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游井冈山

重游茨坪

我于1988年8月来茨坪，距今已经非常遥远了。茨坪镇虽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唯一没有改变的是红歌依然嘹亮。一路上，红歌不间断地从公路两侧的店铺中唱出，在我的脑海中回荡。

茨坪海拔800多米，镇上的参天古木郁郁葱葱。镇中心便是挹翠湖公园，绿荫与湖水、亭台相映，仿佛仙境一般。再看位于南边的南山公园中的火炬台，两侧矗立着89个小火炬，雄壮的气势足以令人神往。我站在这火炬广场，远眺雄伟的井冈山主峰，茨坪全貌尽收眼底。远观茨坪，宛若一幅巨型画卷，让人百看不厌。

我痴迷地踱着步，不觉太阳已经落幕，彩云一簇簇挂满天际。街灯亮了，这是茨坪的天街，天街两旁青瓦白墙，飞翘的屋檐仿若嵌在彩云之中。各家店铺，灯光通明，书画、工艺、古玩、宾馆、茶楼、特色餐饮，应有尽有，土特产柜子里摆满竹笋、蘑菇之类的干货。当我走到街的尽头，金色的牌坊上“天街”两字熠熠闪烁，两侧廊柱贴有对联“旅游胜景绿茵桃源崇高事业耀神州，革命摇篮红色故地卓越功勋昭日月”。我在心中呼喊：“神圣的井冈山，美丽的茨坪天街！”刹那间我眼前幻化出茨坪当年的模样。

那年我在茨坪逛夜市，从店铺出来，黄色路灯照映下的地摊上，摆放的是各式各样的商品，锅碗瓢盆等等。如今，茨坪天街的小店铺、地摊已杳无踪影。

五万平方米的天街，街灯通明闪烁，购物休闲娱乐一应俱全，好一座现代化的不夜城。

街上游客如织，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因为共同的信仰而来。这便是神圣的井冈山、壮丽的茨坪。我顿时心境开阔，心里一股暖流在荡漾。

黄洋界我来了

树林层叠的茨坪，晨空里欲滴的翠浪，已把我激荡的心波染绿。坐上车，享受窗外养眼的山色与微风，三十分钟后到达了黄洋界。仰望只见浓雾漫漫，黄洋界，你在哪里？为什么没有白云山间绕？足见你神圣与壮观。

1988年8月，我在“黄洋界保卫战胜利纪念碑”前留影。那年无忧游天下，上山寻险峰攀登，甚至痴想抓一片山间的云，看它如何变幻。时过境迁，多少沧桑，却忘不了当初若梦的幼稚。当时留影只为纪念黄洋界1928年的炮火纷飞和黄洋界保卫战的胜利。

黄洋界海拔1300多米，我和不相识的游伴沿石级而上。踏在曲里拐弯的石级上，我尋找当年开怀的感觉，却始终不能如愿。

停下脚步看看前再看看后，前面人头涌涌似翻滚的涛浪，后面倾斜的人群，花花绿绿在拾级攀登。我想，大家都为何而来，在这条统一战线上执着地攀登？是来看奇云浓雾弥漫，还是来寻找革命先烈的足迹呢？客观地说，兼而有之吧！包括我。突然飘来《十送红军》的歌声，这声音挺年轻呢！我惊奇而兴奋，停下脚步想等候唱歌的人上来，可陡然间独唱变成大合唱。这气氛在黄洋界才有，我一感动，泪水涟涟。

此时红歌不断，时而有人领唱，《英雄赞歌》后又是《北京的金山上》，一路歌声震云破雾。我们来自祖国的海角天涯，不约而同汇集，人心所向，站在缅怀革命历史的最高点。

一步步登，一眼眼望，黄洋界在我们眼前渐渐清晰。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最先站在黄洋界雄伟的横碑前高声喊“黄洋界上炮声隆”。

我欣赏这样的青年，最起码，他对革命历史有一定的崇敬心。多些这样的年轻人，炎黄春秋后继有人。后来我知道了，唱《十送红军》的就是他。他名叫华锋，今年的高考生，填报的第一个志愿便是中国政法大学。

在“黄洋界上炮声隆”的呼喊声中，瞬间，众多人涌在刚劲有力的“黄洋界”三个大字前，从不同角度举起的手机密密麻麻，拍这拍那。

我独自瞻仰这座雄伟、庄严的纪念碑，它直插云霄，气势磅礴，与哨口工事、红军营房浑然一体。我不禁心潮澎湃。

我喜欢静静地享受山色云海，于是站在离众人远的坡地上眺望，那浓雾里隐约起伏的群山无边无际，白茫茫醉人，云海似滔滔波浪有节奏地起伏翻卷。此刻我心情澎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时下喧哗浮躁的红尘呀……

一声“阿姨”让我转头，见是华锋。他无声地站在我身边望着远处渐渐露脸的层叠山峰。金红的太阳破云雾，山巅苍翠，云纱薄雾轻飞。我听见了黄洋界哨口的枪弹轰炸声，看见了毛泽东秋收起义的部队和朱德、陈毅的部队胜利会师。我深信，身边的有志男孩此时同我一样穿越时空，眼见耳闻1928年的烽火硝烟。

他邀我同唱《井冈山上太阳红》。我们的歌声飘向高耸连绵的山脉，深谷传响的回音驻足在心灵。

一生无悔

多年前的九月，我第一次来井冈山，那时我的影视作品集刚成稿，成就感让我激情满怀地登上了列车。今天顶着七月的烈日重上井冈山，只因落寞的心迫切需要被重振旗鼓。望着车窗外的风景，隐隐的疼痛扎着心。失去了什么，说不清；等待着什么，道不明。我最后一个走出井冈山车站，然后乘坐50分钟的大巴到达茨坪，已经落日西斜，彩云挂树丛。孤独的心让我加快了脚步找到预订的宾馆。

我漫步在茨坪的林荫树下，渐近望日的月色华光时隐时现，从浓密的叶儿缝隙漏下。明晚十五的月亮依旧不是圆的极致，这是千古不变的自然定律。红尘情，理不透，看不开。这是一杯酒，醉在甜中，忧在苦中。

茨坪的夜风，凉爽却刺骨，我踱出环镇郁道，挹翠湖就在眼前。夜烟千里朦胧，岂不是凡尘众生喜欢的夜色和向往呢？因为可以随心所欲，万物如是。浑月落在碧绿的湖里，神奇柔和，我感叹心境的幸福画面在脑海展演，瞬间的沉醉仿若是在昨天，不，在此刻我心湖漾荡着当初的蜜意。

宾馆的单人房很雅致，添上那盆景竹叶，心生静如水的享受。按亮床头灯，文字如涌皆成章。这也是回放情感的画卷，人间烟火不是想象的风花雪月与浪漫，时光最清楚但无言语。

拉开窗帘，见月挂中天，本计划踏着晨曦去南山看日出，怕是不能如愿了。正如生活中许多的事，改变再改变。点开歌《一生无悔》，让它陪我入梦乡。

迷糊中睡了醒，醒了睡，三匹马峰反复在我梦中出现。我在晨曦的朦胧里醒来，天上挂着十五的月亮。我仰望苍穹，思念三匹马峰的踪迹。

多年了，说到底，也就是1988年8月，我和同事来井冈山旅游。那天我撇开众人独行，带着干粮寻找三匹马峰的踪迹未遂。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惦记着。

这次我来井冈山，心的沉重始终卸不下来。究竟何因让我这般？

于是我踩着晨曦上路了，为当年寻找三匹马峰的甜与酸，为当年约定的相见再次感受。分明它不在，我却固执要重走一趟。为的是重温当年的快乐，看能否慰藉思念的心。

这条路通往某省边界，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依然不停步向前走。阳光透过路边的树丛，斑斑驳驳地洒在我身上。

明初，他是我未见过面的恋人，我们相恋了3年。那时不像现在这样通讯发达，只有书信、电报和程控电话，也不如现在的交通便捷，高铁几小时可去数千里外旅游。我们三年的书信一大摞，相思既甜亦苦。程控电话是听见彼此声音的唯一工具。那天我告诉他，单位安排10个人去井冈山旅游，我是其中一个。他听了激动得话音颤抖……他说井冈山与某省的交界处，有形状像三匹马的山，于是，相约各自登上三匹马峰相见。在峰巅相见的浪漫，在我俩心中幸福地荡漾。我和他在同一天早上7点出发，他往北我往南相向行走。

我走了半天，看见了三匹马峰，雾绕岚烟，再往前走也是雾飘山朦胧。我感应明初走到了山的那边，仿佛听见他喊我的名字，幸福的涌流在我全身滚动。我大声喊他的时候，听到狗吠。正当我心惊胆颤时，一个五十多岁农民模样的男人来到我身边，狗才停止了嚎叫。我向他打听，三匹马峰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他惊讶于我的询问，说半年也上不了山。我只有失望地往回走，不知明初现在怎样？我恨不能飞越三匹马峰。

老农与我结伴同行到了茨坪。原来他是三匹马山脚下的老师，有20多个学生，马上开学，来茨坪购新书、练习本等学习用品。他说，我和明初是一对傻得可爱的恋人。

旅游回到家，打开信箱便见明初的来信。那天他走过坎坎坷坷的山路，也同我一样到了三匹马山脚下，被山里人劝说回去。

如今30多年过去了，这有缘无分的恋情，有着深爱深痛。我重游故地，三匹馬峰云遮雾绕，没有因岁月沧桑变得认不出，然而我与明初的爱已消失在人间，仅想见一面也成了不可能的幻想。

这段情，我们都是刻骨铭心的，在网络盛世的当下，我与他完全可以找到彼此，比如通过“好久不见”栏目等等寻找渠道。当然，也许不见是最好的收场，在人生路上，永远有纯洁的真爱陪伴，滋养着心园。相信明初也与我一样，今生将爱深藏，秘密地守候这段未开花结果的情缘。

作者简介：王水秀，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电影家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南昌市评论家协会会员。在《鸭绿江》《参花》等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诗歌。出版长篇小说、电影、电视连续剧文学剧本，共计380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