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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的葡萄》共同体书写中的女性形象

2023-05-26郑玉荣

文学教育 2023年5期
关键词:斯坦贝克共同体

郑玉荣

内容摘要:小说《愤怒的葡萄》中流民们为了生存与他人结成群体,相互协作。本文以滕尼斯共同体思想为理论框架,从乡村共同体、家庭共同体以及精神共同体书写的视角分析了小说中主要女性人物的作用及其思想变化,论证了斯坦贝克通过书写三类共同体消长轨迹中女性的变化,成功地塑造了坚强乐观、自信独立、甘于奉献和自我牺牲的女性形象,肯定了女性在弥合共同体过程中的作用。

关键词:美国文学 《愤怒的葡萄》 共同体 女性力量 斯坦贝克

《愤怒的葡萄》自出版以来备受关注,学者们已从各个角度分析探讨了这部巨著。近年来不少学者尝试探索作品中的“集体”、“群体”或“共同体”思想(Smith,2010;Beradino,2014;McNeilly,2018)。斯坦贝克通过书写各类群体的变迁探讨了通常情况下相互竞争的个体,为了生存融入到群体里,相互协作共同生存的可行性。在各个群体的此消彼长过程中,所有的个体都经历了不同程度的思想变化,而小说中几位女性人物所发生的变化尤为显著。

共同体是指“统一地向内或向外发挥作用的生命体或物体的结合”,这种结合是“真实的、有机的生命体”(滕尼斯,2019:68)。这种群体的个体之间具有“相互扶持、相互慰藉、相互履行义务的肯定关系”(滕尼斯,2019:67)。滕尼斯认为“共同体本身应当被理解成一个有生命的有机体”(2019:71),即共同体具有生成、发展、消亡的倾向。共同体存在的形式多种多样,一切有机生命之间都能缔结成共同体。滕尼斯根据共同体发展的趋势及特征,将各种形式的共同体归类为三种:血缘共同体、地缘共同体以及精神共同体。

《愤怒的葡萄》呈现给读者的核心主题是:自发的共生关系和群体选择是生存的关键所在(Smith,2010)。小说中代表着千万流民家庭的乔德一家在西行途中与他人缔结成群体,互帮互助,精神上实现了从“小我”到“大我”的转变。他们坚信一个群体并非是单个个体的机械总和,而是一个崭新的有机生命体。为了实现与社会、环境的和谐共存,这个有机体里的个体必须互助合作,共克时艰(McNeilly,2018)。国内学者大多使用“共同体”概念阐释小说中的群体思想。杜亚军(2021)利用滕尼斯的共同体思想理论分析了小说中三种共同体的发展轨迹:乡村共同体的有机性及其消亡,族域共同体的互助性及其解体以及趋于共识的精神共同体的萌芽,从而探索了斯坦贝克共同体思想演变的轨迹。杨臻(2021)借鉴了滕尼斯、鲍曼等人的共同体理论,解读了斯坦贝克三部小说中共同体建立的基础,共同体在维系过程中存在的危机和矛盾,以及最终走向瓦解的原因,同时指出了进一步研究的方向,即基于爱的女性价值观是重振共同体的出路所在。然而,鲜有研究涉及小说中女性在共同体构筑中的作用和变化。本文根据滕尼斯的共同体思想这一理论框架,将文本中出现的三种共同体命名为家庭共同体、乡村共同体和精神共同体,通过分析女性在这三个共同体发展轨迹中的作用及变化,探索斯坦贝克的女性价值观及其在共同体思想中赋予女性的特殊地位和力量。本文分成四个章节:乡村共同体瓦解之前女性的家务性质及附属性质、家庭共同体维系过程中母亲的崛起,精神共同体萌芽过程中罗莎夏的蜕变,之后通过对文本中几位主要女性的形象特征、思想变化、家庭作用等方面的分析,探讨斯坦贝克的女性价值观,及其对女性寄予的凝聚共同体的希望。

一.乡村共同體瓦解之前女性的附属性

乡村共同体依赖土地而存在,本质上受制于共同居住这一条件,这种共同体类型在人与居住地分离的情况下一般难以继续存在(滕尼斯,2019)。小说中乔德一家所居住的村落位于俄克拉荷马州,这年夏天,遭逢大旱,庄稼枯死。地主和银行由于无法再从佃农制度中获得高额利润,便决定把佃农驱逐出这片土地,因而大量家庭被拖拉机铲出了自家的小农场,乔德家也不例外。失土佃农们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决定举家搬迁,背井离乡前往“希望之乡”加利福尼亚州谋求出路。丧失了土地这一立足根本,乡村共同体即将走向瓦解。然而人们共同生活多年形成的习俗依然可见一斑。仔细分析作者在这一阶段中的描写叙述,我们不难发现女性在家庭和社会中的作用和地位可以用家务性和附属性来概括。妇女们只负责家庭内务:洗衣做饭照看孩子,不参与家庭重要决策。男人在家庭中明显处于主宰地位。小说中第1、第5插叙短章就描写了这种关系。妇女的地位和孩子们相提并论。男人们承担家庭重担,妇女们坚信“只要他们不气馁,玉米没有收成也不要紧”(斯坦贝克,2021:3);当男人们被地主和银行剥夺自家土地后沉痛忧伤、无所适从时,女人们只能“小心翼翼移步到自己的男人身边”打探情况,询问无果后又“一声不响地赶快回到屋里去”(斯坦贝克,2021:34)。在女性眼里,甚至在整个社会认知里,男性是家庭的顶梁柱,而女性只负责生养孩子,照顾家庭,没有话语权,是整个家庭的附属。插叙短章具有抽象概括的作用,所描述的情景具有代表性、广泛性。同样,叙事章节中乔德家的女性描写也凸显出女性弱化的地位和作用。第10章的第一次家庭会议描写了家庭成员地位的排序。爷爷、乔德爸、约翰伯伯蹲在地上,“这是全家的核心”(斯坦贝克,2021:103),接着汤姆等几个男性也踱过来蹲着,“形成了一个半圆,爷爷就在缺口的地方”(斯坦贝克,2021:103),然后妇女孩子们走过来站在他们身后。女人们站在后面,这表明女性在家庭决策上处于次要地位。作者有意弱化女性地位和作用的意图还可以从乔德家女性人物出场的顺序以及出场的场景中略见一斑。乔德妈和奶奶正式出场是在第8章。读者对这两位女性的了解是从乔德或其他人的口述中间接得到的。读者亲眼看到母亲出场,是她在忙着做晚餐的场景。这一阶段母亲所有的场景都是在家门内,没有离开过“家”这个地理空间。奶奶与爷爷总是如影随形。这些描写表明在乡村共同体中,女性依附于家庭中的男性,没有多少决策权,所从事的活动仅局限于屋内的事务。

二.家庭共同体维系过程中母亲的崛起

滕尼斯(2019)认为在血缘共同体里,人们以房屋为场所共同占有并享用着好东西,尤其是来自共同储备的食物;人们努力不使彼此分开,以便实现每一个对爱的渴望。乔德家在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之后不得不整体搬迁,离开老宅。在找到下一个安身的场所之前,大卡车这辆交通工具就是乔德家遮风挡雨的屋檐,成为了一个移动的“家”。

西行之前,乔德妈勤劳而普通,整天忙于家务,照顾家人。虽然她清楚自己是这个家的“大本营”,但她遵循传统、敬畏规则,从未摆脱过家庭主妇的形象。小说最初几章,母亲的活动范围仅局限于屋子里面:在厨房里准备饭菜、清洗衣物,亦或到院子里晾晒衣物,见到爷爷衣衫不整还不忘伸手帮他整理。虽然忙忙碌碌,一刻不得闲,母亲却毫无怨言。母亲虽然尊重男权,但绝对不懦弱、逆来顺受。相反,母亲是个有主见、有智慧、细心坚强、坚决果断的女性。第10章,全家召开家庭会议商议是否让凯西一块儿西行。爷爷表示反对,乔德爸也不赞成,因为本就十分拥挤的卡车恐怕再容纳不下他,而且也没有足够的食物供给。这时,母亲却认为“从来没听说过乔德家有过路人要借宿、要讨点东西吃或是要搭车时,拒绝过人家的要求”(斯坦贝克,2021:105)。小说中有这样一个细节:乔德爸在征求乔德妈意见时头也不回。乔德爸原本以为乔德妈不会反对男人做出的决定,征求她意见仅仅表示尊重。没想到她坚决推翻了他们的决定,说出的理由也是掷地有声,这让乔德爸着实惭愧。这是乔德妈第一次发声,为之后的角色转变奠定了基础。

西行途中,母亲依然是一大家子的母亲,照顾着全家老少十几口人。旅途中风餐露宿、缺水少食的困境令母亲的意志更加坚定。她的独立意识不断增强,不再依附丈夫和儿子。她凭着乐观的精神、不屈的性格,和对家人的挚爱,一次次化解掉了家庭共同体分崩离析的危险。旅途中,母亲的鼓励和宽慰总能给人带来信心和希望。旅行伊始,奥尔担心破旧的卡车能否承载负荷翻山越岭、顺利抵达加州。母亲理智地告诉他,她无法空想,只能面对现实。罗莎夏目睹家狗被汽车碾压而受到惊吓,害怕对腹中的胎儿不利。母亲劝诫她不要大惊小怪、不能娇养自己。爷爷的去世、旅途的劳顿、未来的迷茫并没有令母亲变得丧气,相反她似乎更加从容淡定。她“两手在膝上交叉着,心平气和地抵抗着疲劳。她听其自然地坐在那里,让车身的颠簸摆动她的身子和脑袋”(斯坦贝克,2021:174)。书中这段描写仿佛预示着乔德家在不久的将来将面临更多的艰苦和磨难,母亲似乎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走出家门的母亲不再是温顺的男性附属,母爱促使她承担起更大的责任。她竭尽全力地保护家人的安全、维护家庭的完整。第16章,罗莎夏宣布,到达加州后,她和康尼打算自立家门在城里生活。这让母亲很担心,她不想让任何人离开这个家。威尔逊家的汽车又抛锚了,汤姆和凯西提议,其他人先走,他俩留下修车。这时,母亲担心家庭拆散的情绪终于爆发,她随手拿起一把铁扳手向众人抗议不能分开走。母亲的强悍泼辣令乔德爸刮目相看,最终妥协。这时候的母亲取得了决策权。“她是权威。她已经取得做主的权力了”(斯坦贝克,2021:180)。第18章,为了确保大家安全穿越沙漠,母亲整夜与奶奶的尸体一起躺在卡车后面,直到成功进入山谷才告知大家。母亲的魄力令大家敬畏。

抵达加州后,残酷的现实令乔德一家四处流浪、无处安身。母亲仍然是家人力量和爱的源泉。为了帮助罗莎夏从被康尼遗弃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母亲一次次宽慰和鼓励她。安排她干活分散注意力,告诉她乔德家“不管什么困难都担当得起,决不掉泪”(斯坦贝,2021:343)。为了帮助乔德爸发泄多次挫败后心灰意冷的负面情绪,母亲故意找茬儿同他吵架争论。在乔德爸接连不断遭受失败之后,母亲逐渐接替了家长位置,对家庭命运做出决策,引领全家负重前行。

然而,尽管母亲极力维护着家庭的完整,当维持家庭存在的根本——大家共享的食物给养——日趋减少的情况下,这个共同体分崩离析就成为了必然。自从小狗被汽车碾压致死之后,家庭成员一直在减少。爷爷奶奶离世,诺亚选择留在河边独自生活,康尼不辞而别,凯西为汤姆顶罪被捕入狱,奥尔几次三番表示要单飞,甚至约翰伯伯也有意愿离开以免拖累大家。没有了房屋界限和空间限制、仅以血缘关系来维持的家庭关系缺少了家的含义,很快就成为过去。人们需要寻求建立新的关系和新的亲情模式,构筑新的共同体。

三.精神共同体萌芽过程中罗莎夏的蜕变

滕尼斯(2019)指出精神共同体结合了前面两种共同体的特征,是最高级的共同体类型,可以被理解成为心灵性生命的关联。小说中的西行流民经历了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困窘生活之后终于意识到只有通过团结互助才能走出困境,求得生存。这种“为了生存,舍弃小我,成就大我”的信念成为了结合流民的精神纽带。没有了地缘和血缘的限制,具有相同信仰的人都能关联起来,構筑一个精神共同体,共谋出路。乔德家与千万流民一样流离失所、入不敷出。他们逐渐意识到,要改变现状就得与他人联合起来互相帮助、一起抗争,正如母亲说的那样“日子过得越不顺当,越要多帮人家的忙”(斯坦贝克,2021:496)。

纵观全书,女儿罗莎夏的成长历程尤其明显。她原是一个活泼莽撞、无忧无虑的女孩,动身西行之前已怀有孩子。首次怀孕让她变得故作娇弱、含蓄而又神秘。旅行伊始,她浪漫任性、不切实际,时常与丈夫康尼一起谈论在城市里生活的美好憧憬。她感到满意而又幸福,觉得“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而康尼则在她周围转着小圈子”(斯坦贝克,2021:134)。她满脑子只转着诞下婴孩、建立小家的念头。怀孕使她变得自私自利,非常自我。她目睹小狗被汽车碾死的惨状后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受了惊吓而郁郁寡欢;爷爷的去世令她觉得晦气;她听说喝牛奶有利于胎儿的生长,不顾全家人饥肠辘辘、食不果腹的境况,屡次要求母亲购买牛奶给她喝;旅途中她见母亲一个人操劳家务,从不主动帮忙。汤姆为凯西报仇,打死了警察,她却责怪汤姆杀人会让她生出怪胎来。

然而,她因过度呵护腹中胎儿而产生的种种自私行为并没有让她如愿。相反,现实的严酷一次次地敲打着她,击碎了丈夫为她编织的美梦。梦想家康尼自私不成熟,又没有责任心,到达加州后,终于不堪生活的艰苦,抛妻弃子独自离开了。丈夫的不辞而别令罗莎夏深受打击,终日无精打采,以泪洗面。她不断埋怨不该同行来加州,应该呆在老家,这样康尼就不会离开,他们的小家也就不会破裂。虽然心里仍然盼望康尼回来,随着一天天过去,她逐渐接受现实。在棉花采摘场,她不顾母亲反对,与大家一起去摘棉花,由于极度劳累导致早产,胎死腹中。

在遭受被丈夫遗弃、丧失爱子等剧痛之后,罗莎夏建立小家庭的梦想被彻底击碎,最终走上了凯西、湯姆和母亲所走的道路。尽自己所能,乃至牺牲个体利益来帮助他人。罗莎夏这一思想转变与她的经历和所生活的环境息息相关。滕尼斯(2019:35)认为“共同体其实是一位教育者和引导者,它的意志是培养个体性格的最重要的因素,其中家庭精神尤其关键”。人们可以通过共同意志的同化,顺从共同体。母亲的言传身教起了关键的作用。康尼走后,母亲多次与女儿谈话试图让她明白:过去境况好的时候大家各自过生活,互不相干,但如今在困境中,“生孩子和死人都是大家的事”(斯坦贝克,2021:225)。面对困难,大家团结在一起就不会觉得孤单和难受了。在母亲的影响下,罗莎夏逐渐接受现实,从“小家”的梦想中走出来,开始关心周边的人。第26章,汤姆误杀警察后偷跑回家,非常疲倦,罗莎夏主动提出为他守门让他踏实睡觉。全家到达棉花农场后,她又主动提出同家人一起去摘棉花。正如书中的一段描写——“她走上妈走过的那条路......浆果的藤刺着她的脸,挂着她的头发,可是她满不在乎......她感到肚子里的婴孩沉甸甸的”(斯坦贝克,2021:475)——所预示的那样,她终于成熟了,面对日后的困难,她也能像母亲那样优雅从容。在得知产下死婴后,她并没有大哭大闹。虽然痛苦,但非常冷静坚强。小说最后一幕,没有食物、举步维艰的乔德家在母亲的带领下找到山顶的茅草棚落脚。看到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在母亲的眼神鼓励之下,罗莎夏勇敢地将男子揽入怀中,用自己的乳汁拯救了他。罗莎夏这一高尚无私、超脱世俗的举动将母亲、陌生人和自己三人融为了一体,形成了超越地域、族域、年龄、和性别界限的精神共同体。全书共描写了四次罗莎夏神秘的微笑(Royston,2013)。前面三次都与腹中的婴儿有关。最后一次神秘的微笑发生在罗莎夏给陌生男子喂奶的时候,她为自己能够尽自己的力量帮助到他人而由衷地感到幸福。四次微笑记录了罗莎夏从自私到无私,从“以小家为中心”到“舍己为大家”的思想转变过程。

四.斯坦贝克的女性价值观

显然,斯坦贝克极力塑造的是坚强乐观、自信独立、甘于奉献和自我牺牲的女性形象。他清醒地认识到了维系共同体的难度,最终将凝聚共同体的希望寄托在女性人物身上。这种基于爱和无私的女性价值观展示了女性在弥合共同体过程中的强大力量。

总览全书,作者在共同体书写中给予女性的肯定和期许可以通过纵横两个方向的比较显现出来。纵向比较显示了乔德家三位主要女性的传承与发展轨迹。首先,她们都是坚强、乐观、勇敢的女性。奶奶虽然年事已高,却坦然接受舍弃家园、奔赴远乡的决定。长途跋涉,奶奶身体每况愈下,一路上受罪,但她没有怨言,最终身体支撑不住,在穿越沙漠时病逝。母亲一贯乐观坚强,罗莎夏经过磨练最终变得强大起来。这种精神和品质在三代女性当中完好地传承下来。其次,在传承的基础上,母亲和罗莎夏又有新的发展。母亲相比奶奶更加具有独立意识,在西行中和到达加州后逐渐摆脱了事事征求男人意见的习惯,变得自信而果断。虽然母亲处处表现出了关爱他人的品质,但这种关爱并没有脱离小家的范畴。换言之,母亲能够做到的是“先小家后大家”,在确保家人温饱、人身安全的基础上再去关心他人。例如,她力争凯西同行是为了相互有个照应;她给全家人都盛好炖菜后才把剩下的炖菜分给周边孩子们吃;在最后一幕的谷仓里,面对奄奄一息的男子和无助的小男孩,她首先想到的是向小男孩借一条干毯子让罗莎夏换下湿的衣服,之后再想办法去拯救男子。相比较前面两位女性,作者对罗莎夏显然寄予了更高的期望。罗莎夏相比奶奶和母亲而言,拥有了自己的名字称谓。小说结尾处,失子后的罗莎夏与谷仓男子共同构成了一幅圣母怜子图的形象,向读者传达了这样一则信息:自我牺牲、无私奉献是人间美德之极致。另一方面,将三位女性放在三个不同的共同体里进行横向分析,斯坦贝克将希望寄予女性人物身上的意向更加明显。离开家园后的爷爷在启程之后没多久就病逝,奶奶却一直坚持到抵达加州。乡村共同体里的两位代表性人物离开故土后产生的生理和心理方面的反应从侧面暗示了女性较强的适应性。乔德爸和乔德妈是家庭共同体里的两位代表性人物,旅途之中以及抵达加州之后的种种生活困窘耗尽了乔德爸的耐心和勇气,使他变得萎靡不振,逐渐失去家庭领导者和供给者的地位。相反,乔德妈却日益成为家庭的核心力量,做出重要决定,引领全家行动的方向。面临一次次的动荡和混乱,她都能保持镇静并竭力维系家庭的统一。凯西、汤姆和罗莎夏是精神共同体的代表性人物。导师级人物凯西对众人起了教育、引领的作用,汤姆在他的影响下也加入到了为流民利益共同抗争的队伍,但都以失败告终。凯西遇害、汤姆逃亡,罢工失败。正如Chametzky(1965)所论证的那样,小说中有多处场景可以作为故事的结尾,展示“合作共赢”的主题,然而,斯坦贝克选择了产后的罗莎夏为垂死的中年男子喂奶这一颇有争议性的场景结尾,这从侧面说明了作者认识到构筑共同体的重重困难,并寄希望于女性人物身上。

《愤怒的葡萄》书写了乡村、家庭以及精神三类共同体的变迁。随着时空、社会环境等因素的变化,它们经历着瓦解、维系和萌芽等所有有机生命共同体所经历的兴衰更迭。这些共同体消长的轨迹表明:在民不聊生的环境下,为了生计和生存,人们必须摈弃自私狭隘的思想,冲破血缘、地缘的限制,与他人团结一致,构筑起一个相互合作、和谐共存的精神共同体。在此过程中,女性不再是男性的附属,不再缚足于小家之内。与之相反,她们的独立意识不断觉醒,最终萌发出自我牺牲、无私奉献的高尚精神。斯坦贝克清醒地认识到了维系共同体的难度,最终将弥合共同体的希望寄托在女性人物身上。作者通过乔德母亲、罗莎夏两位女性人物在家庭结构中地位的变迁以及思想意识的变化,塑造了坚强乐观、自强自尊、慷慨大方的女性形象。她们既是孕育生命的源泉,也是人们构筑以生存为目标的共同体使命中不可低估、不可或缺的力量。在最困难的环境里,她们为人们托起了希望。

参考文献

[1]Beradino,C.Redefining Group-Man: An Application of the ‘Flexible Phalanx Theory.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nglish and Literature,2014, 5(1):1-7.

[2]Chametsky, J.The Ambivalent Endings of The Grapes of Wrath. Modern Fiction Studies, 1965,11(1): 3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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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杜亞军.论《愤怒的葡萄》中共同体思想的演变[D].重庆:四处外国语大学,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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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斯坦贝克.愤怒的葡萄[M].胡仲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

[10]杨臻.“失败中的英勇表现”:论斯坦贝克“工人三部曲”中的共同体[D].北京:北京外国语大学,2021.

(作者单位:上海应用技术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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