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过天使岛
2023-05-30陈灿富
陈灿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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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旅居海外,一年一度由西雅图飞至旧金山旅行,我每次行程都安排去观望天使岛。近年来,受疫情影响无法成行,待到疫情逐渐平稳下来,又再带着惦记与期望,步上金门大桥。
关于金门大桥,应有成百上千人写过了吧,各人笔下描画的,或有门庭荣光,或有人文风情,或有离合悲喜,或有登高怀古,如此种种,异彩纷呈。大桥上车流络绎不绝,大小车辆首尾相接,都是放慢速度缓缓而行。一辆驶近的小车,车上是一位戴着口罩的中年华人,他按下半边车窗,轻踩刹车问我:“看桥吗?”
我拢拢口罩,指向大桥下滚滚而逝的江水说:“不是看桥,又一次来看岛!”
中年华人脱口而出:“来看岛?对呵,我也该抽时间来看岛!”
两人对话短短几秒钟,他的小车已经驶过去,慢慢地汇入了车流中。
我不晓得,中年华人是否望见了我指向大桥下的手势。我猜测,他有可能住在旧金山,每天工作需要往返金山大桥,所以毫不犹豫说出“抽时间看岛”的。
几对肤色各异的年轻人,应该是相约着同来游览金门大桥,他们成双成对相依相偎,在大桥上的人行道徜徉。其中一对西裔年轻伴侣,也许以前在中国大陆留学或与华侨华人为邻,或在某唐人街中文学校学过中文,两人说得一口流利中文,隔着安全距离与我打招呼“您好”,转而望着大桥下的水面。
我报以友善地挥手。或许西裔年轻伴侣刚才听到我与中年华人的讲话,两人言谈中也有中文“看岛”两字。我留意他们眼睛凝视的地方,正是我要寻觅的那座小岛。
清早,飘浮在上空的云海虽然薄薄的,但终究还是让天使岛灰蒙蒙的,在缓缓行驶中,若隐若现堆入眼前来。
日月如梭,风雨沧桑,听上去“天使”名字十分好听,其意其喻真的是美好使者吗?一座天使岛,饱含了华侨华人先辈们不堪回首的年年岁岁,流淌着一百多年暴风骤雨都无法洗净的血泪。
游客在我身前身后走过去,大多放远眼光地,兴致勃勃地远望小岛。一阵阵凉风扑面而来,使劲在牵动我的衣袖,还在刀剐一般割伤我的脸颊,令我心中涌上一些无以名状的困苦忧愁,催促我向攥着栏杆观望小岛的人们,向他们倾诉小岛渐行渐远的往昔旧事。
我好想揣测一下,甚至想问问会说中文的那对西裔年轻伴侣,对江上那座小岛是不是有一定了解?眼帘下依稀可辨的、看似浮在水面的那座小岛,发生过的惨剧悲情他们晓得吗?我以为,大多游人站在金门大桥上,也许单纯醉意在江上小岛的绮丽,要是略知一二 “天使岛”的前世今生,所有人心灵将会受到强烈的撼动,欢声笑语将再不能在大桥上或水面飘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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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看金门大桥,又瞅瞅大桥下。大桥上,车辆就似一道滔滔流水,由这头望不见尽头地慢吞吞驶过,使人体验了桥面的震荡;大桥下,江水就如一道波涛滚滚的洪流,深深浅浅连接不见边的水平面。偶尔间,听得过往车上驾驶者唱出的英文歌或中文歌,由打开的车窗传开来。大桥上下各种或远或近的美景,时不时让站在我身边各肤色人士,禁不住发自内心地一声声赞叹。
西裔伴侣中的年轻女孩说:“你看,一艘游艇驶向天使岛?”紧紧牵她右手的那位年轻男孩说:“是不是登岛去看的?”我定睛一看,那艘游艇仅仅环绕天使岛转了个大圈,继续朝着远处驶远。
依稀中,我望见游艇飞过处掠起了大朵白浪,飞溅而起接着星星点点落下。小岛岸边,出现了一个蹒跚的背影。那个人摇摇晃晃,步履踉跄,忽然重重往前摔倒在地。过一会儿,那人坚强站起来往前行。一阵大风迅猛扑来,毫不留情将他击倒,可他坚强不屈地爬起来,抹抹额角渗出的血水,继续不顾一切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艰难迈步。看着大雪接二连三击打他的全身,我痛彻心骨。
我的老家,中国粤港澳大湾区一座小城市,出洋史至今已有两百多年。也有人说,或许还可以往更早的时间看。有记录的,是1821年(另一说1848年),某个寒冷季节,刚才所见的那位身板矮小、体质孱弱的,坐着帆船漂洋过海、九死一生抵达美国西海岸的人,是我一位受尽苦难的华侨华人乡亲:台山上川人甘泽浓。他成为第一个踏入美国西海岸的中国人。年代久远了,可能仍有人提出其他异议。就算其人其名有争论,他终究是我们的华侨华人先辈。甘泽浓先生算是平安抵达“淘金”之地,而我无法替他生出一丝欢欣喜悦或说一句祝福平安,有的是替他落下同情與悲伤的泪水。
广东台山市靠近南海之滨,从未见过下雪之时,在遥远的年月,这块土地根本不存在丝毫的温暖和温情,唯有充斥了无边无际且饱含刺人骨髓的冰霜与寒流。由于国弱贫穷,天灾人祸,加上土匪祸患,洪涝不断,人们生活穷困,无以为继,迫不得已离乡背井,走南北美洲、下南洋甚至远涉非洲大陆。
其中远赴美国淘金谋生的“金山客”,经过长年用生命打拼,个别人多少有一些积蓄,有机会拿着“金山箱”万里迢迢回乡。归心似箭的人们,手上的箱子不一定装有金银,说不定仅仅塞满了新旧衣服、鞋帽袜子、杯碗叉匙、铜盆铁锅,以及洋钟、洋剪、洋伞、菜刀诸类。那年头物质匮乏,乡间缺电少煤油,金山箱装得最多的,最大可能还是甚受村人欢迎的洋烛,无论怎么样,都给村人们带来一点点慰藉与向往。在家太困难了,村人羡慕之余,年老年少,心里面奔腾一股剧烈冲动,千方百计、想方设法,与冒险无异地闯荡一次大西洋彼岸的旧金山。
台山籍华侨华人,大多在以英语为母语的国家或地区,生活于斯、长于此、老于此,长时间与当地人交往交流、沟通接触,多多少少学得些英文。某天想着回家了,于是归心似箭,提着金山箱搭上客船,万里迢迢,飘洋过海返台山。终于顺利回到故乡了,在与家人交谈过程中,每天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语,有意无意中总会夹杂说一些英语。这种蹩脚的英语,就似俗语所说的“半唐番”。 渐渐地,这种“半唐番”英语在侨乡台山传播开来。其中,在台山饮茶宴请争着付款叫“比钱”(Pay Money),叫球为“波”(ball),打球叫“打ball”,好球叫“骨波”(good ball)。另一方面,台山话还在凡有华侨华人居住的地方流行。故而在北美唐人街,台山话初期被视为中国的“国语”,与“大世界语”英语相对,被称为“小世界语”。才形成了今时今日的“中国第一侨乡”,现有旅居海外乡亲163万,居住地人口近91万,遍布在110个国家和地区,还有“海内外两个台山” “排球之乡”“全国排球半台山”“广东音乐之乡”等美誉。
比如,上面说及的台山市为闻名遐迩的“排球之乡”“全国排球半台山”,排球运动在华人华侨、港澳同胞积极参与和推动之下,首先由海外传入广东台山。1919年2月2日,台山斗山浮石村成立中国第一个农民排球组织——华利磨学会(华利磨是英文排球Volley ball的译音)。20世纪50年代,当时台山市各年龄段的排球运动队在中国大陆排球赛中均获得显著成绩,国家男排成员中有一半以上是台山人。任何级别排球比赛在台山举行,上座率达100%。由此,《人民日报》记者撰文,冠以台山“中国排球之乡”之誉。1972年4月9日,时任中国政府总理周恩来在广州二沙头视察广东省体工队时说:“全国排球半台山,你们知道吗?你们应该拿第一,要为国家输送人才,还要支持其他兄弟省市。”
近百年来,在海外的华侨华人,卧薪尝胆,努力开拓,为侨居国(地)的政治、经济、文化、卫生等各建设作出卓越贡献。在当代,在各个领域出现了众多名人,创造的各种伟绩与巨大辉煌,犹如镶嵌天空的群星,星光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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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如逝水的岁月,华侨华人豁出性命般闯荡天涯海角,使我在一部纸页泛黄的地方志里面,得以浏览一幅留有文字的旧图片。我佩服工作人员运用现代技术,向我们恢复和展现文字留言的本意。在那张薄薄的纸条上,有人拿起毛笔写下苍劲有力的书法,显见主人公至少上过几年私塾。作者毫无掩饰地倾诉愁肠:
“千层困万般苦,饱经艰难何有惧;只求卖力挖金仔,他日携回金山箱。”于此文字,我读到华侨华人先辈满心充溢劳苦之际,又迫切期望有所收获的高声呐喊。在异国他乡,吃苦耐劳,勤奋耕耘,流血流汗,参与当地淘金、铁路建设乃至于各种最下层、最下等的劳动,美国历史记录在案且不否认的,记载华侨华人为美国西部地区开发,作出了重要且不可磨灭的贡献。乌云压顶,倾盆大雨,华侨华人全力付出与奉献,没有得到相当的公平、公正对待与尊重。
一想到此,要寻那小岛,使我心内荡漾了无数困苦忧愁,仿似堕入冰窟深處。自1910年起始的那段辛酸年月,天使岛先后囚禁了17万之多进入美国的华侨华人。
天使岛本已笼罩灰雾,令人茫茫然。我不忍卒看好想紧闭双目,放弃寻找。然而现实生活中的世界,驱使我必须沉下心要在天使岛追溯。
我总觉得自己不孤独,我想找回那段不该遗忘的历史。大桥上一粒石子给车胎扎起,脱离束缚在我面前飞速掠过,不知滚向何方。
我油然而生出无限渴盼,祈求没人轻易抹去凝聚血泪的记录,应当融入世界史的一节或一章,让所有人恒久记载下来。
此时此刻,我忧心忡忡,忐忑不安。那座小岛不知何时消失了,变幻成为一条人满为患的客船。客船在海上迎狂风、斗恶浪,飘荡颠簸,历经几十个白天黑夜,游人望穿秋水,终于隐隐约约望见了小岛,却没有一人站起来欢呼雀跃。所有人脸上本来堆积的眼泪已经枯干,众人的困苦忧愁,在于途中不幸病亡的村人兄弟,在于不慎失足堕海溺亡的乡亲。一群群忠实厚道的华侨华人,渴望摆脱穷困、逃离苦难,抱着过好日子的憧憬,难舍难离抛妻弃子,投奔怒海远赴异域,每个人与死神擦身而过,才抵达天使岛。
令人伤感的是,颠沛流离的华侨华人,迎接他们的小岛并不是财富与机会,而是将要面对一次次无休无止,以及无以时日的等待和审查,还有一次次故意虐待、胆大妄为的侮辱与欺凌。
就如上面讲过的,天使岛名字纯粹好听而已。表面上华侨华人逃脱苦海,实际上离开客船涉足天使岛的第一步,一直纠缠在“噩梦”中走不脱。一座四面环水的小岛木屋,在客船泊岸那一刻,男性和女性即时被强行分开拘留,一家人不准住在一起,十四岁以下的孩童才能和母亲同住。每间房子门窗装有密实的铁栅栏,围拢铁丝网的木屋俨然结成为铁笼子。为了提防有人逃跑,荷枪实弹的警卫每时每刻、来来往往严加守护。在天使岛上的人,每天允许短暂 “放风”时间才能离开木屋。又有人痛苦之余,发出“住屋如坐牢,各人似囚犯”的连串悲鸣。“与囚犯无异”只是华侨华人受苦受难之一种,大人小孩,男人女人,既要面对百般刁难,还要遭到移民检察官居心叵测地盘问。相当多的人或身体有恙或回答出错,即被拒签。这一种漫长无望的甄别审查、非人检疫,囚入牢狱的恶劣,羁押牢房的悲苦,一颗颗心灵惨遭折磨而至绝望。
有华侨华人在诗中抱怨:“狼医要验钩虫症,不能登录运不灵。”在《广东台山华侨志》,也有这样的记载:“二三十年久客之殷商,亦多以执一二言之乖错,至判拨回者。”囿于天使岛的华侨华人,就算通过一重又一重严加筛查,遭到一次又一次忍辱负重,好不容易获得入境资格了,但在美国的生存状况不见得乐观,有如另一张纸条上描述的:“千古含愁千古恨,思乡空对思乡台。未酬壮志埋坏土,知尔雄心死不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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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大眼在那座小岛搜索寻觅,天使岛不大,近似浮在浪涛之上,也似镶在旧金山湾水面。
那座小岛长满了郁郁葱葱、青翠欲滴的绿树。似乎一切看起来很美好,令人想象不出会有罪恶蕴藏在那边。我没法子看清楚铺满小岛的血泪,心内充斥了无穷无尽的悲凉与疑问。
天使岛在我面前,自始至终遮遮掩掩、含含糊糊的,或许不想让人深入观察它的底细,或许不想让人们揭开它的那层丑陋面纱。因为打着天使岛旗号美名的小岛,遮盖了多少血泪。
我目睹一个长期惨遭囚禁的中年华人,他蘸着手指头的滴滴血水,拼尽气力,一笔一画在墙壁写下两句含着哀痛凄楚的诗句:“须眉七尺愧无伸,蜷伏圈中俯仰人……”另一个年轻人聆听流淌耳边的海水声,他双手倚紧两根窗棂,一声长一声短,宣泄心中的酸涩伤痛:“羑里受囚何日休,裘葛已更又一秋,满腹牢骚难罄竹,雪落花残千古愁!” 1940年,一间囚禁华侨华人中的妇女和儿童的木屋,焚毁于一场突然而来的大火。附近不远另一幢曾经关押过男人的木屋,幸运地逃脱火劫,从而保留了华侨华人用手指蘸血在墙上刻画的悲恸。
在华侨华人共同努力下,且历经多年抗争,有关 “法案”于1943年间撤销,使华侨华人抛掉长时间束缚在身上的枷锁。一位研究华侨华人史的学者站在唐人街公园,他心怀激动,双手颤抖捧着与此相关的材料。他望着天空自言自语:“极其可恶的相关法案被撤销了,可那把架在华侨华人头顶的枷锁一如千圈百圈的纽结,暂时解开了就能缓解华侨华人先行者们昔日遭遇的各种惨痛吗?”
听罢,我苦苦地询问,在“天使岛” 流干血泪的华侨华人能不能瞑目或安息?灰色的“天使岛”,会不会永远笼罩在一层层充满迷失的雾霾下?我心如狂潮,沸沸扬扬。
我与那位学者同在仰视盘旋天空之上的几只小鸟,奢望穿越时空纵横、奔驰。今时今日,地球就似大村子,人之初性本善,人类有生俱来的共知、共识、共生的良知与良心,应该都会祈求天底下所有人,从此以后都能保持一颗敬畏、善良、感恩之心。
历史总是往前迈步的。2010年7月,来自全美国的华裔社团领袖齐聚华盛顿特区,对美国国会在1882年通过的非人的相关“法案”首次展开磋商。华人社会展示出的团结与合力,加上日益强大的祖国做支撑,有力推动美国国会尽快通过法案正式向华人道歉,以清扫有碍社会和谐平等的障碍,阻止恶性事件再度发生。
旧金山湾水面,激流汹涌。一股更大的阵风吹来了,小岛上的迷雾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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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少华人祖孙俩走上金门大桥。他们与我一样,长久远眺浮在旧金山湾水面的天使岛。华裔女孩天真无邪地问:“爷爷,这就是天使岛吗?天使岛很美丽吧,怎么总是让一团团雾气遮住了呢?”
老人抬手松松捂在脸面的口罩,看他的动作是想抹净笼罩眼前的迷雾吧!他稍作沉吟才说:“很多年前,有很多华侨华人住在天使岛,有人一住几十年。天使島本来是美的,可惜给这些重重雾霭遮住了。”
华裔女孩惊讶地问:“在江上小岛一住几十年?为什么?”
老爷爷努力保持平静地说:“好孩子,以后长大了,你一定要读读天使岛的历史。天使岛有我们老祖宗的故事,它是不是有存在于眼中的美丽,事实有比较,所见所闻会在将来告诉你。”
我与老者有同感,华裔女孩有疑问,将来人们阅读天使岛的过往,就懂得了天使岛在光环掩饰下有过的人间悲剧。昨天虽说已成历史,但历史不会轻易淡忘。对于历史遗物,后人要学会珍惜和保护。
1974年,在华侨华人社团以及各界热心人士努力下,当地政府拨款对天使岛遗迹修缮;1998年正式将小岛列入历史文物古迹,恢复了小岛原有风貌,让人们更多知悉小岛的前世今生。
2022年5月6日,是美国通过相关“法案”一百四十周年,旧金山华埠艺术媒体合作社(CMAC)、天使岛移民站基金会等组织举办一系列活动,缅怀华裔先辈、反思历史,希望借此促进跨族裔团结与包容。当天,“天使岛移民站”经过修缮正式命名为“天使岛移民站博物馆”,并举办 “照亮黑暗” 展览,往昔的拘留营里面点燃起一百四十支蜡烛,以提醒人们铭记历史,以史为鉴,维护自身利益,促进跨族裔团结。至此我的心潮,才有了一些平静与慰藉。
即将离开金门大桥,我依依不舍回望天使岛。天空的一层层厚实乌云突然消散殆尽,天空辽阔,蓝色明朗,原先缠绕天使岛的雾气仿佛全给洗净了。天使岛上端,又见一群小鸟来回纷飞,叫声清亮。
站在金门大桥上那对爷孙俩仍在对话。华裔女孩说:“爷爷,我觉得这群灵醒精明的小鸟,才是善良和谐的天使吧!”
老者竖起大拇指说:“孩子说得对,灵醒精明的小鸟,才是善良和谐的天使。”
华裔女孩说:“爷爷,我们该走了吗?”
老者摇摇头说:“让我再看一次,多看小岛一眼吧。”
我看不到老者戴着口罩的脸色表情,但相信他沧桑的脸上,是说不出的滋味。他欲言又止说:“不登上小岛也罢,小岛没有风景可看!近距离看小岛,我反而有一点害怕呢!……我怕我看见更多困苦忧愁。”
华裔女孩不懂老者意思,老者不等她询问,轻轻地说:“在金门大桥上看小岛就好了,无须搭船登上小岛去看。”
华裔女孩似懂非懂地说:“好。”
老爷爷昂起头,凝望行驶在江面的大船小舟说:“我来国外住了几十年,趁机会能多看一会尽量多看一会。等你长大了,我更老了,走不动啦。”
闻得老者叹道:“今日离开金山大桥,有可能从此来不了啦,所以让我多逗留一会,多看几遍天使岛吧。”
华裔女孩牵紧了老者双手,老者目光一刻不离天使岛。我带着敬重与敬意看着他,这才注意他眼角溢出一滴泪水。在迷雾中,我感觉他的两行清泪沉沉地掉入了远逝的江水中。
责任编辑:李畑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