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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故里

2023-05-15罗雅妮

关键词:棠棣汴梁阿妹

罗雅妮

我生于湘楚,长于烟雨,十岁时又随迁了官的父亲来到汴梁。

汴梁是远不同于严州的,几载珠屑铺长街,六朝金粉筑画楼。江南的新红黛白都被抛在了遥远的春山后,成了故乡。

“故乡。”

父亲常在休憩时的棠棣树下念叨这个词,他咬字极缓,嘴开合张启间,像是含着江南的雪,模糊而又绵长。

我尚且年幼时,便知晓他这是想起了严州,以及留在严州府的母亲与阿妹。这思念并不是突兀,而是浓烈,惊落一片树花,洋洋洒洒。

而在这纷然间,我蓦然一阵心悸与惆怅。这份惆怅随我度过年复一年的清冷岁月,后又伴我至及冠,再至题名金榜,留朝为官。

汴梁繁华昌盛,夜里更是醉乱奢靡。同僚常邀我夜游花船,我早见识过这片灯火之地。汴梁的水,像是掺进了酒与花,动人明媚,丝毫不似江南的清丽婉转。

但我是知道的。

国早已不国。

国都飘摇,山河不再,世人皆是心知肚明。那金兵向来对宋虎视眈眈,如今更是哪里舍得下这块腐了内里的肉。

只是那些上位者偏生不自知,酒林肉池,胡乱作为。父亲虽心事清明,到底年事已高,力有不足。致仕后,他更常坐在那株棠棣樹下,从浮躁的红尘里望向远方。

“父亲,我想回严州。”我终是忍不住开口。

“可是想你娘与阿妹了?也是,有几年未见了……”

“是,可否……”

“子凡,你应当明白,宋已是怎样一番处境……有的人有能力却无权力保它,有的人有权却无心保它。”

我沉默了,像是一尾沉入水底的鱼。那梦里见过的樱桃芭蕉终是被封在了千里外。

那里岂止是有芭蕉,那里是有家家种着的青梅,是有深巷里沾雨的杏花,是有丹青山水的烟雨人家。

金兵终是大举来犯,举朝上下无一人敢领兵出战。自幼习武的我主动请命,背了中原,离了汴梁。

接了那幡旗,谢了那圣命,自此往后,便是无家之人。

塞北离家相去甚远,无边的荒土彻底隔绝了严州的氤氲水气。我不能后退,我若不披上这铁甲,便护不住母亲与阿妹,更护不住我的故乡。

铁马冰河的十年间,我常夜深帐里饮烈酒,对着豆大的烛火絮絮叨叨。

我讲风雪沙场,讲我背上的伤,讲母亲病重而逃回家的士兵,讲海碗里掺进的泪水,讲我常梦到的陌生水乡。

我也讲江南,讲东风寻入的卖花巷,讲街头几家酒馆飘香,讲撑伞来的红衣姑娘,讲我从旧桥边打马而过时惊起的野鸭。

我讲真真假假,讲半生的幸与憾,讲完了便又是号角吹响。月光把故里送得太远,我早已知晓这一生只会葬身在这黄沙下。

长枪刺进胸膛时,我恍惚间瞧见柳条抽新,杨花落下,有孩童骑竹马穿过江南的石桥。

石桥下不知谁家的清笛随水远流,一如我在孩提时代,于舟上闻见的游子长歌。

除此之外,便是凛冽长风,归至故乡。

点评

本文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入笔,结合史实与一定的历史联想,作者向我们娓娓道来了一位在金人大举南下入侵,北宋朝廷岌岌可危之际,与父亲留守国都汴梁,强忍与尚在南方的母亲与阿妹分别之痛的某一虚构的北宋末年少将的人生经历。“严州”“故乡”“汴梁”,这些频频出现的字眼,借主人公的回忆更加清晰地表达了国破山河之时,家国难两全的痛楚。在全篇诗一般的语言中,隐隐蕴含着的是浓烈的保家卫国之热忱与思念故乡之深沉。

(指导教师:刘 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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