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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行

2023-05-30肖薇薇

智族GQ 2023年1期
关键词:郭帆航天服流浪

肖薇薇

《流浪地球2》的预告片里,刘德华饰演的图恒宇注视着镜头,这位工程师,身形瘦削,头发斑白,眼神里是无尽的颓丧与孤独。

这次演戏,刘德华做了一些新尝试,配戴一千度近视眼镜,也不再打理头发。他希望表演一个最简单、最单纯的角色,图恒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父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

拍摄过程中,刘德华仿佛回到自己刚做电影演员的时期,每一天都是新鲜的,充满期待。他足够敬业,身穿沉重的航天服和潜水服“上天下海”,图恒宇的恐惧和勇气一部分来源于他在现场的真实感受。

刘德华说,科幻本身是冷漠的,但《流浪地球》里关于家、父子之间的情感触动了他,他很希望参与其中。在他看来,《流浪地球》是一个温暖的梦,他所做的就是尽情地去创造梦。

图恒宇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拯救地球的远大理想。他是一名工程师,原本拥有一个圆满的家庭,拥有深爱自己的女儿、太太,直到一场意外发生,他失去了家庭,纠缠在生存与死亡之中。而大灾难发生后,他凭借最本能的情感以及对女儿的内疚,做出了一个不普通的选择。我为了做好这个角色,我愿意配合所有特别的设计,比如永远戴一副厚厚的眼镜,克服表演上的阻碍和不习惯,让大家感受到一个更真实的角色——图恒宇。

意外发生后,图恒宇活在巨大的内疚之中,我和导演希望图恒宇成为一个最简单、最单纯的角色,他就是一个父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他没有任何隐瞒,反而直截了当告诉所有人,“我就是要让我的女儿活下去!”正因为他的内心太清楚了,数字生命就是女儿唯一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他不吵不闹,不需要大声宣泄情绪,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他的使命就完成了。简单却有力量。

对图恒宇来说,数字生命就是希望,是他和女儿的最后连接,这是他活下去的核心意义。跟爱相比,生命太短暂也太渺小了。如果数字生命能够让活着的人减轻一点点生离死别的痛,也许值得考虑。

剧组想尽一切办法让航天服配合我们的表演,比如穿上后怎么呼吸,关节部位怎么活动,航天服里还装了风扇,穿上那身航天服,就已经找到一半表演状态了。困难在于笨重之下的灵巧,我们需要戴两层手套,手套过大不贴合,但手指隔空操作小零件却需要特别敏锐的触感,只能多练。

而跟潜水服比,这些困难简直小巫见大巫。潜水服比航天服要重30斤,我们穿着它还得“上天下海”。拍水下戏份时,整个场景沉到水下大概有十米到十五米左右,还要模拟晃动,那种危险感、紧张感仿佛身临其境。我也是第一次体验。虽然心里清楚是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去表演,但当整个人浸在水里,还是会涌上一丝恐惧,不过这种恐惧恰好又是剧情需要的。

宁理的角色是一个百分百“冰冷”的人,他的对白里有很多专业词汇,需要像机器一样高速输出大段对白,在这样绝对理智的状态下,他情绪波动的一瞬间特别抓人。宁理的处理方式太有特色了,很有惊喜。

那场戏严格来讲,两人并没有面对面,刘培强在镜屋里面试,他看不到图恒宇,图恒宇可以看到刘培强。表面上呈现两人对视,实际上是两个家庭的对视。两个角色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面对灾难,我们的选择都是家人,这是爱。图恒宇只看到天下父母皆无异,情绪感应就留白给观众思考。

温暖,作为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父亲,他的选择与千千万万的父母一样,我们最坚实的后盾就是家。

科幻对我来说就是一场梦,电影也是一场梦。一部优秀的科幻电影需要站在宇宙宏观角度给人启示,这本身是冷漠的,但这部电影里关于家、父子之间的情感,又很动人,让科幻有了温度,这很吸引我。我的科幻启蒙是《E.T.外星人》,也是一个温暖的梦。我们要做的就是尽情地去创造梦,美梦不醒,我会一直把梦做下去。

落座后,吴京首先抛出问题:“你们看了《流浪地球》,对刘培强的印象是什么?”他甚至抛出某一场戏,一句台词,时隔许久,他依然能清晰回忆起,刘培强在彼时彼刻的心境。

拍《流浪地球》之前,动作演员出身的吴京,从未想过自己能拍科幻片,他有一句口头禅,“地球还没待够呢”,而当他穿上航天服,站在太空舱里,他真实地感受到科幻电影的魅力,最重要的,他希望能给孩子们埋下科幻的种子。

在《流浪地球2》,刘培强“死而复生”,回到了自己的年轻时代,遇见了心爱之人,组建家庭,在电影里,他像每一位普通的父亲一样守护孩子。在父子情感的底色之上,他给出了全新的科幻尝试,在太空拍打戏。

现在,吴京越来越相信科幻电影的力量。在采访时,吴京时不时提起自己的两个孩子,语气温柔,繁忙的工作安排,让他与家人相处的时间极为宝贵。傍晚时分,杂志拍摄终于结束,吴京发了条语音消息:“今天能赶回家吃晚饭。”那是当下他最期待的事情。

刘培强就像咱们每一个普通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他的孩子,守护这个家。当灾难发生,他去面试航天员,他说我从小向往太空,渴望代表人类遨游,那都是为了通过面试机械性的回答,事实上他是为了自己的家庭去努力去拼。

这一部讲了大灾难发生之前的故事,刘培强有了自己完整的编年史,他并不是一个被上天眷顾的人,他早年失去双亲,甚至有些厌世,觉得地球一点儿也不美好。可当他遇到了心爱的人,成了家,有了孩子,他多了一份牵挂和羁绊,他必须承担起家庭的责任。我想,全天下的父亲对自己孩子的那份疼惜与爱,都是一样的。无论环境变得多么糟糕可怕,无论他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为了牵挂的人,他都会努力地活着。

这一次拍摄流程、场景、道具细节比第一部真是进步了很多,道具肉眼可见的仿真度很高,精细得多,第一部算是手工作坊,拍摄前还在修修补补。剧组工作人员给我穿航天服专业多了,原来最快需要15分钟,现在最多1分钟,一个架子撑着,咔咔咔一顿操作,航天服哪漏了,大力胶粘上,螺丝拧上,最后拎着裤子就能走了。

我在现场感觉很真实,自己也会越来越相信这个故事,特效加进来一定会更精彩。当然最期待的还是郭帆脑海里那些很科幻的构思在电影里能够完成多少,很期待。

其实非常难。航天服虽然改进了一代,但还是重、沉、磨肩胛骨,也不透气,人窝在那儿气不顺,很难受,手也伸不进去挠痒痒,更没有真实太空里的无重力反应,但我们还需要表演出无重力的状态。这都是表演上一些正常的阻碍,我已经有了第一部的经验,第二部就游刃有余多了。

刘培强面试空间站宇航天的那场戏,也是他为数不多表露激烈情绪的戏。这场面是关乎家人的生死,他只能受着,压死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就是MOSS那一句冷冰冰、毫无人性的话——关于妻子的死,他情绪一下爆发,那是一种忍不住的无力感,如果这时候再不爆,他真是枉为人。看完第二部,你再回想刘培强在第一部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救地下城的孩子,他的行为动机就非常成立了。

这场戏里,我跟华哥没有直接对手戏,我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六面都是镜子,这边是无限延伸的我,那边也是无限延伸的我,下面是上面也是,无数个自己,只有机器人MOSS在跟我对话,声音都会变大,其实挺恐怖的。而华哥坐在一面镜子外,我看不见他,他可以看见我,互相听不见,华哥只能通过我的表情给出反应。我们俩有一个镜头,我看向镜子,他看着我,我当时临场自然反应了一句话,我说你是人吗?我并不知道镜子背面是什么。

其实我本人不喜欢那场戏,整个人都在高压之下,保持着極度压抑的状态,而作为表演者,这又是极为过瘾的一场戏。

我们拍完一条,节奏感觉非常好,所有时间点都卡得刚好,全能搭上,拍完我和华哥说,这场戏一定非常好。导演说,那还能再好一些吗?于是整场重新再来一遍。华哥的经验比我更丰富,忘了最后拍了几条,总之有一场,我们的表演节奏、情绪全对,最后身影叠印在一面镜子上,简直神来之笔。

郭帆真的为这两部电影耗尽心思,他很疯狂,这两年,他每天5大杯咖啡,只睡4个小时,事必躬亲,事无巨细,什么都操心,前一阵还把自己弄医院去了,像一个大家长维护着剧组每一个人。

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讲,刘培强就是郭帆,当然我们是一起探讨,把自己年幼时那些蠢事全拿出来讲,觉得他应该是什么样的人,找到了年轻的刘培强。刘培强见到心爱之人会害羞,我先演了一遍,郭帆让我模仿他怎么害羞,我说那你来一遍,最后我先按他的要求演,然后我再演一种害羞,最后可能演了好几种,他再去选择。

郭帆作为导演,他最清楚这个角色需要什么状态,他搭建了一个合适的场景,讲戏具体、到位,演着演着,我变成刘培强了,很多我自己的东西也代入了角色。

电影后段设定了很多关于亲情、家庭的内容,我和郭帆讲,其实这是我们中年之后,我们自己在面对的,有了家庭都要面对生老病死,面对环境的变化、社会的压力,而这也是所有普通人都能理解和正在经历的事情。

我从没想过自己能演科幻,地球还没待够呢,那时候我太太谢楠鼓励我,哪怕为咱们的孩子埋下一颗科幻的种子呢。这一次我会做一些新尝试,比如在太空飘浮着、无重力之下的打戏,挺好玩的。我拍《战狼》时,没有人相信能完成,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但当时我们哪知道结果,如果不为自己的想法去疯狂一把的话,枉来世间走一遭。

郭帆也是如此,他就是为了自己的科幻梦,一直勤奋努力,积累到现在终于爆发了。郭帆说还要继续拍第三部,我告诉他,我就想挑战你想让我怎么活着,反正我不知道,继续期待吧。

4年前拍《流浪地球》,我的儿子4岁,他去现场探班,对什么都好奇;4年后拍《流浪地球2》,他8岁了,又去了现场探班,同样充满好奇。人都会向往未来,期待探索太空,探索最深的海底,因为对于未知世界的向往,才推动我们所有人的进步,而咱们的科幻电影能够给咱们中国孩子对于未来的想象,多了一些具象化的呈现。

4年前8岁的孩子,现在12岁了,4年前12岁的孩子,现在16岁了,你说,科幻的种子种下了吗?我想,至少他们一定会好奇,《流浪地球2》将发生什么新故事。

郭帆向我展示3D打印出的零件是怎么组装成一台手机的,这是《流浪地球2》道具车间里最简单的一类。这次拍摄,郭帆继续走工业化的路子,实景摄影棚比第一部翻了10倍,面积超过100个足球场,他们甚至拥有了自己的机械生产大车间。

12月中旬,杂志拍摄那天,郭帆到达摄影棚,不露疲色地与众人打招呼,端着冰咖啡凑到拍摄道具前观摩,时不时凑近研究。事实上,当天他刚从剪辑室赶来,他近乎一天一夜没合眼。这几乎是《流浪地球2》170多天拍摄期里,导演郭帆的日常,在演员吴京的讲述中,郭帆每天喝5大杯咖啡,睡4个小时。

作为国产科幻片的里程碑之作,《流浪地球》于2019年上映,获得票房46.88亿人民币,是当时中国影史票房第二。这部电影从筹备到上映花了4年。

又一个四年之期,郭帆携《流浪地球2》而来,带观众回到“小破球”流浪之旅开始之前的世界。他搭建了一个比之前更扎实的世界观,写作了20万字,和第一部一样,请了中科院的专家作为顾问,来探讨“带球跑”的可行性,为了展现整个世界的多样性,尝试按照图书馆分类学的方式,按着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的学科分类,构建电影里的一切,包括场景、人物、理念、行动等。

而故事的内核,《流浪地球2》仍依托电影化的情感叙事:陪伴与团结,把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情感作为主线。这也符合中国社会的语境,大灾难发生之际,个体希冀互相陪伴、依偎取暖,而我们应对灾难的方式,唯有团结一致。

从0到1再到2,郭帆从没有一刻觉得轻松,每一场戏都很难,每一天都有无数的困难与问题在等待他。12月14日,《流浪地球2》预告片“起航之前”发布,一位网友发微博指出,片中飞行器起飞不应该在砂石地面。郭帆火速回复:“我们赶紧改。”

第一部我们没敢去挑战“流浪地球”是怎么开始的,我们撰写的世界观里,长达100年的编年史,最后只截取了原著中地球经过木星的一段,而灾难发生之后的整个世界是什么样,我们为什么、如何把地球推走,太过复杂了。如果你看过第一部,你會发现电影里角色的服装样式不多,而是统一制式,通过换个国旗、换个人穿来表现国别差异,这一方面是预算的限制,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世界观没能建构健全。

我们回过来,重新去构建了世界观,光世界观就写了20万字。我们回到了灾难发生之前,人类是如何团结在一起,动用全球资源,建造一万座行星发动机把地球推走的故事,这在当下几乎不可想象。可挖掘的故事当然有很多,我们尝试以图书馆分类学的方式,按学科排列,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等等,基于现实世界里的国别、工种、文化的多样性来构建电影世界的多样性,力求电影画面中所有的部分都得有出处。只有世界观构建扎实了,我们才有根基往后边走。

陪伴。电影里每一条线的主要角色都很自然地说出了这句台词,“我在,我一直都在。”当大灾难来临那一刻,我们作为普通人,最力所能及的事情可能就是,你等我,我过去陪着你。即便我们不能过去,也会竭尽所能联系对方。那一刻特别像《泰坦尼克号》里,当水漫进来,老头老太太躺在床上,他们能做的就是抱在一起。

这一层个体情感之外,剩下的就是团结。我们真正能够抵御大灾难的可能性,只有团结。团结是一个非常宏观的概念,其实每个国家都有团结的精神,当我们聚在一起,总是莫名涌起一股燃的力量。

我们在电影中试图探讨的是,我们人类是否可以团结。我们当然相信可以,就像李雪健老师饰演的周喆直,他在联合国大会上发言,团结才让人类文明产生。但团结是如何进行的,从不团结到团结的过程是什么,这是真正想在电影里继续讨论的。

对,第一部我们在大刘老师的原著里,看到了中国人对家、土地的情感,跑路都得带着地球,带着房子,毕竟房贷还没还完,对吧?而西方国家拍科幻,一旦遇到这种地球危机,坐着飞船就拜拜了,再去寻找新家园。因此第一部里真正的中国式的表达,就是带着地球走。

所以第二部我们也在想,还能不能再找到一个中国式的表达。亲情是一个永恒的主题,我们既是父母,也是子女,并且我们遵循一个规则,我们把欠上一代的还给下一代。你看我们祭奠故人的方式,往往不需要特别复杂的仪式,带点纸,带瓶酒,带盒烟,因为在思念故人的过程中,你会想,反正总有一天我们还能见着,这次我们在电影里通过技术实现了这件事。如果说第一部是往外走,第二部更多是往内心走。

我对科幻的理解其实是纠结。

影片里,刘德华饰演的图恒宇是一位数字世界架构师,空间站人工智能机器人MOSS的设计者,他只纠结一个点,女儿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这一个点我觉得就是科幻。如果没有技术,女儿就是死了,因为有技术,他才会怀疑。作为一个工程师,他当然知道这是代码,只是存有女儿的部分意识和记忆,但他的情感无法接受,因为这个小姑娘还会喊他爸爸。我自己做了父亲之后,特别能够理解父母对孩子的这种心境。

这是我认为科幻电影需要去深入探讨的问题,不仅是人跟技术的关系,还有关于生命的定义,关于生与死的定义,我们不断让渡一些权利给到人工智能,最后可能导致的极端结果是,我们让渡了谁来定义生命的权利。

现在相关技术前沿的研究已经非常多,比如埃隆· 马斯克的脑机接口技术,已经能够实现一部分人脑信息上传、下载,但技术的发展最终依然没能解决一个哲学问题,我们上传、储存记忆、信息,那肉体死亡之后,我们的意识、灵魂还在不在?我们还能被称之为人吗?

假设让你选,你是选数字派,装在硬盘盒里,还是现实派,经历正常的生老病死?

我是数字派。埃隆· 马斯克这些年一直在警告人类,我们要有限度地去开发AI。其实并没有用,AI技术还是野蛮生长,既然AI研究的进程不可能被个体主导,与其落后,我们不如加入,成为AI世界的一部分。

那就是观众的感受了,我不会去渲染什么。像大刘老师说,他特别喜欢一种科幻片,像未来的纪录片,未来的历史。我的理解也是如此,希望去拍未来的历史,让它尽量真实、写实。

有一定的投射,但不完全是我。我们在脑海中构思了一个年轻的刘培强,他的形象首先从第一部延伸而来,再结合京哥的银幕形象结合而成。我们是倒推回去,他最初是个什么样的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态度、看法是什么。

吴京的第一场戏在烧纸,因为父母都不在了,也正因此,他原来对世界的认知是,这世界一点都不美好。他第一次感觉到世界的美好,是在见到韩朵朵的那一刻——出于人的求偶本能,我们年轻时候不就这样吗?天天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但当你见到爱的人,这个世界就开始变得特别美好。这个美好变成了一个家的原点,他从一个失去家的人到擁有了一个家,后来这个家可能又要失去了。

都大,第一部是不知道怎么干,第二部是继续不知道怎么干,因为这次拍摄规模、挑战都升级了,拓展了很多之前没有尝试过的东西,比如太空打戏、水下的戏,困难多太多了。

每场戏都挺难的,真的,没有一场戏不难。对我个人来讲,真正最难的是一天同时要拍两个人,京哥拍8小时,华哥拍8小时,中间转场两三个小时,就剩下4个小时,我还得去剪辑室看当天拍的视频,再稍微睡会儿,又开始新的一天。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概45天。我们实际拍摄一共是170多天,最高强度还不止两条人物线,最多时一天四个现场,可能还有海外拍摄。如果不这样高强度拍摄45天,我们根本没办法如期拍完。我必须非常明确当天要拍完哪些镜头,不仅是我,现场所有工作人员、演员都需要同样明确。

而这一切得益于正式开拍前两个月,我们用虚拟拍摄的方式拍完了整部影片,把剧本变成了一部完整的、可视化的动画片。就是按照正常拍摄方式取景、架好机位,由工作人员先模拟演员完成走位,进行动态捕捉。等正式拍摄前,所有工作人员、演员都需要看(这个动画片),摄影师就知道,原来机位是放这儿,演员情绪到这儿的时候,要往后拉一点点 ,灯光从这儿打,明白了。不然拿嘴讲,每一个点都得讲一遍,光讲也讲疯了。

智族GQ:这是拍第一部留下的经验吗?

拍《金刚川》时实践过,当时时间紧,但我们没有多拍一个废镜头,整个拍摄过程非常精准,现场还能有富余时间。

有,不过现场摄影机位都是确定的,环境就这么大,自由发挥也是有限度的。我们有一场戏,华哥与京哥表演神同步了,影子重叠在一面玻璃上,这是拍之前没预想到的。

我个人挺喜欢这场戏,表演时很有意思,京哥完全看不到外边,华哥可以从外面看到他,但听不见他说话,他们俩的表演却恰到好处地同频了,恰好现场又是一个单面镜,两人的影像重叠在一块,好像在隐喻事物的两面性。这一幕也就是人与技术的关系,这个技术对一个人来讲是恶魔、是绝望,对另一个人却是天使、是希望。

在图恒宇眼里,MOSS就是女儿的未来,而对于刘培强,他如果无法通过MOSS的面试,他的家人怎么办?

华哥是巨星,他一到现场显得光芒万丈。我们一直努力从剧情、形象、华哥的表演上,各方面想办法去消解这一点。图恒宇首先是一个科学家,又经历了如此大的家庭变故。有一些小技巧,华哥(在剧情中)戴的眼镜是一千度,宁理饰演的马兆也戴一千度的眼镜,俩人戴上之后互相看不见,说话时会刻意盯着对方,想看见对方又看不见,表演时会碰出新的火花,很有意思。

华哥、京哥、李雪健老师这些老戏骨,面对这些都没问题。我记得第一部,京哥最后那场戏,不像电影里呈现的,拍摄时他对面是没有屏幕的,只有一个模仿闪光灯的装置和一个巨大的灯往他眼前推,我们都担心会不会把他的眼睛闪瞎。在如此强干扰下,他还要安静地演完感情戏。

华哥有一场戏是在8米深水下拍的,现场置景像个铁笼子,高度超过8米,笼子上方是铁链。每拍一条,置景需要沉下水,演员、摄影师和安全员全穿着蛙人装备,跟着下水,每次把演员拉上水面透口气,需要半分钟。

为了达到倾斜的效果,笼子也是斜放,重心很难掌控,为了效果需要快沉下去,拉起来时水的张力特别恐怖,哪怕池子底部全是排水口,如果水没能及时排出,压力瞬间可以将置景压塌,所有人都得被压在水底。

不仅是现场的安全调度,还需要帮助演员克服沉到8米深水里的恐惧,还要无实物表演,现场根本不存在机器狗,演员只能靠想象与机器狗互动。我坐那儿都超紧张,一听到机器声音,链子放下来,每根弦都紧绷,生怕哪根铁链断了。我们之前就断过一根,还好没出意外。太难拍了,我再也不拍水戏了。

我们的特效量算大了,目前电影业极少有能达到詹姆斯· 卡梅隆《阿凡达》这个级别的特效水平的,我们还是需要大量实景拍摄。如果你来我们片场,能看到大型装置、机械臂、UI控制源、3D打印的大量仿真道具,有的道具需要上千、上万个零件,它的组装过程就是一个奇观。

当你走上一条不知道怎么走的路,路上全是坑,坑里的地太凉太硬了,你总得费力往外爬,第一部的感受就是这样。到了第二部,面前变成了一个更大的坑,但我想总得有人过,才能摸清这条路吧。即使我们这代人无法摸清路,至少能把错误记录下来,经验分享出去,年轻一代继续。

我们跟电影学院有一个合作,拍摄中有20多位实习生分别在不同部门,每天记录错误。等杀青的时候,打印出来摞起来有四五十厘米高,什么错误都有。包括当一个剧组规模达到2200人,需要多少个档口,排多长的队,才能保证饭菜是热的?美术组700多人,美术指导如何管理与分工?最后变成了一个管理学问题,这些我们从未面对过。

科幻电影的可信度需要现实世界背书。科幻电影伴随着国家复兴的过程,如果我们没有中国载人航天工程,没有如今这么强的国际影响力,拍一个中国演员穿着航天服拯救世界的戏,观众不会相信。10年前、20年前,我们就算能够拍出一部跟《流浪地球》一模一样水平的科幻电影,观众也未必会相信。

第一部上映前,我们做过一次映后调研,观众会看到一个初剪的版本,比如70%的人都觉得这个桥段还可以,我们就把它保留,如果70%的人觉得这个片段不好,最后上映的时候就删掉了。

我从自己的第二部影片就开始做映后调研,因为我意识到一个问题,观众永远年轻,而我会老去,意识会落伍。我不知道观众的喜好我还能不能追得上,所以我要通过不断调研即时得到观众的反馈。

对我来讲不太影响,因为我的表达比较宏观,人与技术的关系,父母对子女的爱,不会因为少了一场戏就怎么样。

电影是一定要考虑观众的,观众和创作者共同完成一部电影,如果我们拍电影没人看,它就不叫电影了,而是行为艺术。

最明显的变化是观众对短视频的需求越来越高于长视频,大家已经非常适应短视频的传播方式了。我在这个基础上给自己提高了要求,但能否达到观众的预期,我就不知道了,我希望可以。

我想想……大部分达到了,像未来的纪录片,未来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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