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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碳城市试点政策、居民低碳素养与企业绿色技术创新

2023-05-21李爽王劲文

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 2023年4期

李爽 王劲文

关键词 低碳城市试点;低碳素养;绿色技术创新;多期双重差分模型

中图分类号 F427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002-2104(2023)04-0093-11 DOI:10. 12062/cpre20220922

为确保“双碳”目标如期实现,中共中央、国务院2021年10月发布《关于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见》,强调要“坚定不移走生态优先、绿色低碳的高质量发展道路”。低碳城市试点作为中国绿色低碳政策体系的重要空间载体,自2010年启动以来其重要地位不断提升,试点范围不断扩大,截至目前,已有6个省份、80个城市及1个地区被列入试点范围。低碳城市同时强调低碳生产和低碳消费,各试点城市的行动计划都将发展低碳产业、倡导低碳生活确定为低碳经济的双重目标。一方面,企业作为低碳产业发展的微观单元,其绿色技术创新能力决定了城市低碳产业的发展水平;另一方面,城市居民低碳生活意识和低碳消费水平的提升,将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进而对城市低碳产业发展形成倒逼机制。因此,考察低碳城市试点政策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作用效果,对于评判试点政策的有效性、进而完善“双碳”政策体系具有重要意义。

1 文献综述

截至目前,低碳城市试点政策有效性的相关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低碳城市的环境治理效应[1-3]和经济增长效应,较少关注低碳城市对绿色技术创新的影响[4-6]。在有限的研究中,熊广勤等[7]发现低碳城市试点建设显著提高了其绿色技术创新水平;张志新等[8]认为低碳试点政策增加了企业的绿色创新数量,但对绿色创新质量却存在抑制作用。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从不同角度对低碳政策进行了分类,钟昌标等[9]指出,相比命令型工具以及资源型工具,市场型工具对于促进企业技术创新更有效;徐佳等[10]则得到相反的结论,认为命令控制型工具是促进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有效路径;宋德勇等[11]将试点机制分为“自上而下”的制定生产以及“自下而上”的申报遴选两类,并得出“自下而上”的机制具有促进低碳技术创新的显著作用。总之,既有研究充分关注了不同类型低碳政策对企业绿色创新的异质性影响,但由于划分标准、实证方法、数据处理等方面的不同,导致研究结论并不一致甚至完全相左。

企业技术创新的动力机制是技术创新经济学的重要议题。传统上居于主导地位的“供给推动”假说强调知识存量、研发投入等供给端因素对企业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12-13]。然而,Schmookler[14]对1840—1950年美国铁路、石油冶炼等四类工业的实证研究发现,这些行业的投资额和专利数量呈现极强的相关性,且前者在大多数时间领先后者,据此提出企业技术创新动力的“需求拉动”假说,强调企业技术创新活动受市场需求及潜在需求的引导和制约。Acemoglu[15]将技术创新的影响因素归纳为价格效应和市场规模效应,并认为后者有利于创新的丰富程度。范红忠[16]提出有效需求规模假说,指出市场有效需求可以通过分摊研发成本、影响市场结构等途径对技术创新产生拉动效应。Bastian[17]、Dubois等[18]、吕铁等[19]则以医药行业、家电行业为例,实证检验了市场规模扩大对企业技术创新活动的促进作用。总之,上述学者均关注到市场需求因素对企业创新的巨大拉动作用,但在实证研究中通常是以显性的“市场规模”作为衡量指标,且并未聚焦低碳产品这类与绿色技术创新成果直接相关的产品类型上。

居民的低碳素养和低碳消费偏好被公认为是促进企业碳减排、生产低碳产品的重要推动力。庞晶等[20]和王秀村等[21]指出,通过增加低碳宣传等方式能够提高居民的低碳信念和对低碳产品的认知,进而增加其低碳消费偏好。Moon等[22]、Ray等[23]和Amacher等[24]发现,低碳偏好型消费者愿意为低碳产品支付更高的价格,且其支付意愿与低碳产品的减排量成正比,从而刺激企业生产并提供更多低碳产品。孟昕等[25]认为,消费者低碳意识和低碳消费偏好的提高有助于促进企业减排,并提高碳排放配额的使用效率。Du等[26]和陈柳鑫等[27]从供应链角度指出,在有效的外部监督和内部道德自律的约束下,消费者的低碳消费偏好不仅能够促进企业碳减排,这有助于提高供应链总利润。然而,目前尚未有学者探讨低碳消费偏好对企业技术创新的影响。

综上所述,既有研究主要存在以下两方面不足:一方面,片面強调研发补助、税收优惠等供给端低碳政策对企业绿色创新的推动作用,而忽略了需求端低碳政策对企业绿色创新的拉动作用;另一方面,过分关注试点政策类型对企业绿色创新的异质性影响,忽略了居民、企业及城市层面的异质性特征。基于此,文章的边际贡献主要是:①在机制分析方面,以技术创新经济学中的“需求拉动”

假说为指导,将需求因素纳入分析框架,构建出“低碳政策—居民低碳素养—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传导链条。②在异质性检验中,分别从消费者、企业和城市三个层面考察低碳城市试点政策影响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异质性特征,从而对低碳政策的实施效果进行全方位检验。③在实证分析中,从内容、行为、意识角度综合刻画消费者的低碳产品需求,并运用百度指数的年均搜索次数进行衡量;运用多期双重差分模型以解决第一批和第二批试点城市在起始时间上的不一致性。

2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2. 1 低碳城市试点政策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直接作用机制

低碳试点政策是为解决气候变化问题而出台的环境政策。与传统的环境政策,比如环境规制政策不同的是,低碳试点政策是一种“软约束”,即中央政府并未对各试点城市制定严格的审评标准,也未出台专项财政资金支持,而是将权力充分下放给各地方政府。通过梳理发现,截至目前,各试点城市均陆续出台一系列旨在提高低碳产品供给、培育低碳产品需求的政策措施。表1分别从供给端和需求端梳理了部分试点城市出台的低碳政策措施。

技术创新经济学中的技术创新激励理论指出,由于市场在激励技术创新方面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创新的风险补偿和动力不足等问题,因此,政府有必要在技术创新中发挥积极作用,通过实施技术创新激励政策来弥补市场失灵[28]。相关实证研究也证实,以研发补助、税收优惠、金融支持等为政策工具的技术创新激励政策对于增加技术供给、提升企业技术创新动力确实具有直接激励作用[29-31]。从表1可以看出,各试点城市均广泛运用了技术创新激励政策工具来促进企业绿色创新,如加大对低碳发展的财政支持力度、设立低碳技术研究财政专项、加大低碳人才培养的资金支持、加快建立碳金融市场、拓展多元化投融资渠道、引导金融机构加大信贷支持等等。这些政策措施无一例外将资助对象瞄准至“低碳技术”“低碳人才”“低碳发展”,无疑将引导企业把更多的创新资源汇聚到绿色技术创新上来,对企业绿色创新活力的提升起到直接的促进作用。总之,各个试点城市的低碳政策当中包含了大量技术创新激励政策工具,意图通过增加技术供给对企业的绿色技术创新活动给予直接激励和支持,这将有助于提升当地企业的绿色技术创新动力和绿色技术创新产出水平。据此,文章提出假说1。

假说1:低碳试点城市出台的技术创新激励政策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具有直接促进作用。

2. 2 低碳城市试点政策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间接作用机制:基于居民低碳素养的中介效应

文章认为,低碳试点政策可以通过提高居民低碳素养、增加居民绿色消费偏好,进而促进企业的绿色技术创新。这里的“居民低碳素养”是指城市居民因环保意识增强而产生的节能减排需求和低碳产品偏好。相关研究[32-34]指出,低碳宣传、公益广告等科普方式有助于提高人们的低碳环保意识,使人们认识到产品低碳属性的价值,进而增加民众对低碳产品的需求。从低碳试点城市发布的行动方案可以看出,各个城市均十分重视对居民低碳素养的培养,采取各种宣传手段来提升居民的节能环保意识,培养居民的低碳生活习惯和低碳消费偏好。如赣州市政府发布的《赣州市人民政府关于建设低碳城市的意见》中明确指出要深入开展“节能宣传周”和“低碳日”等活动,加强低碳文化的传播普及,推进节能减碳全民行动,促进人们的日常生活习惯从高碳模式转向低碳模式。

居民环保意识和消费方式的转变有助于促进企业绿色技术创新。一方面,根据“需求拉动创新”假说,企业的创新行为与其他生产行为是一致的,同样受利润最大化的目标所驱动,消费者的有效需求可以推动企业的技术创新,市场规模的扩大能够激励企业开展研发活动进而提高创新能力[35-37]。随着居民低碳素养的提升,他们的消费选择会更加关注产品的生产流程是否节能环保,其消费行为是否会引发环境污染,甚至愿意为低碳产品接受更高价格,这将使绿色低碳产品迎来日益广阔的市场需求和更加丰厚的利润空间,分摊企业的研发成本从而提升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积极性。另一方面,居民低碳素养的提升使得他们更加关注所在城市的环境质量,对城市节能减排工作提出更高诉求,从而对当地政府的环保督察工作产生有效的外部监督机制,倒逼高污染企业加紧进行绿色技术研发。综上,文章提出假说2。

假说2:低碳城市试点政策的实施可以通过提高居民低碳素养来间接促进企业绿色技术创新。

2. 3 异质性分析

2. 3. 1 消费者角度的异质性

低碳试点政策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会因城市居民受教育水平不同而产生差异。低碳政策对居民低碳消费的促进作用取决居民低碳意识是否能够得到有效提高。一般而言,大学生群体由于具备受教育水平较高、接收低碳信息的渠道更广、对新思想新理念的接受度更高等优势,与普通市民相比更易受到低碳宣传的积极影响,对低碳产品的消费偏好更强、质量要求更苛刻,从而倒逼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据此,文章提出假说3。

假说3:城市的高等教育水平越高,低碳城市试点政策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越大。

2. 3. 2 企业角度的异质性

低碳试点政策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因企业自身的创新能力不同而产生差异。一方面,从供给端作用机制来看,技术创新激励政策对企业绿色创新的作用效果可能随着政策供给量的增加而趋于减少,即所谓的“边际效应递减”。与非高新技术企业相比,高新技术企业原本已享有所得税减免、研发补助等多项创新政策支持,与低碳试点相关的创新激励政策对其边际效应较低,因而高新技术企业对低碳政策的敏感度较低;而低碳政策对非高新技术企业的研发支持措施可能带来绿色技术创新从无到有的实质性飞跃。另一方面,从需求端作用机制来看,随着低碳试点政策的实施,当地居民的低碳素养不断提升,对环境质量的要求随之提高,由于与高新技术企业相比,非高新技术企业的节能减排水平本身较低,因而由当地居民环保要求的“倒逼机制”所产生的绿色技术创新压力更大,非高新技术企业不得不通过加紧发展绿色技术来解除“双碳”目标下的生存危机,否则可能被当地居民举报或者政府环保督察;此外,居民低碳素养的提升势必带来更多的低碳消费偏好和更高的低碳产品溢价,追求利润最大化的非高新技術企业自然也希望从低碳产品市场上“分一杯羹”,面对低碳产品市场的先行者——高新技术企业的激烈竞争,唯有采取更大力度的绿色技术创新才可能实现低碳产品市场的“弯道超车”。基于此,文章提出假说4。

假说4:相较于高新技术企业,低碳城市试点政策对非高新技术企业创新的促进作用更大。

2. 3. 3 城市角度的异质性

低碳试点政策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因城市的经济发展水平不同而产生差异。其一,居民对商品价格的敏感度。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越高,居民的消费水平也越高,需求价格弹性越低,从而更乐于接受低碳产品的环保溢价。其二,居民的需求层次。当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居民的基本生存需求得到充分满足之后,会激发出更多的享受性需求和发展性需求,从而对城市生态环境、产品的绿色低碳属性等提出更高要求。其三,各试点城市的具体措施。无论是对企业绿色创新提供研发补助、税收优惠、信贷支持,还是对居民的低碳出行、低碳消费行为进行补贴、奖励,诸如此类的正向激励措施都需要地方政府的财政支出给予专项支持,而地方政府的财政支持力度归根结底取决于城市经济发展水平。据此,文章提出假说5。

假说5:城市的经济发展水平越高,低碳城市试点政策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越大。

综上,低碳试点政策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影响路径如图1所示。

3 研究设计

3. 1 数据说明

对于低碳试点城市的选择,该研究将2010年设立的第一批5个省份8个城市以及2012年设立的第二批试点城市纳入考察范围,而第三批试点城市于2017年批准设立,考虑到政策实施时间尚短且政策对企业绿色创新产出的影响具有较强的时滞性,因此并未将其纳入。考虑数据的可得性,故将大兴安岭地区剔除,由此得到6个省份34个城市作为实验组,将其余城市作为控制组。文章研究对象为第一批和第二批试点城市中的沪深股市A股上市公司,运用国泰安数据库及对应的企业数据匹配得出2006—2019年的面板数据。同时,由于绿色技术创新主要集中在制造行业,因此,在进行筛选时剔除了金融、房地产等服务业企业,仅保留了工业企业。对于绿色专利的筛选,参考齐绍洲等[38]的做法,采用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2010年列出的“国际专利分类绿色清单”,结合国际专利分类号甄别并提取出样本上市公司的绿色专利数据。

3. 2 计量模型

文章以低碳城市试点政策的实施为自然实验,选用多期双重差分模型(DID)研究低碳试点政策的实施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影响。构建企业层面模型,设定如下:

考虑到发明型专利的技术难度通常高于外观专利和实用新型专利,因此借鉴诸竹君等[39]的做法,将上市公司i 在第t 年申请的绿色发明型专利占比作为被解释变量,即用绿色发明型专利与发明型专利的比值来衡量企业的绿色技术创新水平。同时,将采用上市公司绿色发明型专利的对数作为替换变量。相比而言,前者更能反映企业对绿色技术的重视程度,同时能够有效剔除政策之外对技术创新能够产生影响的其他因素[40]。由于创新活动往往需要较长的周期,因此在回归时对数据采取了滞后处理。

核心解释变量did 表示企业i在第t年是否受到政策冲击的虚拟变量,当企业所在城市属于试点城市时取1,否则取0。核心系数β1衡量了低碳城市试点政策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影响,从平均意义上度量了绿色专利申请占比在企业经历低碳城市试点政策冲击后与非低碳城市试点之间的差异大小。如果低碳城市试点的实施有利于企业绿色技术创新,那么β1将显著为正,假说1得到验证。

模型的控制变量包括:①企业规模,用企业年末的总资产取对数来表示。一般来说,企业规模越大时,为了维护自身的发展往往会投入更多资金进行研发[41]。②企业年龄,以企业的上市年份为基准,取对数表示企业年龄,一般认为企业年龄越大,成熟度越高,越具有创新意识[42],同时也有学者[43]认为根据组织惯性理论,企业年龄成为企业创新的障碍。③企业的收益率,企业收益率一般与创新绩效成正比。④企业的资产负债率,企业负债对创新能力有着负向作用。⑤托宾Q为企业市场价值与资本重置之比。⑥现金资产比率,企业的资产流动性越高,自身融资能力越强,对企业进行创新活动具有正向作用。⑦企业的主营业务收入并取对数。同时,αt表示时间固定效应,γp表示省份固定效应,用以排除各地区可能出台的其他影响专利的政策,δc表示城市固定效应,用来控制城市层面的不随时间变化的影响因素。εit 包含了模型中不可观测的其他影响因素。此外,基准回归中汇报行业层面的聚类调整标准误。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2,在样本期间,实验组上市公司的绿色发明型专利均值为0. 334,绿色发明型专利占比为1. 597。控制组的绿色发明型专利均值为0. 252,绿色发明型专利占比为0. 176。结果显示,在低碳试点政策实施后,实验组的绿色发明专利申请数量和绿色发明型专利占比比控制组增加得多。可见,低碳城市试点政策的实施使得企业更加重视绿色技术创新。

4 实证结果分析

根据公式(1)构建的基准模型,以绿色发明型专利占比衡量企业的绿色技术创新,检验低碳城市试点政策的实施对上市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直接作用机制。表3展示了该部分的结果。其中列(1)和列(4)仅加入了核心解释变量,列(2)和列(5)在核心解释变量的基础上加入了控制变量,列(3)和列(6)同时加入了控制变量以及年份固定效应、省份固定效应以及城市固定效应。所有回归分析都使用了行业层面的聚类调整标准误。

从表3的回归结果看,对于绿色发明型专利占比来说,三个模型中的核心解释变量did 估计结果都为正。说明低碳城市试点政策的实施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有着显著促进作用。在加入了控制变量和控制了三种固定效应之后,核心解释变量系数在5%的统计水平上显著,可以得到绿色发明型专利占比受低碳试点政策的影响平均增加0. 52。因此,假说1得到验证。同时,列(6)结果显示,相对于绿色发明型专利占比,绿色发明型专利申请数核心系数在加入了固定效应之后并不显著。原因是,企业所拥有的资源是有限的,总体的创新数量受到限制,但是在低碳试点政策的影响下,企业会将更多的资源倾向绿色技术创新,在进行技术创新活动时,逐渐转向绿色技术创新,使得绿色创新的占比显著增长。

5 稳健性检验

5. 1 平行趋势检验

双重差分模型要求处理组和对照组满足平行趋势假定,在文章中则要保证实施低碳试点政策之前,试点城市和非试点城市企业的绿色发明型专利申请占比在时间趋势上是基本保持一致的,以保证估计量的无偏性。平行趋势检验的结果见图2,展示了90%置信区间下β1 的情况,其中,横轴表示政策实施时点,纵轴表示企业绿色发明型专利申请占比。从图中可以看出,政策实施前核心解释变量不具有统计显著性。而在政策实施之后,试点地区企业绿色专利申请水平出现了显著的增长,文章的平行趋势假设基本得到支持。

5. 2 基于倾向得分匹配法的检验

试点城市的选择首先由各省市自主申请,再经由国家发改委进行统筹考虑后再选择是否颁布,因此,试点城市与非试点城市之间可能因为存在系统性差异而导致样本选择偏误。文章进一步引入PSM?DID 进行稳健性检验。将控制变量作为协变量,选用半径匹配的方法,据图3 的平衡性检验图示,协变量的标准误偏差都在10% 以下,通过了平衡性检验。在此基础上,进行双重差分检验结果见表4列(1),did 的系数值仍显著为正,与基准回归结果保持一致,仍然支持该研究的假说1。

5. 3 其他稳健性检验

考虑到城市等级不同,地方政府的政策对当地企业的影响也会产生差异,表4列(2)剔除了直辖市的样本数据,回归结果均在5%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低碳城市试点政策的实施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有显著的促进作用,进一步说明文章结论的稳健性。为了排除其他因素对政策效果的影响,故将政策实施时间提前3年进行检验。由表4列(3)结果可以看出政策效應并不显著,说明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的主要因素在试点政策的实施。

6 作用机制检验

6. 1 中介效应模型设定

综上所述,低碳城市试点政策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产生正向影响。根据前文的理论分析,低碳试点政策通过提高居民的低碳素养、影响消费者的低碳需求进而推动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因此,需要进一步验证低碳试点是否通过提高当地居民的低碳素养对企业的绿色技术创新产生影响。构建中介效应模型如下:

其中:Mit 表示中介变量。参照温忠麟等[44]对中介效应模型的解读,模型(1)中β1显著时,以中介效应立论;当模型(2)和模型(3)中系数a 和c 都显著时,间接效应显著,中介效应成立。

6. 2 中介变量的选取

借鉴中国消费者协会提出的“绿色消费”的三层含义来刻画居民低碳素养,包括消费内容方面的绿色产品偏好、消费过程中对环境负担和垃圾处理方式的关注以及消费观念上的节能环保意识。参照郑思齐等[45]的设计,以“低碳出行”和“低碳饮食”作为消费内容的关键词,以“垃圾分类”作为消费过程的关键词,以“环境保护”作为消费观念的关键词,通过百度指数搜索,获得试点城市的年均搜索次数,表征当地居民的低碳素养。由于百度指数数据始于2011年,而第一批试点城市始于2010年,因此文章对于中介效应的检验仅针对第二批城市。

6. 3 中介效应模型的估计结果

中介机制检验的结果见表5、表6。表5为模型(2)的估计结果,表6为模型(3)的估计结果。表5对应的中介变量中did 系数均显著为正,表明低碳城市建设提高了居民的低碳素养,使得居民在进行消费时逐渐选择低碳食品、低碳出行,同时提高了环境保护意识。表6的结果中低碳出行、低碳饮食、垃圾分类和环境保护估计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居民低碳产品需求的增加有利于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活动,且表5结果显示在加入中介变量之后,did 变量的估计系数值与基准回归中的系数相比有所下降,这表明低碳出行、低碳饮食、垃圾分类和环境保护是低碳城市建设影响企业绿色创新数量的中介变量,中介效应显著。由此,可以得到如下结论:居民低碳素养的提升是低碳城市建设影响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重要途径。上述机制检验验证了假说2。

7 进一步讨论

7. 1 消费者角度的异质性分析

根据前文假说3的理论分析,文章认为消费者自身的低碳素养与其受教育水平成正比,当一个地区居民的受教育水平越高时,低碳素养越高,从而对企业绿色创新的促进作用也越大。需要指出的是,居民受教育水平的常规衡量指标是地区人均受教育年限,但囿于该项数据仅具体到省级层面,相比高等教育,小学文化程度与初中文化程度、抑或初中文化程度与高中文化程度的居民之间在低碳素养方面并无明显差异。基于此,文章选取当地大学生在校数量来衡量地区居民受教育水平。将大学生数量排序后去掉极值求平均值,将高于均值的城市设定为教育水平高的城市,低于均值的城市设置为教育水平低的城市,通过进行分样本回归探讨低碳试点政策对不同教育水平的城市是否存在显著差异。

表7的列(1)、列(2)分别展示了教育水平较高和较低两类城市的估计结果,可见核心系数did 均在1%的水平下显著,但教育水平较高城市的作用效果更大,从而验证了假说3。同时,该结果也进一步说明了低碳试点政策通过影响消费者的需求进而对企业的绿色技术创新产生正向作用。

7. 2 企业角度的异质性分析

从企业角度看,低碳试点政策是否会因企业本身的技术条件、创新能力的不同而呈现差异化的效果。对此,依据《高新技术企业认定管理办法》将企业划分为高新技术企业和非高新技术企业,并进行分样本回归。结果见表7的列(3)、列(4),列(3)为非高新技术企业,列(4)为高新技术企业。非高新技术企业的核心系数显著,而高新技术企业未通过检验,可见低碳试点政策主要对非高新技术企业的绿色技术创新产生了正向冲击,从而验证了假说4。

7. 3 城市角度的异质性分析

为对假说5进行检验,以城市的人均GDP取对数代表城市的经济发展水平,取平均值,将高于平均水平的地区定义为高经济发展水平城市,将低于平均水平的地区定义为低经济发展水平,通过分样本回归探讨低碳试点政策对企业绿色创新的影响在不同经济发展水平的城市之间是否存在显著差异。表7的列(5)、列(6)分别展示了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和较低两类城市的估计结果,可见对于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城市,低碳政策的实施显著提高了企业的绿色技术创新能力,但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城市则未通过显著性检验,与假说5一致。

8 结论与政策启示

文章基于2006—2019年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的样本数据,运用双重差分法实证检验了低碳城市试点政策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影响。

8. 1 结论

研究结果表明,低碳试点政策确实有助于提升企业的绿色技术创新能力,使企业绿色发明专利占全部发明专利的比重平均而言提升了56%。此结论在进行了平行趋势假设、PSM?DID 等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后依然成立。机制检验结果显示,低碳试点政策的实施通过提高居民的低碳素养进而促进企业的绿色技术创新。异质性分析发现:在消费者层面,城市居民受教育水平越高,越有助于发挥低碳政策的绿色技术创新效应;在企业层面,与高新技术企业相比,低碳政策对非高新技术企业等“创新弱势企业”产生了显著的促进作用;在城市层面,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城市,低碳试点政策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更大,存在引发“绿色技术鸿沟”的风险。

8. 2 政策启示

基于上述研究,未来的低碳城市试点政策应从以下几方面予以完善。

8. 2. 1 持续增加低碳技术供给,强化创新激励措施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支持力度

基于基准回归结果,包含了研发补助、税收优惠等创新激励措施的低碳政策对企业的绿色技术创新确实发挥了显著的积极影响。接下来,为如期实现“双碳”目标,确保走绿色低碳的高质量发展道路,低碳试点城市应不断总结经验,丰富创新激励政策工具,提高政策支持力度,充分释放低碳政策对企业绿色创新的助推作用,并最终实现城市绿色、低碳、可持续发展的长期目标。

8. 2. 2 大力倡导低碳生活、低碳消费,提升城市居民的低碳素养和低碳产品需求

基于中介效应和消费者角度的异质性分析结果,低碳城市试点政策能够通过提高居民低碳素养诱发企业绿色技术创新,且低碳素养越高的消费者越能够促进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因此,未来的低碳城市试点政策应更加注重居民低碳素养的培育和低碳消费习惯的形成,比如,采取多种形式的低碳科普活动和宣传工作,通过设立“低碳银行”、累积低碳信用积分等方式对居民的低碳行为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从消费内容、消费行为和消费意识等各个环节全面提高居民的低碳素养,进而从需求端倒逼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

8. 2. 3 对非高新技术企业、中小微企业等“创新弱勢企业”给予一定的政策倾斜,充分释放其绿色创新活力

传统的创新激励政策总是将非高新技术企业、中小微企业等弱势群体排除在外或歧视性对待,而文章的异质性分析发现,低碳试点政策对非高新技术企业的促进作用甚至比高新技术企业更大。或者说,以非高新技术企业为代表的“创新弱势企业”更加需要低碳政策给予的研发支持,并能在创新过程中更加高效利用这些资源,实现绿色低碳技术领域的“弯道超车”。与此同时,高新技术企业作为技术创新的“优等生”和既得利益者,理应在低碳经济发展和绿色技术创新中发挥更大的示范和引领作用。为此,政府应在高新技术企业认定管理、资格审核、组织实施、监督管理等各环节不断优化管理制度、提高财政资金使用效率,并将“绿色创新能力”纳入认定指标体系,充分释放高新技术企业在绿色创新领域的活力和带头作用。

8. 2. 4 加大对欠发达地区的中央财政支持力度,避免低碳政策引发的“绿色技术鸿沟”

基于城市角度异质性分析结果,经济发达地区无论在低碳技术供给还是居民低碳素养方面都比经济欠发达地区更具优势,从而导致低碳政策对发达地区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优于欠发达地区,这意味着低碳政策若不进行调整优化,可能会加重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之间的“绿色技术鸿沟”。为此,在低碳试点政策设计上,中央政府在赋予地方政府更多决策空间和灵活度的同时,应对欠发达地区的低碳政策给予一定的专项财政补贴和转移支付,提升欠发达地区地方政府对企业绿色创新活动的支持力度以及对居民低碳消费的倡导能力。

(责任编辑:于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