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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的根须(外二篇)

2023-05-30左琦

参花(上) 2023年5期
关键词:岛屿天空

云层是岛屿,海底有森林。

太阳以它的圆,填补了天空的空,和远方的远。

风太温柔,给沉默寻找失控的理由,我的步履也被它牵着走,铭记这份迟来的自由。

它好乖,从碧海苍灵处袭来,让我好依赖。

我在半山上,看到了一个青螺样的岛屿,安睡在海的怀抱里,云遮雾罩的样子,好神秘。

我想登上这座岛屿。

我掌舵驶向天际的岸,身下的摩托艇轰鸣不已,翻飞的雪花一路尾随,飙高的水花惊跑了无数海鱼。海就这样将我托起,我在离海三尺的高度御风而行。

兰波说:“我撞上了不可思议的佛罗里达,那儿豹长着人皮,豹眼混杂于奇花,那儿虹霓绷得紧紧,像根根缰绳,套着海平面下海蓝色的群马!”

我在海平面上骑马。我的马没有缰绳。它跑慢了会被海水左右夹击着晃荡,一旦它飞跑起来却能平稳无虞地带我飞向太阳。阳光下的碧蓝波纹连绵缭乱,它的线条的虚实、滑涩、疾徐和曲直带着自如的随性,幻变着起伏不定的美。全速马力让我在水上草原双脚离地,身体腾空,精神飞跃,我的发丝像海草一样飘又摇,我的心长出的海草在风中摇又飘。

大海积攒了所有的蓝,蓝上积攒着无数的金。我开始尖叫又呼号,我的马不会将我摔倒。我给予它充分的信任无穷的鼓励,它心甘情愿地带我追索光明。

我的眼睛在给天海写生,它们不是主角,而是烘托气氛的布景,愉悦怡情的道具,或者引爆恋恋人间的火星。晨光驱赶了庸常生活的恍惚,它让我看到了纯素的宇宙。

我好像接近海的心脏,它扑通扑通的节律与我的同频。我似乎离人间的岸很远了。海水的推动力量层层累积,涌到我这儿却绵绵无力,像一群被驯服的海狮,朝我顽皮地翘尾巴又颤胡须。

我看不到帆船看不到同伴,没有旁逸斜出的一只鸟,不见惊鸿一瞥的一抹云。只有一个朝向理想的远景,一份绝对安宁的欣喜。

我還要不要,再往深里去?

有一颗青螺样的岛屿,安睡在海的怀抱里。

孤独的岛屿和孤独的我有着相近的气质,记忆中无形的梦因它而生动瑰丽。它四下无援举目无亲,却有足够的时间自持内省。它寂寂无闻却遥遥在望,我穿越了一整个夏才得以与它相拥,漫长到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我跳下我的马纵身入海,一段看似很近的距离却让我筋疲力尽。温柔的浪差点将我整个儿吞噬了去。它是个善于隐藏的无牙的猛兽,我一举一动都得小心翼翼。

我终于登上了这座人迹罕至的岛屿。没有人在这里喧哗。它像香水一样拥有前调、中调和后调。椰风挑动银浪是它的前调,斜阳躲云偷看是它的中调,红纱笼白衣裳是它的后调。整座岛屿宛若一枚藏着风景的盒子,一打开便是扑面而来的植被淡淡的、松软的馨香,仿佛打发好的奶油般柔滑轻盈。

我站在岛屿的边缘看半山,半山上站立着一排“风之捕手”。它们面对汪洋,转动着生灵对凉爽的期待,簇新强壮的扇叶缓慢升降,犹如时针摇摆,记录着潮起潮落与季节更迭。它们是虔诚的守钟人,凝睇着孤岛耸峙或渔人垂钓,海面缥缈或渔船集结,环山抱海或千帆竞发。月光如水,潮声如歌,海风习习,星空朗朗,海岛赋予的一切,是它们最好的舞台。

前进的海浪与折返的海浪相遇,拍击彼此的交响不绝于耳,一瞬间天地如苍茫的逆旅。黄昏的天空送来最美的配色——淡淡粉紫蘸灰蓝,缕缕金晕映霞光。我就这样停留在自然之神的指缝里,时空静止,星不移,物不换。

海是希望的另一个命名,这一命名把我载向我无法抵达的彼岸。它的纯粹,它那象征又具体的力量,无垠地容括着难以穷尽的秘密,使它成为世上最让人心潮澎湃的语词。它是一个梦幻,唯有灵魂可与它接轨。

我骑上我的马,离开了那座岛。它长得跟青螺一样。

风好乖,从碧海苍灵处袭来。这个极致的浪漫主义者,裹挟着腥甜湿润的味道,呈现着清澈悠远的画面,释放着活力四射的能量,让我好依赖。

与海失联的风,长出了思念的根须。

无尽沉醉

抵达海的时候,已是傍晚了。

久在内陆的人儿对海的渴望,像野草遇见深情的烈火。

正待下班的船夫看见了我们,犹如渔夫归家前收获了一网鱼一般,喜不自胜。他说:“快上来,看海去!”

我们突然变成了拥有整只帆船的富人,睥睨天海,拥抱微风。

很快,我们融入了深海。

海的身体温润而灵活。

它柔,扭动的腰肢层层推进,步步退远,善舞的美姬也只能模仿其万一。

它幻化,夕阳照到的一面蓝幽幽,背向光的一面黯森森,同一片天空下的冷暖色调只因你调转了头而已,只有和蔼的天空和微笑的云才能告诉你所处的时空并未改变。

它流布四方,亲吻沙滩,它天真烂漫,纯净自然。

不同于胶着呆滞的固态,海诠释了何为 “液态”。它极其自然地舒展它的身体,它的手伸得无限悠远,伸到了你的心里,掏走了贪嗔痴。

天空和海洋,到底谁宽广?

张开的飞伞把我们送入空中,我们像夸父一样奔向将落的太阳。凌波微步,御风而行,人渴望拥有微风看到的视野,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水是眼波横”,你的眼流淌着波浪的蓝,小小的船扬起白色的帆,这是海的夕颜。

半个月亮高挂天空,风推着云遮住她的脸。风没了太阳的炙烤,凉下性子。它一定是有颜色的吧?白天的它衬着海蓝蓝,夜晚的它和着天灰灰,它时而奔放时而柔顺,它让你自由又使你安宁。我看到了风,听到了风,碰到了风,这个简单又狡黠的家伙!

赤脚走在一块裸露的沙滩上,细腻绵软。从石头到石子,从沙砾到细沙,海就是这样不厌其烦地冲刷着,带着某种执念。白色的海浪发出哗哗的声响漫卷过来,很快包裹了这片无人区。人在,或者不在,都不会改变海的呼吸,海的韵律,海的节奏,在时空的大海里,没有谁会永远留下自己的脚印。

一夜的寂寥,并不影响清晨的海边重返热闹。

往海里去,让它浸润你的脚,打湿你的裤腿,冲击你的身体,覆盖你的头脸。它顽皮地远走又靠近,它可以凶猛地威慑你或者诡诈地温吞你。它虚张声势后偃旗息鼓,它蕴蓄力量后卷土重来,它的伎俩无非如此,识破了,就只剩下你和它撞个满怀了。

它挠你的小脚丫,带着无数的小舌头袭扰你的肌肤,它离不开你,你恰好也需要它那稚拙的撒欢儿。

“人”字形雁阵穿过水云间,它们为了繁育和生计来回奔袭,跨过山和大海,乐此不疲。

水里的小鱼成群地旋转,有规律地分散,又迫不及待地合并,像个“人”字。我非鱼,亦知游弋的快乐。

我们站在海的身体上,它包容地让我们踩踏。我们牵着手张开双臂,身后被云遮住的光洒下一抹金辉投向海面,海天一色,勾勒出我们的剪影。

一个大大的“人”字!

人在海中,海在人中,这是海的朝颜。

彼个所在

这是一座遗落人间的岛屿,它可以疗愈一切忧郁。这里海浪低平,沙质细洁,海水始终是碧蓝色。古老的码头,鳞次栉比的渔船,还有那伫立的灯塔和永远留着一盏灯的老房子,勾勒出最纯粹的模样。

哪儿都是海,四面环海。

你带着我在沙滩留下两串儿脚印,一串儿大的,一串儿小的,一串儿深的,一串儿浅的;或者找一棵大树一片草坪发发呆,吹海风。你把手放到我的胳肢窝里挠痒痒,我的笑声顺着海浪到了云端还有天际。

远处山顶的一排排白色风车,在金黄色的夕阳里哼唱。我自此懂得了,油画原来是这样美不胜收。

你带我坐上环岛的公交车。

你指着远处说,快看呐!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的大海;快看呐!海鸥相伴,渔船浮行。

我看不过来,哇哇地惊声尖叫。

你指着近处说,快看呐!山间绿树成荫,路旁繁花似锦;快看呐!山海相接相依,这真是无与伦比的屿。

你指引得头头是道,又头头是道地说与我听,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你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

一座灯塔身处长长的栈桥末端,复古红的塔身与蔚蓝的海水相映,它好像活了亿万年,寂寞让它如此美丽。

看云卷云舒,听海风过境。我肆意地在柔软的沙滩上奔跑,在沙滩上涂鸦。我画下了你牵着我憨憨笑的模样。你没有嘲笑我拙劣的画技,你的大手在我的头顶轻抚。

海岛上有一片翠青森林,恋恋山风带起了绿的踪迹与自由的空气。你在两棵树之间搭起一个吊床,把我放进去摇晃。我望着天空,树高耸入天,鸟时鸣其间,燠热的暑气在遮天蔽日的浓荫里遁形。

我闭上眼,呼吸均匀地在大自然的摇篮里美梦连连。

在海拔最高的一座山上,我闻到了沁心花香,看见了云海翻涌。你继续牵着我的手追逐一场艳丽壮阔的山顶日出。那轮太阳穿过一层又一层云雾,像个负重的行者在沙漠里倔强前行。云团根本掩盖不住它的万丈光芒,它终于显现出整个儿的脸,给大海洒下金箔,给船只戴上光环。

这轮朝阳丝毫不像刘白羽或巴金笔下描述的样子,它独属于我。

你领着我又回到了海边。你说,饿了吗,该尝尝大师手艺了。海鲜的美味不需要过多的调料去修饰,你用最原始的清蒸满足了我的味蕾。

这生蚝还带着海的气息。

太阳要落了,它没有清晨那样的欢欣雀跃。它大大的脸庞近在我眼前,有些凝重和沉默。周边的霞嫣红,空气在视线里晃荡,这是夕阳对大海的眷恋与深情的低诉。它留给大海一个身影,这个身影逐渐缩小、缩小,直至世界黑暗,海面平静。

我有些难过,像再难见到一样送别一个太阳。我伸出手去遮挽,迈开脚步去跟随,你抓着我的手扯住我的衣襟说,不必追,明天它还会照常升起。

是的,愿所有的飞鸟与云都化成喜悦的力量,就像你爱这世界,它拥有无尽光芒。

作者简介:左琦,系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湖南省中青年作家高級研修班学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海外版》《南方人物周刊》《长沙晚报》等报刊或媒体。

(责任编辑 刘月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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