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洪流下的人物图鉴与思考(创作谈)
2023-05-30冷清秋
冷清秋
从认识文字那天起,文字便给了我许多快乐。
及至后来写小小说,刊发小小说,就像是文字给我打开了我人生的另外一扇大门,许许多多等待着我去阅读和创作的人物纷沓而至,这些,令我徜徉其中沉醉其中难以自拔。我苍白无味的人生也因了这些而变得更加多姿多彩,并且更有意义。
路遥说:文字创作的人对生活永远抱有无限的热情。我深以为然。因此我笔下的《马圈的雅马哈》《马圆的镜子》和《宋瓶儿的尖叫》便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出场。而不以人物命题的作品里的人物也不甘落后,像《你爱的人从来不曾离开》里的赵小屈、《给乡村擦泪》里的老才叔、《秦惊月》里的姜四月和李惊梅、《暮鼓》里的方老爷子……以及我昨天遇到的老张。
老张是很早以前我笔下的一个人物,那时他第一次在我的文字间出场,无名无颜,就那样存在又不存在着,用一个孤寂的背影,配合着主角完成我文章中的人物在人世间喜辣酸甜的演绎。这一晃,真的是过去好多年了。
我写了很多的文字,甚至还出了几本微不足道的小书,被一些写作爱好者尊称为老师什么的,但直到老张从对面那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上方抬起头来,说“你好”,那声音既陌生又熟悉,态度既热切又似乎隔着长长的时间距离。
就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被我太过长久地遗忘在文字之外了。
小说的技巧与内容,也许就是瓶子和水的关系。在我的创作成长中,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我执迷于各种小说技巧的尝试与摸索,满心欢喜地揉搓着形态各异的碟碗瓷器,尽尝小说的各种可能与不可能,并把技巧的探索当成小说的不二法门与最大瑰宝。但是直到我再次遇见老张,我突然意识到,有些很珍贵的东西被我遗忘在小说之外太久了。
老张说“你好”!
然而他的状况却似乎并不怎么好,头发仍是那样乱糟糟的,“晚上值班时,偷偷打了个瞌睡!”老张贼贼地笑着,带着些讨好解释道。
老张是一个保安,或者更直白地说是看大门的。多年前的老张比现在年轻,傍晚的暮色中,经常看到他倒背着手在楼下的车棚或者道路上巡逻,模糊的表情,模糊的背影,我从来没有完全地记住他。
现在老张六十出头了吧?“没有,”对面伸出手指弯了个勾,“下个月五十陆,五十陆不算太老吧,还能干好几年呢!”
没有出息的老张,似乎一辈子都没有长进,想的也永远都是劳累的命。大概许多人都会这样认为他,可老张却说:“人生的路长着呢。”
嗯,还是那样大大咧咧的老张。而在他的眼里,我这个曾用笔调勾勒过他形象的人,一如往常地稚嫩和阅历不足。
“要继续努力啊!”起身离开时,老张挥了挥手说。
其实老张并非一成不变,积累的也不全是岁月的沧桑。至少他留在桌上的牛肉汤碗仍残留着热气,挥手告别的笑容坦荡真诚。
记得他第一次在我的文字当中出现时,正就着一碗白开水啃冷馒头,脸上带着许多不满,似乎隔夜争吵的余怒还未完全消散。
所以老张还是有些不一样了。也是,他不只是积攒岁月和年龄,他也会慢慢成长,而他的生活也会一点点改善。我为什么会突然胡思乱想这些呢?就如同牛肉汤馆的女主人疑惑地看着我站在这里,不明白这位客人干吗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碗,是什么料放得不够、不对吗?没有。我抬头望向对面,目光穿过清晨人来人往的马路,一直看到生活小巷的深处——
那里面有许许多多我曾经写过的或尚未来得及写的老张、老李以及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人物,我曾寫过他们的过去,而今天他们当中则有人已经从过去走了出来,我也应该写写他们的“将来”——也就是“现在”。
这是“他们”的成长,也是我个人的成长。也是在摸索了许多的技巧后,我突然明白,小说的技巧只是一种手段,而小说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表达。
如果乌鸦专注地向瓶子里投掷石子是为了喝到瓶子里那甘甜的水,我当然应该更聪明地拿起瓶子,咕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