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杏子熟了

2023-05-30张楠

辽河 2023年3期
关键词:杏子娘家杏树

张楠,笔名紫藤晴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第四十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等多种文学期刊。出版诗集《返回镜中》,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和省级以上文学大赛奖多次。

去简单地叙述那些色彩和气息显然是不够的。杏子熟了,好像在现在的时刻,也好像在几十年前的那个时刻,或者它是在不同年月中的一些时刻,穿行它们其中是我的嗅觉、味觉、直觉都在打开。还有一个我和不同的我都在那些甜腻中品尝着人间之美。记忆也会带着苍茫而来,但只有杏子清晰闪烁,并触发着一些记忆的碎随之涌来。

老家的农村大多的门口或院子都会种上一棵杏树,这些杏树也会伴随着人的年龄一天天的粗壮起来。我的邻居的大娘家门口有一棵杏树不知道多少年了,树冠长到了屋顶上面,像一个巨大的云层,我在我家的窗台上就可以看到那些树枝在风中飘摇。春天满树的杏花,固然美的肆意,但我未能去在意那些花太多。也没有去留意什么,数不清开了多少花,也数不清会结出多少颗杏子。只记得那棵杏树在春天开了满树的花,满树的花朵也会引来蜜蜂在枝稍上采蜜。那时的日子很慢,我只是在焦急地等它结杏子,也等着杏子什么时候能熟了。想起来嘴里的口水会在翻滚,一些酸甜在舌尖上涌动。这些是可以说明我嘴馋吧。为此我也不否认什么,因为母亲知道,我邻居的大娘也知道,甚至我的小伙伴也知道。

大娘一家姓刘,跟我们不是同姓,但相处的久了自然也亲近,大娘是青岛即墨人,说起话来很和蔼。每年她家的杏子熟了,总会给我家分来一水瓢。我其实并不特别稀罕那水瓢里的杏,如果仅是这样或许我还未能去写这一篇文章。只是会记的那些甜蜜。大娘家的杏树是全村最大的一棵,可以说它的树干是别样的,嶙峋的树皮像历经沧桑的老人,我会用我6岁时的小手抹着那些树皮来回地蹭,像是在和一棵古杏树说话。也像是我要它陪着我。那个时候母亲经常去生产队干活,我也时常会在大娘家门口玩。有时大娘也会塞给我几个糖果,或者还给我泡过一碗白糖水。我只记得那些甜蜜,但依然没有杏子的味道好,它的甜像酒水一样会让我陶醉,当然我还不光是陶醉在大娘给我送来的杏子,我是要等杏子从树上落下来。那个金黄发软的黄杏“扑腾”一下从树上落下来,也像顺着我的喉咙落了下来。直到我的整个身体都在那些甜意之中来回吮吸。其实从开花到杏子熟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春天开花时还在寒意之中,慢慢的花凋谢了,长出了月牙般的杏叶,那些杏叶又一点点地展开一个圆弧,绿得透明。风似乎刮不走一片叶子,我经常在我家的院子里会看到起风的时候树冠在摇晃,像一个大的影子带着一些神秘,因为我知道叶子的密集当中藏着许多的果实,它们在花谢之后就长出一个小小的杏仁大小的杏子。绿的可爱。那时的小伙伴也会在伸手能摘到青果子的小杏树下偷摘一些小杏。虽然也并不好吃,但是他们总是会去摘的,吃起来像是在吃一颗水葡萄,又没有什么味道,只是青涩。里面还有一个白色的果皮,果皮里面还有没有长成形的果仁,每一层的包裹也像隐藏的秘密,等着我去破解。杏树下也会有死去的人,大娘的丈夫也是从种杏树的门口抬走的。一棵树好像也有眼睛它能看到的事都像年轮一样的萦绕着,一圈又一圈。好在大娘身体硬朗,她照料着杏树,在天气极为干渴时她就把树的周围用土围起来,然后浇满水,让那些水一点点地渗进老树根中。也有人说大娘家的杏树是一棵杏树精。村里的老人都不知道它有多少岁了。大娘还有一个儿子和她一起生活。每年也都是她的儿子上树去摘杏子。树在高处,大娘她儿子在树上像一个小猴子一样小。他從一个树枝到另一个树枝,摘那些熟的发黄又发红的杏子。

大娘家的杏子是苦杏,就是杏仁是苦的那种。这样的杏仁可以做药引子。可以治疗咳嗽。我只是听大人们谈起。杏子从那些绿色的毛茸茸的小杏子一天天长大,树叶带着影子落在地上,有风的时候影子也来回地动,我走在那些影子中也在一天天长大。天气渐暖,杏子长得也会飞快起来。只是不能着急。什么时候忘记了下过了几场春雨,又打了几次春雷,划过几道闪电就将春天过去了。村子的小路人们踏在上面走,青石缝里长出了许多的草。有的长着长着也矮下去了,歪在一边是它们的宿命。有的沿着墙根长,长的高到我的膝盖,它们是野性的生长没有人去管它们,也没有去在意它们。村里的事都是自然的,杏子熟了也是自然的由青变黄再变红。熟了的杏子会在一个大风天或下雨天被风从树上吹下来,或者它们本身就熟透了就自然掉了下来。我是特别在意那些杏子一天掉了几颗,什么时候掉的最多我是最了解不过了。杏子一般都是在收割麦子的时候才会熟了。那个时候我的村子还是种麦子,大人们会大清早的去麦地收割麦子,小孩子还是放羊一样的在家门口玩耍。我自然是在大娘的家门口玩。她们一家人都去收割子了。大娘是小脚老太太干不了重活,就是在地里捡个麦穗什么的还可以。我是那么希望她们一家人可以一天不回来的。只要有风我就可以捡到杏子。我站在杏树下来回地溜达着,看看头顶的杏哪些熟了,哪些还没有熟,哪些熟透了。忽然风一吹,“吧嗒”一声落了一个,我会捡起来在衣服上擦擦灰就吃了,有时还不舍得吃,就用小舌头一点点地添着那些汁吸着慢慢地品尝。只是核里的仁很苦我不吃,也就不用找石头砸它了。有时候一个上午我可以捡到一口袋的杏子,一个人得意极了。也会分几个给别的伙伴,但是大娘家的门口是我的地盘,她们来不了。只能远远地看着说你家门口那些杏子熟了。是的呀,远远看到就一片朦胧的黄,虽然不是熟透了,但有一些是要掉下来,也有的是因为虫子咬的那些蒂不是很结实。但是这种确是偏偏特别甜的。我好像一个夏天可以有半个多月在大娘家门口流窜着去捡杏子。那个树又粗又高的,如果可以我也是想爬上去的,如果用棍子可以打着杏,我也是我想找一个棍子打的。但是这些办法我也悄悄试过了都不行。只有在这里等杏子自己往下掉。最好的时候是雨天,我不会在家里消停地干点什么,看个小画书也不肯。我是一定要一个人去大娘的门楼下避雨再等着杏子落。雨天落的杏子会落在水湾中,有时也会粘了一层泥土,我就是要提着一个小水桶来捡。但我忘记了大娘家的人在家里忙活什么,她们从不管我,也不会赶我走,只说等个好天气,杏子都熟透了让你大哥去树上全摘下来给我一水瓢。我还是不以为然。还是要去捡那些掉下来杏,我总是认为掉下来的好,甜的很。我从小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无论母亲在门口大声喊我,我都不想回去。我知道回去给她几个杏子她自然也就消气了。

我固然覺得那个时候的我是极为可爱的。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也有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我想那些杏也在我的身体中会让脸蛋更美颜一些。我的小脸总是会红扑扑的。那时我是一个幸福的孩子,我的父亲因为知道我爱吃杏也在院子里为我种上了一棵。只是我家的杏树树干很细,有只胳膊那么粗。大娘家的有两个大人的腰粗。我家的杏就是一棵极为普通的杏树了,我对它似乎也没有什么期望,它结出的杏子也是看起来金黄但吃起来不是那么甜。虽然个头大,但是还是不好吃。但这并不影响父亲疼爱我的初心。父亲为此又在离家不远的村头的自留地里也种上了一棵,这一棵是结大果子的杏不是苦杏是甜杏。结下的杏子有一个小拳头那么大。父亲总是去摘一水桶提回家。在杏还没有完全熟的时候,父亲说等它们全熟了就会没剩下几个了。摘回家放几天也会自然熟了。我知道父亲疼我爱我,但我还是执意要去大娘家的门口等杏子落。这样我不知道我坚持了多少年,每到麦子熟了就去大娘的家门口等着杏子落。大娘的儿子后来结婚了,有了孙子。那棵树还是照常开花结果,我也照常去树下捡杏子。我从不会满足父亲给我种下的两棵杏子,也不会满足大娘家送给我家那一水瓢熟透的黄杏。直到我不再好意思去树下等着捡落下来的杏子时,是我的小学毕业了。可能那个很馋的我有了一些羞涩感。但我从不觉得丢脸,在无人交谈的时候是那棵古杏树在陪着我,也是它一直让我觉得生活很甜美。小时候的苦我全然都忘记了。被它的金黄都忽略了。

大娘还有一个女儿在外村因为她的女婿总是喝酒后打人。她的姑娘被打的快受不了,有一天沿着村子的后山跑了回来,后来不知哪一天大娘一家人连夜搬走了,只有杏树还在。她的女婿来找过多次也不见人。只见那人来势汹汹的一定不会放过她一家人。我不知道大娘回到了青岛即墨的哪个村。只是从此她们一家人再也不敢回来了。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她们一家人才回来过一次,也就是在村子里简单地站了站。这时她家的房子早已卖给了另一户姓张的人家。我也再没有去捡杏子,似乎觉得那棵树不在是原来的样子,那家人也不善于管理它。总是不停地上树下剪裁树枝,把那些树枝晒干用来当柴火。他们几乎把一个树冠剪秃子了。后来杏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砍伐了。那一棵杏树精从此在村子里消失了。我总是不快乐只从大娘走后,那棵杏树的所有的光彩似乎也跟着她们一家人也搬走了。只有孤零零的一棵树,被那家人割据为几块特别大的树蹲。不知道为什么那家人非要把这棵古杏树砍了。我一直纳闷,有人说是为了门口宽敞,还有人说他家里的人讲风水,但我觉得那棵树就是很好的。不会影响谁,它只会庇护谁。

杏树依旧在村子里极为常见,这些年很少再会去村子里摘杏子了,我家的杏树也换了好几茬。但在我看来都不及大娘家的那一棵。

这个季节正好是杏子成熟的季节,我在那些金灿灿的杏子面前忽然鼻子一酸,心也一酸,一些感觉都重现了出来。好像我已许久没有再吃过老家种的杏子了。多年不怎么吃就会觉得卖的杏子都是酸的。也许这是一种误判,还是我对那棵杏树结下了一些情结不愿意去试探别的杏子和它的不同。甚至能超越了它。

杏子也在不断的嫁接更新。我也是在最近这些天才知道的。我的心一直萦绕着那棵古杏树以及一些下雨天。昨天我在市场上也品尝至了现在的杏子果然比经住甜蜜高涨。我在前几日也查过珍珠油杏,在我看来像玛瑙一般,我会舍不得吃它们的,那么光滑油亮。珍珠油杏好像每一个都一样的大,我无法区分哪一个好,哪一个更好,只是迷离在它们之中,我想写一些诗来应和着它们的光泽。不是因为甜,因为是因为我还没有尝过它们的味道。或者我无法区分我之前偶尔吃过的是不是也是它们之中的一些品种。我有时会模糊一些概念只觉得是杏,但没有知晓它们的种类。在这里偶然买过也没有想了解它们的种类,只是马虎的吞咽,对这个季节的馈赠的一些攫取。但是当我静下心来才发觉我的内心还有一棵杏树和老家大娘家的一模一样。是那种老的可以说苍老的那棵。也是可以召来麻雀的那一棵。

昨天市场上卖杏子的人很多,人们都围着在买,他们边尝边挑。我也是在买,只是脑子里一直浮现着故乡的那一棵杏树。他乡之中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乡愁,我也在品尝那个农人筐里的那两种杏子。一种叫水杏,一种荷兰香。一种是3元一斤,一种是10元一斤。我还是很疑惑它们之间的差距。只是尝过之后才知道那个荷兰香确实是甜的。还有菠萝的味道。我也回来百度了荷兰香它好像生来就是高贵的和珍珠杏一样的高贵。我才知道它们来自不同的地域。我们这里引进了好的品种进行大面积的种植。我故乡的苦杏似乎无法与它们相媲美了。个头小了一半,但是那些甜也不同于它们的甜。我是无法说出它们哪一个更胜一筹,但是我知道我的心里还没有种下和荷兰香以及珍珠油杏一样的树,因为我还没有亲眼见过它们树的形状,叶子的形状,也无法说出它们的根系延伸在哪里。吸附着什么样的一方水土。我只知道我村子里的那些。贫瘠之中它们扎根,一些树也会种在夹道里,只为那个年月可以吃上一些果子。张家用来哄孩子,李家用来孝敬老人。只有大娘家的那棵古杏树是可以和50户的人家平分。她是一家一瓢的分的。

我想有一块地或有一个小园,种上不同的杏,山杏、水杏、珍珠杏、荷兰香,我在树下读书写诗。时间在那些树上游走。如果某一个瞬息我又会觉得我回到了从前,从前的人和事都返了回来。大娘的一家人没有搬走。我的父亲那个时候也很年轻。如果某一个瞬息我又会觉得在梦中。这多的杏树都围绕着我,我一定也会觉得这是幸福和更多幸福的恩赐。我在一张纸上也在裁下了不同的杏树,它们开花和结果都顺从着我的心。一些杏树是故乡的,一些杏树是他乡的。

猜你喜欢

杏子娘家杏树
江畔独步寻花
杏树
完形:切开的甜杏
婚姻好不好,回趟娘家就知道
童年的杏树
杏树结果期的生长特性及修剪技术
韩国:娘家出力婆家受益
一个人
秋 的 岁月
一棵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