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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性进程在曼斯菲尔德小说《幸福》中的运用

2023-05-30史伟丽

今古文创 2023年18期
关键词:幸福梨树

【摘要】曼斯菲尔德的著名短篇小说《幸福》描述的是女主人公柏莎在一天内从极度幸福到幸福梦碎的心路历程。长期以来,该作品被学界认为是批判男权社会对女性压迫的一把利剑,柏莎的不幸遭遇便是男权统治下女性命运的一个缩影。本文从申丹教授提出的隐性进程这一概念出发,关注小说中的细节描写,重新对文本进行解读,发现在小说主要情节展开的背后还存在着一股隐性叙事暗流,展现的是柏莎的觉醒与反抗,丰富了人物形象与作品内涵。

【关键词】隐性进程;女性觉醒;梨树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18-0040-05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8.012

凯瑟琳·曼斯菲尔德(1888-1923)出生于新西兰,19岁时她就到伦敦开始了自己的文学创作之路,主要从事对短篇小说的探索与创新。在34年短暂的生命中,她创作出了一百多篇短篇小说,收录于五部作品集中。在一向注重诗歌和长篇小说创作的英国,曼斯菲尔德为英国短篇小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她对于短篇小说的重要性就像乔伊斯对于长篇小说的重要性一样,并被称为“短篇小说中的乔伊斯”。在小说创作上,她深受俄国小说家契诃夫的影响,不着重刻画有深远背景的宏大叙事,而是痴迷于对平凡生活中的琐事以及普通小人物的描写,于细微之处挖掘深刻内涵。

作为一个女性作家,曼斯菲尔德大多数作品的一个特点就是关注女性的生活,《幸福》便是其中的一篇佳作。

1918年,《幸福》发表于《英国评论》上并受到了读者的关注。《幸福》讲述的故事情节可以用简洁的两个字来概括——家宴。一位中产阶级家庭的中年妇女柏莎心中一直存在着一种幸福感,因为她认为自己家庭美满、生活富足、朋友高雅,这一天她细心地准备家宴,布置房间,招待朋友,然而在家宴结束后,她却发现了丈夫哈里与一位参加晚宴的朋友富尔顿之间的私情,心中的幸福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通过柏莎的不幸遭遇,曼斯菲尔德塑造了一个饱受男权社会禁锢与压迫的女性形象。学界对于《幸福》的研究大多在作品中的反讽意味以及艺术特征,在主题上关注的是男权主导下女性在婚姻中的悲剧形象。

然而,从隐性叙事进程入手,在女主人公柏莎受压迫、在家庭中边缘化形象的情节背后,有着更为复杂的形象。本文旨在借助申丹教授提出的“隐性进程”理论分析曼斯菲尔德的著名短篇小说《幸福》,指出在该作品中,伴随着小说女主人公在家庭中受男权压迫失去自我这一叙事情节自始至终有另一股相反的叙事暗流,表达的是柏莎女性意识的觉醒与对男权反抗。通过对于《幸福》中隐性叙事进程的挖掘,可以更深入地了解曼斯菲尔德对女性觉醒与女性前途命运的深切关心。

一、“隐性进程”理论

自古以来,情节一直是文学创作时所关注的一个焦点,文学评论与文学批评也聚焦于情节发展。

自1980年代以来,对叙事过程的研究逐渐成为前沿动态。大多数学者关注的是显性的叙事,也就是人们熟知的情节。

申丹教授发现,“在不少作品的情节背后,还存在一股一股叙事暗流。它既不是情节的一个分支,也不是其深处的一个暗层,而是自成一体,自始至终与情节发展并列运行。这两种叙事进程呈现出不同甚或相反的走向,在主题意义上形成一种对照补充或对立颠覆的关系。”[1]461申丹教授将这股叙事暗流命名为“隐性进程”,英文名称为“covert progression”。

申丹教授将隐性进程与传统的“隐性情节”“隐匿情节”“第二故事”“隐匿叙事”等诸多有关情节的概念加以区分,指出隐性进程的三个特点:第一,隐性进程是从头到尾持续展开的叙事运动;第二,隐性进程自始至终都与情节并列,形成独立的表意轨道;第三,隐性进程藏在显现情节背后,不会影响到读者理解情节的发展。[2]49

申丹教授认为,作品中“一明一暗、并列前行的两种叙事运动互为对照、互为排斥、互为补充,在矛盾张力、交互作用中表达出经典作品丰富深刻的主题意义,塑造出复杂多面的人物形象,生产出卓越的艺术价值”。[3]84

如果看不到小说中的隐性叙事进程,可能就會导致对于人物形象、文章结构以及作品主题的片面理解甚至是曲解。以狄更斯《雾都孤儿》中费金的形象为例,根据小说中展现出的显性情节,费金一直被认为是一个文学中传统的犹太恶棍的形象,使狄更斯不断受到“反犹主义”的质疑[4]78。

但是,当我们从小说中隐性进程入手,便会发现费金身上有许多不符合犹太人的特质,他的善待儿童与基督教济贫院的虐待儿童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与对比,狄更斯借此讽刺了基督教的虚伪。

借助这条隐性进程,可以更加深刻地了解到狄更斯的创作意图实际旨在讽刺英国慈善制度的虚伪。

在该理论与上述方法的基础上研究曼斯菲尔德短篇小说《幸福》中的隐性进程可以帮助我们更加全面地了解女主个公柏莎的形象,挖掘作者作为女性作家面对女性遭受不公后的反抗尝试。

二、表层情节叙事:柏莎的受男权禁锢与压迫的形象

曼斯菲尔德短篇小说《幸福》的表层情节主要是从女主人公柏莎的视角而展开,表现的是柏莎幸福梦碎的过程,刻画了柏莎这一家庭妇女的痛苦遭遇。在表层情节中,作品的主题为:在男权制主导的社会中,女性处在从属的地位,成为男人的陪衬,活动范围仅限于私人领域,失去了自己的话语权,逐渐成为边缘人物,从而导致个人的悲剧和婚姻的失败。

在夫妻关系层面,柏莎曾单纯地认为自己是幸福的,但现实却给了她一记重拳。柏莎不仅没有得到如标题所说的幸福,反而成为了在这段婚姻中受伤的一方。

在小说开始,曼斯菲尔德描绘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妇柏莎,虽然已经三十岁了,她还是喜欢在路上跳上跳下,当转过街角时,她的幸福感突如其来,“浑似突然间吞下当天下午一片灿烂的阳光”。[5]172

她一直认为她和丈夫琴瑟和鸣,他们依旧恩爱如初,是彼此的好伴侣,这也是她觉得幸福的原因。在晚宴过程中,她也不忘记欣赏丈夫哈里身上的拼搏奋斗的激情。

但晚宴结束后,当柏莎亲眼看到丈夫和富尔顿小姐幽会,看着丈夫亲口对富尔顿小姐说着“我爱你”时,柏莎才从幸福的假象之中走出,知道丈夫背叛了自己,而他们的婚姻其实也早已破碎不堪。

对于柏莎来说,丈夫就像自家围墙花园中那颗梨树一样,是自己全部生活的中心,必须依附于丈夫,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也失去了独立的人格与地位;但对于哈里来说,柏莎是家庭主妇,只需要负责家庭内部事物,当柏莎给他打电话想和他亲密一会时,他却只是将柏莎当作工具一样冷淡地告诉她晚宴推迟十分钟,不与柏莎有更多的交流。曼斯菲尔德的作品有一个特色,那便是人物特征的泛化,用个人体验表达共性感受。

也就是说,柏莎的家庭就是当时英国资产阶级社会的一个缩影。丈夫哈里是男权社会的统治者,而柏莎则是处于被统治的中产阶级女性。我们从二者的名字中也可以窥探到双方的不平等关系,“Harry”是“Henry”的别称,是日耳曼语里的人名,其代表着家和权力,作者无疑是在暗示哈里在家庭中不可撼动的权威地位;“Bertha”则是美丽灿烂的意思,作者再指柏莎就像关在笼子里的小鸟一样,表面的风光并不能掩盖其备受禁锢的境遇[6]55。人们将女性看作是男性的一部分,男性可以控制女性,将女性禁锢于家中,失去了话语权。当女性话语权失去时,夫妻间正常的交流也成为难事,夫妻感情容易出现矛盾与隔阂,哈里的出轨也变得可以预料,柏莎的婚姻最终也以悲剧收场。

此外,在母子关系方面,柏莎在母爱中感受到的幸福也受到了限制。当柏莎去育婴室看她的孩子时,她只能“垂手站在那儿看着她们,活象个穷姑娘站在抱着洋娃娃的阔小姐面前。”[5]174

当柏莎想要给孩子喂饭时,保姆很生气,不情愿地把婴儿给了她。在短暂地享受了与女儿一起的幸福亲子时光后,保姆又得意地将孩子抱走。

在柏莎与保姆的相处过程中,我们并没有看到保姆作为家中的仆人对柏莎这个家庭女主人应有的尊重。因此,可以知道柏莎在家中并沒有什么权威,也没有女主人应有的地位,就连保姆都可以将对她的不尊重直接地展现出来。造成保姆与柏莎之间不和谐关系的原因仍然在于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庸,处于社会的边缘,没有自己的主体性地位,在家庭中也没有了作为家中女主人的尊严。考虑到这一点,保姆对于柏莎的不尊重与漠视也就可以理解了。

柏莎的悲惨命运值得引起读者的注意。通过上述一系列的表层情节叙事,曼斯菲尔德在告诉人们:在男权社会的背景下,女性虽然不必受食不果腹与衣不蔽体的困扰,但是她们没有独立的人格,受到了父权的压迫,影响着生活的方方面面,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没有权威与地位,最终落得婚姻破碎的悲惨结局。

三、情节叙事背后的隐性进程

谈到《幸福》中的隐性进程,就不得不考虑到该短篇小说创作的历史背景。《幸福》于1918年写成,这一年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的年份。

在一战中,家庭中的男性奔赴战争前线,而女性则代替男性,从事男性之前从事的工作,女性也很好地适应了男性的工作。考虑到妇女在抗战中做出的杰出贡献,联合国决定授予年满30的女性选举权利。曼斯菲尔德在这样一个时间节点创造本篇小说,其中深意值得深思。

因此,在饱受男权压迫与禁锢的表层形象之下,曼斯菲尔德笔下的柏莎实际上还有着女权的逐渐觉醒与反抗男权的一面,其思想意识的觉醒也通过文中的隐性叙事进程不断展现出来。

仔细研读原文之后,便会发现曼斯菲尔德在文章前、中、后阶段都有对于梨树的描写,字数不多,还稍显离题。但稍加思索后会发现,作者对梨树的描写就是一条隐性的叙事进程,梨树的三次出现都嵌在情节之中,并与女主人公柏莎的觉醒历程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隐性进程与情节发展构成不同性质的主题关系,有的呈补充性质,有的则成颠覆性质。”[7]277《幸福》中的表层情节与隐性进程之间呈现的便是互相颠覆的性质,一方面是压迫,而另一方面是反抗。

梨树作为隐性叙事进程贯穿于柏莎组织的家宴整个过程中。梨树第一次出现时,作者是这样描述它的:“花园尽头,长着棵修长的梨树,正盛开着娇艳的花朵;梨树亭亭玉立,衬着碧玉般的青空,似乎凝止不动。”[5]177此刻的梨树是完美的,肆意地盛开在庭院之中。不像在表层情节中梨树是丈夫哈里的代表,柏莎的生活围绕着哈里,在隐性情节中梨树与女主个人柏莎紧密联系在一起,柏莎的内心世界通过梨树的不同形态生动形象地描述了出来。

在故事开头,“幸福”这一字眼不断地出现,我们感受到的是一个自认为“幸福”的柏莎,柏莎就像花园中那颗梨树一样,家庭美满,朋友雅致,生活幸福,不必为基本的衣食发愁。所以她把自己也打扮得像一颗梨树,“穿一身白衣服,配上一串翡翠珠,绿鞋和绿袜……她轻曳绣着花瓣的衣裾,窸窸窣窣的进了门厅。”[5]178

此刻的柏莎是没有觉醒的,缺乏独立的思考,依旧困于男权的禁锢中而不自知,从丈夫哈里那里寻求安全感,单纯地以为将自己依附于丈夫便可获得幸福。柏莎和大多数处于不平等地位的妇女一样,还没有意识到男权之下女性遭受的不公与压迫,没有意识到自主权的丧失,只是沉醉于自己幻想的美满幸福之中,一直活在自我欺骗之中。但是梨树下的怀着孕的灰猫和黑猫相互追逐已经暗示柏莎的生活可能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美好。

梨树第二次出现时是在月光之下,柏莎和富尔顿小姐肩并肩欣赏着花园中缀满繁花的梨树。如果说在表层叙事进程中,这里梨树表达的意思是这两个女人对于哈里的明争暗夺,指的是她们都喜欢同一个男子哈里,她们都指望着男人可以给予自己依靠,成为自己唯一风港,不仅是柏莎,富尔顿小姐也无法挣脱男权的束缚,那么在隐性进程里,梨树则表达的是柏莎女性意识觉醒并开展相应的反抗与斗争。

在许多西方文学作品中,月亮是女性的代表,然而在我国近代文学家鲁迅先生的首篇白话文小说《狂人日记》中,月亮则代表着狂人意识的觉醒,代表着狂人意识到自己所在的社会是一个吃人的社会。如果我们将两者结合起来,便会发现,此刻的柏莎心中的女性意识初步地觉醒了,而这种觉醒是在富尔顿小姐的影响之下产生的。

虽然在表层情节的叙事中,富尔顿小姐是破坏柏莎家庭的人,是一个反面人物,但是在隐性进程中,富尔顿小姐的身份产生了变化。当柏莎第一次看到富尔顿小姐时,她就十分地喜欢她,被她的独立个性所吸引,又想到自己在家中所受的种种委屈,柏莎感受到了自己所受的禁锢与压迫,唤起了柏莎内心深处渴望独立的意识。在传统的男权社会中,女性失去了独立地位,成为男性的财物,没有自己的独立思想。

面对此种压迫,柏莎寻求独立与反抗的第一步便是将自己对哈里的爱恋转移到富尔顿小姐身上。著名女性主义代表人物西蒙·波伏娃认为,“同性恋是一种在某种处境下被迫选择的态度,也就是说,既有动机,也有自由的采取。”[8]56

柏莎选择用这种极端的且不被社会认可的方式无声地反抗男权社会给自己造成的伤害,她寄希望于通过此种方式挣脱男权社会对传统女性的束缚。梨树在西方文化中指的是“两性”,具有十分强烈的性别内涵。在她觉醒时刻,曼斯菲尔德继续这样写道:“梨树宛若蜡烛的火焰,在清澈的夜空中兀自扑腾闪动,往上直窜,越长越高,越长越高—几乎快碰到那轮圆圆的银月亮边儿了[5]184”,这句话也暗暗指出柏莎在觉醒之后为反抗选择了为道德所不能接受的行为,她想象着自己与富尔顿小姐完成了爱的交合。恋上富尔顿小姐成为了柏莎离经叛道,寻求反抗男权的一条特殊路径。此外,得出此种结论,与曼斯菲尔德本人的亲身经历不无关系,拥有者既可以吸引男性也可以吸引女性的特质,再加上受到奥斯卡·王尔德的影响,她本人也成为了一个双性恋者,而此时的柏莎也成为了作者曼斯菲尔德自己的缩影。

梨树第三次出现时是在文章的最后,曼斯菲尔德这样写道:“可是那颗梨树还是那么可爱,照样繁华满树,恬然静立。”[5]188作者对于此刻梨树的描写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发生的:晚宴结束后,表现出对富尔顿小姐极端厭恶的哈里竟然在门厅主动提出要求给富尔顿小姐穿衣服,独留柏莎和另一位参加晚宴的朋友埃迪在家中,然而柏莎却在门厅中看到自己的丈夫哈里对富尔顿小姐说着情话,举止暧昧,并约定第二天再见,柏莎最终还是发现了丈夫与富尔顿小姐的私情。行文至此,小说也抵达了高潮部分,柏莎一直认为的幸福梦碎,她与丈夫同床异梦,小说标题的反讽意味也得以充分地体现。在觉醒之后,柏莎选择用同性恋这一有违伦理道德的行为发出对男权社会的反抗,以期摆脱男性的桎梏,然而富尔顿小姐显然并没有和她有同样的想法,也并不爱慕她,依旧困在男权社会的禁锢之下,这也标志着她觉醒之后的初次反抗以失败告终。通过这种有违常理的方式并不能帮助她实现独立,实现对男权的反抗。

在隐性进程中,此种情况下梨树重新出现在柏莎的眼前,梨树在园中依旧美丽的独自盛开着,也丝毫没有受到外界发生事情的影响。梨树的独自开放对柏莎来说则是另一种抗争的尝试,是柏莎的女性意识得到了完全觉醒的标志,对抗男权你便要做到最好的自己,相信自己的主体地位。女性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寻找真正的自我,不依附于任何人,不受到男权的禁锢与压迫,才可实现真正的觉醒与独立,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幸福。

至此,以梨树为中心而展开的隐性叙事进程完全地展现在我们面前,与它紧紧相连的是女主人公女性意识的逐渐觉醒。在梨树出现的三种不同场合,柏莎的女性意识也经历了三种不同的变化:从沉睡到初步觉醒再到最后的完全觉醒。申丹教授曾指出,在具有双重进程的作品中,显性进程往往会突出人物形象的某一方面而隐性进程则强调其另一侧面,使人物形象由单一变得多面[9]86。在表层叙事中,我们了解到的柏莎是男权社会的迫害者,遭受丈夫背叛,忍受保姆不敬,在家中无地位无自我,看似幸福的生活实际上根本经不起考验,柏莎的孤独无助跃然纸上。然而,在曼斯菲尔德通过对于梨树这一隐藏的叙事暗流描写中,她对柏莎的形象做出了不同于表层叙事的描述,指出柏莎并不是完全地受压迫于男权社会而不知如何反抗,相反,柏莎在默默地觉醒并做出了自己的反抗选择。通过这双重叙事,《幸福》的叙事张力也得以体现,一方面是当时女性在美满婚姻表象下痛苦的生活实质,而另一方面则是女性的觉醒和独立,尝试对男权的反抗。如果我们阅读时主义不到梨树这一贯穿于全文的叙事细节,可能就会忽略这一点,影响到柏莎这一人物形象的丰满程度,从而在对《幸福》的主题把握中出现一些偏差。

四、曼斯菲尔德的女性意识

人生就像小说一样,多数作家会将自己在现实生活写入小说。以英国小说家安东尼·特罗洛普为例,在上学时由于家境贫寒,他总是受到富家子弟的欺凌与不公正对待,被其他同学排斥,老师也不喜欢他,久而久之这种孤独感觉便一直萦绕在他的心中。在他的《巴塞特郡纪事》中,他将自己的这种感受赋予自己笔下的人物,将自己的情感外化于作品,以表达自己的这种被排斥感。申丹教授也曾经指出,叙事的隐性进程和作者的生活经历和历史语境有关。

因此,分析《幸福》这一作品在隐性叙事进程中表现得女性觉醒就离不开对于曼斯菲尔德所处时代与她生活境遇的了解。曼斯菲尔德生活的19世纪末20世纪初,是一个社会思想大变革的时代。属于维多利亚时代最后的荣光正在逐渐散去,受到当时欧洲各国经济危机的影响,英国的许多工人失业,人们生活贫困。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广大妇女更是苦不堪言,她们不仅经济上拮据,在精神上更是备受煎熬。妇女们没有财产,被迫委身于男人以寻求庇护。女人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男人的附属品,可以任人宰割,任人凌辱。

曼斯费尔特在留学英国期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女性的悲惨命运。而后家富裕的她立志于做一位独立女性靠自己的文学作品维持生计时,她也遭遇了当时女性的不幸生活,她的婚姻并不顺利,孩子夭折[10]117。经历了各种人生痛苦的曼斯菲尔德逐渐认识到,在各个方面受到歧视和压迫的女性应该努力奋斗,靠自己的力量超越男性,并在思想上进行深刻的变革。

她的經历也为她替女性言说奠定了一定的基础。与曼斯菲尔德同时代的著名英国女性主义作家便是弗吉尼亚·伍尔夫,她擅长将女性主义上升到理论的高度。不同于伍尔夫,曼斯菲尔德则更加切实地关注于细节,刻画女性所受的苦难,深刻思考女性解放的未来以及出路。

因此,人们会发现她许多的作品主要在细微之处见思想,都在关注女性,从就业求职到恋爱生育,可以说她的短篇小说涵盖了女性生活的各个方面。但是考虑到当时英国社会较为保守的社会风气,曼斯菲尔德只能用隐蔽的方式表达女性独立与反抗,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在《幸福》中选择了用隐性叙事进程来表达女性觉醒这一观念,隐晦地表达对男权社会的反抗。

五、结语

研究一部叙事作品时,如果只将自己的关注点放在表层的情节时,就会习惯性地忽略与表层叙事并行的隐性叙事进程。根据申丹教授的隐性叙事理论,可以将《幸福》中的细节串联起来,而这些细节可能较为琐碎而显得对文章情节发展起不到实质性作用。

在仔细挖掘文本细节之后,便会发现另一条表意轨道以及另一种叙事主题,作品中人物形象会更为饱满,审美价值也有相应的提升。在曼斯菲尔德的短篇小说《幸福》中,表层情节围绕女主人公柏莎失败的婚姻展开,表达的主题是男权社会对女性的迫害,而隐性进程则着重对梨树的描写,围绕柏莎的觉醒而展开,表达的主题是女性对男权社会的反抗,寻求独立幸福的道路。

在隐性进程中,曼斯菲尔德将自己对女性觉醒的理解融入了该篇小说中,通过柏莎这一形象展现出来,寄托她对于女性生存的深刻关心与思考。小说通过一明一暗的叙事进程,互为颠覆,从不同的角度入手,对柏莎这一女性形象的刻画也发生了变化,表达着不同的主题思想。如果忽视《幸福》中的隐性进程,可能就会对作品的主题理解得不够深刻与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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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伟丽,女,天津财经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英美文学、比较文学与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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