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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从地域文学到超地域文化的破圈之旅

2023-05-20陈小二

出版人 2023年5期
关键词:胶东命运文学

文|陈小二

毕啸南 著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2023年3月定价:49.80元

“生存”一直是文学领域经久不衰的母题,30 年前余华的《活着》出版,至今仍高居各大图书平台的热销榜,可见在急剧变革的时代中寻求生命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是这代人始终在探索和思考的内容。

同为该主题的作品《生而为人》今年3月面世。这是作者毕啸南在位于胶东半岛昆嵛山山脚的家乡沉淀数月写下的短篇小说集,忠实地记录并表达着那里生命的轨迹与感受。而在这场植根于地域的文学之旅里,许多读者却读到了故事之外的认同与力量。

地域文学:胶东大地的异与同

乡土是中国人安身立命之根,这本书里的故事都发生在胶东这片土地上,在山东威海这座城市里。每个故事独立成篇,但人物相互之间又不失联系——细腻的笔调让读者仿佛亲临现场,成为胶东大地的一员融入当地的生活。

《小团圆》里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痛苦的老周婆是《浮生如树》里带冯瑛姑去摆摊的邻居;《小香港》里不得已向丈夫的同性恋人求助的张如娟是《好似初相识》里赵长正和张红英的介绍人。她们在自己的主线故事里都是不受命运眷顾的失落人儿,却依旧在他人的故事里努力去拉别人一把……不同故事间人物的关联,加深了读者对人物的认知,觉得其真实有血肉,更重要的是,人物们共同构建了胶东大地的生活图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生活在同一个空间,时代的洪流呼啸而来,他们共同承受又彼此面对,每个人都有自己命运的必答题。

这也恰是地域文学的魅力之一,即一方水土的同呼吸共命运。而除了展现地域间人的互动关系,地域文学的另一种常见的表现方式,是凸显地域的差异性,如以路遥、陈忠实、贾平凹等组成的“文学陕军”,其作品分别呈现了陕北的粗犷、关中的厚重和陕南的灵秀。

在《生而为人》里,这种差异性主要通过嵌入小说描绘的自然景观、人文景观和风俗等意象来体现胶东大地的文化,将其与故事发展做明暗线交汇和呼应。

如开篇写道“海边山城的春意总是比内地要晚来一些”,《浮生如树》里在四月的某天,让人望眼欲穿的满树樱桃花苞一夜间如云似锦,让人翘首以盼的柳芽一夜间吐出新绿,命运的旨意不可忤逆,恰如人类意志在自然界面前的渺小。

俄国作家契诃夫曾提到,如果一个剧本的第一幕里墙上挂着一把枪,那么在后边一定要放枪,要不这把枪就不必挂在这儿。对于好的小说也如此,所有的景观和意象描写都不仅仅是客观的描写,它必定契合或推动某种情节发展。若地域文学仅为单纯描绘景观,那就变成地理或历史读物了。

超地域文化:结构和个体的二重性

地域文学的破圈,往往是因为作品里面有超地域的文化,让来自四方的读者不仅了解地域特色,更收获精神层面的洗礼或共鸣,而这份认同背后是社会的共性问题以及面对问题的解决姿态。

比如让很多人落泪的《小香港》,描写的是在改革开放之初,摩登青年杨扬来到小镇,如电影海报里的演员般耀眼,他给这座偏安一隅的东海小城带来了热闹和风波——他开的理发店改变了人们对年轻男性作为理发师的偏见,甚至让人接受可以不理发而单独洗头吹头,人们热衷聚在那里看电视、吃零食和聊天吹水,直到人们发现他是个同性恋者,于是小镇起了风暴,“人人都说,小香港是个二刈子,是个神经病,是个大变态。男人们见了小香港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这种病传染给自己;女人们见了小香港也躲得远远的,生怕这种病传染给孩子”。这里凸显的是两方面的冲突:一是时代发展和传统生活的冲突,二是边缘人群和传统思想的冲突。这折射出来的问题是超越地域的,它体现的是无数个类同胶东大地的发展中的地方共性。

小香港的故事只是书里的一个缩影,不同的故事还讲了抗美援朝、国企改革下岗潮等过去百年往事对这座小城的影响,刻画了除边缘人群外的留守人群、女性群像等,书写了身在泥泞里的人们的命运浮沉。

于是有个问题呼之欲出,那就是——这些人所面临的苦难,究竟是时代加予人们身上,抑或是人本身的困境?

社会学领域一直有个两难的问题:结构还是主体?前者强调的是社会结构带来的影响,而后者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如果主体作为个体越是坚持“自我决定”,结构就越容易被免责;如果主体越是随波逐流,结构的重要性就越容易被看到。

作者在自序里提到:“书中的大多数人,是在社会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没有跟得上时代步伐、没有登得上前行的巨轮,甚至是被这巨轮无情地抛入大海里的人,可他们不是命运的沉默者,也绝不肯做苦难的帮凶,他们在泥泞里奋力喘息。”

无论是谢佩秋的坚韧还是徐凤英的坚守,故事里的主人公们都在陷入困境时,尽了最大的努力去诠释活着的价值,或者他们坚守着一些大过生命的东西,比如情感、抗争、信念等。

作者没有把命运的矛头归结到时代,或者笼统的社会结构,而是强调了个体在面对苦难时体现出来的精神与姿态,进而呈现了我们民族的底色及那股生生不息的力量——生而为人,是为了活着,又不只是为了活着。

知识分子式的写作有别于炫学式的写作在于,其所思考的事情不仅是作为装饰性出现的学问,而是那种真切的、与社会现实有共鸣的内容,让人们找到和生命价值的衔接。

文学的纵深感:对话过去与当下

《美人迟暮》里柳小霞被父亲贱卖出嫁的那天,坐在轿子里,依稀听到外头有人在交头接耳:“这是一个女人一辈子最风光的时候了。”她闭着眼睛,回想起自己轻贱的一生,也有过那么风光的一刻:那年她刚过完10 岁生日,正在念小学四年级,期末考试,她又考了班上的第一名,心里欢喜得不得了。那时她并不知道往后的蹉跎命运,甚至都不知晓那是她读书的最后一天。

文学作品的张力结构,除了情节的跌宕起伏外,更多由其本身的纵深感所展现——它不仅着眼于故事“发生的那刻”,而是对话过去与当下的窗口,就像上面提到的柳小霞,当她处在别人认为的“风光时刻”时回想起自己认为一生中的“风光时刻”,当下的那个片段瞬间和过去的10 岁那年串联起来,两者间的落差犹如瀑布般袭来,命运的无常及个体的身不由己也被凸显出来,而这也为接下来她“顺流而下”的人生留下注脚。

如果从整本小说集进一步分析,上述的场景里是以“风光时刻”为载体连接了个体的过去与当下,而当我们以“个体的过去与当下”即故事本身为载体,可以发现其连接的是历史文化的纵深感和当下生活的现实感——柳小霞的悲剧更是几千年来父权制社会下的轻女、厌女情结,结下了这个“一父卖六女”及“现代潘金莲式”的女性悲情果子。

当人们不断在提倡思想解放的时候,当人们处于时代快速发展的当下,其实拥有了一个对“文明中国”内在价值产生自觉意识的契机,如何同步向历史的深处和未来的深处眺望,或许恰是地域文学的时代课题,把地方历史融入当代叙事,直指那些已然发生的及尚未解决的现实问题。

感谢青年学者毕啸南这次对家乡的回望,在回溯历史文化的记忆中打捞和捕捉即将消失的传统,以及小城里的人与事,通过故事透视和想象胶东大地文明的全貌,将其异质和沉淀以小说的形式表现出来。

愿我们也能用脚丈量土地,去行走、去开展关于过去、当下和未来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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