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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藏黑水城TK326号写本与《契丹藏》的关系考辨

2023-05-30张旭

敦煌研究 2023年2期

内容摘要:黑水城出土的TK326号写本抄录了《佛说菩萨本行经》、《贤愚经》和《佛说护净经》。此前学者们关注较少,尚无专门的研究。笔者从千字文帙号以及《契丹藏》校勘记两个方面,阐明TK326号写本抄录的三种佛经与《契丹藏》紧密相关,它所依据的底本应为《契丹藏》或依据《契丹藏》刊刻的单刻经。此前学者们大多是从西夏文献中体现的与辽代佛教思想相近的内容来说明辽与西夏的紧密联系,本文试图揭示西夏和辽之间佛教典籍的交流情况。

关键词:写本文献;西夏佛教;黑水城文献;《契丹藏》

中图分类号:G256.1;B9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23)02-0098-09

Textual Research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Khara Khoto document TK326 in the Russian Collection and the Text of Khitan Tripitaka

ZHANG Xu

(Institute of World Religions,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 Beijing 100732)

Abstract:Document TK326, a manuscript unearthed from Khara-Khoto that has yet to receive very much academic attention, transcribes three Buddhist sutras: Sutra of the Original Acts of the Bodhisattva, Sutra of the Wise Man and the Fool, and Sutra of Protecting the Pure. According to the volume number in the Thousand Character Classic and collation notes on Khitan Tripitaka, this paper attempts to clarify that the three sutras recorded in TK326 are closely related to the text of Khitan Tripitaka, and that the master copies from which they were transcribed are either a single copy of Khitan Tripitaka or separate documents that were written based on this text. A great amount of research has already been done to illustrate the close connection between the Liao and the Western Xia dynasties based on the contents of Tangut literature that reflects the Buddhist beliefs popular in the Liao dynasty. This paper attempts to further reveal evidence of textual exchanges of Buddhist texts between the Liao and the Western Xia.

Keywords:manuscript; Western Xia Buddhism; Khara-Khoto documents; Khitan Tripitaka

黑水城出土的TK326號写本收录于《俄藏黑水城文献》第五册[1]。据《俄藏黑水城文献叙录》(以下简称《叙录》)介绍,此文献为西夏写本,册页装,共有27个整页,2个半页。高21.8cm,半页宽14.8cm,收录了三种佛教文献,分别为《佛说菩萨本行经》、《贤愚经》和《佛说护净经》[2]。写本在每卷卷首都标明了千字文帙号,分别为“出《佛说菩萨本行经》,东晋失译,欲字号”、“《微妙比丘尼缘》出《贤愚经》第四卷,郁字号”、“《佛说护净经》一卷,东晋失译,出护字号”。《叙录》的上述记录有两点值得商榷:

第一,没有意识到写本的最后半页为《贤愚经》卷七的一部分。笔者核对原文,发现TK326号写本最后半页为《贤愚经》卷七,对应经文从“落,二万夫人采女。王有慈悲……”至“……以我身肉,充济一切。即上树端,自”[1]106。这部分内容因为缺少卷首和卷尾,没有标明卷次和品名等,仅存半页,《叙录》的撰者将其误认为是承接上文《佛说护净经》的内容。故此写本中的《贤愚经》包含第四卷和第七卷,排列在《护净经》之前的为《贤愚经》第四卷,共八个整页,两个半页;排列在《护净经》之后的为《贤愚经》第七卷半页,即此写本的最后半页。TK326号写本的完整结构为《佛说菩萨本行经》(十七个整页,两个半页)—《贤愚经》第四卷(八个整页,两个半页)—《佛说护净经》(两个半页)-《贤愚经》第七卷(半页)。根据字体、版式等可以判断最后这半页《贤愚经》第七卷与前面的内容应属于同一写本,但是这半页排列在《佛说护净经》之后有些奇怪,可能是装订时放错了位置。

第二,《佛说护净经》的千字文帙号释读有误。《叙录》中关于《护净经》的解题为“《佛说护净经》一卷,东晋失译,出护字号”。千字文中没有“护”字,显然错误。虽然墨色较淡,根据图版仍可辨认出《叙录》中所说的“护”应为“优”字之误,笔者下文的考证也可证明此处出现的帙号确为“优”字。

TK326号写本此前未引起学者们的重视,目前尚无专门的研究,本文主要解决的问题是:一、TK326号写本与《契丹藏》的关系极为密切,其文本来源于《契丹藏》,甚至可能是以《契丹藏》为底本的转抄本。文章主要从写本中记录的千字文帙号和现存的《契丹藏》校勘记证明这一点。二、此前曾有不少学者指出,辽代佛教对西夏佛教的影响非常深远,大多从西夏佛教文献中体现的辽代佛教思想入手。

本文试图从佛教经典的文本结构和形式体现西夏与辽代之间的佛教典籍交流。

一 刊本藏经在西夏的流传情况

20世纪在敦煌和黑水城所出土的大批文献,为研究河西地区的佛教提供了宝贵的资料。敦煌出土写本的年代最早可以追溯至两晋南北朝时期,最晚可至宋代。其中大多数都是在刊本出现之前抄写的,与刊本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与此不同,黑水城出土的写本处于写本与刊本交错的时代。雕版印刷术已运用于佛经刊刻,众多宋元版大藏经渐次刊刻,但写本并未停止流通,而是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

北宋时期虽以刊本藏经为主流,但写本藏经也依然存在,著名的金粟山藏经便是一例[3]。同时写本和刊本之间存在着密切的互动关系。一方面,早期的刊本藏经多以写本藏经为底本而刊刻。学者们普遍认为第一部刊本大藏经《开宝藏》是以四川地区的写本藏经为底本刊刻的。而南方系藏经则以江南地区流传的写本藏经为底本而刊刻。另一方面,此阶段写本依然存在,有一批写本是以刊本佛经为底本写就的,本文讨论的黑水城出土的TK326号写本即是一例。下文将要论证此写本与刊本藏经关系密切,文本来源于《契丹藏》,甚至可能是直接以《契丹藏》为底本转抄的。

1. TK326号写本与藏经本的关系

首先,从写本上的千字文帙号来看,可知该写本与藏经本关系密切。从版式以及删节经文的现象来看,它显然并非藏经本。此写本中的千字文帙号引起笔者的兴趣。按照传统的看法,一般认为若某佛经包含千字文帙号,可以将其认定为藏经本或是其复刻本{1}。随着对应县木塔出土《契丹藏》研究的深入,这种传统看法被更正。原因是在应县木塔出土的辽刻本中,有几卷佛经虽然附带千字文帙号,但从版式来看,与《契丹藏》相差较大,学者们一般认为它们是单刻佛经,而非藏经本。例如应县木塔中发现的第二、三、四号佛经,分别为《华严经》卷二四、卷二六、卷五一。这三卷佛经附带的千字文帙号虽与《契丹藏》相符,但这些刻本的版式、版片号的位置、版框的形态、字体等却与《契丹藏》不同。竺沙雅章认为它们并非藏经本,而是供僧人读诵的单刻佛经[4]。方广锠也同意此观点,并在其文章中对此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论证{2}。以上所说应县木塔的发现虽然修正了附帶千字文帙号必定为藏经本的观点,但方广锠认为佛经标明千字文帙号依然与某藏经本有关,一般可归为两种情况:大藏经本或者是根据大藏经本刊刻的另刻单经[5]。据此,TK326号写本在每卷卷首都标明了千字文帙号,分别为“欲字号”、“郁字号”、“优字号”。从这些千字文可以推断,TK326号写本中出现的千字文虽不能证明它一定是从藏经本中抄出,但是我们可知它一定与藏经本密切相关。它所依据的底本应该不是藏经本就是根据藏经本另行刊刻的单刻佛经。笔者下文将会对这些千字文帙号作更详细的考订。

2. 文献记载的证据

其次,较为棘手的问题是此写本与哪部藏经有关。那么,先后有哪些刊本藏经曾经在西夏流传呢?罗福苌、王静如从史料中勾稽出西夏曾经于天圣七年(1029)至熙宁六年(1073)先后六次向北宋请赎大藏经,说明当时北宋刊刻的藏经已经流入西夏[6][7]。而《仁王护国般若波罗蜜多经跋》(以下简称《仁王经跋》)的题记当中曾提到:“此前传行之经,其间微有参差讹误衍脱,故天庆甲寅元年(1194)皇太后发愿,恭请演义法师并提点智能,共番汉学人等,与汉本注疏并南北经重行校正,镂版散施诸人……”[8]聂鸿音认为这里的“南北藏经”包括南方的“开宝藏”(983年刻成),“崇宁藏”(1104年刻成),“圆觉藏”(1132年刻成),“毗卢藏”(1151年刻成);北方有“契丹藏”(不迟于1067年刻成)和“赵城藏”(1173年刻成)[8]44-49。自竺沙雅章和方广锠提出刊本大藏经的三系说之后{3},学界一般都认同他们的观点:即北方系藏经以《契丹藏》为代表,中原系藏经包括《开宝藏》及其复刻本《高丽藏》和《赵城金藏》,南方系则包括《崇宁藏》、《毗卢藏》、《思溪藏》等。《仁王经跋》中所说的“南北藏经”与现代学术语境中的“北方、中原、南方”刊本藏经三系说的所指未必完全相同,更有可能是从地域的角度来说的。从地域的角度来看,北方藏经有可能为《契丹藏》或《赵城金藏》,南方藏经与方广锠所说的南方系藏经相同。综上所述,从文献记载的角度来看,三个系统的藏经都可能曾在西夏地区流传。

3. 出土实物的考察

上文是从文献记载的角度探讨几种藏经在西夏可能流传的情况。从黑水城出土实物的角度,首先对诸种刊本藏经在西夏传布情况进行研究的是竺沙雅章。竺沙雅章从千字文帙号、行格、字体以及避讳等诸多方面讨论了黑水城出土的十多件辽代刻本,其中TK274、TK273等六件,竺沙雅章认定与《契丹藏》密切相关,是《契丹藏》本残片或者是其复刻本{1}。与此同时竺沙氏还发现TK309号“《中阿含经》卷第十三”与《中华大藏经》的相应部分完全相同,这说明《赵城金藏》也曾传入河西地区。另外,TK278号“佛经版画”题签上著录的千字文帙号与南方系藏经相同,竺沙氏推断为《普宁藏》或《碛砂藏》的残片。竺沙氏的上述研究从出土实物的角度证明了无论是北方系藏经、中原系藏经还是南方系藏经都曾在河西地区流传。

从以上诸人的研究可以看出,文献记载和出土实物两方面都可证明南方系、北方系、中原系藏经都曾经在河西地区流传。那么,我们应该用何种方法确定本文要讨论的TK326号写本与哪种藏经相关呢?由于TK326号不是刻本或复刻本,只是一个与藏经本有关的转抄本,我们无法使用行格、字体及避讳这些版本学的方法来考订。笔者认为必须根据千字文帙号和校勘记来综合判断。

二 TK326号写本与《契丹藏》的关系

1. 关于千字文帙号的考察

方广锠曾提出构成一部大藏经有三种要素,即取舍标准、结构体系和外部标志[9]。千字文帙号即外部标志的重要一项,同一部佛经在不同大藏经中使用的帙号往往不同,可将千字文帙号作为判定藏经种类的依据之一。此写本中,共有八处标明了千字文帙号,分别为:《佛说菩萨本行经》卷上末尾、卷中首尾、卷下首尾标有千字文帙号“欲”;《贤愚经》卷四首尾标明千字文帙号“郁”;《佛说护净经》的卷首标明千字文帙号“优”。翻检童玮、蔡运辰、李富华与何梅等人编制的目录,我们列出以下两宋辽金时期刊刻的大藏经帙号对照表{2}[10][11][12]:

如表1所示,列出的几种藏经中,中原系藏经《开宝藏》、《赵城金藏》、《高丽藏》的千字文帙号一致,与此相对,南方系藏经的《崇宁藏》、《毗卢藏》、《思溪藏》的帙号一致。从《佛说菩萨本行经》和《佛说护净经》来看,TK326号写本中的千字文帙号与以上两个系统的藏经都不一样;从《贤愚经》来看,仅与中原系藏经系统的《开宝藏》、《赵城金藏》和《高丽藏》较为接近。

比较特殊的是房山石经的帙号,房山石经中《佛说菩萨本行经》的千字文帙号与TK326号写本中的帙号是吻合的。房山石经本《佛说护净经》是唐代刻经,无千字文帙号,无从比较。房山石经现存经本中未发现《贤愚经》,也无从比较。虽然房山石经中《贤愚经》和《佛说护净经》的帙号不能确定,但是《佛说菩萨本行经》的帙号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因为房山石经中的辽金刻石多被视为《契丹藏》的复刻本,其帙号也与应县木塔中发现的《契丹藏》吻合。自应县木塔以及河北丰润县天宫寺塔中的《契丹藏》发现之后,已经有不少前辈学者对《契丹藏》依据的目录进行过研究,目前学界对于《契丹藏》前480帙的帙号没有太大争议,基本认同《契丹藏》是依《开元录·入藏录》的顺序排列的,与《入藏录》的结构完全相同[13][14]。因此可以根据附带千字文帙号的《开元录·入藏录》还原出《契丹藏》前480帙的帙号结构。《开元录》本未标明千字文帙号,但方广锠和何梅已经根据《开元录·入藏录》中关于分帙情况的说明编出了附带千字文帙号的《开元录·入藏录》,下面依据的就是他们两人的复原目录{1}。在附加千字文帙号的《开元录·入藏录》中,《佛说菩萨本行经》和《佛说护净经》的帙号分别为“欲”和“优”{2}。《贤愚经》共十三卷,情况稍复杂。在《入藏录》中《出曜经》二十卷与《贤愚经》十三卷同属于“殿、盘、郁、楼”四帙{3}。《入藏录》有详细的分帙说明,“上二集三十三卷四帙,上三帙各八卷,第四帙九卷”[15]。所以《贤愚经》的第一卷至第四卷帙号为“郁”,第五卷至第十三卷帙号为“楼”。

綜合以上对于千字文帙号的考察,可以确定TK326号写本与《契丹藏》的帙号完全吻合,与中原系藏经的帙号只有《贤愚经》相同,其他两经都不同,与南方系藏经的帙号更是完全不同。这提示我们,TK326号写本根据的底本很可能与《契丹藏》有关,但是仅有这一条证据还不足以证明此推论,因为以《开元释教录·入藏录》为目录编制的大藏经并非只有《契丹藏》一种。方广锠曾经指出,在会昌灭佛之后,我国的汉文大藏经就逐渐以《开元释教录·入藏录》为基础统一,各地的写本藏经有的与《开元录·入藏录》完全一致,有的则带有地方特色[16]。例如可洪《新集藏经音义随函录》(以下简称《随函录》)是以五代时期石晋河中府方山延祚寺所藏写本藏经为基础撰写而成,其分帙情况就与《开元录·入藏录》几乎完全相同。这也导致此前学界长期误认为《契丹藏》前480帙是以《随函录》为目录刊刻的{4}。因此,千字文帙号相符只是证明此写本与《契丹藏》密切相关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我们还需要寻找更坚实的证据。

2. 《契丹藏》校勘记提供的证据

为了解决此问题,笔者认为还可以利用房山石经辽金刻经中的《契丹藏》复刻本以及其他《契丹藏》的校勘记,例如高丽僧守其编纂的《高丽国新雕大藏校正别录》。据笔者目力所及,目前可以利用的材料有以下几种{5}:

1)应县木塔发现的《契丹藏》,即所谓的《契丹藏》大字本。在《应县木塔辽代秘藏》中,其中《契丹藏》的卷数被认定为十二卷。但是罗炤、竺沙雅章、方广锠等人已经做过仔细的研究,认为其中的《大方广佛华严经》三卷、《称赞大乘功德经》一卷、《妙法莲花经》一卷为另刻单经,应县木塔中《契丹藏》实际上只有七卷{1}。

2)河北丰润县天宫寺塔发现的《契丹藏》,方广锠认为丰润天宫寺发现的《大乘本生心地观经》为《辽小字藏》本,其他皆为单刻经{2}。

3)房山石经辽金刻经。何梅认为房山石经中的辽金刻经并非全都是《契丹藏》的复刻本,其中有些经典跟《契丹藏》相比,仍有明显差异[14]。因此我们在利用房山石经辽金刻经的时候要谨慎,最好与其他资料综合使用。

4)守其《高丽新雕大藏校正别录》(以下简称《校正别录》),此书是校订再雕本《高丽藏》时僧人守其撰写的校勘记,当时依据的藏经本有《契丹藏》(守其称之为“丹本”)、《开宝藏》(守其称之为“宋本”)与初雕本《高丽藏》(守其称之为“国本”),其中涉及《契丹藏》的校勘记约有七十余条。

5)再雕本《高丽大藏经》中的校勘记,守其在主持修订再雕本《高丽大藏经》时,除了将校勘记单独辑录成上述《校正别录》一书外,还有许多校勘记散落在再雕本《高丽大藏经》中,与《校正别录》中的校勘记有重复,也有不同之处。柳富铉在《论〈高丽再雕藏〉中所见的〈契丹藏〉》中,将《校正别录》和再雕本《高丽藏》中的校勘记悉数辑录出来,颇便使用[17]。《大正藏》以《高丽藏》再雕本为底本编纂而成,关于《契丹藏》的校勘记被保留下来,本文讨论的再雕本《高丽藏》校勘记,指《大正藏》中的相关校勘记,同时以新文丰出版社影印的《高丽大藏经》复核。

回到TK326号写本中出现的三种经典《佛说菩萨本行经》、《贤愚经》和《佛说护净经》。虽然在应县木塔和丰润县天宫寺塔中发现的《契丹藏》不包括以上三种经典,但幸运的是再雕本《高丽藏》收录了《佛说菩萨本行经》和《贤愚经》的校勘记,《校正别录》著录了《佛说护净经》的校勘记,以下逐条辨之。

收录于再雕本《高丽藏》中的《菩萨本行经》卷上末尾有一条校勘记:“丹藏以此卷为下卷,以中为上,以下为中。今详始末,丹藏错耳。”也就是,《契丹藏》将原本的上卷错置为下卷,将中卷错置为上卷,将下卷错置为中卷,导致《契丹藏》中此经各卷的顺序与《开宝藏》、《高丽藏》等不同。TK326号写本包含此经的上、中、下三卷,上卷卷首残缺。

通过表2可以看出,TK326写本当中著录的《佛说菩萨本行经》将其他藏经中的中卷误以为上卷,将下卷误以为中卷,将上卷误以为下卷。跟再雕《高丽藏》校勘记中所说的《契丹藏》本颠倒的情况恰好相符,有力地说明了此《佛说菩萨本行经》根据的底本确为《契丹藏》本。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TK326号写本卷上下半部分缺少《大正藏》本的偈语部分“绕佛三匝,头面作礼,各还本所。于是世尊进至毗舍离城,到门阃上,而说偈言……”[18]。卷中的卷首缺少从“尔时,如来说是正真微妙语时”至“我今以此正真之行,除去一切众生身病并除意病”一段话[18]。卷下缺少《大正藏》卷首从“闻如是: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至“欲得具足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严净国土教化众生;皆由精进而得成办”的一段话[18]108-109。卷末则删除了从“昔佛初得道,惟念:众生愚痴倒见,刚强难化,吾设当为说法者,谁肯信受”至“佛言:尔时国王者,则我身是。时婆罗门者,调达是。菩萨求习智慧,精进如是”数段话[18]112-113。再雕本《高麗藏》的校勘记中并没有提到这些不同之处,检核房山石经中的《佛说菩萨本行经》,发现石经本也不缺这些文字。可见TK326号写本的抄写者是有意删掉这些经文的,写本并非全本,而是一个节抄本。

再雕本《高丽藏》中涉及到《贤愚经》的校勘记共有46条。TK326号写本中的《贤愚经》为第四卷,与之相关的《契丹藏》校勘记有四条。现在可以见到的《贤愚经》版本主要包括敦煌本、日本古写经系统以及刊本藏经系统{1}。从卷数来看,现存的《贤愚经》可以分为十三卷本、十五卷本、十六卷本和十七卷本系统。从品目来看,《贤愚经》可分为六十二品系统和六十九品系统等。前者以《高丽藏》本为代表,后者以思溪藏本为代表。《贤愚经》前十五品的次序和卷次基本一致,但十五品之后的次第则异常复杂。日本学者福井利吉郎和兴津香织曾经对《贤愚经》诸种版本进行过复原和比较,但其主要关注东大寺本究竟为十六卷本还是十七卷本,对诸版本之间的关系缺少深入的考究{2}。最新的研究是三宅彻诚氏对《贤愚经》诸本进行的综合研究,他比较了诸本卷数和品数差异,并详细考察了日本古写经本和敦煌本的分卷和品数的不同{3}。篇幅所限,本文的主要目的在于说明TK326号写本抄录的《贤愚经》底本为《契丹藏》本,对诸版本之间的关系暂不涉及。

由于TK326号写本中的《贤愚经》仅存八个整页,三个半页,分别为卷四和最后半页卷七。卷七未标明卷次和品目,可以不用考虑。与TK326号卷四残存部分相关的校勘记共有四条,分别为《微妙比丘尼缘品》、《设头罗健宁品》、《阿输迦施土缘品》、《七瓶金施品》等四品。如表3所示,TK326号写本《微妙比丘尼缘品》未标明品数,但是标明了卷数,属第四卷。《高丽藏》本和宋《思溪藏》本分别属于第三卷和第七卷。TK326号写本的卷数与《高丽藏》本及《思溪藏》本都不同,说明TK326号写本与这两个版本都不同。《高丽藏》关于《契丹藏》的校勘记为“丹本此品在第四卷,为第十九”,TK326号的卷数与此正符。此外《阿输迦施土缘品》和《七瓶金施品》的情况也与此相同,TK326号写本的品数分别为第二十二品和第二十三品,《高丽藏》本和宋《思溪藏》本的品数与此不合。只有《契丹藏》的校勘记与TK326号写本符合。TK326号写本未标明《设头罗健宁品》的卷数和品数,但是依照此品的位置可以断定,与《契丹藏》校勘记说它属于第二十一品的判断是符合的。

TK326号写本中抄录的最后一种经典为《护净经》。《校正别录》中有如下关于《护净经》的校勘记:“‘一切众人普使闻知已下,《国》《宋》两本有‘一切檀越施设法会等凡二百五十五字之文。《丹藏》所无,其文切要。今为看旧《丹藏》经者,具录于左。”这说明《契丹藏》本比《开宝藏》本和《高丽藏》初雕本本在经文末尾少二百五十余字。根据前文的论证,我们已经能知道TK326号写本依据的文本是《契丹藏》,如果《护净经》的后半部分仍存,其文本结构也应与此相同,遗憾的是TK326号写本中的《护净经》后半部分残缺。笔者另外发现房山石经中有《护净经》的两个石刻本,与上述校勘记中描述的《契丹藏》本结构相同。《护净经》的版本情况较为复杂,拟另行撰文说明,此处不再展开论述。

余 论

上文主要从千字文和保存于《高丽藏》中的《契丹藏》校勘记两点证明了TK326号写本与《契丹藏》密切相关,抄写依据的底本应为《契丹藏》本或者依据《契丹藏》刊刻的另刻单经。这进一步说明了流行于西夏的佛经与《契丹藏》以及辽刻本存在密切联系。竺沙雅章此前用版本学的方法考证出黑水城出土的汉文文献中有一批辽刊本,其中有一些是《契丹藏》的残片,揭示出辽代刊刻的《契丹藏》曾在西夏境内流通。此文刊出之后,国内西夏和辽金学界对其缺乏响应以及更深入的探讨。笔者的论证是在竺沙雅章研究的基础上,将尚存于世的《契丹藏》校勘记与黑水城出土的汉文佛典相比勘,以俄藏黑水城TK326号写本为例,提出辽刻本对西夏的影响形态除了竺沙氏发现的在西夏境内流通的辽刊本之外,尚有与《契丹藏》文本结构相同的西夏写本。前辈学者已经充分注意到辽代佛教对于西夏佛教的影响,这体现在西夏汉传佛教与辽代一样明显受到华严学的影响,西夏出土文献中有大量与华严有关的文献{2};同时也体现在西夏出土文献中有辽代僧人的著作,例如通理大师、海山思孝、圆通道?等{3}。从写本和刻本等物质形态来探讨辽代刊刻的佛经对于西夏的影响,除了竺沙雅章做出开创性的研究之外,其他学者对此似乎缺乏关注。笔者认为关于《契丹藏》和辽刻本对西夏佛经的影响,仍有继续研究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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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柳富鉉. 论《高丽再雕藏》中所见的《契丹藏》[J]. 藏外佛教文献,2008(02):409-442.

[18]大藏经刊行会. 大正新修大藏经: 第3卷[M]. 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73: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