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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芾行书的美学风格探析

2023-05-30金子钰

美与时代·美术学刊 2023年4期
关键词:米芾行书

摘 要:米芾是“宋四家”中较具独特性的一位,不仅是书法家,也是书画理论家。在米芾的行书作品中,可以十分明显地体会到他的感情流露,而这感情流露是他在书论中反复强调的观点。米芾的行书作品有着较高的美学价值,其美学风格主要有四方面内容:一是用笔布局上更天真自然,更重视对感情的挥发;二是下笔时力求古雅脱俗,讲究既要借鉴前人的技法,又要超越前人;三是技法上八面具备,从多个角度、多个方向呈现作品;四是作品中骨肉筋兼备,强调整幅作品要骨肉均匀,富有内涵。

关键词:米芾;行书;美学风格

米芾是北宋时期著名的书法家之一,与苏轼、黄庭坚、蔡襄并称“宋四家”。他们四人的书法创作大致可以代表宋代的书法风格,米芾是其中较具个性的一位,世人常常称其为“米颠”。米芾擅行书,受时代影响,其作品风格前后期差异明显,前期好学古人,后期则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米芾在行书创作中,常常自觉追求创造性笔法,创作理念上重视“意”“趣”,其作品有着较高的审美价值,既反映出宋人共同的审美倾向,又体现出独特的美学风格。

一、天真自然

天真自然本是形容儿童性格的词,用以形容儿童性格纯真,在文学艺术中多指作品不加雕琢,随心而行,是文学艺术中一个重要的美学范畴,和精于雕琢推敲相对。米芾不仅是书法家,也是书画理论家,他对书法理论有较深的研究,天真自然是他一直追求的书法状态。关于书法中的自然思想,王羲之、苏轼都有论述,但他们强调书法自然的背后还要学圣贤书、学道义。米芾并不同意这个观点,他认为书法应该随心而行,重点在于书写的过程,和圣贤书、道义并没有关系。他强调书法超脱自然、率性而为,这一点在他的书法作品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像《珊瑚帖》就是一幅典型的自然之作。这幅作品起笔自然,运笔洒脱,书写过程全凭米芾自己的心意,笔墨间尽显自由潇洒之感。

但是,天真自然并不是完全地凭借自己的性情,也不是完全地不思考落笔布局。米芾是一个极其认真的人,他在读书和书法创作中都十分努力,将读书写字当作自己的习惯,“一日不书,便觉思涩”。也正因他长久的坚持,他的行书才能随心而行。因此,米芾提倡的书法自然是建立在坚实的书写基础之上的,正如同画竹子,胸中有竹才能够随心而行,如果没有基础,那么写出来的只能是鬼画符,称不上书法作品。为了奠定坚实的基础,米芾早期的作品以仿古为主,他精心研究书法大家的作品,模仿他们的笔法,然后再根据自己的理解,慢慢形成自己的行书风格,逐渐开始自成一家。因此,米芾行书风格的天真自然是建立在勤学苦练的基础之上的,这也是天真自然的第一个表现。

除了坚实的基础,自然的笔法也是十分重要的。米芾书法天真自然的第二个表现就是自由的笔法。在米芾的作品《珊瑚帖》中,一笔一画尽是自由。这幅作品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作者欣喜若狂的心情,“珊瑚一枝”四个大字写得苍劲有力,对比周围的字来说,字体大而笔画粗,可见米芾写到这里时的激动心情。这几个字虽然和周围的字大小不一,但并不破坏整体的和谐布局,反而更凸显米芾写这幅作品的尽情尽兴。这样洒脱的作品出自米芾精湛的笔法。米芾写字一般轻轻拿笔,让自己的掌心呈现虚空的状态。这是因为拿笔太紧容易僵硬,不利于手腕转动用力,所以轻轻拿笔可以保证笔完全随着自己的心意而动。同时,在创作过程中,米芾一般不讲究间距,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安排,字的大小也不必追求整齐划一,可以随着心情产生变化。米芾认为如果一味拘泥于笔法和姿势,心也会随着受到禁锢,写出来的书法作品便会古板僵硬,既丧失美感,也失去意趣。

天真自然是米芾行书作品重要的审美风格之一,也是米芾行书创作的重要指导思想。在天真自然思想的引导下,米芾的行书作品起笔落笔千变万化,每一幅字都有不同之处,每一个字都有独特的安排,一笔一画都洋溢著自由洒脱的气息。这种行笔风格让他的作品和“宋四家”中的其他三家有了显著区别,也大大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效果,丰富了行书作品的审美风格。

二、古雅脱俗

作为一个书画理论家,米芾也多次强调要汲取古人的长处,在博采众长的基础上再自成一家。古雅脱俗的重点就是既“古”又“雅”,也就是说在学习古法的基础上,还要增加自己的学识,在充分理解的基础上进行书法创作。米芾早年致力于学习古人,尤其爱学习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书法,大部分闲暇时间都在临摹这父子二人的书法,学习二人的书法技巧,力求自己的书法技巧在前人的基础上能够再上一层楼。在米芾的很多作品中,起笔和落笔、起承转合都可以体现米芾个人的书法功力,他的一笔一画流转自然,丝毫没有生涩之感,由此可以看出他的用笔之老练。

想要做到古雅脱俗,不仅要效仿古人,还要避免流于庸俗。米芾在自己的行书作品中,常常自觉避开前人书法中的弊端,主张按照自己的审美理想进行书法创作。米芾后期作品往往不拘泥于一个字形,笔墨间变化多端,不再局限于前人的藩篱,表现出宋人审美上对意趣的崇尚之情。在米芾的代表作品《苕溪诗帖》中,下笔坚实,笔墨间尽显雄浑磅礴,这是其早年学习颜真卿行书的结果。颜真卿的行书以刚健雄厚为主要特点,与其楷书一脉相承。米芾早年学习前人字体时,也极爱颜体,所以在他后来的行书作品中可经常窥见颜体的影子。除了笔墨间的雄浑之外,《苕溪诗帖》突出特点还有字体上的夸张恣意。这幅作品的字体多为竖长字体,结束时往往戛然而止,给人一种奇险的感觉,而且这幅作品中的字体都稍微带着倾斜,更体现出和晋人风韵的不同之处,打破了晋人书法崇尚平稳严谨的风格倾向,表现出独具一格的美学特色。

除了整体字形上不落俗套,米芾还力求在字的内在结构上不落俗套。在米芾的行书作品中,每一笔画之间的衔接都千变万化。以《苕溪诗帖》为例,在这幅书法作品中,横和竖、撇和捺之间都有着多种衔接方式,像不同字体的三点水,三个点有完全相连的,也有彻底分开的,有重笔相连的,也有靠残墨虚连的……不同的用墨方式可以反映出米芾在写此字时的心情,也可以看出米芾对该字的理解。这是米芾在自己的书论中反复强调的创作理念,他认为书法创作既要复古,又要按照自己的审美感受进行肆意的创作,在创作过程中要不拘一格,不能拘泥于前人框架,要能够形成自己的个性,多方面做到古雅脱俗。

三、八面具备

米芾的行书作品字形千变万化,人们将其称为“八面出锋”。所谓“八面”,也不单是八个角度,也是指从不同方向、不同角度进行换笔和运笔。米芾行书作品的变化根植于他八面具备的换笔和运笔方法,可以说,八面具备是他作品独具特色的重要原因,也是他作品重要的美学特色。

米芾行书作品的八面具备特色的第一个表现是作品的方圆并用。在米芾的行书作品中,经常可以看到字体的变化,在用笔的转折和衔接的地方,米芾常常随心而行,采用多种方式运笔,有时一个字中也存在方圆两种衔接方式。以《吴江舟中诗》为例,“昨”字在运笔上,左半边“日”上方的衔接以圆弧形为主,下方的封口则以有棱角的方形为主,整个字体上方较圆,下方较方,整体的笔画下墨很重,让人一眼就可以注意到这个字,给人一种时光虽然逝去,但仍浓墨重彩的感觉。这样的例子在米芾的行书作品中有很多,这种方圆并用的结构也体现了米芾行书的潇洒自然,增强了其行书作品的艺术效果。

米芾行书作品的八面具备特色的第二个表现是作品的轻重缓急兼施。米芾的行书创作下笔潇洒随性,作品中往往轻重缓急兼用,不但一个字的笔墨有轻有重,整幅作品中也讲究轻重兼施。书法作品中最忌讳粗细相同、用墨均匀,即便是在楷书这种方正的作品中,下笔的轻重也是有着明显区别的,在相对更自由的行书中,轻重自然就是重要的落笔原则。米芾在行书作品中常常自觉寻求用笔的变化,在每幅作品中都追求轻重有度。也正是在这种思想的指引下,米芾的每一幅行书作品都可以给人耳目一新之感,大大增强了作品的美学效果。米芾的《珊瑚帖》和《吴江舟中诗》的轻重感就完全不同。《珊瑚帖》布局上更偏轻一些,整幅作品肆意洒脱,用笔上随心而行,不加收束,充斥着米芾的喜悦之情;《吴江舟中诗》这幅作品用笔则更重一些,整体上稍显拘束,和颜真卿恢宏慷慨的风格还有些相似,相对于前幅作品来说,会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

米芾行书作品的八面具备特色的第三个表现是作品的墨色变化。书法作品的用墨一般颇为讲究,该浓时则浓,该淡时则淡;该饱墨时则应该饱墨,该枯墨时就应该枯墨。墨色的变化不仅和作品的流畅度有关,也和作品的情感息息相关。米芾在行书创作中最喜欢用枯墨,有时在一篇作品中,会连着好几个字都是枯墨,像《吴江舟中诗》中就有大量的字都使用了枯墨,在刚开篇的“昨风起”三个字上使用了浓墨,后面的五个字则都是枯墨,然后在两个字的浓墨之后,连着的四个字又是枯墨,可以说,这幅作品的墨色就是以枯墨为主。在一幅书法作品中,枯墨一般更考验笔者的功力,虽然用墨不多,但也要体现出字的风骨和感情,书法不精者多不能驾驭。但是米芾在作品中较多使用枯墨,可见其功底深厚。行书作品中,枯墨太多会让观者觉得太燥,浓墨太多则会让观者觉得太湿,所以一篇行书作品中墨色变化一定要安排妥当。米芾的《苕溪诗帖》中,浓淡安排相依,浓墨中掺杂着枯墨,让整幅作品富有变化,不润不燥,给观者带来了美的享受。

四、骨肉筋兼备

在绘画领域,有“画虎画皮难画骨”的说法,也就是说空有形象,毫无内涵。在书法领域也最忌讳笔下的字只有“形”,没有“意”。米芾行书作品令人推崇的一个美学风格就是骨肉筋兼备,他笔下的每一个汉字都充满了感情,蕴含了他的审美理想。也就是说,米芾的作品之所以为人称道,原因在于其笔下的汉字形意兼备。

米芾早年间爱好“集古字”,尤其喜欢临摹王羲之的作品。临摹名家作品,是书法入门的第一步,也是较为惊险的一步。一般来说,书法初学者只有在大量临摹夯实基础之后,才能够进入下一学习阶段。但很多书法爱好者在之后的书法创作过程中往往会拘泥于临摹过的大家技法,将自己困在大家作品的狭窄空间里。因此,很多人在书法创作的过程中,多醉心于临摹名家作品的“形”,但难以达到名家作品的“意”,从而导致自己的书法作品始终难以得到突破。但是米芾虽然大量临摹名家的字,却从未将自己的思维局限在名家的作品中。他勇于突破,擅长学习名家技法的长处,创造性地将其用在自己的作品中,并逐步將其转化成自己的长处,融入自己的审美理想。

在博采众长之后,米芾的行书作品就开始形成自己的美学风格。米芾曾在自己的书论中提到骨肉筋的关系,在他看来,一幅作品中,如果肉太多则会让汉字太肥,骨太多则会让汉字太瘦,要准确把握骨肉筋的比例。也就是说,只有骨肉筋均匀兼备,才能称得上是一幅好的书法作品。以米芾的《苕溪诗帖》为例,在每个字的字形结构上,顿挫分明,在变化无穷间又兼顾每个汉字的章法,重视法度,可见其作品的“骨”;在这幅作品中,笔墨十分丰富,可见其下笔的力道,这些丰富的笔墨构成了作品的“肉”;在字与字的起承转合间,下笔时断时连,行与行之间安排或紧凑或宽松,整个作品的安排力求和谐统一,可见其作品的“筋”。正是因为这幅作品在创作过程中力求骨肉筋均匀兼备,所以整幅作品看起来十分流畅,骨肉分明,读来让人赏心悦目,仿佛真的置身于小溪前听流水潺潺一般,由此可见米芾在作品中的匠心独运。

一幅优秀的书法作品,一定是骨肉筋兼备的书法作品,这是书法重要的美学指导思想。在书法领域,一直有着“颜筋柳骨”的说法,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筋骨的重要性。在米芾的行书作品中,米芾通过精心的安排,让作品中的每一个字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呈现,而这每一个字都力图骨肉均匀,这是他笔力深厚的表现,也是米芾审美理想的一个重要表现。

综上所述,米芾的行书作品之所以取得较高的美学成就,一是得益于他长年累月的“刷字”,二是得益于宋代文学艺术领域“尚意”“尚趣”的美学风尚。在米芾的行书作品中,有着米芾对自己书论的严格践行,而他的书论也正是得益于他长久的书法实践。纵观米芾的行书作品,总能看到其中饱含的思想感情,肆意挥毫的每一个汉字之间,是米芾对书法意趣的追求和体现。米芾在自己的书论中,总是强调书法是为了娱乐自己,他将书法看作一场游戏,这种不带任何功利性的想法,让其行书作品更纯粹、更动人,也拥有了更高的审美价值和更好的艺术表现力,大大增强了其行书作品的美学效果。

参考文献:

[1]米芾.米芾集[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

[2]彭吉象.艺术学概论[M].5版.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

[3]李福顺.苏轼论书画史料[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8.

作者简介:

金子钰,中国计量大学人文与外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哲学、宗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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