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周吃下多少微塑颗粒

贾铭

废弃塑料污染是当前令人头痛的一个环境大问题。微塑颗粒究竟会对人体健康造成怎样的影响，是目前人们比较关注的一个话题。

2010 年，“大太平洋垃圾补丁”成为头条新闻。太平洋环流形成的巨大涡流困住了漂浮的塑料垃圾，形成了大太平洋垃圾带。在这个巨大环流中充满了微塑颗粒，导致海龟和海鸥等海洋生物死亡。但微塑颗粒污染只存在于海洋系统中吗？事实上，它们也存在于其他系统中，如淡水系统，有人担心哪怕是我们食用的盐、饮用的水里可能都含有微塑颗粒。研究发现，微塑颗粒正在进入地下岩层中的含水层，并通过水过滤系统。一项对来自五大洲的150 份自来水样本的研究结果显示，其中83%的水样本中含有微塑颗粒，而美国提供的水样本是所有国家中最糟糕的，只有6%的自来水样本未受污染。微塑料的存在，对人类健康而言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众所周知，塑料制品无处不在。塑料价格便宜，易于制造和成型。我们用这种神奇的聚合物储存和运输食物，制造衣服和化妆品……但无处不在的塑料废弃物最终进入了垃圾填埋场，其中有很多随水流汇入大海中，成了地球环境的一大祸害。最糟糕的是，简简单单的一块塑料需要20年到500年的时间才能分解。这些废弃塑料不仅污染环境，而且有可能世世代代伴随着人类。

微塑料如何進入人体

微塑料是指长度小于5 毫米的塑料碎片，微塑料对人体健康的影响，越来越成为环境学家和科学家们关注的焦点。

研究人员先后在南极洲和珠穆朗玛峰顶等偏远的地区发现了微塑料，甚至在鱼的内脏和蜜蜂的体内也都发现了微塑颗粒。最近，研究人员在病人的肺部、捐献者的血液和孕妇的胎盘中也都发现了微小的塑料颗粒。目前，废水处理厂还不能完全将微塑颗粒过滤掉，微塑颗粒会通过水体或浮游生物进入食物链，最终被我们摄入体内。

科学家有证据表明，大约40%的人类食物中含有微塑颗粒，包括啤酒、蜂蜜、食盐和海鲜。每份啤酒样本中约含有28 粒微塑颗粒。英国的一名研究生收集了该国不同地区的贻贝，据他估算，消费者每食用100 克贻贝，就会摄入70 粒微塑颗粒。研究结果显示，人们每周可能都会摄入相当于一张信用卡大小的微塑颗粒，甚至更多。由于科学家们还没有找到如何可靠地测定肉类、蔬菜、谷物或包装食品中的微塑性水平的方法，这意味着实际上我们究竟吃下了多少微塑料目前尚不明确。

最近，科学家在人体血液中发现了微塑料，这为微塑颗粒进入人体的研究增添了新的证据。在这项研究中，研究人员在共计22 名志愿者中的17 人（约77%）的血液中发现了微塑颗粒。这些人可能是通过空气、水和食物接触到微塑颗粒，也可能是通过个人护理产品，如意外摄入的牙膏、唇彩，牙科用聚合物、植入物的部分或文身墨水残留物等接触到微塑颗粒的。

常用于一次性水瓶的聚对苯二甲酸乙二醇酯（PET）是最常见的塑料聚合物，在约50%的志愿者体内发现。仅次之的塑料聚合物是聚苯乙烯（PS，用于食品包装和制造聚苯乙烯泡沫塑料），在约36%的志愿者体内发现了聚苯乙烯。

目前，需要进行更多研究来确定血液中存留的微塑颗粒对人体健康的危害。但这项研究结果，已引起了人们对微塑颗粒危害人体健康的关注。我们不禁要问：它在我们体内的归宿在哪里？它会被排出体外吗？它会残留在人体器官中积聚起来，甚至通过血脑屏障吗？微塑料对人体健康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微塑料对人体健康意味着什么

事实上，微塑料对人体健康产生有害影响的事例，早已被科学文献所记载。微塑颗粒对人体健康造成影响的最早发现，源于被称为“植绒工人肺”的肺癌。希腊罗德岛上的一家工厂里有很多员工患上了这种肺癌。这家工厂用从合成单丝电缆上切割下来的短纤维加工尼龙植绒，以生产用于室内装潢、毯子和服装的天鹅绒状材料。在这家工厂里，几乎没有通风设备。流行病学家通过实地勘查后发现，该厂工人罹患肺癌的人数比该地区其他工厂工作的工人高出3倍。起初，他们怀疑是这些工人吸入了某种化学品造成的。但当他们对一些死亡工人的肺部进行研究时，发现了滞留在肺组织中的尼龙纤维。这是20 世纪90年代末首例显示微塑料导致人类罹患肺癌的案例。但是这一发现在科学文献中被埋没了15 年，这主要是由于所用术语的缘故，科学文献中使用的是“尼龙植绒”一词，而不是“微塑料”。如今，科学家们已经在努力澄清术语上的区别。

香港城市大学2022 年的一项研究发现，衣服烘干机使用15 分钟，就会释放出多达561810根超细纤维。清洁干衣机通风口的棉绒时，释放出的细颗粒物，会被人们认为只是一小团灰尘而已，但你却很有可能在此时吸入数万亿纳米级的塑料纤维。与微塑颗粒接触的瞬间，不会引起你的任何警惕和担心，也没有人会告诫你，它会给你带来多大的健康风险。

此外，科学家们还认为，大多数微塑颗粒不会黏附在人体内，会通过呼吸呼出体外，或通过其他方式排出体外。但研究人员尚不明确这“大多数”所指的具体数量是多少。人体肠道对微塑颗粒的吸收率在0.3%左右，但这一数据可能是被低估了。一些碎片，特别是长而细的纤维，最终会进入人体肺部深处。

2022 年3 月，荷兰的一家实验室发表了一项研究结果，对8 名志愿者的肺组织进行检查后发现，80%的志愿者体内含有塑料纤维，最大的微塑颗粒约为芝麻粒长，会深深地卡在肺部深处。研究人员曾发现鱼的鳃部和肠道因微塑料而导致的炎症，目前他们正准备将微塑料影响从动物研究过渡到人体研究。

目前，对塑料的大小、形状、颜色和化学组成是如何影响人体健康的这一命题，我们并不完全了解。大多数塑料似乎对人体健康有着相似的影响。但聚氨酯除外，它是一种常见于家具、床上用品和地毯中的柔性泡沫，其毒性可能是其他类型塑料的2 倍。

科学家知道，如果塑料粒子进入人体内，会发生炎症反应，那么这种反应会引发氧化应激。一些研究结果表明，纳米塑料可能会干扰人体能量生产和线粒体功能，从而引发氧化应激，这意味着会干扰人体修复自身损伤的能力。

进入人体血液或组织的微塑颗粒还有可能穿过肠道或肺部的物理屏障。经动物研究表明，如果颗粒足够小，那么它们就可以穿透组织，直接进入血液或其他器官，但之后对人体引发的健康影响，目前尚不明确。比如，它们会被排出体外吗？有没有办法去除这些微塑颗粒？

同时，微塑料还可能将污染物带入体内，农药、药物和激素，甚至重金属都可以与微塑料相互作用并被其吸收。添加到塑料中的化学物质会引发毒性。最近的一项研究表明，通过水传播的细菌能够搭乘微塑颗粒的“顺风车”，在自然环境中寻找新的宿主，将疾病传播开来。

另有动物研究表明，微塑颗粒会扰乱内分泌或荷尔蒙系统功能，对调节身体生长、能量生产和生殖等生物过程的身体系统产生危害。在塑料生产过程中会用到许多化学物质，其中一种是双酚A。广泛存在于塑料容器和塑料瓶中的双酚A，是一种内分泌干扰物。实验研究发现，双酚A会导致精子发育受损。后经进一步的研究表明，危害健康的不仅仅是双酚A，微塑料本身也会对睾丸造成损伤，对女性生殖系统产生影响，例如导致卵巢产生炎症，或产生低质量的卵细胞。科学家由此确定，微塑颗粒会对生殖健康产生重大的影响。

每年全球的塑料产量都在急剧增长。2020 年，人类共计制造了3.67亿吨塑料。预计到2050 年，这一数值将增加2 倍。人们关于微塑颗粒对人体危害的关注和忧虑，也日甚一日。尽管这方面的研究论文在呈指数级增长，但我们对微塑颗粒危害人体健康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四月摘自《科学24小时》202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