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此为远方,一时彼为远方
2023-05-30荆靖媛
荆靖媛
我的故乡是中国西南边陲的一座小城,顶着省会的名号,依然故我地过着舒缓的日子。翠湖边上的歌吹,在柳叶起舞的微风中荡漾,春风沉醉的泥土里,一朵花正在盛开。还记得高考前的那个日子,母亲和我到翠湖边散步,蓦然听到有人在唱《长亭外》,当时预感到的离别,还带着一丝考前的紧张和一缕期待的欢喜,像清晨青涩的栀子花香。
故乡甚好,几乎所有的游子都深深眷恋着那方土地;而他乡究竟是怎样的,却只有一种模糊的影像,以为那会是一个更大的舞台,充满着未知的机遇。故乡过于熟悉,身在其中,我们逐渐习惯于她的温暖与痴情,习惯了,便认为本应如此,从未想过珍惜和感恩。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突然发现自己要离开这里,有一点激动和恍惚,但并非立刻就能感受到离乡的难过和不舍,在未知的魅力的召唤下,还没来得及意识到离乡的惆怅,便浑浑噩噩地来到了北京。
当时的我,本以为自己是怀揣着激情和梦想而去的。记得当时被问及对未来的期许时,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应一句“立名立言”,而来到大学之后,它除了激起我对讲台中央谈笑风生的老师由衷的敬意外,基本没有任何价值。在人群的沸腾中,容易伤感的我更是格外冷清。也不是没有激励自己好好学习,可我心心念念向往的生活,就只是与书灯、长昼为邻吗?
于是,独自在北京的我,又一次恍惚了,恍惚间我开始羡慕住宅区里透出的灯光,昏黄昏黄的,熟悉又陌生,我的目光甚至不愿意再离开那扇旧窗。走在校园里,我开始羡慕那在父母亲之间来回奔跑的孩子,他们至少是有故乡的。不绝于耳的北方方言、饺子、连夜的雪,使我明白,这就是他乡。远方的幻影与魅力被一层层剥落,剩下的只有绵延不断的生活。而每当我为之感到疲倦,甚至无力应付时,蓦然记起自己还有一个故乡,那里有为我“燃篝火守望”的人们,有平淡而温馨的故事,因此我没有理由感到孤独,更不能踟蹰不前。思乡,或许是一种反差吧,在某一個梦里它呈现为两种不同的色调,一方是故乡,一方是他乡。
故乡和他乡,各有优胜也都有不足,幸运的是我终于明白我最大的自由其实在于敢于做出并接受自己的选择。重要的不再是选择何处,而是承认自己的选择,亦即接受自己,随遇而安——爱故乡、面对远方。虽然关于故乡的文学作品数不胜数,最能打动我的却还是那句“此心安处是吾乡”,那些为了寻找更好或者更合适的归属而背井离乡的游子,用他们的“流浪”去诠释一场“缓慢的归乡”,心灵的渴望得到填充,身体便不会再流离失所。
于是,我开始重新感受故乡。滇池的水由浊变清,一些大爷甚至跳进去游泳;开市的时候,小贩们那份如饥似渴的热情,使买菜的人望而却步;翠湖边上,逐渐有了跑步的人,在恬静的波纹里,留下一些背影和数只海鸥;奶奶坐在座椅上嗑瓜子,一坐就是一天。
故乡有多远,隔山隔水不要紧,在交通极不便利的晋朝,张翰不也为着莼菜羹与鲈鱼脍的味道,华丽地转过身去。但更多的游子,最后还是选择了坚持,坚持下去,才懂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难。离乡与返乡,最难的在于两者间的置换,一时此为远方,一时彼为远方。而现实却又呈现为难以预料而不尽如人意的“发生”——丢东西、上课找不到教室、考试没过……经常抱怨无数的琐事占据了生活,却不知真正的生活本就是麻烦又精彩的。
到现在为止,我依然不能完全不为未来的事情感到担心,也依然在等待和寻找,但不再单纯地汲汲于远方,也会时而看一看脚下的路,发生着什么,为什么发生,也许前方的答案,就埋藏在当下。而所谓的归属与故乡,从前的记忆,已然并正在融为我们血液的一部分,伴随我继续向前,在腊月寒天,每念及此,不说会灼热,至少也会回暖。
责任编辑: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