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荒原》的美学解读
2023-05-30吴天威
吴天威
内容摘要:《荒原》开启了英语诗歌新方向,确立了艾略特作为英美现代派诗歌一代大师的地位。《荒原》语言创意与思想深度深刻影响现代西方文学,诗中充满宗教色彩、死亡意象、怪诞与丑、反传统、反讽与无奈、非个人、非理性特点的诗歌表达独具美学符号。
关键词:艾略特 《荒原》 美学 诗歌
《荒原》是艾略特创作中期重要代表作,在西方现代诗歌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荒原》的题辞开头就引用了希腊神话西比尔的典故。写到,“因为我在古米亲眼看见西比尔吊在笼子里。孩子们问她:你要什么,西比尔?她回答道:我要死。”[1]它奠定了整首长诗的基调,点明“死亡与救赎”的主导意象贯穿全诗。在诗人笔下,通过“寻找圣杯”的传说故事进行立意,表现出轻贱猥琐的“人间地狱”,同时不停地呈现了当代西方城市中堕落和行迹龌龊的醉生梦死的人物形象。毫不客气的说,这就是一个荒谬的世界,没有崇拜与次序,仅有的是生活的空虚和精神的绝望。
《荒原》被誉为西方现代文学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作品,其写作手法营造出一种扑朔迷离的美感;它兼具的美学功能传达出的人类终极关怀,还原了一战后的欧洲生活现状,写出20世纪欧美乃至全社会的本质。艾略特说过,当代诗歌之所以变得越来越艰涩,其根源是由于受到了复杂多变的时代与社会的限制。比如在《荒原》的结构上不难看出,交叉点较多,头绪繁杂,是多层面对社会现状的揭露、还原与表达。多数研究者从诗原文上理解的同时,也对各环节的交叉点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整理和思考。
笔者认为,《荒原》在诗的结构上错综复杂,恰是诗人具有高深的诗技,诗歌写作的严谨,对所反映社会颓废现状的勇敢负责,这本身也是一种美的态度。而从诗的结构和内容上看,《荒原》不仅表达的是对一战后欧洲精神生活缺失现状的反抗。当然,本长诗的之所以能在诗歌史长河中留下来,经历各种不同的评论和声音的锤炼,经久不衰的确立了自身的重要地位。它的成功之处是多维度的。首先体现在它结构下艺术特征的独到与创新,古今神话传奇穿插,宗教救赎的深厚信仰;其次是死亡意象的抽象复杂和深刻,怪诞与丑的表现形式和审美取向;最后是它反传统的表达方式和诗歌中非个人化情感消解;它们形成了艾略特诗歌独具美学符号的風格及特色。
一.《荒原》呈现的美学特征
1.《荒原》的结构和意象系统
西方较为著名的人类学家杰西·魏士登的《从祭仪到神话》和人类学家、宗教史学家弗雷泽的《金枝》为《荒原》提供了象征结构的整体框架和意象语言。在弗雷泽笔下,他把繁殖神基本上人格化了,神灵富有戏剧性的经历会影响万物的生长,比如四季不定性的变化及植物的盛衰;而且神的健康指数也会直接影响到人类季节的丰收及大地的景象。比如,神一旦复活,荒原就开始复回生机,大地也将茂盛起来,反之冬季或旱季瞬时到来,大地将是荒芜。魏士登有关寻找圣杯的神话传说也与《荒原》息息相关。《荒原》在现代诗歌题材的表面结构下,隐含着与经典的寻找圣杯平行发展对应的神话结构。诗人以寻找圣杯的传说为契机,使得典故框架与死亡意象碎连成一个整体,形成一个外在的结构脉络。而整个诗篇的内在层面是隐喻式的勾画出一个毫无生气的“死亡、地狱式”意象,构成《荒原》一诗的意象系统。
《荒原》分为5章。第1章“死亡葬仪”的标题出自英国教会出葬仪式,点明了死亡气息贯穿整个章节。如“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便采用时间记忆与欲望煎熬了出葬的人群,呈现了贵族玛丽怀念过去的静美岁月而今却是遥不可及。四月中,冬天昏暗的黄色云雾中,伦敦桥上流过的人们,死亡早就在这荒凉的环境里不断地毁灭了他们。“它发芽了吗?/今年会开花吗?[2]”最后几句一连串的提出疑问,表达了对精神复活的渴求。第2章 “对弈”引征莎士比亚、维吉尔、弥尔顿和奥维德的作品,把过去的昌盛生活与当前生活颓废形成一个对照。借此分解出西欧现代社会中人们滥情声色、如同僵尸的悲哀境地。它分为两个场景。前一个场景一直在不断地叩问“风在干什么?我该做些什么?”这是个人人生意义丧失的表现,后一个场景尾行借用《哈姆莱特》中奥菲利亚在告别生活时所说的疯话,映射现代女性的不疯犹疯的颓废生活,两位不同时代、不同地位的女性代表不同阶层社会普遍的堕落风气,虽生犹死。第3章开头便描写了泰晤士运河的古昔,生活在伦敦的人们不同程度的颓废无聊生活,“仙女们已经走了。”河上不再有四处飘荡的空瓶子、面包薄纸、绸手帕、纸皮匣子、香烟头。在这里留下的只是所有一切都走了的空无景象。再加上我在莱芒湖畔的饮泣,白骨,老鼠,冬夜,煤气厂,沉舟和父亲的死,唯有孩子们在教堂里的歌声能稀释一切。“他立即进攻;/探险的双手没遇到阻碍”[3]。女打字员和猥琐男青年有欲无爱的交合。在这样的精神荒原面前,唯有宗教能解救这卑微不堪的生活,点化迷惑的人生,抛弃世俗杂念,过上有意义的圣洁的生活。 “烧啊烧啊烧啊烧啊……”,说明火在此具有了两种不同的含义:即是情欲之火、也是让人再生的净化之火。这暗示着人类若是要解救精神的缺失,务必依靠佛陀的净火的冶炼。
“水里的死亡”,“水”也指残酷、泛滥的情欲,第4章中女相士“纸牌算命”得出的预言腓尼基人死亡的命运在这里得到了应验。弗莱巴斯死了已两星期,他的骨被海的潮流剔净,又在暗指欲望和金钱的漩涡中再次且重复沉下去,人们在茫茫海洋中依然会纵情声色下去,人们的死是必然结果,即现代人的死亡无法避免。第5章表达了吠陀经里的说教,同时采用三个“客观对应物”来描绘荒原的部分景象。首先山满口吐不出一滴水的因由是耶稣的死去。“在紫色暮色中开裂、/重建又爆炸/倾塌着的城楼”[4],东欧和俄国革命,战争带给城市深重的破坏。人们在一阵阵绝望、无奈和恐慌中期盼着乌黑的云降下雨来。因为荒原上长期缺乏着水,人们对水的寻找因极其艰难而变得痛苦和困惑。这里的水被赋予了再生的含义。最后渔夫在岸上垂钓的地方,其背后皆是一整片干旱的、荒芜的大地,寻找圣杯的武士走进的教堂也是空的。荒原能否恢复生机?人能否获得拯救?一切都未知。“我们给了些什么?/我的朋友,热血震动着我的心……/”[5]接下来诗歌的尾声,是在赋予宗教色彩的雷霆“同情,克制,平安”的告诫声中走向结束,但这告诫并不是绝对肯定。足见诗人并没有对宗教寄予着绝对的、全部的希望,而是在结尾中保持了对“雷霆的话”一份沉甸甸的怀疑和忧虑。
2.《荒原》的艺术特征
本长诗的艺术特征首先表现在对蒙太奇剪接手法和拼贴技法运用自如上,诗人把古今神话传奇、宗教典故原本并不相关的片段或意象,神奇地联接成一体,可谓穿越时间、空间的界限,把古今熔进一炉,形成了《荒原》的整体意象。其次是大量采用丰富复杂的象征,比如贵族玛丽、女相士及荒唐的丽儿与女伴等的经历写照代表出现实而荒诞的生活。接着诗歌中的语言复杂多变,深奥难解,对现实西欧现状有着深刻、透彻的解剖。最后是《荒原》每个章节片段死亡意象新奇怪诞,水与火的交融,死去与救赎,充满了宗教色彩,达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让人深省,救赎意义深远。
(1)救赎意识的宗教色彩
《荒原》这部作品以圣杯传说为框架,即为了给渔王治病骑士们走向寻找圣杯的漫长征途,这样的框架结构表现了《荒原》浓厚的宗教色彩。同时,构成本诗原始宗教色彩的证据之一的还有受弗雷泽“金枝”对繁殖神崇拜故事的影响。此外,《荒原》中印度教、佛教因素非常明显,诗歌中每章都带着极其强烈的宗教式暗示。比如第1章中女相士预言人们死亡的命运、第2章“火”最后的燃烧等,引用了宗教典籍中的某一个只言片语,要么以象征、暗示等手法来间接的阐述诗人以宗教救赎现实荒原的思想。类似的手法比比皆是,例如诗句片段:“一堆破烂的偶像,承受着太阳的鞭打”、“你早起的影子,在你后面迈步”、“这些孩子们的声音,在教堂里歌唱!”等等。诗人力图用宗教复兴来挽救西方文明,其社会理想便是宗教救世。
艾略特信仰英国天主教,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在政治上是保皇派,在文学上是古典主义者。《荒原》全篇主要以“死亡”为主题,诗中弥散着死亡的烟雾,第1章节描写到的,“并无实体的城”的景象,以及暮色下的可爱的泰晤士,人们在那里依然重复着精神已死的艰难困顿的生活。接着,艾略特运用神话传说死而复生的故事间接镶嵌入诗句中加以列举。“我没想到死亡毁坏了这许多人。”伦敦这座城市人们在堕落中沉沦下去,无可救药的生存状态,最后在城市上空烟雾的背后,作者点明了一个明确的方向,那就是让死的死去,我们才有希望重生。“腓尼基人弗莱巴斯,死了已两星期,/回顾一下弗莱巴斯,他曾经是和你一样漂亮、高大的——(水里的死亡)。[6]”再转到第5章,“恒河水位下降了,那些疲软的叶子/在等着雨来”[7],在死亡的氛圍中,水又化成了大地的拯救者,人们在整片焦急中期盼着水的到来。《荒原》一直把重建人们的信仰为主题,在救赎意识上强调基督教的重要性。人类所处的精神荒原状态缺少的是生命之水,缺少心灵的信仰,人类只有在古老的神话和文明中才能寻找到智慧和爱的精神。
艾略特在《荒原》一诗中,首先是天主教、佛教、希腊神话、东方生殖崇拜、渔王神话等等合起来构成了艾略特的诗歌隐喻。如在第3章中最后一段的“主啊你把我救拔出来”,是对前面无爱性行为的荒诞及生活中没有生气的死亡燃烧的呼唤拯救。艾略特在第3章节的召唤及第5章节雷霆的劝诫中极力地表达了这样一个问题,认为欧洲现代社会历经了一战的洗礼后,进入了一场丧失信仰、缺乏理性、没有秩序的精神文化危机之中,人们只有重建基督教信仰维度才能扭转这一危机或加以拯救。
(2)死亡意象和象征主义
艾略特在诗歌中的宗教色彩一系列主张,正如之前提及到的,是由死亡意象、象征、暗示等手法来完成。这在《荒原》诗的语言中,能够进一步找到。比如《荒原》这个现代主义诗歌的里程碑之作,在标题上也存在着深刻的暗喻。艾略特在《荒原》远古神话的框架结构内形象地构造了现代的荒原和荒原人,“荒原”即是现代欧洲社会的象征,“荒原人”是现代欧洲人的象征。(我,帖瑞西士,都早就忍受过了,……/他摸着去路,发现楼梯上没有灯……/(“火诫”)[8]。诗人选取了病态的、卑微的意象,诗歌中基本上不间断地充斥着死亡与孤独、颓废野蛮的气氛,整个就是干涸的世界。这些意象揭露了生活在现代欧洲城市的人们的精神荒原感、虚无和消失。
接着,艾略特对象征主义的发扬创新表现在象征意义不再局限于单个的意象体,而是由一组意象重盛或并置创造出一个整体,该整体所暗示的象征意义正是人类共通的经验,一致的情感。如,诗歌中的“荒野”、“水”、“火”、神话原型以及人的躯体动作,这一系列意象都被赋予了象征意义。诗中大量运用了时空交错、顺序倒置等手法,如第1章女相士预言了人们的命运,在第4章“水里的死亡”中得到了验证。第1章伦敦“一群人鱼贯地流过伦敦桥,人是那么多,”的死亡景象,与第3章“火诫”对泰晤士河及莱芒湖畔周围人们的死气沉沉的生活相照应。这种对应把神话人物与现实人物交织在了一起,时间上使昨天、今天、明天相并存,泰晤士河、莱茵河等景象相重叠,其现代性显示无疑。
此外《荒原》既继承了玄学派诗歌对选取意象主题的求新立异,又赋予意象以深层次的象征意义。在《荒原》中,比如:“另外一个把眼睛藏在翅膀背后/使七枝光烛台的火焰加高一倍”[9],玄学派诗歌善用的比喻修辞已经上升为象征,将比喻蕴含在象征之中,又如:荒原就象征着西方现代人的精神荒芜。
(3)怪诞与丑的审美取向
《荒原》死亡意象中,也不乏艺术的怪诞与丑之美。如:“荒地上长着丁香”、“你头发湿漉”、“只有老鼠的脚在那踢来踢去”、“你是活的还是死的?”“凝视的人像探出身来”等诗句勾画的场景都是沮丧的、又丑又怪诞。当然,艺术的怪涎美作为审美对象在文学艺术史上的地位久久不能被正式予以承认,其美的形态难以归人美学的正道,但艾略特则大胆创新,把这一手法贯穿于《荒原》全诗之中,来作为其诗歌艺术的间离、讽刺、荒诞和梦幻手段,发挥其怪诞的审美功能。《荒原》在构思、场景、人物、结构等方面大做文章,使该诗处在表面上互不相干而内部则紧密相连的各种因素的冲突中,营造出一种强烈的、冲击力十足的非正常表面现象,给读者以感官刺激或情感的震动,进而产生审美效应的审美价值。
在第2章“对弈”中,“老鼠窝里”的偷情是一处特别怪诞场景,作者把这一肮脏的场所安排成偷情男女交合的地方,表达了诗人的伦理审美观念,用这一怪诞手法完成了艺术形式美向伦理审美的过渡。总之,这种“不规则美”所形成的“非对称性”的哲学思路,从不同的侧面服务于全诗的主题,其表现形式多样,审美功能各异。古典艺术的“意味”是比较和谐、严整、它以优美的形态为主,使人感到比较愉快、舒服。当然,崇高和悲剧包含着丑,但大部分还难以摆脱古典和谐的束缚。现代艺术由古典规则的完整性走向模糊性、多义、非完整,由诉诸感情的感染走向诉诸非感念的领会,由美向丑,又可以由丑向美。
《荒原》中最能体现“以丑为美”的是对于伦敦城的景物勾勒。并无实体的城/在冬日破晓时的黄雾下,/……/在死水里垂钓。/[10]传统诗人避而远之的客观事物,例如“黄雾”、“死水”、“白骨”、“老鼠”、等常常会令人感到厌恶、恐怖、绝望对于传统诗歌做法的拒斥,使他能够打破传统作法。诗人在《荒原》中的这种写法承担了一定的社会责任,那就是试图帮助人们更加充分、明晰地认识到自身所处困境,从而能够在认识的基础上喷发出活力找回拯救心灵的动力和激情。诗人在极丑抒写中同时蕴含了对精神信仰、对真善美的渴望与追求。
(4)“反传统”的诗歌新格局
英美诗歌史中,成绩突出的诗人并不少,且不论十五世纪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就近代来讲,雪莱、拜伦、惠特曼等一批又一批诗坛巨人,均有不朽的诗作。但诗人却能够以其特有的方式,突破了传统意义上的诗歌美学追求,继往开来的为现代诗歌创作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诗人艾略特运用各种零碎的片段表现了现代城市的支离破碎,“我用这些碎片撑住了我的废墟。”
艾略特在《荒原》长诗中,反传统的精神是多面的,首先表现在他诗歌创作中的对浪漫主義方法的否定。其次是他在写作过程中不断地通过自身体验突破了西方自十九世纪以来长久不变而且具有非常深厚影响的传统的浪漫主义创作手法,形成了自己的独特写作风格和艺术。最后艾略特尤其十分反对诗歌的直抒胸臆和语言上的华丽辞藻、堆砌,他在《荒原》的写作上,通过了自己对诗歌史的研究和诗歌创作的实践,形成了自己的美学符号,其中一方面表现在他对历史传统、宗教传统、道德传统,特别是文学传统的重新界定上。
比如:树叶留下的最后手指/……/走了,也没有留下地址。/在莱芒湖畔我坐下来饮泣……/(“火诫”)[11]。以往的诗篇,特别是传统的英美浪漫主义诗作,歌颂的多为自然之美,或在处理悲剧性及邪恶主题时使用意象而给读者带来愉悦感的作品。艾略特处理类似题材时反其道而行之,例如在“火诫”一章泰晤士河的描写就充满了冷色调。诗人另辟蹊径,所描写的痛苦没有任何诗情画意,近百年来建立起的诗与美、偷悦和理想的联系被彻底打破了。
(5)“非个人化”的情感消解
《荒原》诗歌中的宗教色彩、死亡意象、反传统与怪诞,都是肩负着反映现实社会精神败落现状,要拯救人们的精神信仰的潜在的责任。艾略特不仅在诗歌中的表现是非个人的,而且在诗歌中对社会情感的处理上也是非个人化的。比如在第1章“死者葬仪”开头写到:“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枯干的球根提供少许生命。[12]”这一段诗人以“残忍的四月”凝合了沉重的情感和思绪,让这个让人陌生的、非正常的自然图景直接被指向了客观对应物,使得读者或诗人本身能够客观对应地从内心深处强烈感受到残忍的现实环境。这里虽然没有诗人直白的情感宣泄,但是通过诗歌中描绘残酷的客观对应物后,我们马上能够察觉出了诗人深藏的荒原景象和死亡意象,感受出诗人构造荒原图景冷色调的语意。这种让人意外的写法和疼痛的陌生情景,达到一种让广大读者震惊的效果,使我们能够立刻沉入《荒原》所营造的艺术世界当中去。
在第1章“死者葬仪”的中间段开始揭示了西方文明衰退的必然趋势,既有历史的透视,又有现实的观照。例如:那古旧的壁炉架上展现着一幅/……/她还在叫唤着,世界也还在追逐着,/“唧唧”唱给脏耳朵听。/[13]诗人通过“古旧的壁炉”引进了窗外的“田野景物”。“翡绿眉”“夜莺”“沙漠”“脏耳朵”等意象,赤裸裸反应了不正常的两性关系,而非诗人个人的情绪写照。诗并不是放纵感情,而是避却感情;诗不是在表达个性,而是避却个性。这是长诗《荒原》的重要特征。
“非个人化”特征最后在艾略特论文《传统与个人才能》(1917)中得出结论:“一个艺术家的前进是不断的牺牲自己,不断的消灭自己的个性。”把个人变成历史的载体,在《荒原》诗歌中我们看到的也是他超越个性化的人身,他避免了传统浪漫诗歌中抒发主观理想的热衷,语言上消解了个性色彩,凸显诗歌的“历史批评”以及美学层面的艺术性,具有超越时代的美学意义。
二.《荒原》的美学意义
审美作为人把握世界的特殊方式,是人在感性与理性的统一中,按照“美的规律”来把握现实的一种自由的创造性实践。确切地说,审美在我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它是一种有价值活动。《荒原》的美学思想,从广阔的现实角度上来讲,首先表现在诗人崇高的社会责任感上。在人类历史上其实比战争破坏更让人心疼、更无辜、更为严重的是对整个文明社会的毁灭,其中包括古老建筑、文明的生活状态等。尤其是宗教信仰的丧失,更是让身处环境毁灭的人们在水深火热的现实面前,所有一切都变得无处依靠,包括伟大的灵魂。这就好比荒原这种残酷、让人绝望的环境。而荒原最缺的水在这里实则是人们灵魂里的水。艾略特客观冷静地展示了一个精神绝望的、思想空虚的、黑暗与痛苦交织的、无所适从的时代,所以《荒原》长诗是不属于一个人的,而是已经升格到反映整个现代欧洲的城市的一切颓败,它属于整个一战后的世界。
二十世纪以来西方尤其是一战以后,人们的信仰普遍的丧失了,自然资源走向匮乏和工业化、商业化不断地改变人们的观念、甚至慢慢扭曲了人性。人类的物质进步带来了精神的彻底迷失,以及走向了所谓“性开放”的时代。《荒原》对这样的文明缺失有效提出了疑问和反思,加上诗中各章节片段“死亡、地狱式”的象征意象的交错重叠,不仅丰富了诗歌的厚度和内涵,而且使诗歌主题繁复多变。《荒原》的审美张力还表现在其诗歌含蓄凝练上,也就是在简洁明了的诗句中蕴含着诗人深邃的哲理思想。此外,诗歌中始终带有坚持宗教神学立场的气息,诗人这样似乎是力图挽救文学的世俗化,甚至在诗中暗藏着号召人们可以通过宗教神学的框架重建文学的价值。
德国现代哲学家斯宾格勒在《西方的没落》中有过这样的预言:欧洲文化在现代社会中必将走向精神的荒原;艾略特《荒原》长诗,也刚好是对斯宾格勒的一次回应。伟大的诗歌在于表达人们内心真实的感受,当这种诗歌结合了对人类的终极关怀之美时,加上艺术的载体(而全非技巧)那么它会变得更加的完美。无疑,《荒原》之美也就更加的伟大。
《荒原》开创了英语诗歌的新纪元,使英语诗从旧的美学信条中解脱出来,为探寻新的艺术规律树起一块丰碑。诗歌同任何一种文学形式一样,无处不在体现着诗人对美的追求,也是诗人对现代诗歌美学孜孜不倦追求的结果。瑞恰兹说:“在艾略特手里,典故是一种技巧,《荒原》在内涵上相当于一部史诗,没有这种技巧,就得由12本著作来表达。”艾略特以其特有的方式,打破传统诗歌的美学追求,在现代诗歌的美学思想上力图创新,精益求精,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语言艺术和创作风格。艾略特在《荒原》中一直消解“非个人化”论的情感抒发,诗中“非个人化”的消灭,“反传统”的审美角度使得诗歌本身更兼具社会责任感,非个性化特征中的生命体验使我们永不停止思索生命的意义和价值。
《荒原》具有经久不衰的影响力。艾略特在诗歌表达与取材上对审美与传统的疏离,在广阔的语境中,“反传统”意识表现十分强烈,诗中也表现出的怪诞与从丑之美的角度揭示了人类生存困惑。诗人在意象延伸与象征手法上均有独到的审美取向。意象和象征在诗歌中的立意新异,主客体之间的隐喻把握极其深入到位。其次是怪诞的大胆与冲击,摆脱了传统意义上的束缚,反其道而行之的手段,通过对丑的事物描摹,描写的场景大部分都是充满着萧条、腐朽、虚伪和肮脏,然而这些正是诗人通过诗歌所要揭露的真实现象。《荒原》的成就在于其敏銳地捕捉到了西方世界的旧文明和传统的价值观念衰败的精神所在。反应了欧洲一战后现代社会现状,抒发了深刻思想感受。
同时,文学标准不能与宗教尺度割裂,艾略特本身信仰基督教,亦是“宗教上的英国天主教徒”,《荒原》诗中的宗教情愫与救赎意识也使得诗歌意义得到了最大的延伸与拓展。诗歌将生命的沉沦,超越及救赎反复穿插,在悲观绝望中孕育希望,将死亡作为一种对生命的超脱,将信仰作为最终的救赎。综上一系列创新得出结论,《荒原》具有重要的诗歌美学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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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贵州省荔波县荔波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