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共同富裕向度及世界意义研究
2023-05-15胡博成朱忆天
胡博成,朱忆天
(华东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237)
一、问题的提出
进入新时代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围绕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与共同富裕,形成了“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1],“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贫穷的平均主义不是社会主义,富裕但是不均衡、两极分化也不是社会主义,共同富裕才是社会主义”[2]等一系列富有理论创新的重要论述。2022年10月16日,习近平总书记代表第十九届中央委员会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所作题为《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的工作报告,高度精准地概括了共同富裕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内涵、特征和本质的关联逻辑[3],为新时代阐释和把握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内在规定提供了共同富裕向度。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本质体现,寓意着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有着不可或缺且极为重要的共同富裕内涵,这不仅为理解和把握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共同富裕的阐释向度,而且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锚定了不可偏废的发展目标[4]。
就人类历史发展趋势和现实表现来看,现代化是人类社会发展历史的定在。人们在谈及现代化必然离不开作为具有先行示范意义的资本主义现代化,问题在资本主义以资本增殖为轴心造成了严重的社会财富分化和阶级对立,其现代化模式日益显示出无法持续的“文明幻象”[5],因此探索走向更高质量更高层次的现代化成为人类历史发展规律演进的必然。在所有研究现代化的理论体系中,马克思的理论无疑是最深刻且最透彻的,他不仅从政治经济学批判角度揭示了导致资本主义现代化贫富差距根源的资本,而且为人类指明了实现共同富裕的方向即人类终极发展在于走向扬弃资本的理想社会形态。由此我们可以深刻把握社会主义现代化与共同富裕的内在逻辑,资本主义现代化以资本为本是导致现代社会财富分化的根源,人类要实现共同富裕必须进入马克思言明的以扬弃资本为基础的未来理想社会,即社会主义是人类实现共同富裕的现实社会形态[6]。中国共产党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不断结合具体历史国情深化探索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规律,充分激活了资本在发展生产、为实现共同富裕创造充裕物质基础方面的积极作用,在资本主义对立面上进一步强化了对资本的驾驭和引导,创造了以实现共同富裕为导向的现代化[7]。质言之,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有着独特的生发逻辑,中国共产党在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历史、理论和实践互动基础上[8],成功探索出了以实现共同富裕为重要特征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拓展了扬弃资本主义现代化的新型现代化道路,深刻改变了世界历史发展进程,为人类现代化作出了具有深远历史影响意义的原创性贡献[9]。共同富裕是中国共产党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历史进程中呈现出的客观目标进路,为研究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提供了宏大的理论和历史叙事背景。
可以认为,共同富裕是理解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关键维度,是中国式现代化超越资本增殖图谱和资本主义矛盾范式的重要视角[10]。梳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对共同富裕的历史探索并进一步概述其彰显的世界意义,无疑是新时代深化阐释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理论和实践价值的题中应有之义。
二、共同富裕:理解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关键维度
在历史发展层面共同富裕是人类社会千百年来梦寐以求的理想追求,在现实发展层面共同富裕是资本主义现代化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在历史必然性层面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规定。马克思深刻批判了资本主义以资本为轴心形成两极分化严重制约其现代化发展的尖锐矛盾,预测了人类要走向扬弃资本、实现共同富裕理想社会形态的趋势。马克思的理论预见为社会主义发展提供了理论指导,为考察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共同富裕向度提供了具有历史通透性和必然性的理论支撑。就此而言,考察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共同富裕向度必然离不开对资本和资本主义的认识,必然离不开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现代化辩证扬弃的理解。
(一)悖论贫困:人类现代化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
自人类剩余劳动价值诞生以来,社会财富两极分化现象就一直存在,如何实现共同富裕是无数学者苦苦思考意欲解决的千古难题[11]。在前现代的等级制社会,剩余劳动被统治者占据并转化成为巩固和维系等级社会的物质符号。进入现代社会,剩余劳动则被资本占有并转换成了其增殖扩张的经济权力。需要引起高度关注的是,资本与上层建筑联姻获得了维护资本增殖的政治权力,由此形成了资本和资本主义对劳动者的双重剥削。从剩余劳动价值占有和分配角度看,人类社会财富产生分化的根源在主体剩余劳动转化成了支配自身发展的力量。资本主义两极分化的原因在资本无偿占有剩余劳动价值并有意识借助两极分化来维护自身增殖权益,由此形成了现代社会最难以理解的悖论性贫困现象,一方面是快速发展的社会生产和丰盈的物质积累,与以往相比,资本主义工业化生产创造了几何般的财富增长;另一方面是作为物质财富创造主体的劳动者无限接近于生存线的贫困状态[12]。质言之,在资本主义社会劳动者通过雇佣劳动创造的剩余劳动和社会财富的数量越庞大,劳动者就越接近于被饿死的边缘状态,此即现代社会的悖论性贫困现象。按照常规理解社会物质生产的丰盈状态下,劳动者应该获得极为充足的物质发展基础,而事实恰恰相反,劳动者始终处在接近存亡的边缘状态。尽管21世纪劳动者的物质层面有了较大程度改善,但精神文化等领域的窘境显示其依然深陷悖论性贫困难以自拔。究其根源可以发现,资本主义现代化的起点和终点皆在资本增殖,劳动者生存发展属于资本增殖衍生存在。资本僭越主体将劳动者物化为生产工具的现代化,无法解决悖论性贫困问题,即两极分化是资本主义现代化亟待解决但又无解的内生矛盾。
资本主义奉资本增殖为圭臬创造了先行示范意义现代化模式的同时,也带来了令人吊诡的劳动者极端贫困现象。在资本主义社会劳动者通过劳动创造的社会财富呈现出了巨量增长状态,劳动者却无限接近于贫困化状态。究其根源可以发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在矛盾决定了其现代化绝不可能化解社会财富两极分化,更不可能实现共同富裕。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全景式考察,澄清了现代社会产生悖论性贫困现象的因由。一是生产资料私有制是导致悖论贫困和两极分化的制度根源。“工人阶级处境悲惨的原因不应当到这些小的弊病中去寻找,而应当到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去寻找”[13]。资本主义以生产资料私人占有彻底瓦解了以往依靠自身劳动确证主体的历史,将劳动者无情地甩向了雇佣劳动市场,此时劳动者失去生产资料彻底转换成了身无长物的无产者,只能依赖拥有生产资料的资本家生存。在生产资料私有制下资本拥有支配劳动者剩余劳动的权力,而劳动者对资本强势攫取剩余价值的行为毫无还手之力。雇佣劳动之于劳动主体是生命的消耗,劳动者可以支配劳动生产物质财富力量,但生产创造出的倍增财富属于资本家,财富的增殖和劳动者的贬值成正比。二是悖论性贫困呈现的社会财富状态就是两极分化。与以往相比,资本主义前所未有地解放和发展了生产力,同时也创构了结果更为残酷、形式更为隐蔽的剥削。悖论性贫困带来的社会财富结果是显性的分化,“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即在把自己的产品作为资本来生产的阶级方面,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14]743-744。在资本主义现代化进程中,悖论性贫困表征为资本积累和贫困积累的尖锐化对立,同时资本主义还以上层建筑形成了对这种悖论性贫困的合法保护。工人越劳动创造的剩余劳动价值越多,资产阶级凭借生产资料占有积累的财富就越大。资本以实现自身增殖为不二法门,因此雇佣劳动目的就是占有活劳动生产的剩余劳动价值。劳动者在资本生产过程中充当的是具有生命指征的“螺丝钉”,劳动获得的工资仅能够维持生命机体的简单运转,其余剩余劳动皆归资本家占有和分配,就此可以深刻理解现代社会劳动者越劳动越贫困的荒诞逻辑。资本增殖驱动了社会劳动自然力的优化提升,科技创新、管理优化成为驱动资本快速获利的手段,以至于资本生产的高科技、高效能指征越明显,劳动者机械化、工具化、畸形化的程度就越深。劳动者越是希冀通过不舍昼夜劳动获得自身发展需要的物质,他就越深陷贫困积累陷阱难以自拔。
悖论性贫困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含矛盾决定的,其现代化无力化解这种贫困,实现共同富裕的现实基础无从谈起。需要注意的是,资产阶级不仅锻造了推翻封建阶级的武器,而且通过现代化创造了能够最大效能使用武器的无产阶级主体力量,一旦革命主体力量成熟发动推翻资本主义的无产阶级革命,其现代化就将成为“历史的终结”。资本主义现代化的悖论性贫困唯一解决方式是在矛盾积累的顶端,爆发无产阶级革命从而进入真正能够实现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
(二)扬弃资本:人类现代化追求共同富裕的现实纠偏
马克思阐述了资本主义现代化走向消亡的理论和现实必然性,为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走向共同富裕的解放之路铸造了强大理论武器。资产阶级通过雇佣劳动积累财富的同时使得无产阶级得到了有效的社会组织化,由此资本财富积累和工人贫困积累的矛盾日益尖锐化,一旦矛盾达到临界点资本主义现代化就面临终结。“资本的垄断成了与这种垄断一起并在这种垄断之下繁盛起来的生产方式的桎梏。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达到了同它们的资本主义外壳不能相容的地步。这个外壳就要炸毁了。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响了”[14]874。面对日益尖锐化的两极分化矛盾,资本主义国家制定了一系列调整优化政策,试图缓解日益紧张的劳资关系、延长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寿命。一是通过调整剩余劳动时间来修复资本主义现代化矛盾。资本主义现代化悖论性贫困产生的原因在资本毫不顾忌劳动主体生存发展实际,意欲无穷尽地占有剩余劳动量,因此剩余劳动时间成为消除悖论性贫困的关键范畴。劳动者接受资本雇佣就意味着全部劳动时间被纳入了资本增殖逻辑的控制机制中,为了满足资本增殖的狂欢,无产阶级剩余劳动时间被最大程度纳入了生产环节,劳动者日益接近物质化的生产工具,游走在贫困死亡边缘。面对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资本主义国家通过法律法规调整完善了工人劳动时间保护制度。二是通过调整市场空间来缓和资本主义现代化矛盾。资本无剩余不追求的秉性并无边界预设,在国内市场日趋饱和的情况下走向世界市场成为拓展资本主义现代化发展空间的核心策略。通过对全球市场的发掘和占有,资本“普照的光”在全球范围内形成了对劳动者剩余劳动的占有,实现了自身更为快捷迅猛的财富增殖。三是通过福利社会建设来缓冲资本主义现代化矛盾。建立在生产资料私有制基础上的雇佣劳动是社会财富两极分化的核心变量,如何协调劳动和资本关系成为缓冲社会财富尖锐化对立的重要举措。事实证明依靠资产阶级经济学家鼓吹的“万能市场”,资本主义现代化并没有找到实现自我救赎的出路。马克思的理论设想和苏联的计划经济为资本主义提供了改善劳动者生产生活境遇、开展福利社会建设的思路,资本主义国家试图通过福利社会来抚平、缓解无产阶级的贫困化趋势,以获得维持其现代化生存发展的空间。
就上述来看,资本主义为拯救其日益陷入发展困境的现代化,使用了各式各样的直接和间接、公开和隐蔽相结合的措施。历史和事实证明,资本主义现代化的自我救赎没有达到缓解社会矛盾的预期结果,恰恰相反还进一步固化了社会财富的两极分化现象。表面上时间修复策略压缩了产品生产时间解放了劳动者,实际后果是生产时间压缩的同时亦挤压了劳动者在劳动价值分配过程中的比例和数值。空间缓冲举措表面上将国内两极分化拓展到了世界市场,实际却在迈向和推动世界市场形成发展过程中,将一国内部的财富差距扩展到了世界各国,由此导致了全球同质的贫困化问题。福利社会得以维系的基础在牺牲其他发展中国家发展权益,同时劳动者的堕落、产业的空心使得资本主义社会深陷新的结构性矛盾。概言之,资本主义现代化种种缓和社会贫困问题的举措无法彻底根治财富的两极分化,这些举措只是形式上适当缓和、程度上适当舒缓了尖锐化的社会矛盾,而实际社会运行中资本对劳动者剩余劳动的占有无所不用其极。劳动者身心俱陷资本增殖环节,工作之外的休闲娱乐时间、身体之外的心灵空间都成为资本攫取剩余劳动价值的新场域,社会财富两极分化呈现出了更为尖锐、更为深刻的新特征。人类社会要纠正资本主义现代化的财富分配偏离,必须进入马克思言明的扬弃资本实践,即社会主义是化解两极分化、实现共同富裕的唯一出路。
马克思基于资本主义内生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在理论层面预测了人类社会走向共产主义的必然,为人类指明了以扬弃资本为基础实现共同富裕的新型现代化模式。列宁率先遵循马克思扬弃资本的理论指导,在社会主义制度架构内进行了共同富裕的实践探索。作为共富探索的“战时共产主义政策”在捍卫新生苏维埃政权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其取消资本的探索无助于现代社会共同富裕的实现,广大人民群众不满情绪与日俱增。充分激活资本和商品经济为社会主义建设积蓄力量,全面推进共同富裕实现的“新经济政策”呈现出了强大生命力,这为苏俄以及社会主义运动探索扬弃资本开展共同富裕建设留下了弥足珍贵的经验。列宁逝世后斯大林建立起了拒斥资本和商品的计划经济体制,社会主义究竟应该如何探索扬弃资本、实现共同富裕,成为摆在中国共产党开展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必须直面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
三、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共同富裕向度的历史探索
资本主义现代化无法根治社会贫富差距分化的原因有二:一是生产资料私有制带来了无法调和的社会矛盾,只有将劳动者置于最穷困落魄的状态才能维持庞大规模、随时可以进入生产领域的产业预备军;二是只要资本主义制度存在,劳动者就绝不可能获得与违背资本增殖意志的共同富裕状态。资本主义国家的修修补补政策只能在一定时间段内缓和矛盾,并不能在根源层面彻底解决其现代化面临的悖论性贫困问题。要全面消除社会财富的两极分化实现共同富裕,必须回到马克思言明的扬弃资本理想社会,必须进入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有且唯有如此,人类社会才能彻底终结贫困、迈向共同富裕的现代社会。
(一)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共同富裕向度的独特历史前提
尽管近代中国是在资本主义国家坚船利炮下被动卷入世界历史和现代化进程的,但相较于资本主义现代化对共同富裕的天然拒斥而言,中国现代化探索历史进程并不缺少实现共同富裕的质料。中华民族历来重视社会公平正义建设,在几千年的发展历史进程中围绕共同富裕积累了宝贵的理论资源。为此,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共同富裕向度的特殊历史前提来自前现代的共富理想追求、近代奋发图强先驱的探索和来自现代马克思主义的本质属性规定。一是中国古代先贤对共同富裕理想追求的接续探索。作为前现代社会的古代中国,充满了对实现共同富裕的理想追求,形成了旗帜鲜明且影响深远的“小康”“大同”等共富理论构想。中国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往往打着“均贫富”旗号来反抗贫富的分化问题,由此形成了若干验证“历史周期率”的王朝兴衰案例。为解决引发社会矛盾的贫富差距问题,封建统治者采取了各种不威胁封建统治的土地改革,在客观层面改善了农民生活水平、缓和了社会财富分化现象。客观说尽管中国传统社会追求共同富裕的社会环境与现代社会存在本质差别,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和社会矛盾难以与现代社会同日而语,但中国古代社会的共同富裕思想为中国式现代化拓展共同富裕内涵提供了弥足珍贵的思想资源。二是近代以来发奋图强先驱们对共同富裕的艰辛探索。除了对近代中国枪炮的殖民掠夺,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还通过廉价工业品掠夺了大量财富,中国各社会阶级都奋起抗争试图改变亡国亡种的危局。农民阶级发起践行绝对平均主义的太平天国运动,主要在形式上践行了共同富裕,实际严重打击了农民群体的生产积极性,破坏了社会持续发展局面。值得肯定的是,太平天国运动第一次提出了具有资产阶级性质的《资政新篇》,有效推动了社会各界对资本主义现代化的认识。封建地主阶级为实现自救发起了以“自强”“求富”为目标的洋务运动,开启了近代中国对富强的探索和追求。洋务运动在客观层面加快推动了近代中国工业化的发展进程,为近代中国探索现代化建设奠定了重要物质基础。随着工业生产的发展,民族资本逐渐发育成为革命运动中不可忽视的力量,无论是改良派还是革命派都围绕发展生产推动共同富裕形成了具有影响力的观点,其中孙中山“三民主义”的民生主义主张属于旗帜鲜明探索共同富裕的指导方案,节制资本、平均地权等主张不仅有力回应了中国社会贫富差距的现实问题,而且还深刻回应了资本主义现代化内含的悖论性贫困。三是马克思主义对社会主义实现共同富裕的本质规定和探索。马克思在理论层面预测了未来扬弃资本、实现共同富裕的理想社会形态,为社会主义廓清了发展前提。作为后继者的列宁继承发展了马克思的理论,率先进行了社会主义追求共同富裕的实践探索,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积累了宝贵经验。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是以彻底终结贫困并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为目标导向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其得以形成发展具有独特的历史资源,特别是孙中山民生主义资本观对中国共产党探索驾驭资本开展共同富裕建设提供了重要现实启示。就上述历史资源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共同富裕向度的逻辑关联和深层结构来看,马克思主义的共同富裕预见属于理论根源,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共同富裕的深层学理规定;中国古代社会的共同富裕追求属于历史渊源,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共同富裕的历史基因密码;中国近代社会的共同富裕探索属于历史源流,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共同富裕的近代历史滋养。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作为迥异于传统共富和近代共富的新型现代化,除了社会主义根本属性外,最重要的依据在于其形成发展过程具有独特的历史资源,特别是其共同富裕向度不仅拥有能够彰显绝对自信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马克思主义资源,而且中国共产党结合具体的国情和时代现实创造性地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行了转化、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中国化和时代化的创新发展,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协调平衡人的发展与资本发展张力注入了独特的文化资源和理论支撑。
(二)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共同富裕向度的历史探索进程
近代以来各社会阶级试图挽救中华民族危亡境遇失败的抗争证明,探索通过资本主义道路来实现现代化是行不通的。就当时的国内现实来看,民族资产阶级自身的软弱性决定其难以承担实现现代化的历史重任[15];就当时的世界历史形势来看,资本主义国家试图将中国定义为原材料生产地和工业商品倾销地,绝不可能允许中国走向市场统一的资本主义现代化。换言之,近代中国饱受帝国主义的压迫,既然资本主义现代化行不通,那么顺应世界历史发展潮流的社会主义道路成为中国探索现代化的内在规定,“中国搞现代化,只能靠社会主义,不能靠资本主义”[16]。在近代各阶级的历史探索基础上,中国共产党以社会主义现代化推动共同富裕建设经历了从建党初萌芽到新时代成熟的跃升,其历史进程蕴含了对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共同富裕的追求和探索[17]。一是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探索共同富裕的萌芽阶段。新民主主义革命既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形成发展的重要历史时期,也是中国共产党共同富裕思想和实践萌芽发展的历史时期。中国共产党在“一大”纲领中明确指出消灭阶级差别、废除资本主义私有制,这是追求共同富裕的政治宣言。土地作为农民开展生产不可或缺的生产资料,围绕土地分配成为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内容,这一时期救亡图存的政治斗争与土地分配的经济斗争形成了中国共产党探索共同富裕的内在逻辑主线[18]。二是新中国成立到改革开放前推动社会主义共同富裕实现的探索时期。这一时期毛泽东同志提出了共同富裕概念,强调农民和工人要共同实现富裕,丰富了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共同富裕内涵[19]。新中国成立初期遵循的是五大经济成分并存的原则,充分激发私人资本积极作用为国计民生事业服务。社会主义改造完成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共同富裕向度具有了社会主义制度基础,需要指出这一时期共富以平均主义为原则,挫伤了农民群体的积极性。三是改革开放以来到新时代是中国式现代化推动共同富裕的质的突变时期。邓小平同志全面廓清了社会主义本质,为社会主义现代化进行了共同富裕的内涵升华。以此为基础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社会主义分配制度都得到了进一步确立完善,社会主义物质生产和财富分配获得了全新发展。四是新时代以来中国式现代化共同富裕向度的成熟发展阶段。新时代以来精准扶贫战略的实施、全面小康社会的建设都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探索共同富裕的重大战略举措,这些探索终结了困扰中华民族几千年的绝对贫困问题,为共同富裕的初步实现积淀了重要物质基础。
就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探索来看,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超越了资本增殖和福利建设至上,形成与共同富裕相伴而生的新型现代化,共同富裕向度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20]。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共同富裕是一个不断向前发展、不断获得新的内涵和外延的实践活动进程,二者存在良性互动关系。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是共同富裕不断获得突破的发展过程,另一方面共同富裕的推进也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不断完善调试的升华过程,二者共同推进和实现了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尽管新时代中国式现代化共同富裕依然面临众多短板和问题,但历史和事实证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为实现共同富裕提供了现实基础和道路保障[21]。就世界历史发展来看,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是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结合中国具体历史国情形成的新型现代化道路,是在资本主义现代化对立面为人类现代化作出的原创性贡献,具有鲜明的实践、时代和中国式特征,由此新型的“新”、原创性的“原创”皆有了共同富裕的内涵[22]。如若缺少共同富裕向度,中国式现代化就缺少了对人全面发展的终极关怀,其历史探索将陷入资本主义现代化构建的话语陷阱。在全面迈向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征程中,不平衡不充分发展问题、城乡差距等问题将获得实质性改善,共同富裕将获得实质性突破,这势必会进一步丰富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共同富裕向度的历史和价值蕴含。
四、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共同富裕向度的世界价值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共同富裕向度具有重要价值意义,显著体现在对世界发展和世界历史走向的影响方面。作为21世纪的科学社会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取得了举世瞩目成就,特别是终结绝对贫困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有力凸显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世界价值,为人类探索新的文明形态、发展中国家走向新型现代化提供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深刻改变了世界历史的发展走向。立足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历史探索,可以深刻把握其呈现的共同富裕向度,中国共产党对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探索为世界贡献了后发国家既彰显自身优势又提升世界历史参与程度的现代化道路,以共同富裕向度进一步拓展和提升了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价值意义。
(一)为人类探索新的文明形态贡献了中国智慧
在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实践探索过程中,中国共产党不仅打破了人类现代化对资本的绝对崇拜,而且以社会主义实现了对资本的驾驭,彻底终结了以资本为本的资本主义在现代化进程中的绝对主宰地位,开创了一种协同推进人的发展与资本发展的新文明形态变革[23]。在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实践进程中,资本与人的发展逻辑得以理顺,资本的增殖逻辑被置于人民的发展逻辑之下,资本成为人民群众追求富裕、实现全面发展的手段和形式,人民的历史主体地位得到了真正彰显,这是解释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共同富裕的关键维度,也是化解资本主义现代化内含悖论性贫困的核心锁钥所在。资本主义现代化率先开启了人类对现代社会的探索,遗憾的是由于其颠倒了资本增殖和人的发展逻辑,由此形成的悖论性贫困严重掣肘了其现代化发展空间,这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共同富裕向度得以生成发展的历史、理论和现实逻辑起点。资本主义现代化的种种困顿局面证实,罔顾人现实发展境遇的悖论性贫困没有未来,人类走向未来的唯一现实可能在马克思言明的理想社会,只有求教于马克思、求教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人类才能获得可持续发展空间。就此而言,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为人类终结贫困提供了标本兼治的理论和实践支持,为在世界历史视野中探索新的文明形态贡献了“中国智慧”。一是以渐进式行动策略来反抗和消灭贫困,为协同实现共同富裕提供了广袤的社会空间支持。实现共同富裕必然建立在消灭贫困的社会基础上,中国共产党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程中高度重视消除绝对贫困问题,全面彰显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应该说社会主义制度是消除绝对贫困的制度保障,是劳动者在对象化劳动过程中确证自身主体的社会制度基石,更是中国共产党以渐进式行动策略消除绝对贫困的社会条件支持。社会主义公有制和按劳分配制度为消除绝对贫困提供了现实可能,由此社会财富的增长与人民生活水平得到了同步提升。全面小康社会是中国共产党依据社会生产发展水平以渐进式行动策略建成的,这在深层印证了消除绝对贫困的历史探索轨迹。二是共同富裕向度蕴含浓厚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属性。资本主义现代化的症结在剩余价值汇集到了资本增殖轨道,以此形成了两极分化的资本财富积累一极。社会主义恰恰相反,引导剩余劳动价值为人民群众发展服务,追求的是共同富裕,这在根源上化解了劳动者越劳动越贫困的悖论性困境。就此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属性至少包含物质和精神协调发展的共同富裕、消除贫富差距和不平衡的全面富裕、消除人民和国家不平衡富裕状态以及共建共享梯度推进等方面。三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共同富裕的实现基础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就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和趋势来看,共同富裕拥有真理和道义的制高点,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共同富裕探索彰显了中国共产党消灭贫困的卓越智慧,为世界各国探索解决贫困问题提供了智慧支持。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共同富裕向度有着众多有益于人类探索新文明形态的智慧支持,精准扶贫方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都是中国共产党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程中探索推进共同富裕的创新探索[24]。在扎实推进共同富裕的实践进程中,渐进式消除绝对贫困、彰显社会主义属性以及依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皆是中国共产党为世界各国现代化建设提供的“中国智慧”,有效推动了世界各国对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深化认识和探索。
(二)为后发国家走新型现代化提供了中国方案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形成发展不可或缺的现实基础是资本主义现代化,正是通过对资本主义现代化的批判和澄清,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才得以廓清和标定了共同富裕内涵,才为后发国家探索现代化建设提供了新坐标,为人类新型现代化建设提供了“中国方案”。界定中国式现代化为新型现代化必然离不开作为社会主义本质属性的共同富裕,这是后发展国家实现跨越且可持续发展的前提条件。就历史发展进程看,资本主义现代化与人类世界历史发展存在高度的历史周期重合,资本主义以丰裕的物质财富形塑了经典意义上的现代社会,造成了现代社会就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假象。事实上,资本主义现代化内部存在不可调和的悖论性贫困,同时其发展是建立在牺牲广大发展中国家权益基础上,这注定资本主义现代化是后发国家难以模仿实现的现代化。事实确实如此,除了极少数小型后发国家凭借特殊生产要素成功实现了资本主义现代化,其他国家很难突破资本主义世界分工体系的束缚,更多的是陷入了现代化困境。后发国家走向现代化不仅需要统筹考虑自身发展优势,而且还要统筹考虑自身在资本主义分工体系中的地位。在这种进退两难境遇中,后发国家不具备实现共同富裕、实现现代化的基础,甚至要保持自身发展独立性都异常困难,拉美国家深陷“中等收入陷阱”实际就是后发国家生产要素单一被资本主义分工体系掌控的结果。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共同富裕向度在资本主义对立面上扬弃资本,为后发展中国家走新型现代化提供了“中国方案”。一是要始终将人民发展逻辑放在经济社会发展的首要位置,彻底纠正资本主义现代化的资本增殖逻辑对人的发展逻辑的宰治。经济社会发展的意义在为人的全面自由发展服务,资本主义现代化将经济发展目的异化为资本增殖逻辑,使得劳动主体被物化为生产要素造成了严重影响其持续发展的社会贫富差距问题。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始终坚持人民至上的价值原则,以社会主义制度真正实现了对发展目的异化的纠偏。二是驾驭引导资本为人的发展服务,全面恢复劳动在生产过程中的主体性地位。资本是现代社会经济发展的关键要素,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同样利用资本开展经济建设,但与资本主义现代化存在本质不同,中国共产党以系列规章制度成功实现引导资本增殖进入维护人民群众发展和实现社会公共利益的轨道,全面恢复了劳动在社会生产和剩余劳动价值分配中的主体作用。三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共同富裕的物质积累来自勤劳的中国人民,这是摒弃资本主义现代化血腥殖民的新思路。21世纪国际社会主体是和平与发展,后发国家通过殖民战争等牺牲他国发展权益实现现代化的道路走不通,走向现代化道路的物质基础必须自己积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形成发展以及实现共同富裕的基础来自国内人民群众劳动价值的积累,这是后发国家走向新型现代化物质积累需要充分思考和借鉴的宝贵经验。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以并联式的现代化建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辉煌成就,为后发国家探索新型现代化提供了可资借鉴的“中国方案”。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共同富裕的基础来自自身积累,真正摒弃了资本主义现代化牺牲多数、发展少数的荒诞逻辑,为后发国家提供了平衡国内和国际的和平发展、平衡资本和劳动的共同发展的新型现代化道路。
五、研究总结
中国共产党历来重视对唯物史观的创新发展和应用[25],通过对世界历史发展进程的特殊和一般形态研究,在中国具体历史国情基础上开创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拓展了人类探索现代化建设的理论和实践资源。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共同富裕向度实际是有效平衡好了资本增殖与人的发展逻辑,同时全面激活劳动者主体性的现代化道路,在深层契合了“要资本,不要资本主义”的内在逻辑[26]。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也是把握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一般和特殊内涵的向度[27-28]。即共同富裕不仅构成了把握和认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关键视角,而且是从新文明形态和新型现代化角度认识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核心依据。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共富向度世界意义重大,是探索新文明类型和后发现代化的核心依据。就此,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深刻改变了世界历史发展走势,是以大历史观为基础探索文明新形态和新型现代化的原创探索[29],书写了21世纪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崭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