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车奇遇

李晓静

鲁键是个建筑安装公司的项目经理。这天，老板让他带队去帮另一个项目组去抢工时。直干到晚上八点多，大家都累得筋疲力尽。他就近找了个馆子，刚扒拉了两口饭，手机响了。

刚按下接听键，女儿就急切地问：“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怕。”媳妇今天加班，不知道几点能回，他得赶紧回家陪女儿。他丢下饭碗，跟工头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先走了，就出了饭馆。一出门没看到自己的车，这才猛然想起，今天把车给媳妇开了，没车开，怎么回去呀？

正踌躇间，见有个男人从饭馆里出来，走向一辆车。他忙小跑过去，赔着笑脸问道：“兄弟，是进城吗？我想搭车。”男人看看他，没应声，明显有些犹豫。鲁键忙着说道：“我不白搭你的车，五十，行吗？”从这里回城，打车也就这个价钱。说着，他掏出五十块钱递过去。男人把钱推还给他，说：“不是钱的事。最近，交通局查车查得凶。要是让他们逮着，我就说不清楚了。”鲁键一听是为这个，就笑着说道：“这你不用怕，我有办法。”

男人松了口气，让他上了车，也不肯要他的钱，说顺路，只是一脚油的事，算不得啥。男人发动了车子，急切地问道：“大哥你快说，有什么办法？”

鲁键说，辦法其实很简单。咱是熟人，顺便搭车，不是拉黑车载客，他们就管不着了。他又把自己的姓名和年龄、工作单位都说了。男人说，他叫吴之强，在蓝天集团上班，今年三十五岁。鲁键说，那咱就是“表兄弟”吧。

吴之强不爱说话。鲁键跟他聊了两句，吴之强都是笑笑不应声。车子开出十几分钟，前面忽然有警灯闪烁。鲁键说：“还真有查的呀。幸亏咱们有准备。”驶到近前，两个穿交通稽查制服的人拦住了车，亮明了证件，问鲁键：“你怎么坐他的车呀？”鲁键说：“他是我表弟。我们一起出来办事的。”那人又问：“你表弟叫什么？”鲁键说：“吴之强。”

工作人员转而去问吴之强：“你叫什么？拿身份证给我看看。”吴之强说：“我叫邹明。”鲁键惊得瞠目结舌，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稽查人员看他们说的对不上号，就让他们把车停到一旁，要邹明交出驾照，接受核实、处罚。邹明坚决不给。稽查人员马上呼叫警察来支援。鲁键很不理解邹明为什么要跟他说谎，结果弄巧成拙，就责备道：“你到底啥意思啊？你早报出实名来，咱俩统一了口径，人家连问都不会再问，早就可以走了。你还跟我说假名！这不是自找麻烦吗？连累我都走不了。”

邹明低垂着眼帘，不说话。

不一会儿，警察赶来了，稽查人员先说明了情况，警察来到邹明面前，说道：“我们在执法，请你配合。请你出示车本和驾照。”邹明只好慢慢腾腾地掏出了车本和驾照。鲁键也觉得好奇，偷偷凑过去看，却见两个本子上的姓名一栏写的都是吴之强。鲁键这回可想不明白了：他胡诌说自己叫邹明，图个啥呢？警察又调出底档，认真核对了一遍，都是真的，也没错呀，转身交给稽查人员。

稽查人员左看右看，都没看出问题，奇怪地问道：“你为啥要报假名？”吴之强偷偷看了鲁键一眼。稽查人员忽然笑了：“他报出个假名，就把你搞晕了，还说是表兄弟，这回可露了底啦。你就是打的黑车。”鲁键说：“我搭他的车，他不要钱，这算什么黑车呀。”

稽查人员不信，把鲁键拉到一旁，去做他的工作。鲁键说吴之强真没要钱，至于为啥要编假名字骗他，他也想不通。“大晚上的，他白带你？”稽查人员就苦口婆心地劝鲁键，认了吧。鲁键生气道：“没有的事，我咋能认？”警察站在一旁听着，哭笑不得。

这时，有辆中巴车摇摇晃晃地开过来。警察过去拦住了中巴，上车一数，哟呵，超载九人。警察狠狠地教训司机：“你不知道超载有多危险吗？年前就有辆车，因为超载，下山时刹不住车了，扎进山谷里，摔死了六个，重伤十三个，司机被抓起来判了刑，还赔了个倾家荡产。你们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为什么不让多载？因为超过了承载量，车上的很多部件会失灵！”

司机苦着脸说：“他雇了我的车，说是拉二十人，可这些人一股脑地上了车，我能把谁赶下去呀？他们也不听我的！”警察说：“什么都不能成为你超载的理由。根据交通安全法，对你罚款五百元、扣六分！超员的人下来，另外坐车回城吧。”

司机乖乖接受了处罚，转脸看到鲁键，跑过来，气愤地说道：“都是你干的好事儿，让我被罚款又扣分。这钱你出啊。还有，那九个人怎么回城，你自己解决！”鲁键忙拉住他的胳膊：“宋师傅，你别生气，是我考虑不周。你放心，这个罚款我出。还有啊，麻烦你把他们送回去，再来接一趟。这大晚上的，我上哪再去找车？车费我再出一份。”说着，他就掏出手机，给司机转了钱。司机收了钱，气也消了，回去让车上下来几个人，他先开车走了。

吴之强看着中巴走远了，对稽查人员说道：“我没问题的，你们别查了，我也该走了。”稽查人员说：“没查清楚呢，哪能让你走？”吴之强回到车上拿出一个牌照，原来他已在一家公司注册了，是可以利用业余时间拉客的。

稽查人员大为光火：“你有牌照，为什么不早拿出来？”吴之强说：“一看见你们，我挺害怕的，就忘了我有牌照的事了。”稽查人员再怎么生气也没用，只好把车本和驾照还给了他。吴之强接过来，扭头叫鲁键：“走啊。”鲁键仍旧没动，冷冷地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说假名了。”吴之强饶有兴致地问道：“为啥？”鲁键说：“你就为了让稽查人员觉得可疑，把警察叫来支援，正好逮到那辆超载的中巴车。”吴之强点了点头，说道：“大哥，你猜对了。刚才警察说的出事的那辆客车，就是我弟弟开的。就为了多赚几个钱，他超载拉客，下山的时候刹不住车，冲进了山谷。现场你没看到，那叫一个惨啊。最惨的是那些死亡人员的家属，他们哭得撕心裂肺啊。”

吴之强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缓了缓神儿，他才接着说道：“我弟弟被判了刑。弟妹为了赔人家钱，卖了房子。她现在要打三份工，累得像个老太太。我下了班还跑车，就是想多赚一点，尽量帮她多还一点。”

刚才在饭馆里吃饭，他见那些工人坐了三桌，得有三十来人，可门外只停了一辆中巴车，要带他们回城，肯定得超载。他想报警，可恰巧手机没电了，原本是想进城后再想办法，看到稽查人员的那一刻，他灵机一动，就想借稽查人员叫来警察，那可比他报警快多了。能在下山前拦住超载车，那是最好的。因为超载车下山时最危险。他要直接向稽查人员说明情况，那时车还没到，只怕稽查人员未必相信，等到车过来了，警察没赶到，稽查人员又不能拦超载车，危险依然存在。于是，他就报假名又藏起了牌照。

鲁键心里一凛。他当然知道他派出来多少个工人了，可为了省钱，他还是只租了一辆中巴车。听吴之强这么一说，他也感到了后怕。他拍了拍吴之强的肩膀，说道：“兄弟，谢谢你。我得陪着这些兄弟们，就不跟你一起回城了。”说着，他掏出五十块钱，塞进吴之强手里。

吴之强把钱还给他：“我手机没电了，不能走程序，收你的钱，那是违规的。我现在就想老老实实地做人、做事，不做一点违法违规的事，请你成全我。”鲁键连忙把钱收起来：“兄弟，我成全你，也向你学习。”

吴之强开车走了。鲁键望着远去的车影，心里默默地说：兄弟，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