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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整理周代有铭铜器之理念与方法
——以《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为中心

2023-05-23李红薇

殷都学刊 2023年1期
关键词:图录大系文辞

李红薇

(中国社会科学院 郭沫若纪念馆,北京 100009)

《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以下简称“《图录》”)自上世纪30年代刊行以来,迄今已80多年了。该书与《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以下简称“《考释》”)前后相继出版。长期以来,学者大多关注《考释》部分的文字叙述,而对《图录》措意不多(1)就笔者所见,王世民先生文章中曾涉及过《图编》的价值,“郭沫若重视铜器形制与花纹的考查,突出地表现是《大系》增订本中含有‘图编’。他将近代考古学的类型学方法,引入两周铜器研究领域,成功地进行排比分析,汇编为这一粗略的参考图谱,有其开拓性贡献。”(见王世民:《郭沫若的殷周青铜器铭文研究》,收入《考古学史与商周铜器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原载林甘泉、黄烈主编:《郭沫若与中国史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似乎多将其视作《考释》所附的配图了。实际《图录》的意义远不止于此。《图录》开创了我国学者以类型学方法著录铜器的先河,所录器影不管是图像质量还是编排体例,均代表了当时先进水平。只是由于作者没有明确交代《图录》纂述缘由、编排体例、取舍标准、图像来源等,一直以来学界未能充分认识其学术价值。或评价说“《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一书对青铜器断代法虽有开创之功,但仍以铭文为中心,并未在器形研究上创通条例。”(2)王睿:《遗落的章节(记陈梦家)》,收入《读书》杂志编:《不仅为了纪念》,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年,第412-422页。王睿,曹菁菁,田天:《中国铜器综述·译者前言》,陈梦家著;王睿等译《中国铜器综述》,中华书局,2019年。所论多少有失公允,显然并未注意到《图录》内在体例。

有鉴于此,我们钩沉相关史料,考察《图录》全书结构及每一帧图像的来源,总结体例,以期尽量发掘背后所蕴含的丰富的学术见解。

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郭沫若流亡日本,为探讨中国古代社会性质,开始系统研究中国上古史料。1932年1月《两周金文辞大系》(以下简称“32版《大系》”),(3)由于《大系》版本较多,为行文简洁计,以下在不区分版本时统一简称“《大系》”,需要区分版本时,则冠以出版年份,如“32版《大系》”“57版《大系》”“02版《大系》”等。由日本文求堂书店出版。1935年8月文求堂又出版《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系作者在32版《大系》基础上补苴罅漏、增删改写而成,另同年3月先行刊印的《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已囊括了《考释》部分所涉器物的器图及铭文。1957年科学出版社将《图录》《考释》增订合印,统称为《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

《大系》依年代与国别,科学系统地整理了两周金文,开创了标准器断代法,即先将“器物年代每有于铭文透露者”定为标准器,再以标准器为中心,通过人名事迹等线索,辅以字体风格、文辞格调、器物花纹与形式等要素加以参验,辗转系联,推证它器的年代。其中《考释》分上下两编,上编收西周金文,自武王至幽王,以王世为次;下编收东周金文,以国别地域为次,分吴、越等30余国,“由长江流域溯流而上,于江河之间顺流而下,更由黄河流域溯流而上,地之比邻者,其文化色彩大抵相同。更综而言之可得南北二系。江淮流域诸国南系也,黄河流域诸国北系也。”(4)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序言、解题,东京,文求堂书店,1932年1月。或总结为“由长江流域溯流而上,复由淮河流域顺流而下,更由黄河流域上达陕西”(见郭沫若:《青铜时代》,科学出版社,1960年,第308页)。《图录》序说(即《彝器形象学试探》一文)首次将铜器分为滥觞期、勃古期、开放期、新式期四个阶段,并分别简述了不同时期的器类、形制、纹饰、铭文风格等方面的特点(5)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序说(《彝器形象学试探》),《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文求堂书店,1935年。后又有所修订,详见郭沫若:《青铜器时代》,收入氏作《青铜时代》,科学出版社,1960年。。《图录》主要包括《图编》与《录编》两部分,《图编》收铜器图像,《录编》辑器物铭文。《图编》《录编》与《考释》是相互配合的一套著作,《录编》主要依《考释》器物顺序收录铭文图像,但特别需要强调的是,《图编》器物排定次序与《录编》有很大差别,并非与《考释》编次一一对应。

武英殿古器复将由兄整理成书,甚欣慰。体例依《宝蕴楼》亦甚善。惟弟意于影片之下似宜注‘原大几分之几’……余意花纹形式之研究最为切要,近世考古学即注意于此。如在铜器时代以前之新旧石器时代之古物,即由形式或花纹以定其时期。足下与古物接触之机会较多,能有意于此乎?如将时代已定之器作为标准,就其器之花纹形式比汇而统系之,以按其余之时代不明者,余意必大有创获。(11)《郭沫若致容庚书简》1930年4月6日函。

如果说《考释》是作者利用标准器断代法,以时代为经,地域为纬,系统串联起两周有铭铜器(12)“大系”源自日语,本义更多强调的是以一定系统把零散的材料串联起来,郭沫若最早将“大系”一词引介到汉语中,《两周金文辞大系》是第一部以“大系”命名的汉语著作。详见马晓稳、李红薇《汉语“大系”考源》,《汉字汉语研究》2019年第1期。。那么在《图录》中,郭沫若显然更倾向于以类型学眼光对器物本身重新编排,更多地观照器与器间的关系,其方法与今日考古学之“器物排队”已无太多差别。究其缘由,这当得益于他涉猎过不少西方考古学专著,还曾翻译过《美术考古学发展史》(后改为《美术考古一世纪》)。该书介绍了欧洲各国考古发掘的成绩,且在方法论上提供良好模板,“我们是该把它作为学术研究的指南的”(13)郭沫若:《美术考古学发展史·译者序》,收入A.Michaelis(亚多尔夫·米海里司)著,郭沫若译:《美术考古学发展史》,湖风书局,1931年。。放眼同时代其他金文著录,《善斋吉金录》(14)刘体智:《善斋吉金录》,1934年影印本。《三代吉金文存》(15)罗振玉:《三代吉金文存》,1937年影印本。等依旧沿袭宋代以来的体例,即便当时收录全新出土器物的《新郑古器图录》(16)关百益:《新郑古器图录》,商务印书馆,1929年。《新郑彝器》(17)孙海波:《新郑彝器》,1937年铅字排印本。等,在资料整理和器物编排上亦仍落入了传统古器物学的窠臼(18)徐坚:《金村镜像:考古学史和物质文化的建构》,收入朱渊清主编《考古学的考古》,中西书局,2019年,第175-214页。。因此《图录》应看作是中国学者自觉运用类型学方法系统整理两周铜器的首次实践。后来容庚《商周彝器通考》、陈梦家《美帝国主义劫掠的我国殷周铜器集录》、林巳奈夫《殷周青铜器综览》等可视作这种方法的延续。

《图录》所收图版精良,器影、铭文都是作者精心取舍后的成果,作者虽未交代图片来源,但每帧图像都是大量比勘、考证甚至辨伪后的呈现,并非随机选取。

我们穷尽性地排比了《图录》中所有铜器在1935年之前的著录情况,又据《图录》“诸家著录目”、《沫若文库目录》、(19)[日]菊地弘:《沫若文库目录》,アジア?アフリカ文化财团创立五十周年记念志别册,アジア?アフリカ文化财团,2008年。论学书札(20)广东省博物馆编:《郭沫若致容庚书简》,文物出版社,2009年。黄淳诰编:《郭沫若书信集》,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2年。马良春,伊藤虎丸编:《郭沫若致文求堂书简》,文物出版社,1997年。等线索,逐一比对,找到了《图录》中每一帧图版的出处,发现其材料的抉择呈现出很强的规律性。

青铜器图像主要有线图、全形拓和照片三种形式,《图录》优先选用照片。铜器著录始于宋代,起初用透视法描绘器图,但由于摹绘水平良莠不齐加之历代翻刻,故器形多有失真。清嘉道年间,出现了用全形拓制作器物图像的新技法,即以线描、绘画、传拓、剪纸等手段,将器物原貌转移到平面拓纸上(21)贾双喜:《周希丁和青铜器全角拓》,收入陈红彦主编:《金石碑拓善本掌故(一)》,上海远东出版社,2017年,第71-76页。。全形拓较画图旧法逼真,于纹饰等细节更有直观体现,但对拓工本身技术要求很高,且作品往往包含拓工个人的艺术创造,作为学术研究对象不够客观。晚清以来随着摄影术传入,拍照取得的器物图像能完整呈现器物本来面貌,最大限度地保证了真实性。简言之,就学术研究而言,同一件器物的照片优于全形拓,全形拓优于线图。当时郭沫若显然已注意到了这点,编制《图录》时利用已有著录或辗转访征,将能够见到的器物照片悉数囊括。如史颂匜,《澄秋馆吉金图》(22)陈承裘藏器,孙壮编:《澄秋馆吉金图》,1931年石印本。载有该器全形拓,郭沫若于1934年7月和9月前后两次致函田中庆太郎(23)田中庆太郎(以下或简称“田中”)是日本东京文求堂书店的主人,郭沫若在日本流亡期间撰写的大多数学术专著均由文求堂书店出版。,请其增印、追补《澄秋馆》中史颂匜图片(24)《郭沫若致文求堂书简》第146号函:“急用左记诸图,请增印……《史颂匜》——《澄》53”,第174号函“追补左记三器:《澄》53”。。而正式出版的《图录》中史颂匜的器形却是照片,通过我们比对可知,该照片采自《双剑誃吉金图录》(25)于省吾:《双剑誃吉金图录》上卷,北平琉璃厂莱熏阁,1934年,第21页。该书中每器均有器影照片。。郭沫若应在付梓前不久见到《双剑誃》一书,临时抽换了全形拓,更替为清晰直观的照片。又如邓孟壶、邓公簋,《图编》采《梦郼草堂吉金图续编》器影,不用《陶斋吉金录》线图(26)罗振玉:《梦郼草堂吉金图》附续编,民国六至七(1917-1918)年年影印本。(清)端方:《陶斋吉金录》,1909年石印本。。陈侯簠取《梦郼续编》器影,不采《西清古鉴》线图(27)(清)清高宗敕编:《西清古鉴》,清光绪十六(1890)年迈宋书馆刻本。。邿伯鼎、稣公子簋,用《宝蕴楼彝器图录》器影,不取《西清续鉴乙编》线图(28)容庚:《宝蕴楼彝器图录》,北平古物陈列所,1929年影印本。(清)清高宗敕编:《西清续鉴乙编》北平古物陈列所据宝蕴楼钞本影印本,1931年。。虢季子组壶,取《双王鉨斋金石图录》器影,不用《两罍轩彝器图释》线图(29)邹安:《双王鉨斋金石图录》,1916年影印本。(清)吴云:《两罍轩彝器图释》,清同治十一(1872)年刻本。。

无器影照片时,选用全形拓。全形拓多采自《周金文存》《澄秋馆吉金图》等。如效卣,《图编》选用《周金文存》全形拓,舍《长安获古编》(30)(清)刘喜海:《长安获古编》,清光绪三十一(1905)年刻本。线图。义楚鍴,采《周金文存》全形拓,不取《善斋吉金录》线图。匽公匜、洹子孟姜壶一,《图编》用《周金文存》全形拓,不用《怀米山房吉金图》(31)(清)曹载奎:《怀米山房吉金图》,清道光十九(1839)年翻刻本。线图。洹子孟姜壶二,《图编》采《周金文存》全形拓,不取《两罍轩彝器图释》线图。

器物无照片、全形拓时,采用线图。多取自《善斋吉金录》《恒轩所见所藏吉金录》《攀古楼彝器款识》《两罍轩彝器图释》《怀米山房吉金图》《十六长乐堂古器款识》《长安获古编》《西清古鉴》《西清续鉴甲编》《宁寿鉴古》《宣和博古图》《考古图》《续考古图》等旧著录。

利用旧著录时,作者甚至注意到了同一典籍不同版本之间的差异,尽可能选择相对精善的图片。《宣和博古图》多用泊如斋重修本,如伯克壶、晋姜鼎等,而不用比例相较失真的元至大重修本。但至大本某些器图偶或更加精良:如中觯,泊如斋本反较常见的觯形矮胖且鼓腹,而至大本更接近觯的一般形制。故作者特意致函田中,交代需采用至大本图像(34)《郭沫若致文求堂书简》第145号函(1934年7月21日):“《图录》追加诸条,急用……《中觯》器——《博》(用至大重修本)6、32”。。可见作者采选《博古图》一书图片时,是在两个版本中反复比较取舍的。

就《录编》铭文而言,以拓本为先,次而以刻本或摹本入录(35)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引言,《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文求堂书店,1935年。。同一器物有多种拓本时,尽可能选用字迹最清晰者。克盨盖铭先前已著录多次,如《愙斋集古录》《周金文存》等皆有拓本公布,但作者比较考量后,认为《欧米搜储支那古铜精华》一书所载铭文最为清晰(36)《郭沫若致文求堂书简》第108号函(1933年12月17日):“梅原氏《古铜器精华》中《克盨》之铭文最清晰,乞摄影,收入这次之《图版》。就便亦将该器缩拍则更佳。”。又如商鞅量器图采自《周金文存》,但铭文却采自效果更佳的《秦金文录》。

在选用铭文时,郭沫若同样也留心同一部书不同版本之间的精疏优劣之别,通过精心比较选择摹写精善的版本。如《啸堂》选《续古逸丛书》版,《历代》选用清孙星衍平津馆本(43)《郭沫若致文求堂书简》第135号函:“《历代钟鼎》影钞本收到。此书甚佳,如有存书,请寄下一部。《齐侯钟》四、七,见卷八(《啸堂》未收)《邛仲盦》盖、卷十六(寄下者仅该器)追加如右。不尽欲言。”。

综上可知,作者多方罗致,四处搜讨,最大可能地呈现出当时条件下最准确、最清晰的图像,这无疑是作者编纂的理念和选取的原则。

颇为有趣的是,据我们统计《图录》首次公布的铭文拓本中与罗振玉《三代吉金文存》相合者,竟达48器之多,而这些拓本多系罗氏私藏(46)罗振玉《三代吉金文存·序》:“去年乙亥,马齿既已七十,盖念四十年辛苦所搜集、良朋所属望,今我不作,来者其谁?乃努力将旧藏墨本及近十余年所增益,命儿子福颐分类,督工写影,逾年乃竣,编为《三代吉金文存》二十卷”。。《三代》出版于1937年,晚于《图录》,缘何出现了这一奇怪的现象呢?

郭沫若致文求堂函札透露出不少线索:

请内藤先生复制之罗氏金文拓本一件,费用几何?若价过昂,以余目前状况,能否负担,尚踌躇,乞详告之。

(1933年12月8日郭沫若致田中)

先生谓‘3月以后着手印刷《金文辞图版》’,‘以后’之意殊难解。倘欲三、四月着手印刷,则必须立即着手编纂。复制罗氏拓本一事亦复如是,皆系口头之约也。且闻罗氏亦有编辑成书之计划。倘能先加利用,则于彼此均有益。

(1933年12月14日郭沫若致田中)

乞恕自作主张,罗氏拓本之85元拟自来年《图版》印税中扣除。

(1933年12月21日郭沫若致田中)

由此可知,田中曾托内藤湖南复制了一份罗振玉所藏金文拓本。“罗氏亦有编辑成书之计划,倘能先加利用,则于彼此均有益”,郭沫若在得知罗振玉的计划后,急欲抢在罗书出版之前印行《图录》,以便提升《图录》价值。由此一来,作者不等《考释》写毕,而先行出版《图录》的疑惑也有了一种合理的解释。

此外,《图录》中不少材料来自《泉屋清赏》《泉屋清赏别集》《白鹤吉金集》《欧米搜储支那古铜精华》《洛阳故城古墓考》等当时国内稀见的海外著录(47)[日]滨田耕作:《泉屋清赏》,泉屋博古馆,1919年。[日]滨田耕作:《泉屋清赏别集》,泉屋博古馆,1922年。[日]梅原末治:《白鹤吉金集》,白鹤美术馆,1934年。[日]梅原末治:《欧米搜储支那古铜精华》,大阪山中商会,1934年。[英]W.C.white:Tombs of Old Lo-yang(《洛阳故城古墓考》),1934年。,虽非首次刊布,但集数种重要材料于一册,很大程度上方便了学人利用。

郭沫若虽然并未特意叙述《图录》编纂历程,但经以上论述,其工作量之大、过程之繁复是可以想见的。郭沫若流亡日本期间,避居千叶县国分村须和田,生活困窘,资料匮乏,更缺少专业拍摄条件,因此经常请田中父子帮忙。在《郭沫若致文求堂书简》保存的230封信札中,即有八十余封关涉《图录》,涉及资料借阅、图片翻印、文献代查等等,复杂艰辛可见一斑。但为务求全备,仍不厌其烦书信往还。如簋,1934年6月23日去信请翻拍《考古图》线图,26日函告已收到图片,但7月24日再次告之亦需《啸堂》线图。比较后最后选用《啸堂》。又如楚公逆镈,1934年6月11日致函请复印《复斋钟鼎款识》楚公钟铭文,7月21日又告之急用《梦郼草堂吉金图》钟铭(48)1934年6月11日去信田中,请其翻拍“《复斋》十八叶——《淮父卣》十二叶《楚公钟》三十三叶《楚公钟》”,7月21日又致田中“《图录》追加诸条,急用……《楚公钟》——《郼》上2(器铭)”。见《郭沫若致文求堂书简》第292、294页。,但经过比勘,认为《梦郼》拓本系伪刻(49)《大系目录表》楚公钟:“积以下均翻宋,梦伪刻,存亦伪,文缺下截,尤异。”,终弃之不用。

此外作者甚至精心安排了每张图版的大小、位置。如1934年2月12日去函田中商议《图录》版本大小及样式,考虑以32版《大系》插图中《夨彝》铭文为标准,大于此者适当缩小,裁去周围轮廓,“《楚王鼎铭》三纸,自上海金祖同假得,乞摄影(原大),盖面文与鼎沿文可合作一幅”。2月17日托田中印一些“大小可收入《夨彝铭》之稿纸”。7月26日又函告:“仅此袋内图片尺寸缩小,将破坏整体之协调。请放大,可从中断成两幅……《散氏盘》《秦公敦》《寰盘》之照片为折叠放入《图录》,已请放大至半纸型或美浓型。《散氏盘》前之‘散氏盘’三字应删去。《大史申鼎》可依原样。”(50)整理者注:“半纸,日本一种习字或书信用纸。美浓,日本歧阜县美浓地方生产的一种纸张。”(见《郭沫若致文求堂书简》第297页)可见《图录》不仅图像选取精善,甚至连装帧、排版也耗费了作者不少心思,十分考究。

凡此种种,足见《图录》的价值决不是《考释》的配图或附录。《图录》除首次刊布百余件新材料外,更多的是体现了作者新的学术理念与学术思考。彼时中国田野考古刚刚起步,除安阳殷墟外,绝大多数新出铜器仍属盗掘,可资比较的考古资料很少,郭沫若面对的几乎都是没有明确考古信息的铜器,但他仍能从无字句处钩沉出不同时代铜器的特点,整理出铜器发展序列,其研究不再只停留于证经补史的文字层面,更深入到以考古类型学思想关照形制纹饰演变之过程。应该说,《考释》《图编》《录编》互为表里、密不可分,三者合观,才是《大系》全貌,共同构成一套完整的学术话语体系,开启了青铜器研究从传统古器物学向现代学术范式转变的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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