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帮子女带孩子可以利人也利己

文/南京邮电大学教授 刘颂

老年人要不要帮子女带孩子？这个问题一直是老人们热议的话题之一。一部分老年人持“带”的观点，理由是儿女要上班无法自己带孩子，作为父母理应帮忙“尽义务”；另一部分老年人持“不带”的观点，理由是要有自己的生活，作为父母养大了儿女使命已经完成。两种意见争辩激烈，相持不下。而我听下来却发现，这两部分老年人尽管各持一端，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即消极体验，也就是在帮儿女带孩子这件事情上，都觉得出人、出钱、出力，多矛盾、常冲突、不愉快，“吃力不讨好”，二者的区别仅在于用老年人自己的话说是对于这件事情“放得下还是放不下”。

老年人究竟是要帮子女带孩子？还是不帮子女带孩子？这个问题貌似是一个家庭内部的事务，但其实背后牵涉到一个重要的社会心理问题，即这到底是一个纯然的利他损己的事情？还是一个既利他又利己的事情？如果它既具有利他性又具有利己性，这二者是截然对立还是兼而有之？关于这一点，我们在这里暂时放下情感层面转而就老年人自身，从认知角度加以讨论这样做的理由。已经有不少的研究揭示，老年人的“本心”并非拒绝助人，所期待的更多是情感满足和繁殖感，即希望为下一代提供物质或精神上帮助的同时获得某种自我的目的性期待与满足。

这就提醒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来讨论老年人是否应该帮子女带孩子的问题，稍稍离开常规的“只利人不利己”或“只是在尽义务”的认知框架，从老年人与第三代在照料过程中所发生的代际互动行为的角度，探寻一下老年人在帮子女带孩子这件事情上可能获得的收益。

首先来看老年人在帮子女带孩子时经常做的一件事——跟孩子一起做游戏。说实话，做游戏这件事，如果老年人不帮子女带孩子极少可能会去做，但为了陪孩子玩却经常发生。游戏，通常在人们的头脑里是“小儿科”，是专门用来“哄”那些不谙世事的年幼无知小孩的简单幼稚的玩意儿，成年人不屑一顾。但是，在老年人认知训练对预防或延缓老年失智症效能的研究中发现，那些看起来充满稚嫩色彩的游戏却具有活跃或唤醒老年人脑神经细胞、激发老年人积极情绪、促进老年人身心健康、提升老年人认知水平的重要作用。关于这一点，恰如著名心理学家皮亚杰所述：游戏不是一种独立意义的活动，而是认知水平的表现形式，是学习新事物的形式，是形成和扩大知识范围以习得更多新技能的方式，是智力发展的重要手段，可以促进主动活动、自主选择、相互交流、持续探索，以此实现全面发展与和谐发展。由此说来，老年人帮子女带孩子的过程中和孙辈一起玩游戏是一件既利人也利己的事。

其次来看老年人在帮子女带孩子时经常做的另一件事——回忆，也就是在自己的知识库里寻找教孙辈的素材，包括故事、儿歌、童谣和自己经历过的人和事，说给孙辈听，或教给孙辈学。回忆是记忆提取信息的一种方式，而记忆作为“人脑对外界输入的信息进行编码、存储和提取的过程”，在我们每个人的日常生活乃至生命历程中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因为如若失去记忆不仅其他心理活动无关正常进行，如认知、情感、个性等，更不能分辨和确认周围的事物，失去自我认知、自我与他人的关系认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是谁”“我在哪里”“这个是什么”“那个是干什么用的”，最终迷失在混沌世界中并失去生命，老年失智症，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症即为一个典型的例子。因此，为延缓老年人记忆力衰退，心理学常做的事情就是记忆训练，而所谓记忆训练，是通过提供一系列刺激提升老年人的信息存储能力、信息提取能力和信息运用能力，即心智功能。在这方面，相对于不帮子女带孩子的老年人，帮子女带孩子的老年人更容易做到，带孩子为老年人回忆提供了条件。有位社区大妈在一次活动时说，在她给女儿带孩子的一年里，每天都要绞尽脑汁去想自己读过或听过的故事或熟悉的儿歌，一开始很困难，脑袋里一片空白，后来能记起的东西慢慢地一点点多了起来，于是她把记起的东西写下来，竟然形成了厚厚的一本笔记，看到它，大妈说自己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一辈子活得还不错，心里挺高兴的。这个事例就是上述心理学研究所发现的回忆带给老年人积极的健康效应。

再次来看老年人在帮子女带孩子时经常做的第三件事——学习。老年人帮子女带孩子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重操旧业，重拾20多年前照料孩子的技艺，抖擞精神披挂上阵，有位老年人风趣地称为“家庭内下岗再就业”。无论如何言说，有一个事实不可否认，那就是我们身处的世界发展得非常快，科技日新月异，产品日新月异，人们的观念也日新月异，包括衣食住行，因而老年人常常会发现自己几十年前行之有效的想法和做法在今天被儿女贴上了“陈旧过时”的标签，而自己也时常面临来自新观念、新用品、新技术的冲击与挑战，需要重新学习，完完全全地恪守旧法已然不再可能。而学习对于老年人真的是大有裨益，日本有一项调查发现，勤于学习用脑的老年人比整天无所事事“懒得去想”的老年人，智力水平平均高出50%。现代心理学研究认为，学习意味着“不断创新、不断进步”“不断地突破自己的能力上限，创造真心向往的结果，培养全新的、前瞻而开阔的思考方式，全力实现共同的抱负”“重新创造自我”，学习能够让一个人“做到从未能做到的事情，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及我们跟它的关系，以及扩展创造未来的能量”，这一切最终结果汇聚到一点，即使得一个人能够保持鲜活的社会适应能力，成为永远于社会、于家庭“有用的人”。因此，人可以放弃的东西很多，唯独不能放弃学习，放弃学习就等于放弃自己在社会中的地位，放弃自我生存的必要性，放弃人生的意义。帮儿女带孩子可以促进老年人学习学习再学习，这对老年人真的是益处多多。

很多人都知道辩证地看待事物才能真正认识事物，所谓辩证通俗说来就是多视角，人们常说的“苦中有乐，乐在其中”。古代哲人庄子说的“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之所以被称为智慧之言，其实就在于能够从不同的角度辩证看问题。跳出固有的思维框架，换一个全新的视角，老年人视野才会更开阔，而开阔的视野下才可能拥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