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漏鱼
2023-05-19刘睿轩
刘睿轩
过去每逢开春,一碗漏鱼总会如约而至,从不缺席。这个用淀粉或面粉做的美食,总是牢牢地吸引着我的注意力。白瓷碗里,跳着几只透明的“小鱼儿”。醋汁浇下,红油滴上,再搁几粒小米椒,红绿黑白几方唱罢,洋溢在唇齿间的,便全是摄人的香。在光与影的交错中,是醋汁儿激在通透的漏鱼上的剪影。
我总依稀记得家人间的默契配合,无需任何多余的语言。一家人围在桌旁热热闹闹,阳光流进窗户,满溢出春日湖畔的明媚。
不过,那已经是遥远的事了。上了三年级后,我再没回老家尝过漏鱼。一大家子也就此分居两地。曾在老店深巷中试图寻访记忆中的绝味,看着那漏鱼端上,初闻是极香,卖相也是上上品,但尝到口中便知不是一回事。
我的漏鱼,如何能与那般俗物相比?它调尽小姨姥地窖里的醋,二姨亲手剁的小米椒,姥爷藏了一个冬天的榨菜,与我的整个童年。
又是年关。烟花声中,妈妈忽然提起:想做漏鱼了。我有些抗拒,毕竟,我仍执拗地将漏鱼与一大家子聚在一张小桌前手不停歇地做漏鱼、唠家常的记忆,与春风送来的独特的鸟叫声相关联。但终于,我答应了。
极陌生而又极熟悉的流程。姥姥在厨房娴熟地搅和着薯粉,我与妈妈、姥爷去菜市场称两根小葱,买一罐榨菜。妹妹的欢叫“水滚了!水滚了!”就代表动员信号,全家一起撸起袖子,揪起薯粉,搓成小鱼状。
水雾氤氲中,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我记得,姥姥的小鱼擀得最漂亮,妈妈的小鱼包得最圆,妹妹总是别出心裁,姥爷搓得永远最多最快。
但是,这不是吃惯了的那块地养出来的小菜,陈年老醋都不是家乡的味道,一大家子并不能围在一起。这样的漏鱼怎可能有意义?
愣怔中,漏鱼已经入锅,烫了两遍、凉了三遍的小魚早已晶莹剔透。分到几碗凉水中,顿时活生生、灵巧巧,恍若真鱼一般了。我熟门熟路地翻出老醋生抽,一点点晕开的墨色,仿佛夏天的浓夜。碗里一层层浇开,最后撒几粒椒。碗里活色生香。
老家那边打来了视频电话。我和妹妹飞扑过去,挤在一起欢笑着和那头的一大家子打着招呼。暖气蒸得家里暖融融的,我又迷糊起来,恍然间觉得大家依旧是从前那般。
我吞咽着。某年的春天汩汩流淌着,正收拢的酢浆草、连翘,蓝色的鸭跖草在溪边融化的声音,我听得到。
不管在哪里,我们只要心还连着,就一定会从一碗漏鱼中,回到那个花团锦簇的春天。
(指导教师:金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