然,威慑划分有着不同的层次界定,其中良性的相互威慑在一定程度上确保均势结构的稳定;恶性而单一的高压威慑则会适得其反。也就是积极的威慑有利于战略稳定,消极的威慑则会造成安全困境,使双方为增强实力而加剧军备竞赛,从而形成安全困境。冷战时期威慑的基本特点便是良性与恶性相交织,这种交织使得两极格局得以维持于濒临崩溃的相对稳定的状态下。
威慑和周期性战争是均势不可或缺的标准要素。两极格局下的互相威慑主要表现为:结盟、势力扩张、军备竞赛与核威慑等方面。双方由于彼此威慑而形成的相互忌惮构成了均势格局的稳定性,但也在世界局部形成了周期性的战争。例如,在中东地区与部分亚太地区,双方通过势力扩张,不断干涉外部行为体而形成的局部代理人战争,这种恶性的威慑使得局部热战加剧国际均势格局的不稳定性,虽然加固了集体安全体系的结构,但对国际体系也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冲击,冲突结束后所形成的权力真空也对区域体系留下危害的余波。
威慑政策维持了冷战下的两极格局稳定,这种威慑总体而言是以核威慑为主导下的多方延伸性军事威慑。它确保双方矛盾冲突的转移,避免大规模战争的爆发,使得世界各国在国家关系链上处于敌对与合作的双重关系下,同时也充分地体现出均势对体系结构稳定性的维护。双方通过一定的战略收缩使权力制衡机制延续与稳固,这也保障了相互威慑的稳定性,但国际关系不可能永远建立在相互威慑的基础上,因而此种模式也必然随历史发展而崩塌重组。因为大国实力结构和大国战略关系构成了国际格局,其主要体现在以阵营为单位的较为稳定的实力结构对比上,而随着实力结构再分配而产生的一系列冲突也将会进一步冲击国际体系,从而使其内部结构改变。
三、多极权力体系:区域冲突与合作
国际秩序的基本结构随时代的发展不断代际更新。受大国实力结构变动、大国战略关系调整与武装冲突等诸多内外因素影响,使原有的权力格局发生变化,使得一个反映均势平衡体系的新型国际秩序重新产生。
第二次工业革命期间,欧洲强国通过对其他较为落后国家的一系列武装战争,颠覆其内部体制机制,使其意识形态与生产方式融入到以自身为主导的帝国体系中,作为第一个全球性均势体系的凡尔赛—华盛顿体系应运而生,但均势体系内部各个国际政治行为体间在政治、经济与文化的各方面的发展上充斥着不平衡性。随着二战后的全球转型,这一不平衡又在逐渐消失;冷战结束后,不平衡趋势被冲击而趋于消散。有英国学者曾言:“全球现代性把世界引向一个单一体系,在这一体系中,人们广泛而深刻地感受到权力模式和分配变化带来的结果。”[3]1在全球现代化发展的同时,多极权力体系也在不断地完善。在这期间,军事力量的现代化发展使得武装冲突破坏力提升,战争的地位在外交中日益下降,成为了一种国际体系调节的方式;大国地位的基石也不再建立于单一的武装力量上,这让国际关系变得不稳定,强权为了维护自身霸权地位而相互威慑,进而形成安全困境、陷入军备竞争。
历史格局在均势变动的冲击下不断易变,这也推动着世界体系转型。当代国际秩序在很大程度上是新的权力结构的产物,而这一权力结构也推动了全球现代性的发展[3]249。从本质上而言,这一权力结构无中心霸权形式,任何主权国际政治行为体都不存在支配与主导的地位,大国受理性与道义所主导而产生的行为与责任成为维系世界和平与区域稳定发展的关键要素。
然而,区域安全依赖于共生抑或是对抗,极大程度上取决于均势格局的稳定性,一旦区域体系冲击了现有均势,这种相对稳定性便会遭到破坏,并引发武装冲突。然而构成权力的各种要素无论多么客观,始终变化无常,因此需要不时地对均势做出调整。均势引发了战争,同时也限制了战争的规模[4]。故而,现代战争的出现是偶然性与必然性的结合,无论是地域性陆权机制的主权政治行为体,还是世界性扩张机制的跨国家主权政治行为体,彼此的权力政治基础都建立在其武装冲突所形成的独特扩张机制上。但无论依赖于何种机制,均势始终左右着大国之间政策趋向。所以,曩昔之际由于东方问题的幽灵,英法联军对俄发动克里米亚战争以维持均势,阻止俄方在土耳其南扩以缓解扩张压力所导致的失衡;由于北约的东扩,俄方又不得不向西扩张而获得缓冲地带,以此来谋求自身的发展安全。
复杂的历史经纬也对区域体系的变化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以欧洲为例,公元9世纪,基辅罗斯公国成为东欧的强权势力;但由于12世纪与蒙古帝国的武装冲突导致其分裂;14世纪,立陶宛大公控制了乌克兰地区;16世纪的政权更迭使其又沦为波斯的附庸,不久又被沙俄瓜分;18世纪时,由于波兰战败遭受三国瓜分,乌克兰被沙俄吞并;20世纪末,苏联解体后又宣告独立。这使得乌克兰内部的国家认同构建困难,对不断更迭政权的意识归属产生了复杂的历史经纬,从而导致社会认同较低,很多人向往苏联政治文化共同体。而内部公民的身份认同与国家认同矛盾导致了其政策的不稳定,进而成为大国势力角逐的中心。所以,国家认同是主权国际政治行为体内部结构稳定的重要要素,这种认同构建在民族认同的基础上。如若民族问题政治化,统治者和人民的意愿便会呈现出不协调的特征,国家体系内部之间的不同势力与群体就无法良性互动,进而造成一系列社会问题,最终形成国际争端冲击均势体系。
华尔兹对多极系统的阐述是:在一个多极世界里,危险是分散的,责任是不明确的,重大利益的界定很容易含混不清[5]。因为在多极权力体系中,威慑的存在具有相互性,威胁则是突发的,所以大国趋向于观察权力结构的实时比重,并对失衡现象采取相应的措施以应对突发状况并维护既得利益。在近代中东的战争冲突中,美国为了维护自身地位并在保护国家繁荣与人民安全的基础上擢取更多的利益,不免要驻军以垄断能源资源、遏制反美势力、阻止中亚各国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扩散影响世界均势。当美国发现进行离岸平衡干涉的作用衰退时,就必须要撤军而保护既得利益与军队人数资源,以便后续投入。在美国长达20年的中东领土控制上,本质反映出了世界力量中枢的分裂,如同古代欧洲的罗马帝国一样,美国通过海外驻军而扩大威望政策延续性,以使国内政治局势稳定。在古希腊,人们以雅典公民为豪;在罗马帝国,人们以罗马公民为豪;在大英帝国,人们以英格兰与苏格兰公民为豪。这种文化自信而派生出的文化优越感在一定程度上巩固了政治统治基础,使帝国综合国力得以维护,美国尽管大规模地进行文化输出,并采取文化帝国主义的霸权政策,但始终未能成功地巩固外部政治基础,其军事帝国主义与文化帝国主义两种霸权主义没有得到很好配合,阿富汗的教育问题便是其佐证。面对这样的困境,美方依托国际组织来维持威望,将北约进行北扩和东扩,使得乌东地区成为了利益中心与各国的焦点。但其主导下的国际关系格局依然无法依靠集体安全体系的一系列行动而维系,不均衡的局面与消弭的大国管理体系正逐渐凸显。
结语
通过对区域以及整体均势、体系内部格局演变的分析论述,笔者认为,作为国际体系不同时期的关键构成要素,国际格局在体系相对恒定的状态下不断演变。同时国家领导力的提高和下降造成国家间相对实力的变化,最終也会导致整个国际格局的变化[6]。因此,在国际权力体系变迁视域下,国际体系的中心—边缘结构在形式稳定中内容时有改变,各国家行为体在冲突与合作中不断发展,均势政策也随着均势结构的变动而不断调整,从而使国际体系内部格局改变。
注释:
①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威斯特伐利亚体系(Westphalia System)是1648年象征三十年战争结束而签订的一系列和约,签约双方分别是统治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王朝和法国、瑞典以及神圣罗马帝国内勃兰登堡、萨克森、巴伐利亚等诸侯邦国。
②维也纳—梅特涅体系:维也纳—梅特涅体系是19世纪初拿破仑帝国崩溃后,以英、俄、奥、普为首的战胜国通过维也纳会议在欧洲大陆上建立的新均势体系。
③凡尔赛—华盛顿体系:一战后,通过巴黎和会和华盛顿会议,帝国主义列强建立“凡尔赛—华盛顿体系”,它确立了帝国主义在欧洲、西亚、非洲、东亚以及太平洋地区的统治秩序,是一战后帝国主义国家重新瓜分世界,奴役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的体系。
④雅尔塔体系:雅尔塔体系(Yalta System)得名于1945年初美、英、苏三国政府首脑罗斯福、丘吉尔、斯大林在苏联雅尔塔(今属克里米亚)举行的雅尔塔会议。所谓雅尔塔体系就是雅尔塔会议上所确立的二战后国际政治格局和秩序,其特点是:以美国和前苏联两极为中心,在全球范围内进行争夺霸权的冷战,但不排除局部地区由两个超级大国直接或间接参与的战争(如朝鲜战争、越南战争、阿富汗战争等)。1989年的东欧剧变和1991年的苏联解体,标志着冷战的结束和两极格局的瓦解,也象征着雅尔塔体系最终瓦解。
参考文献:
[1]戴维·韦尔奇,小约瑟夫·奈.理解全球冲突与合作[M].张小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3.
[2]赫德利·布尔.无政府社会[M].张小明,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20:49.
[3]巴里·布赞,乔治·劳森.全球转型:历史、现代性与国际关系的形成[M].崔顺姬,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
[4]亨利·基辛格.世界秩序[M].胡利平,林华,曾爱菊,译.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5:26.
[5]肯尼思·华尔兹.现实主义与国际政治[M].张睿壮,刘丰,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59.
[6]阎学通.大国领导力[M].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21:68.
作者简介:李发元(1962—),男,汉族,甘肃会宁人,博士,三亚学院外国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国别与区域。
丁开泰(2003—),男,回族,河南漯河人,单位为三亚学院外国语学院,研究方向为国际关系。
(责任编辑:张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