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伪多边主义思维及意图动向

李海东

【关键词】美国 伪多边主义 国际政治 【中图分类号】D81 【文献标识码】A

近年来，由于民粹主义大行其道以及政治与社会高度撕裂，美国与西方主要大国深陷难以自拔的整体危机状态，这使得其当下的对外行为具有破坏真正多边主义和自由贸易机制的伪多边主义特征，更使当前国际体系与秩序调整进程面临严重碎片化和深度撕裂化风险。

美国自己鼓吹的“多边主义”表现，实质是着眼于巩固自身霸权和绝对优势地位的单边主义勾当

2021年初执政的拜登政府重拾被其前任丢弃的所谓“多边主义”理念，始终强化对其欧亚区域盟友的拉拢，与北约、日韩澳等国互动频繁。美国在此过程中持续有意识地重塑着其主导下的全球多边或双边联盟体系内国家的安全观念，使后者转移到聚焦于大國战略竞争轨道之中。与此同时，拜登政府持续巩固近年来美国着力发展的具有强烈联盟色彩的美日澳印“四方安全伙伴关系”机制（QUAD），并在2021年9月15日与英国和澳大利亚共同启动了“奥库斯安全同盟”（AUKUS）防务合作新机制。

2022年以来，美国煽动并利用乌克兰危机快速推动北约通过了强化针对中俄战略竞争的“北约战略新概念”，同时将G7等西方主导的机制转变为服务美国战略需求的工具。这些美国自己鼓吹的表面上比较活跃的“多边主义”表现，实质是着眼于巩固美国自身霸权和绝对优势地位的单边主义勾当。这种地地道道的伪多边主义行径恰恰是在掩盖美国全球谋霸的排外主义政策本质，其完全破坏了真正具有包容性和全球性多边主义的顺畅发展进程。

伪多边主义思维折射出美国自我优越论和难以平等看待非西方国家的痼疾。美国外交中的“天命观”和无所不在的文明与种族优越论，使其形成根深蒂固的任何时候都要确保自身行动自由的单边主义外交传统。当前美国以多边主义为名，行单边主义之实，已经导致以联合国为中心的国际体系和以国际法为基础的国际秩序的良性构建进程遭遇挫折。美国以其自我优越的心态驾驭其控制的盟国，以美国主导的不同区域联盟体系来确定不同领域国际规则，并试图操纵或边缘化联合国，以使其屈从于美国推动构建的维护其霸权地位国际秩序的目标，这样一种以联盟为支柱体现美国和西方优势地位的更具危险性的伪多边主义行径，正将联合国置于一种用得上就强调其重要性，用不上就将其丢弃一边的尴尬处境。美国这种伪多边主义政策实施得如此粗暴蛮横，以至于人们普遍感受到世界格局转换进程中呈现出的危险性和动荡性，而这种具有明显等级性、功利性、排他性的伪多边主义政策试图构建的国际秩序正在也必将继续对国际局势演变带来更大的破坏性。

美国的伪多边主义行径背离了经济全球化普惠各国的本质，走上了鼓动大国地缘政治对抗的难以逆转道路。在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当今世界，经济全球化进程依然作为时代大潮而坚定前行，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对其予以支持和主动融入的立场依然相当牢固。但美国等西方国家基于经济全球化促进了新兴市场国家的群体崛起而自身的综合实力与国际影响力下降的错误判断，执意采取对经济全球化进程予以强行迟滞甚至试图加以逆转的政策。拜登政府对其前任全世界打贸易战的赤裸裸单边主义政策进行了形式上的较大调整，但其推行的伪多边主义政策本质上与前任没有根本区别。表面上与其盟国协调贸易政策而至今依然完全保留针对中国关税等贸易战的做法，更是充分暴露出其并非真正希望达成更具包容性普遍繁荣的目标，相反，其继续将贸易问题武器化，并拉拢盟国强行阻挡并试图迫使当下的经济全球化进程沿着与新兴市场国家搞地缘政治对抗方向演进，这种一味谋求私利而损害他方利益且破坏经济全球化进程的行为，必然会导致国际局势的巨大动荡和深度分裂。

美国伪多边主义政策对人工智能、数字经济等促进全球经济快速发展的新兴科技领域以及全球产业链、供应链构建进程给予了“政治化”“武器化”功能定位，对优化全球科技与产业布局并使之服务于最大多数国家和民众的良性之路进行着颠覆性破坏。先进科技在人类社会各领域内最大限度的普遍应用，以及全球化各要素在世界范围产业链、供应链内的顺畅流动，决定着此轮由数字信息科技引领的第四次工业革命对国际经济与政治秩序良性构建进程的最终走向。而美国实施的伪多边主义政策则是反其道而行之，其核心要素是高垒“科技之墙”和“产业链、供应链之墙”。为保持自身科技优势地位，美国始终未间断地在高科技领域内构建排外独占式的“小院高墙”，并不断唆使其盟友减少甚至切断与中国等国的高科技交流管道，以此迟滞或阻断后者科技进步进程，这种将科技“政治化”的做派会导致世界范围科技交流和人类进步的普遍受阻。近年来，美国对过去数十年培育起来的确保世界经济繁荣的全球产业链、供应链持续进行极端自私和具有高度破坏性的武器化硬性“重组”，以塑造一个对美国等个别国家有利而贬损其他国家的不良格局。这种伪多边主义行径的短视效应实质性损害着促使各国受益的新经济形态的培育，破坏着大国关系的顺畅调整进程。

可以预见，美国会不断制造国际冲突和危机以维系其所谓霸权，对国际格局演变的消极影响将持续增强

美国伪多边主义行径对全球化进程的极端破坏性使得确保世界各国互联互通以达成普遍和平的朴素愿望遭遇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近两年来，美国拉拢其盟国大搞伪多边主义，试图以全方位“新冷战”手法对当前经济全球化进程进行大逆转：其掀起的科技新冷战，试图打破科技跨国界交流的良性格局，以垄断高科技研发和应用，阻碍新兴市场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科技进步并迟滞后者以新科技的普遍应用快速发展自身的进程；其热衷的经济新冷战，正试图将资源、资金、信息、人员等在全球范围的无阻碍流动局面转变为敌我阵营划分清晰的不同经济集团对立态势；其正不遗余力推动的以“优化的联盟体系”破坏普遍安全不可分割原则的行动，削弱着联合国在国际安全秩序中的主导地位，并使得全球包容性安全架构建构进程持续遭受挫折。美国伪多边主义行径相较以往更具危害性。

当前美国伪多边主义做派持续泛滥，正将其破坏国际安全、削弱经济一体化、毒化生態环境的危害性更为透彻地暴露出来。当下的跨国威胁对人类带来的重大危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严重。在美国伪多边主义负面影响下，国际核不扩散机制正遭遇前所未有的重大破坏。在“奥库斯安全同盟”机制下，美英两国向无核国家澳大利亚提供丰度足以达到制造核武器的高浓缩铀，以使后者能够建造核动力潜艇，这已导致实实在在的核扩散风险。奠定国际核不扩散体系基石的《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权威性和有效性正遭受实质性损害。

尽管拜登政府在应对气候变化中展示出寻求国际合作的意愿，但美国国会共和党人的强力抵制意味着美国政府很难兑现任何相关国际承诺。这更为鲜明地揭露出美国在应对气候变化中让他国承担责任而自己置身事外的一以贯之的虚伪做派。美国伪多边主义行径对人类共同应对跨国威胁中所产生的阻碍功能，未来将会更具破坏性。

美国伪多边主义行径对人类卫生健康的危害尤其深重。全球应对疫情的努力越来越因美国单边主义行径的困扰而备受挫折。拜登政府执政以来话语上宣称支持多边主义，却在疫苗生产、分配和相关疫情应对国际机制建设等诸多议题上实施排他性的“联盟抗疫”政策，以在国家间划分不同阵营的权力竞逐思维处理国际应对疫情等相关议题，并在病毒溯源这一重大问题上大搞政治化和甩锅化的非科学操作。这直接导致当前全球合作抗疫努力的复杂化。这种伪多边主义应对疫情的做派根本上忽视了确保人类卫生健康安全的普遍诉求，其反人道精神的邪性暴露无遗，其持续存在会导致未来人类应对疫情等涉及卫生健康等跨国重大议题进程更加曲折。

美国伪多边主义行径的本质就是霸权主义，这预示着美国以冲突与危机固化霸权的行动将会更频密出现。在加速推动全球军事再部署中，美国自身黩武倾向并没有改变。近些年来，美国持续保持着7000多亿美元的高额年度军费开支，且不断对其盟国施加压力，促使其加快军费增加的步伐。美国自认为其与盟国拥有的巨大军事实力可使其在国际事务处理中为所欲为，大搞伪多边主义的做派更为偏执和变本加厉。

此外，美国不断加强在中俄周边区域的前沿军事部署和相关投送能力，持续以制造区域危机来煽动裹挟其盟国卷入到美国规划的大国战略竞争轨道之中。其在东亚和西太平洋地区以航行自由和自身片面界定的所谓国际规则，意图破坏和削弱中国主权和国际影响力，并以此带动其盟国实施对华冲突政策。美国这种依靠军事实力采取的伪多边主义行动，更透彻地折射出美国追求霸权战略的极端危险性。

美国伪多边主义政策将持续加剧大国实力此消彼长进程，导致国际格局演变出现巨大动荡。近20年来，笃信伪多边主义理念的美国掀起的系列战争实质性削弱着该国的软硬实力，并导致当前其内部危机综合性大爆发的悲剧。近年来，美国以伪多边主义方式继续提升对国际事务和他国内政的干预力度，并在欧亚大陆两翼频繁制造高强度重大危机，这种始终缺乏对自身以往错误政策进行深刻反省的痼疾，将更深刻地侵蚀美国经济社会的活力，持续加剧其自身全方位衰退进程。

美国难以接受任何国家的实力超过自身的固有安全观念，使其难以改变缺乏理性和更为偏执的极端对外政策趋向，这对其他国家的安全和发展带来巨大挑战。可以说，美国内外危机带来的其整体实力与影响力的明显衰退，预示着大国之间因实力变化而带来的多极化国际格局趋势将更为明显，国际环境更趋复杂和更富动荡的态势也将变得更为突出。

美国伪多边主义行径带来民粹持续泛滥、国际规则界定权争夺加剧、国际舆论氛围毒化、高科技地缘政治化等诸多问题

近年来，美国民粹主义持续泛滥，伪多边主义行径不仅未消退，反而处于不断强化之中，其反精英和反全球化论调的政治影响力不断扩散，当前拜登政府所代表的建制派政治精英群体推行伪多边主义政策更具国内政治基础。长期以来，美国联盟体系中的多数盟国军费开支并未达到“占本国年度GDP2%”的标准，尽管美国不断施压，但其他西方国家及其内部涌动的民粹势力对美国所作安全承诺的质疑始终在增加，它们通常并不支持加大对美主导联盟体系的资源投入。这使得美国不得不建立和强化有“同文同种”特征的“奥库斯安全同盟”新机制，以确保在各种重大危机中能够获得可靠盟国的实质性支持。美国自身更是因民粹势力作祟而不得不选择置身于亚太区域诸多自由贸易机制发展进程之外，也恰因如此，其2022年5月启动的“印太经济框架”（IPEF）要达成真正的多边性将极其困难。美国经贸领域排外主义增强的势头，必然导致其伪多边主义外交倾向更难改变。

当前美国推行的伪多边主义政策已导致经济全球化出现更深层次“碎片化”现象，将国家间紧密联结起来的全球化各构成要素正遭受前所未有的严重破坏。当前美国伪多边主义的突出危害是导致全球贸易融通互惠格局的壁垒化、科技交流的武器化、网络经济的碎片化、安全架构的对立化。不同国家和领域达成最大范围的一体化，是基于共同安全和共享利益基础之上获得持久和平的关键保障。国际贸易领域中持续涌动的单边主义势头始终不断地啃噬着确保全球繁荣与稳定的经济全球化各关键构成要素，世人需要对此予以高度警觉并加以坚决反对。

当前美国伪多边主义行径使国际规则制定权的争夺越来越激烈。当前世界绝大多数国家普遍认同联合国宪章与原则的权威性，支持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和以国际法为基础的国际秩序，承认联合国在相关国际规则制定中的主导地位。然而，在伪多边主义行动冲击下，美国基于其固有的文明与种族优越论以及实力至上的外交传统，对当前国际规则进行武断的自我界定，以其国内法处理国际事务的“长臂管辖”做派肆意扭曲国际规则的普遍内涵。在国际贸易、军备控制、国际司法、海洋航行、全球公共卫生等众多领域，美国以所谓规则制定或捍卫者自居，扭曲诋毁新兴市场国家和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维护合法权益的正当国际行为。此自我界定国际规则的偏执性和漠视联合国权威的傲慢性，始终激化而非缓解困扰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各类重大危机和挑战，更是将世界置于集团对抗和世界分裂的高度危险状态之中。

当前美国的伪多边主义行径毒化着国家间互动的舆论氛围，导致跨国、跨文明交流互鉴变得更为困难。通常而言，伪多边主义弥漫的国家内部往往存在深刻危机，其政治精英群体由于认识到危机难以短时间化解，而不采取从内部探寻根源和持久化解之道，相反，他们往往将导致内部危机的责任甩锅给别的国家，将民众对国内危机不满的对象转嫁到外国身上。此过程充满了对他国意图与行动的极端妖魔化舆论渲染，直接导致其民众对外部世界更深刻抵制，更导致其以国际舆论对他国不实攻击引发国际纷争和危机的步步升级。此等自戕式应对危机的伎俩根本无法解决反而必然会持续恶化其本国内部危机，进而加剧国际紧张局势。美国伪多边主义导致的毒化性舆论氛围必将产生本国与他国利益普遍受损的政策恶果，其持续发酵往往会引发更严重的国际危机。

当前美国伪多边主义行径导致高科技在经济军事领域内的应用被高度地缘政治化，致使后者推进人类进步的公共功能不断遭受侵蚀。人工智能、合成生物学、量子计算等先进科技的普遍应用推进着新经济形态的出现和渐趋完善，也改变着国际政治与军事格局塑造的整体面貌。在科技伪多边主义行径影响下，高科技成为美西方国家在全球范围开展针对他国的更致命性的地缘政治武器。美国垄断高科技研发和相关产品、打压他国高科技规划和人才、破坏他国高科技快速发展所需资源和政策等系列行动，已使更趋白热化的高科技领域竞争成为当前国际政治与经济秩序构建中极其鲜明的特征。未来国际格局演变取决于各国在高科技领域是否实现真正合作，这已成为国际战略界形成的较为普遍共识，美国及其盟国在此领域采取的伪多边主义行动，已经带来高科技跨国交流的巨大困难，全球“科技新冷战”局面的逐渐出现，使得大国地缘政治竞争对人类和地球的影响更具灾难性。未来，人们将高科技普遍应用这一更具挑战性议题加以更多有效规范，具有极端迫切性。

（作者为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教授）

【参考文献】

①何亚非：《全人类共同价值为全球治理贡献中国智慧》，《人民论坛》，2021年第29期。

②《“澳核问题”将打开“潘多拉魔盒”（钟声）》，《人民日报》，2021年10月3日。

责编/赵橙涔 美编/宋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