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是成长的起跑线
2023-05-30孙戈
孙戈
外孙女拿走我的手机,还不忘举在我的眼前,让我与之对视。她不知道开机密码,却知道可以人脸识别,得逞后便跑到一旁浏览,她清楚时间紧,需要争分夺秒。
与外孙女朝夕相处,常常要耐心解答她的十万个为什么。孩子聪明可爱,童真有趣,问题也颇有难度。因为天真,许多问题她自己意识不到。在我看来竟然属于形而上,偶尔需要借助百度或者查阅书籍才能解释圆满。
大人们常常拘泥于现实,为柴米油盐忙碌,反倒失去了想象和憧憬,以形而下对待孩子们的好奇,難免有失偏颇。没有足够的耐心似乎是成人现今最大的缺失,我既感叹现今丰富的物质生活和理念变迁,也沉浸于自己童年释放的天性,难得彼时大人们无暇顾及,撒手散养。
那时候的孩童无拘无束。可以一甩手臂,木制手枪指向对方,伴着嘴里“砰砰”的音效,“敌人”应声倒地。可以互相追逐,在泥地或者草垛上撕扯抱摔,搞得人仰马翻。可以把土街的车辙当作赛道,推着铁圈儿你追我赶。可以脚蹬滑板,在冰天雪地里风驰电掣。可以偷瞄邻居家的大黄狗,伺机揪住尾巴,剪掉一撮毛,扎一个漂亮的毽子。可以点燃二踢脚,去崩邻居家高高悬挂的冰灯……
几乎每一种玩具都是手工制作。这样的商品稀缺,即便百货商店有货,渴望家长给买到手里,则断然没有可能。孩子们不会被难倒,那时候最不缺少的就是动手能力,做弹弓,做滑冰板,编鸟笼,每件东西都有模有样。扣麻雀,放风筝,钓江鱼,技能似乎与年龄不符。其实还是最喜欢去电影院看电影或者文艺演出,喜欢与小伙伴们分成两伙攻打残破的防空洞。更为主要的是,在这两个地方会看到比我们大几岁的男女青年谈恋爱,搞对象。
电影院是偏远县城的中心,仅有的文化娱乐都集中此地。新电影不多,偶尔上映一部,人山人海,万人空巷,几乎要挤破脑袋。莫说后来的日本电影《追捕》,法国电影《佐罗》,即便是现代京剧《奇袭白虎团》《杜鹃山》,依旧是如常不变地唱念做打,都让我们看得如痴如醉、豪情万丈。更多的时间里,老电影翻来覆去轮转,便是我们与电影院看场子的工作人员斗智斗勇的时刻。我们逃票,躲藏,偌大的电影院变成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场,我们的注意力全然不在烂熟于心的电影情节上,成功摆脱大人追逐才是我们最大的乐趣。
认识电影院里工作人员的孩子,即可享受特权。那种特权足以让整个县城的孩子们羡慕嫉妒恨。他们甚至不满足在观众席上安静地看场电影,而是要跑到银幕后面,和电影画面零距离接触。每到汇演,在后台看漂亮的女演员报幕,众多演员换场,看道具奔忙,帮着工作人员用力去拉红色的大幕,跃跃欲试,乐此不疲。
我入选学校合唱团,站在队伍的后排唱歌。那是我唯一登临电影院后台的机会,有些好奇,也有些紧张。看着黑压压的观众,听闻他们的掌声,心里不免涌出一丝骄傲。
县城的防空洞潮湿昏暗,我印象中就未曾投入正式使用,给人残垣断壁的印象。但孩子们趋之若鹜,大一点儿的男女青年更是多了一处充满隐私的空间,也增加了无法名状的不安全隐患。不同年龄段的人在此聚集,互不相干又彼此戒备。偶尔井水也犯河水,引起纠纷和摩擦,成为是非之地。恋爱男女大概从我们身上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天真,好奇,甚至可笑。我们从他们身上似乎也能读懂自己未来的某些行为,因神秘而向往。我们之间相差不大,但想法相去甚远。我们会留意他们异样的情绪和举止,偷偷关注哪个女孩更加漂亮,有种懵懂的幻想。
防空洞终于成为家长的心病。担心、劝慰、警告、恐吓甚至驱离我们,把那个地方的所有行为都视作洪水猛兽。我们自然心有不甘,防空洞有着魔幻般的吸引力,牵引着我们的思绪,乃至灵魂。
电影院与防空洞发生的故事,在我们这代人看来,挥之不去,似曾相识。又仿佛一夜之间,在我们的生活中消失,去意决绝,无影无踪。时而在梦中会出现两者的轮廓,或清晰,或模糊,我知道我还没有全部忘却。
中间阻断了很多年,院线重新回到我们的生活当中,空间紧致,光线幽暗,银幕宽大,音响立体。城市交通逐渐拓展,地铁在防空洞的基础上形成网格,四通八达。偶尔看一场电影,时常乘坐地铁,身临其境,会想起曾经的岁月……
记得小时候家里来了客人,家长一定会拿出平时积攒的舍不得自己吃的食材,煎炒烹炸,一股脑儿摆上桌面,几乎约定俗成。盘碗狼藉之后小孩子才被允许上桌打扫战场,享受残羹冷炙。结果常常是咂吧咂吧嘴,意犹未尽。
回忆过往,似乎也有这样的味道。
有关记忆的闪回,留在脑海里只算是尘封往事,书写出来才可能与文学关联。这是挥之不去的印象,更是无法了结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