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记（组诗）

王大块

梦

多么想念有梦的夜晚

又充实又干燥

早晨叠上被子时

衬里仍是湿的

体温计

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

水银还有这么多讲究

从我的腋窝走到玻璃框内

大概需要两分钟

嗓 子

嗓子要冒烟

莫斯科郊外的傍晚

丝丝缕缕的炊烟

给我一片药，带我离开

趁我现在安静

药

什么良药苦口利于病

全都是扯

我在堅固的堡垒中

抚摸到柔软的层次感

喝 水

滚烫的水总要凉温

喝下它是为了尿出它

病毒穿肠过

最终到底什么属于我

泡 脚

脚伸进热水里

水盆上漂着花椒

居然还可以这样

坐下来轻轻地唱歌

不洗头

病中无法洗头

担心带走仅存的热量

简直要佩服自己了

可以决定留下什么

发 烧

38度5或者39度1

身上的热度别人说了算

脚步踉跄，像个天王

别人牵引有什么不好

安 卧

躺在床上的人

想起自己的前生

想起当初呱呱坠地

在另一张床上

漫 长

漫长啊，漫长

把猴皮筋拉到了极限

一步一步丈量

像蚂蚁爬在山坡上

疼 痛

这是属于我自己的疼痛

别人想要都不给

等痊愈

不再为任何一件事感动

不再为任何一个人感叹

又疼痛

肉体上的崩溃导致语言上的匮乏

咳嗽声也变得单调无趣

还是留几句遗言吧

无需写在纸上的那种

作 战

肌肉里有多少个细胞

可以和病毒作战

一年中后最后一役

叛徒会自己跳出来

美

对着镜子眨眨眼睛

感受世界之美好

病后的我

还能认出病前的我

过 去

最糟糕的一年已经过去

糟糕的是

不敢保证以后会如何

别说身上的伤太多

病痛只是个小小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