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挖煤的手写诗（组诗）

迟顿

夜 曲

熄灯后

漆黑如井下的房间

我疲倦的工友

大张着嘴，喉咙蠕动

像一部小绞车

拖着“咣当”行驶的矿车

从胸腔，向上提升

他沉重的睡眠

但是，很糟糕

那位名叫“失眠”的扳道工

又一次将道叉扳向我

当我的左耳和右耳道

成为他的必经之路

我不得不在自己耳廓

加塞岗哨——两团棉球

因为，如果他的鼾声

撞倒那个瞌睡虫

我将会辗转反侧

佩 饰

我身上有两件宝贝

一件是定位仪。像你

记录我每天的行踪

另一件是自救器。像爱

装满了新鲜的氧气

我每天都将它们认真佩戴

这样，“牵挂”这个词就不会

在你的世界

与“望眼欲穿”那个词

突然相遇

用挖煤的手写诗

执笔犹如执镐？

如此比喻

我写下的汉字，就是

一颗颗炭粒

练习本上的横线，就是

一条条掘进巷道

我的手

就会因为出汗，酸痛

搁笔休息

可是，有谁见过

生活的那只手

会因为握着一个矿工

沁出汗珠

并由此，将他松开？

绞车房的女工

烫染过的长发卷儿披向一侧

另一侧

绯红的脸蛋旁

心形耳坠滴着蓝光

当她，从我们跟前闪过

就像火苗

穿过一堆黑炭

然而，一旦她闪入绞车房

我们着火的眼

就迅速熄灭

变成冰凉的炉灶

枕木之诗

他们说：作为一棵树

应当有四方之志

于是，我脱去青春的外衣

砍掉软弱的枝丫

投身于井下

但我并非朽不可雕

在我眼里

那些坐在温室

乐不思蜀的雕花靠椅

只是一种伪造

哪像我

从不避重就輕

扛得起铁轨

也做得了一首诗的铺垫

迟 顿：本名李瑞林。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42届高研班学员。作品刊发于《阳光》《中国煤炭报》《诗潮》《星星》《草原》《山西文学》等报刊。有作品入选《2021中国年度诗歌》《中国2021年度诗歌精选》《2021中国年选》等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