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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炉夜话

2023-05-30周书华

躬耕 2023年3期
关键词:小寒小雪时节

周书华

气温骤然降了下来。一家人坐在炉边,看书喝茶聊天,感觉甚好。窗外,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夜幕徐徐拉开帷幕。

翻看《微读节气》一书,有关讲述冬天节气的章节,让人回味无穷。翻开手机日历,才发现正值立冬时节。这是冬季的第一个节气,意味着冬天正式到来。

在我的老家巫山山区一带,有“立冬不见霜,春来冻死秧”的说法。就是如果在立冬的时候气温还比较高,没有出现降霜的天气,那么来年初春的时候,天气会比较寒冷,而这样对于秧苗的生长是十分不利的。寒冬,对于大自然的每一个生灵而言都是一场修行。

我住在都市,蜗居就在山脚下,离山并不远。站在窗前眺望屋后的青龙山,树木的色彩夹杂着一些黄或红褐色的,能够感受到一种老气和寂寥。楼下的行人少了,枝叶疏朗了,嗡嗡的蜜蜂和翩翩起舞的蝴蝶早已遁无影迹。也没了夏日烦躁的蝉鸣和池塘里的蛙叫,仿佛曾经喧嚣的世界在陡然间都安静沉寂了下来。

大自然的悄无声息,根源于寒冷。唐人李白有诗曰: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醉看墨花月白,恍凝雪满前村。大意是说由于寒冷,冻结了诗笔;由于寒冷,美酒时温;醉眼蒙胧中看墨花月白,竟然觉得雪花已经铺满村庄。我们这里现在的立冬,有些与宋代仇远的“落水荷塘满眼枯,西风渐作北风呼”相类似了。

寒风渐次增加了凌厉,使得世界变得冷寂。早上起来,风吹在脸上,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衣服。和妻去市郊的山中取山泉水,行走在狭窄的山路上似乎能够听到闹市里隐隐约约的喧嚣,那种喧闹永远都是一种围绕着世俗的喧闹声音。

山城的冬天,天空灰蒙蒙的,雨水较少。清澈的江水绕城缓缓向东而去。植物少了雨水的滋养,能够感觉到两江四岸土地的饥渴。天空是偶尔有些云,好像也无雨意。那些云只是此地的过客,它们来了又去了,不留痕迹。强劲的北风催赶着它们去别的地方,带去冬季的凛冽。

少时在老家的时候,对于冬天,给我感受最深的就是冷。地里的农活儿已忙完,人们一下子闲了下来。下雪天,和几个年龄相仿的伙伴相约,来到村里最有学问的老二哥家里,围坐在地炉子边,火红的火苗映着我们年轻且有些稚嫩的脸庞,听他讲述如星星般散布在乡野山间的久远故事,或者村庄的前世今生,惟妙惟肖的叙述,让那些早已消逝在时间长河中的人和事,再次浮现在眼前。我们时常围坐在暖暖的火炉边和老二哥的故事中消磨到月亮冷冷地照到当空的时候,起身和老二哥辞别,回家睡觉。

山里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雪,彻彻底底改变了村庄的容颜,漫山遍野早已披上了圣洁的银色。院落里铺满了厚厚的白毯;屋顶上加盖了一层厚厚的棉絮;高高的九台山换上了洁净的白纱裙。山里的冬夜本来就宁静,一场大雪的到来,更增添了她的厚重和安详。月光照在雪地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回到家里,钻入被窝,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时至今日,常让人怀想。

小雪,单是这两个字,读来仿佛就有一群直沁肺腑的玉蝴蝶迎面翩翩而来,轻柔地,拂去多日的疲倦和困乏。

明代郎瑛在《七修类稿·天地三·气候集解》这样描述:“小雪,十月中(夏历),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小者,未盛之辞。”清人王士禛《题后》:“寂寥小雪闲中过,斑驳新霜鬓上加。”这是那个时代的人对小雪这个季节气候的感受和表达。或许,这种感受应该是对北方气候的感受。

走在上班的路上,已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寒气。头天晚上看天气预报,小雪无雪,天气多云。可是,没有雪,依然寒。没有办法能够阻挡寒气的覆盖和深入。深秋的痕迹一点点淡下去,冬的色彩一点点浓起来。

南山上的林木,黛青色中夹杂着红的、黄褐的色彩。抬头远眺,清晰可见隐藏在山坳里的斑斓色彩。刮过几阵风,下过几场雨,山野间曾经满目的鲜绿就变成了让人着迷的黄的、红的、蓝的、黛青色的……在起伏的山峦上铺展开,及至宽宏的陡坡处,急剧披挂为五彩斑斓的巨幅瀑布,伴随着极具动感的色彩倾泻而下,给人视觉上造成一种冲击力。

阳光照耀在大地上,还能感受到温度。小时候,每每看到冬天的阳光照在墙根时,给人的感觉那是一个温暖的地方。村庄里,只要有暖暖的太阳照着,就会有一些老人,他们聚齐在墙根,或坐在椅子上,或板凳上或者一根朽木上,毫无顾忌地“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天南地北地闲聊。他们聊的也无非是村庄里的事情。就在他们闲聊的时候,你似乎才能感觉到这样的季节的闲适。好像时光就静止在墙根。好像这样的生活里有没有意义的意义。城市里无法寻找到这样的闲适,闹市里没有乡村那般的四季。我在小雪这样的季节和谷雨这样的季节一样,准时上班,准时下班,陪着妻子去嘈杂喧闹的超市或路边的摊铺上购物。城市的生活如闹钟上的时针,四季里一样的移动。在每一个时间段都会去想一些不得不想的事情,去说一些不想说也要说的话,去做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

居住的城市很少下雪。尽管天上多云,太阳时不时透过云层露出笑容,可在小雪这样的时令里,我还是想念着老家纷纷扬扬的雪花儿洒满村庄漫山遍野的场景。

就在这样念想的时候,妻子说,去把二妈送给我们的萝卜洗干净切成块儿晾起。哦,是该把萝卜腌制成萝卜干了。或许,小雪就应该是这样的季节。

大雪时节,仲冬至,微风。大雪,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二十一个节气,冬季的第三个节气。   街面上的行人很少,大多都待在家里。路边的银杏树,显得有些老气横秋。倒伏在地上的小草,还有小区里那些曾经苍翠的花木,它们也苍老了。城郊的村庄里,也满是苍黄的色彩。

一股寒流越过高山河流从北向南而来,在风的驱使下寒流覆盖了山城的旮旯角角。气温陡然降了很多。这是入冬以来第一个气温徘徊在零度上下的日子。拉着妻子的手,在近郊的山中寻找山泉水,拂面而过的风如刀片刮过。

小区茂盛的树丛中已鲜有鸟雀鸣叫。“起始如春,承续似夏,转变若秋,合拢为冬。”天地万物,都有开合之时。大雪时节,是冬季中最宜深藏的時刻。俗有“小雪腌菜,大雪腌肉”之说。此时,家家户户的阳台上都已晾挂上了腊排骨、腌肉、香肠等腌制品,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年味在逼近,远在他乡的人,归家的心情也愈加迫切。

太阳出来,把光洒在土地上,洒在楼房上,洒在远方的村庄上,好像送来了温暖,少有的好天气。可是,这样的季节没有多少温暖。忽然,一阵曲调悠长婉转的笛音从山边的楼房中传出来,在冬季的清晨里释放生命里鼓荡着的热情。

比较而言,小时候,老家山区冬季的脚步来得特别早。岑参描写的“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并不夸张。往往秋天的风刚拂过面颊,冬季的脚步就踩着秋季的长裙急切而来。转瞬即是彤云密布,接着如鹅毛般大的雪花便携着枝头的枯叶一同飘落在山里山外。不到一袋烟的工夫连绵的群山隐没了,奶奶家地坝边老杨树上的鸟窝消失了,菜园栅栏上挂着的狗尾巴草不见了,连门前的“点狗儿”大黄狗都隐身了,整个世界都渐渐朦胧在茫茫里。

母亲系着围裙,去菜园子里拔起萝卜白菜,在冒着热气的井旁用水淘洗干净后,另一只手提着一捆柴禾回到家里。灶膛里火苗升腾,在袅袅炊烟里,一炉大锅慢火细熬着的粥饭,锅里升腾的热气,母亲微笑的脸时隐时现,熏染着对世事的包容与谦和,让隆冬大雪的“寒冷”足以温暖。

在城市生活的时光里,每到大雪时节的夜里,夜读疲倦累了的时候,我在睡梦中会梦见所居住的城市突然间一夜飘雪。城市不再喧闹,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任凭雪花飘飞。大朵大朵的雪花飘在巴渝大地,飘落在千里之外的村庄,飘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也飘在我住的小区里。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冬至到,天气一天天开始变冷,这也是民间开始“数九”的日子。

从古至今,民间都很重视冬至这个节气。如《汉书》中说:“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晋书》上也有记载:“魏晋冬至日受万国及百僚称贺……其仪亚于正旦。”一般过了冬至,白昼一天会比一天长,阳气回升,是一个节气循环的开始,是一个值得庆贺的黄道吉日。即便到现在,人们在冬至这一天会相约一起涮羊肉、吃饺子等,是这一天必吃的美食。

日短夜长,阳光倾斜,使得巴渝大地进入真正的寒冷。这冷是由外及内,渐渐深入。你开始觉得手冷,脚冷,耳朵冷,鼻子冷,甚至眼睛冷,牙齿冷,然后会冷得哆嗦一下。

前些天,还看见小区路旁的柳树枝条上残留有少许叶片,微风一来,悉数落尽,高大的银杏树上那些金黄的叶片也已不见踪影,光秃秃的枝丫在寒风里舞蹈。远郊农田的油菜是大地上的冷绿,没有精神。栖息于荒草田野间的麻雀在冷风中快速地掠过山巅,消失在远方,嘈杂的鸟鸣伴着羽翼扇动的呼呼风声亦随之远去,山野随即恢复了静寂。偶尔看见几只不怕冷的鸟,站在电线上,书写着生活的五线谱。

风吹在脸上,感觉如携带着寒芒般冰冷,这样的冰冷穿透了世界,穿透了许多事物的外表。清澈的江水因了霜冻的覆盖,水波不兴,无声地流向远方。

游走在近郊的山野间,一切都似乎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少了些生气,大地在沉睡。天空没有鸟翼的曲线,少了孩童的嬉闹,少了姑娘的笑声。寒冷让大自然的一些生命蛰居地下,一些声音也就蛰居在体内。这些是属于春天的,现在还为时尚早。

幼年时,母亲看到我的小手冻得通红,赶紧拉过去一边将我的小手捂在她的怀里,一边给我们讲从冬至开始,每间隔九天为“一九”,直到数完九九八十一天,“九九”过完也就进入春暖花开的季节了。老家地处山区。天寒地冻,家人吃饭时,一般将八仙桌架在地炉上,围坐在桌前,饭菜热气腾腾,脚下的火炉,泛着暗红,脚放踏板上,人就在温暖中。父亲有时会小酌一杯,说古谈今,或者叙旧,讲述着他年少时一些事情,也是一种境界。

现在的我,早已不在老家。很少有机会聆听长辈唠叨、讲古的事情了。我在暖和的被窝里窝着,靠近床头灯,翻开一本杂志,或者一本书,读点随笔,读点小说。聆听和阅读,都是在探索未知、追求真善美,这样的感觉也很好。

冬天是春天的脚步,也是春天的序曲。在这个寒冷的时节,我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温暖着自己的内心。

小寒时节,总会想到老家人常说那句民谚:一九二九,怀中插手;三九四九,冻死猪狗。在小寒这样的节气里,应该是冬天最冷的时间段。在老家有这样一句农谚:小寒大寒,冻成一团。意思是说每到这两个节气时,都会出现极端最低气温,这样的极端最低气温,常常在小寒。因此,进入小寒节气之后,最冷的时节就到来了。

有些意外的是,山城出现了难得的几天好天气。阳光照耀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响晴的冬日里,山城的旷野并不寂寥和肃杀。山林间,毛竹和松柏依旧茂密青翠,有各种黄的、红的树木间杂其间,还有一些红透的果实挂在枝头,就像秋日一样绚烂。就算是落光叶子的树木,枝条也不显得枯瘦和粗糙,倒像是丹青高手笔下,青绿山水近景中那几笔焦墨枝干,恰如其分的点缀,极富韵味。

季节的交替,大抵只有对坚守在大地上的人,和其脚下的土地,是有实实在在的意义了,即使是这样的隆冬时节,土地也依然忠实地回馈着劳动者的勤勉。脚上沾着洗不净泥土的我,在菜地边站立良久,久远的时光里,那已然不会再有的自家菜园的一些往事,会乍然涌出。有鸟雀在边上飞落觅食,这样的时候,目光跟着鸟雀起落,飞向茫无边际的蓝天,我的身子和思维,也像土地一样,在阳光下开始一点一点地温暖复苏……

平缓的长江水浩浩荡荡向东流去,在小寒时节散发着寒冷。这寒冷就是那些江水的气息。映入眼帘的一切仿佛都进入了沉寂。一切声音被桎梏在寒冷里。蛙声桎梏,蝉鸣桎梏,虫声桎梏,江河里的鱼的翻跃也被禁锢。甚至,树木在微风里也不摇晃,也无声息。没有蜂飞也没有蝶舞。那些菜园子里没有忙着打理的人,只有那些干枯的四季豆藤蔓挂在搭建的竹竿上,寂寞地等待着来年的春风。

城市里高楼林立。在小寒这样的季节里,涂山上的村庄在冬季的阳光里静谧安然,阳光洒满了庭院,照在民居的南墙上,还有几位老人的脸上。那些苍老的面孔在时光里述说着时间沉淀下来的许多事情。生活最本初的样子,就蕴藏在这里。

父亲打来电话,说小寒了,要注意多穿点衣服,别冻着了。于是,在父亲的叮嘱中,开始进入农历的腊月了。

大寒,是冬季最后一个节气,也是二十四节气之尾,道尽了人世间的苦短,人世间的幸福。《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十二月中,解见前(小寒)。”《授时通考·天时》引《三礼义宗》:“大寒为中者,上形于小寒,故谓之大……寒气之逆极,故谓大寒。”此刻,已到了一年中的最冷时期,风寒,低温,地面积雪不化,呈现出冰天雪地、天寒地冻的严寒景象。时节慢慢流转,每到寒尽时,心中总有不尽热望,寄存于即将到来的新春。

大寒,是对气候的描写,很客观,很直接。虽是农闲时节,但每家每户都在“忙”——忙着过年,此即“大寒迎年”的风俗,使得大寒充满了喜悦和快乐。

伴随着寒潮,大风携着低温,城市的树木,花草都瑟缩着。大地呈现出冰天雪地、天寒地冻的肃穆景象,使得大寒的味道也就更浓了。

古人云,“大寒大寒,防风御寒。”直入骨髓的冷,让还在寒冬中拼命挣扎的各种害虫动弹不得;而耐寒性较强的小麦、油菜,在寒冷中积蓄力量,以便在开春后正常的生长发育。地里的农活早已忙完,人们在屋子里围着炉火取暖,喝着茶水家长里短闲聊。而孩子们似乎从不怕冷,即使是脸蛋通红、手脚冰冷,依旧在室外追逐嬉闹。到了夜晚,夜空中的星星都缩成了小小的光点,月光更是寒气逼人,光秃秃的树木缄口不语,村庄匍匐在大地上,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声,星空、群山、山村与动物,都在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过后归于沉寂。

偶尔能听到零星的爆竹的爆炸声,隐隐地从远处传来。已经能够感到农历新年的气息了。这样的声音是一种预告。人们在沉寂的季節里聆听岁月的声音,感受着岁月的潜行。

大寒过后,又是一个春天了。我们和岁月一道,轻拾过往,开始又一个生命季节的轮回。

看,春天正在来的路上。

责任编辑 郝芳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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