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几”字上体会先贤的智慧
2023-05-30
摘 要:“几”字在周敦颐的哲学架构里具有重要意义。人要成为圣贤或完人,就离不开诚、神、几。其中“几”是思维于初始状态下的一种控制力,是人性修养的工夫。
关键词:《通书》;诚;圣人;人性修养
“几”这个字在现代汉语词典里是个既不起眼,又没什么权重的字;正因为它的“微不足道”而常常被人忽视。现代词典里一般把它解释为:小桌子——茶几;书面常用作:“几乎”;也作询问数目:“几多”“几何”“几时”“几许”用。然而,殊不知这个字的繁体“几”在中国古典哲学史上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几”字作为哲学概念最早出现在《易经》中,战国时期诠释《易经》的论文集《易传》对它做过较全面地解释和应用。《易传·系辞》说:“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系辞》又说:“子曰,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几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易传·文言》还说:“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可与言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从上述词条中我们可以把“几”视作“细微”,理解为“未兆”,也可把它看作是“阴阳未分”之时。那么,远古的先贤为什么会重视“几”呢?在于“几”是似动非动、若有若无的一种细微状态。诚然,它虽细微,但却关乎事物怎么动,动后发展的方向;所以先贤们说:“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由于其细微不可知,故先贤们又说:“知几其神乎”“阴阳不测之为神”;而这个“神”并非芸芸众生所供奉崇拜的神,所言及的是反应和理解的速度。可见知“几”的重要性。
然而,在《易传》后的1500年的时间里,似乎很少有人再论及“几”这个哲学概念。直到北宋周敦颐的《通书》出,“几”的哲学意义才又方显。周敦颐的《通书》承接了《中庸》中“诚”的传统,重返先秦《易经》之天道,开辟了以中庸解易的新进路,为儒家思想注入了哲学意义,从而成为新儒学之滥觞。
哲学是什么?简而言之就是回答“世界的真相是什么?人生的意义是什么”的学问。
人们生活在宇宙里,就不可能没有对宇宙的看法与态度,就不可能没有宇宙观。那么什么是宇宙呢?宇宙就是空间加时间。它由最初无形的、混沌的、无臭无色的、静止的原始状态(老子称它为“朴”与“无”),经过漫长时间的孕育,慢慢地、逐渐地演化形成了有形世界。这一点,周敦颐在千年前就体味出来。他用《太极图》依照逻辑关联,按照宇宙发展图式,描绘出天地鸿蒙、万物化生的宇宙生成之相。
周敦颐在《太极图说》中说:“无极而太极”。“无极”是什么?是寂静不动宇宙之初始,是朴素之实、原始之真,这就是自然之理——天道。天道是“诚”,诚乃初始的至善至美,“诚者,物之始也”;“诚”也同“静”,静是清静、是干净,是不受外在滋扰而坚守初生本色、秉持的一种初心。周敦颐把它看作宇宙万物之本原——本体,从此一种普世的宇宙观——“诚”得以建立,应乎于自然之理,便是遵行天道。
周敦颐的《通书》与他的《太极图说》相贯通,是他构建的另一部人生观的著作。上边我们提到他为儒家伦理哲学找到了宇宙的“本体”——诚,而这个本体用来做什么呢?这个本体是最高存在,这个最高存在是要落实到人间的。周敦颐在《通书》中将宇宙本体论导入人生论,说:“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他称圣人依据天道这个基本存在的大本大原的东西,定立了人间“仁义”的法则,让人们效法于天、行人间的正道,这叫顺乎人行——人道。“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人道立,关键是要能“主静”,要能返朴归真,回归到宇宙的本原之静——诚这里来,达到“天人合一”的目的。
在周敦颐架构的思想范畴里,他把宇宙本体论、道德规范论、人性修养論都统一到“诚”的范畴中。宇宙观与人生观的相统一,便成为一个指导人间行为的准则。正是通过“诚”本体的建立,人的道德主体地位方得挺立,道德意识得到觉醒。从此,儒家的“天性是善,人性是善”也就有了哲学的依据。进而,他采用“希贤、希圣、希天”的工夫将道德心性与天道相连,从而得出人之“得其秀而最灵”的结论,说明只有人才能从实践的体证中感悟出“隐而不见的神性和无限性”。
太极之理为“纯粹至善”,故人之性亦本来是善的,内心寂然不动,既无思无为,是人们心性未受外界影响时的本来面貌,这就是“诚”的本体。周敦颐认为要达到“诚”的关键在于“几”,而善恶的产生也在于“几”。所谓“几”是指“动而未形,有无之间”的东西,它是浑然无所偏倚。“几”在接触外物的时候,若变成欲望,内心就起了动摇,才有善有恶。正如他所言:“寂然不动者,诚也;感而遂通者,神也;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诚、神、几,曰圣人。”周敦颐的人生修养论就是要人学做圣人——完美之人。他把“几”看作是成圣的关键。
这个“动而未形,有无之间”的“几”在周敦颐这里并非一个空的概念,而是意味着“工夫”——心性修养的工夫。现代哲学家牟宗三是读懂了这一工夫的,他认为“几”在周敦颐这里就是“意念的发动”,落在现实中“几”就是意念。当一个人开始喜欢上一样东西时候,就会产生一种占有欲,意念开始产生。假若这种“占有欲”过于强大而动了“邪念”,那么此时的人则为物所困,既而转化为习气或行动,就可能走上违反道德乃至犯罪的道路。倘若人在此时用功,把“邪念”转换为“善念”,那么就可能通过“正念”摆脱外物的控制。此即周敦颐“几动于此,诚动于彼”的内涵;这个“转念”“灭念”的工夫就是“几”的工夫,即人性修养的工夫。一个人可能无法直接控制外物,但却能通过自我修养灭除这些邪念,从而达到对外物欲望的控制。而其感于外物,明照通达,就是潜意识的活动,这就是“诚”的功用。“几”即发生在吉凶变化之前的先导和征兆。周敦颐说:“动而未形,有无之闲者,几也。”(《通书·圣第四》)朱熹注:“动静体用之闲,介然有顷之际,则实理发见之端,而众事吉凶之兆也。”“动而未形,有无之闲”正是形容吉凶变化发端的微细。只要我们能把握好这种细微,就能逢凶化吉。
“诚无为,几善恶”,善、恶之分是从“几”这一微细、最初的心理活动开始的,这是周敦颐修养论的一个重要内容。周敦颐说:“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之谓神。”要把握事物的本质与规律,须深刻领悟事物之几微。只有在敏锐体悟出各种细微变化时,才能对天下事务做出正确判断和处置。对“几”观察和领悟的程度,标志智慧和认识的水平。有才德的人一旦觉察到事物发展的苗头,就会立即行动,或防患于未然,或抓住有利时机,以成就利民之功业。对个人而言就是要把握好“几”,修养成一个完人(圣人)。
在周敦颐的修养论中,人的修养被划分为不同的层次和境界,人在不断的努力中最终要达到与天同体的“诚”之境界,就是要学做圣人——贤希圣。
所谓“贤希圣”,是说“贤人”必须进一步以圣人为自己的修养目标。而所谓“圣人”,在周敦颐看来,必须具备三个条件:诚、神、几。即就修养的境界言,能诚;就感发的敏锐言,能神;就把握善恶的契机言,能几。
诚、神、几三个概念的内涵,在周敦颐的理论体系中,“诚”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范畴,是修养的最高境界。“诚”的状态就是“寂然不动”。周敦颐的静是积极有为、有条件的,是达到目的的手段,最终是为了提升自己的道德修养。
“神”是周敦颐对人的思想反应异常敏锐的描述,而非芸芸众生所供奉崇拜的“神”。周敦颐以“感而遂通”为神,极言反应之速、理解把握之速。而这种如神的把握,正是来源于感知前的“寂然不动”。就是说人的修养,要达到像圣人一样的智慧,发现问题要敏锐,处理邪念要神速,将一切不好的东西消灭在萌芽状态。
“几”是人的深层次思维活动,是决定人的行为是否合乎道德准则的重要环节。因此,“几”也是成圣的必备条件。“诚无为,几善恶”,善、恶之分是从“几”这一微细、最初的心理活动开始的。所谓“几”,说穿了就是思维于初始状态下的一种控制能力。
诚、神、几是圣人所具备的德性,人要由賢者而成为圣人,就必须在诚、神、几这三个方面下工夫,它们是由贤人到圣人的总目标下的三个具体目标。今天看来,这样的思想在育人上仍有现实意义。善念的培养,仍离不开“几”的功夫。
习总书记曾经指出:“哲学社会科学的现实形态,是古往今来各种知识、观念、理论、方法等融通生成的结果。我们要善于融通古今中外各种资源。”今天,我们正站在“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浪头上,故而须通古知今,用好前人的智慧,通微知几,以“成天下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