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老亭子

陈民超

那座老亭子安安静静地立在山边，老旧的亭顶被几根油漆斑驳的柱子撑起，亭子里有张石桌，上面刻着副棋盘，棋盘上的刻线已有些模糊不清，旁边的棋罐子被擦得发亮，拿近一闻，还有股淡淡的茶香。

幼时，父母外出务工，我留在老家，由爷爷奶奶照顾。那会儿的农村没有什么新鲜东西可供我玩，偶然闖进这亭子，看见爷爷正和几个老人喝着茶下棋。当时的我不懂事，冲上去就掀他们的茶盘，抢他们手中的棋子，扯他们下巴上的山羊胡子，可他们也不生气，只是乐呵呵地笑。

我很少在村里见到他们，只有在亭子里才能和他们见面。混熟了，我就偷他们的茶喝，然后在旁边站着看下棋，慢慢也就喜欢上了下棋，有时和他们下两手，不过通常是输。有时候旁观对弈，其他人都只是静静地看着，望着时不时落下的黑白子，我却耐不住性子，开始对着棋盘“指点江山”。小小的我不懂什么叫“观棋不语真君子”，只看见平常和善的老人突然瞪圆了眼睛，爷爷也转过头狠狠盯着我。我的脸因羞愧而通红，抹一把眼泪，便哭哭啼啼地跑走了。

过了几天，我再次蹑手蹑脚地走进小亭子，他们仍在安安静静地下着棋，我收起了扯人胡子时的嚣张，屏住气，老实观棋。之后，我一次也没有调皮过了。

后来，爷爷走了，亭子旁的山腰上多了一个高高的土包。奶奶得知我天天去那座小亭子里下棋，也端着茶具，到亭子里泡茶给大伙喝。奶奶手上是满满的褶皱，但泡茶的手法却行云流水，不一会儿，热乎乎的茶水就由我端了上来。壶里的茶倒入茶杯，亭子里一下子茶香四溢。老人们又叫我去给亭子敬茶，我就依言倒满一杯茶，浇在亭里的柱子上，那被灰尘包裹着的柱子露出了舒坦的笑容来。

再后来，我去城里上学了，没来得及告诉那些老人。

几年后，我回了老家，那座小亭子落了灰，成了老亭子，亭子旁边的山腰上又多了几个小土包。我买了桶油漆，给老亭子添上新衣。坐在曾经老人们的座位上，摸着那满是灰尘的棋桌和结了蛛网的棋罐，我心里五味杂陈。

稍加打扫，老亭子又变回了小时候的小亭子，只可惜小时候的我和老去的故人们回不来了。

【广东中山市永宁中学】

●点评

本文以亭子和亭子里的老人们逐渐老去为明线，以“我”由懵懂顽劣到知礼守矩的成长历程为暗线，加入亭、棋、茶等意象，很好地诠释了“生命虽易逝，但人文精神代代相传”的主题。全文结构严谨，层次分明，含蓄雅致，耐人寻味。

（张珍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