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中营救日本孤儿

文/史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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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 年8 月，八路军在进攻日军控制的井陉煤矿新矿时，盘踞在岗头老矿的日军向新矿猛烈炮击，井陉煤矿火车站日方副站长加藤清利夫妇在炮击中先后身亡，遗下两个小女孩，被八路军战士在战火中冒着生命危险抢救了出来。

两个小女孩，一个五六岁，一个尚在襁褓之中，且受了重伤。战士们把两个孩子抱回来后，对受伤的妹妹进行了抢救和治疗，保住了她的性命。因为还要继续战斗，不能带着孩子，部队打电话请示聂荣臻如何安排。聂荣臻了解情况后，让战士们立即把孩子送到指挥所。

两个日本小女孩由参战部队的四名干部战士和两名民兵护送到四分区战地动员委员会，再由战地动员委员会派专人用箩筐挑着送到前线指挥所。

两个日本小女孩分坐在两个箩筐里，姐姐剪着短发，穿着长条纹花衣裳；妹妹在襁褓中，穿的也是小花衣。

聂荣臻看到两个箩筐里各放着几个雪花梨，还放着为孩子赶苍蝇的拍子，便问：“孩子送来之前，在你们那儿是怎样安排饮食的？”来人回答：“我们四分区政治部的袁心纯副主任规定，按团职干部负重伤的伙食标准特别照顾，供给奶粉、罐头、白糖、水果。我们用西瓜蘸白糖，一口一口地喂她们。按规定，这是参加过红军的干部负伤后才能享受的最高待遇。有的老百姓不理解，骂我们用好东西喂敌人的孩子，袁副主任还特地召开区长和村干部会，讲优待这两个孩子的革命人道主义道理呢。”

“嗯，做得对！”聂荣臻满意地点点头。他交代医生和警卫员好好护理那个襁褓中的孩子，看看附近村里有没有正在哺乳期的妇女，赶快给孩子喂喂奶。那个五六岁的孩子显然受到了惊吓，瞪着大眼睛四处张望。聂荣臻拉过她的小手，慈祥地安抚她。

把两个孩子安顿下来，聂荣臻让炊事员做了一盆稀饭，把那个稍大些的孩子拉在怀里，亲自用小勺喂她。孩子显得不那么拘束了。聂荣臻问她叫什么名字，翻译在旁边说，她叫“兴子”。其实，这个小姑娘名叫美穗子。在日语中，“兴子”的发音和“死了”的发音相近。孩子很小，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受到惊吓，答非所问地一个劲儿地说：“妈妈死了。”对日语不太精通的翻译由此认为她叫“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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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聂荣臻走到哪里，美穗子就跟到哪里，常常用小手拽着聂荣臻的裤腿不松开。聂荣臻还和她在指挥所外的土场上合了个影，这张照片后来成了珍贵的历史见证。

聂荣臻在回忆录中比较详细地写到了这件事：“当时，我的想法是，孩子是无罪的，应当很好地安置她们。至于究竟怎样办，我考虑，或是由我收养她们，或是把她们送回去。我想，如果收养她们，激烈的战事不知何时结束，边区的环境不仅艰苦，而且敌人‘扫荡’频繁，部队经常转移，照顾两个小孩将有不少困难。如果送回去，她们的父母虽然死了，但家里总还会有亲戚朋友可以照应吧？想来想去，我决定还是把她们送回去……我们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对被俘士兵，我们绝不伤害；对日本人民，我们不仅不伤害，还要尽最大力量给予爱护和照顾。”

聂荣臻找了一个可靠的老乡，准备了一副挑子和两个箩筐。为了防止孩子们在半路上饥饿和啼哭，他和指挥所的几位同志在筐里堆了许多梨子。孩子们上路前，他依依不舍地挨个抱起来，摸摸头，以示祝福。聂荣臻对老乡说：“请帮忙把这两名日本孤儿送往石家庄的日军兵营吧。”说完，他郑重地交给那个老乡一封亲笔信。聂荣臻在信中讲了两个孩子一家的遭遇，八路军解救、救治和抚养的过程以及战争给中日两国人民带来的伤害，号召两国人民携手反对侵略战争。在信的最后，聂荣臻写道：“我八路军本着国际主义之精神，至仁至义，有始有终，必当为中华民族之生存与人类之永久和平而奋斗到底，必当与野蛮横暴之日阀血战到底。深望君等幡然觉醒，与中国士兵人民齐心合力，共谋解放，则日本幸甚，中国亦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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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 年5 月，《解放军报》《解放军画报》相继刊登了姚远方撰写的文章《日本小姑娘，你在哪里？》。文章一经刊出，立即在中国和日本产生了强烈反响。5 月29 日，日本发行量最大的报纸《读卖新闻》作了全文转载，同时编发了一篇题为《战火里救出孤儿，聂将军40 年后呼唤兴子姐妹》的报道。

奇迹很快发生了，不到十天，《读卖新闻》的记者竟然找到了当年那个大一点的日本小姑娘美穗子。她住在日本九州的宫崎县都城市，此时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与丈夫经营着一家小杂货铺。她的妹妹在送回石家庄不久后便伤重不治在医院里夭折了。

6 月10 日，《读卖新闻》以《真的是“兴子”，她写信给聂将军盼望着再会》为题，报道了已经找到那个日本小姑娘的消息，并向中国转来了美穗子希望访华并看望聂荣臻的亲笔信。

聂荣臻高兴地说：“我看了她的近影，很像小时候的样子。阔别40 年，终于找到了，很难得。这件事能够促进中日两国人民的友好往来。”聂荣臻又对女儿聂力说：“我多了一个女儿，你多了一个妹妹。”

随后短短几天内，来自日本各地的感谢信和贺电堆满了聂荣臻的办公桌。有人称聂荣臻为“活菩萨”，有的旧军人在信中说，这件事让他们认识到侵华战争的罪恶，并表达了深深的感谢和愧疚。

1980 年7 月中旬，应聂荣臻和中国有关方面的邀请，美穗子偕全家来中国访问。日本各地的民众托她给聂荣臻捎来了各种礼品，以表达对聂荣臻和中国人民的良好祝愿和感谢。

7 月14 日上午，在人民大会堂新疆厅，聂荣臻会见了美穗子一家。见到聂荣臻的一刹那，美穗子话未说，泪先流，竟“呜呜”地哭出了声。她弯下身子，用额头触摸聂荣臻的双手。聂荣臻在交谈中详细询问了美穗子回到日本后的情况。美穗子说：“我到中国来之前，许多日本人，特别是参加过侵华战争的旧军人，托我带口信，他们向中国人民表示道歉和谢罪。”聂荣臻表情严肃地说：“日本军国主义发动侵华战争，给中日两国人民都带来了巨大灾难，你就是其中的一个例子。这次看到你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很高兴。”美穗子说：“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您救了我，才有我今天这样幸福美满的家庭。”聂荣臻说：“救你的不是我个人，我们这样做，是因为中国共产党的军队有讲人道主义的光荣传统。中日两国是一衣带水的近邻，没有理由不友好，中日两国人民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之后，美穗子一直从事中日友好工作。聂荣臻的女儿聂力也成了美穗子的朋友，她们以姐妹相称，成为一段佳话。

1998 年，聂力出访日本时，每到一地，只要提起那个被中国聂荣臻将军救护的小姑娘，人们都能说出她的名字和她的故事，可见那件事的影响是多么大。这个抗日战争中的小插曲彰显了残酷战争中的人道主义光辉，表现了中国人民热爱和平的愿望，也成就了一段中日两国人民友好的佳话。（摘编自《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