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的痛，深深的念

季节

秋风乍起的周六傍晚，给久没联络的密友随意发了一条微信：

明天周日唉，你也没空吗？

我爸没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21：50。不用告诉别人，我爸遗愿：一切从简。

我连亲戚朋友都没告诉。

上午7：30开死亡证明，马上去南山拿公墓证，回来让办事处联系殡仪馆车来接，11：36火化完去南山下葬。老公与老娘陪着。明天，送老娘去医院住下，以免在家睹物思人，伤神落泪。

有条不紊，一气呵成。人淡如菊的她，处理人生大事，冷静超乎常人思维，像在用历经沧桑的老练和平静，默默做着一顿极简而没有宾客的家宴。我仿佛只能听到微信那头，空气流动的声音。

原来，人可以走得如此简单。

今年的中秋，是母亲离开的第九个忌日。只记得当时她离开的那一刻，来不及悲伤，一切突然得让人毫无防备。不愿意相信，修修补补总还能开上一段时间的船，这一次是真的修不了了。第二天一早就在所谓的吉日吉时烧成了灰，然后一路吹吹打打送回了生她养她的故乡，暂时安放在亲戚家的自留地上。

整个过程，神情呆滞，内心麻木，除了双耳有神识地听着各路内行人的指派。做着一切人间通往天堂该有的仪式，生怕少做一项，都会让去了另一世界的妈妈过不好。那时候，心里是浅浅的痛，大多是生怕没做好的惺恐。厚养容易，薄葬很难。活人终究有活人的顾虑。

直到现在，九年的時光里，生活中不经意的画面，时不时会冒出来，都会想起不知去处的她。逢年过节，载着一车的食材回去，门口少了一个满脸笑容心里也乐开了花的她；家里堆满的各种酒，少了一个每餐都要来几口的她；积攒了一肚子的各种话，床上再也没有那个喜欢听我滔滔不绝分享的她；老宅翻新，院舍平整，终于建成了她想要的模样，不知道午夜时分，她是否会回来看一眼？成绩斐然的侄儿远渡重洋去求学，她是否也能腾生跟我们一样的那份骄傲与牵挂？

2020年春节前几天，在去往南极的路上，长达三十多个小时的航空旅程，一遍又一遍地看墨西哥的《寻梦环游记》。这部电影用动画的浪漫、唯美与梦幻，构筑了人死后进入的另一个美好世界，用墨西哥“亡灵节”（相当于我们中国的“清明节”）来连接活人与亡灵两个世界的团圆。在那一天，万寿菊花瓣铺就的花径会一直延伸到每家每户的供奉台，引领亡灵回家团聚，如果有亡灵没受到生者的缅怀，也就无法跨越花瓣桥与家人团聚。于是，逢年过节，在妈妈坟前，除草、供奉、烧香、烧纸钱，一切都做得更加的虔诚。

最近，女儿带我看了一部使我心情豁然开朗的电影——《人生大事》，它把我国向来讳莫如深的殡葬行业，结合了大众最喜欢的人间温情展现了出来。“天上的每一颗星，都是爱过我们的人。”导演刘江江谈起拍摄这部电影的初衷，他说：“我逐渐意识到，原来葬礼是活人办给活人看的。当所有人聚集在葬礼上缅怀逝者，回顾他的一生，讲述自己和他的感情，为他人殓穿衣、守灵吊唁、烧纸出殡……原来葬礼上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在治愈活着的人。”

如此看来，我那密友处理父亲的后事之简，是给自己对父亲的想念预留了一大块空白，日后，自己用满腹的思念一笔一笔去填满的。

浅浅的痛，深深的念，相信云端之上的妈妈，也变成了一颗最亮的星星。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