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树的根
2023-05-15林汉筠
林汉筠
李保根,一个普通的名字。而在2016年农历二月初二,李保根这个名字,就与这座名叫樟树的城市连在一起,一直烙进了我的心头。
那天,细雨纷纷,我们一行驱车从千里之外的东莞直奔江西樟树。远远飘来的四特酒酒香省略了,葱郁的樟树省略了,玉带似的清江省略了,而那一声声撕肺的哭声一直绕萦着我。直至今天,眼角仍旧扬着泪花。一种力量让我执起笔来,沉沉地写下“李保根”三个辛酸的名字。
我对江西樟树最初的印象,来自于好朋友严鹰等人的游说。这个印象,时远时近。严鹰不厌其烦地述说着这座城市的闪光点,似乎我不去走一下,根本就对不住这座城市。他说,这座小城过去叫清江,因被一条玉带似的清澈得可以当镜子照的江水环绕而过故得名,属于鄱阳湖平原。这条清江,溯南岭山脉北流八百里的赣江与它的兄弟、汇纳蜿蜒西来的袁河,在这里握手言欢,骤然宽阔,波流也陡然澄澈。几乎是一种仙景般的场景,挠得我心头痒痒的。2013年五一国际劳动节,我与周光明、严鹰、胡怀国并带上只有八个月的严鹰的小女儿严普希,踏上去樟树之路。
严格意义上,我们这次去樟树,更是严普希认宗归祖之程。来到樟树,与老爷子嘘寒几句,严鹰就领我们在渡口走走,20多年的生死兄弟,我们知道樟树的老渡口于严鹰而言应该有一段故事,只是我们心照不宣。
狭小的古渡口,一块块用麻石集结,像老奶奶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地摆在面前。摆渡船,像得了重病的老牛,在水中一上一下地擺动。严鹰跟我们讲起母亲,这个能扛300斤麻袋、拉着1000多斤的搬运女工,在这个古渡口上艰难谋生。古渡口,乱发在风中飘飞;板车上,母亲拉着一个又一个渺茫的明天。严鹰在一首诗里写道:“樟树的根深入老街两旁/透过岩层已楔进了那段灰白的历史/那个时候叫清江/清粼粼的赣江,码头很阔/穿着蓝争卡叽布服装的搬运女队中/就有母亲清秀而敦实的身影/扛起一千多斤重的板车/在码头上行走如飞”。
走上码头,江水像认识严鹰似的,环他的裤管嬉戏般冲来。八个月的严普希,望着浪花,欢快地笑着。不小心,让一朵浪花呛到嘴里。
像闪电,那朵浪花顿时在严鹰的脑海里猛然点击出来。
严鹰,严格意义上来说,又不是樟树人,他的身份证,他的出生证,他的乡音,都不能证明他是樟树人。记得有一次在北京,偶遇一个在北京任高官的樟树老乡,老乡用樟树话与严鹰对话,问得严鹰目瞪口呆,结果闹出笑话。的确,在这个讲究这证、那证的年代,乡音是最好的回答。
似乎真的应了那个“墨菲定律”。严鹰试图将那个早晨的记忆在脑海里删除,但越是这样,那天的记忆就越清晰。48年前的那个早上,八个月的严鹰,早就闻到了汽轮在深雾中穿行的味道。他感到一阵激动,没有人说什么,只有他能对着清水在笑,直至一个陌生人抱紧他,直至母亲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在后来十几年、二十几年、三十几年,那个早晨扑在清江河水的味道,仍旧在鼻尖上。
八个月的严鹰,在那天早上被抱到离樟树300里的地方,从此,便改了姓,换了名。确切地说,是给母亲的大哥抱养。50年过去了,娶妻生子,再后来在50岁时额外收获了严普希这个宝贝女儿。那个深雾笼罩的早上的挥别,一直以来镶嵌在他的心头。
严普希是他的骄傲,也是他最得意的一件作品。他在东莞最知心的两个朋友我、周光明,无时不感慨着这事,说确切点就是羡慕、忌妒,当然不会恨。
我抱着八个月的严普希,坚决否认严鹰的堂而皇之的话:你严鹰几根毛谁不知道?你八个月被舅舅抱养,不敢直面自己,现在你分明是想让八个月的严普希认祖归根。“他们抱的我情形,我已全然不记得/八个月,就是我怀中的女儿这般大/我就已离乡/现在,我抱着我八个月的女儿/归宗认祖”。
倒是我想起了一段凄美的亲情故事。我这样写道:“渡口的青苔/任由思念的瞳孔风蚀雨刷。我说,时间在静静地度过/古渡口/坚信那个挥手还会回来。”真的,八个月抱走的严鹰,他又将八个月的女儿抱了回来。
八个月的严普希,见人就笑。还不会说话的她却喜欢了这条清江、这个古渡口,全然没有将严鹰的不悦放在眼里,哭着闹着要我把她抱到那辆古董似的板车上。
2016年樟树之行,我们是去吊唁严鹰的父亲李保根的。汽车一路十分顺畅。
长长的巷口,一盏豆油灯。灵堂设在一楼。严鹰的父亲李保根就摆在那里。
这是一幢半新半旧的居民楼,灵棚摆在街面上,一排排花圈从巷口摆到了巷尾,无不显示着老人及老人的儿孙们的身份和为人处世。
巷口,不时传来几声鞭炮声。这儿的风俗是亲朋好友来吊唁,孝家都应用鞭炮相迎。在禁止燃放烟花炮竹的城市里,能在老人的灵堂里放一串炮竹,说明樟树市的社会管理还是十分人性化的。
炮竹声处,亮了一盏豆油灯,有人在哭,凄婉。
左邻右舍却听到一个老男人在叮嘱孩子的声音。
周光明第二天问我,有没听到那种如粗牛般的叫喊?
我说,在樟树这一夜的确睡得很沉。一向以“失眠高手”自居的我,那晚却如此地沉睡,倒是让人感到惊诧。
“二月二龙抬头,天子耕地臣赶牛;正宫娘娘来送饭,当朝大臣把种丢。春耕夏耘率天下,五谷丰登太平秋……”
三岁的严普希,在祖父的灵堂前唱着跳着。她不明白什么叫“龙招头”,不时地指着鲜花簇拥、躺在水晶棺材里的祖父说:爷爷去了天堂,他很安详。
真不知道,一个三岁多点的孩子竟然有这么多词汇。农历新年后才送她去一家私立幼儿园,读书不到半个月,一出口就好词好语一串一串的。
严普希拿过姑姑少华手中正准备焚烧的冥钱,一张张在爷爷的灵位摆弄,然后又放到“冥坛”里,不时地将灵位前的三杯白酒轻轻地洒向灵牌。然后,一本正经地作揖。
“你看,爷爷正在打着呼噜,他好好睡呀。”
像自言自语。少华却泪眼婆娑。我也泪眼婆娑。我想起我的父亲,想起我父亲去世时,我的儿子也只有三岁。三岁的儿子曾跳到墓穴里不让人家用黄土掩埋爷爷的棺椁。
用严鹰的话说,李保根是一个苦大仇深的人。十几岁从离樟树县城100公里的山里走出来,做长工打短工,居无定所,甚至要过饭。但天生聪慧,为人笃实,更是练得了一手好正楷字。解放后,苦大仇深的他被分配到县物质局,当上了保管员,那一手好字正好派上用场,整整齐齐,清清楚楚,耳目一新。李保根从此走上了幸福之路,交上了桃花运,讨上了一个比他小十一岁、年仅仅16岁的老婆。
严鹰说,樟树的来名,源于古渡口的那一排气若华盖的老樟树。若干年前,樟树市像全国各地一样刮起了一场强大的旋风——大炼钢铁。一群手持斧头的群众,雄姿英发般围在清江老渡口,要将800年前的那棵老樟树砍掉。
“咔咔!”一斧下去,竟然带出了一股浓血。那个持斧头的小跛子骂骂咧咧,吹了吹斧头上的血,举起斧头又要砍下去。
小跛子姓李,人称“李跛子”。他与李保根一样都是“苦大仇深”根正叶红的人,两人一起要过饭,一起住过通古寺。全国解放,心眼正直的李保根,在渡口先做搬运,后来又抽调到什么单位,再后来就当了县物质局的保管员。他身材修长,体格匀称,属于玉树临风的那种。李跛子却不同,他的舌头像石斛一般打结,吐字不清不楚,那颗脑袋一边大一边小,走起路一跛一跛的,整日像个滑稽演员在街头摆来摆去。街坊叫他李跛子或者小跛子。起先他还有点不高兴,叫的人多了,反倒没有几个知道他的大名,就连他自己在一次登記时也写上“李跛子”。李跛子个子小但脾气着实不小,心狠手辣,动刀动枪一点不含糊。在一次村民围攻野猪时,那头三百斤的野猪在他手上乖乖就擒。从而名振樟树市,顺利地当上了街道食品站的屠夫。后来,他放下屠刀,但并没有立地成佛,倒成了什么造反派,成天带领一伙人采取了所谓“三光政策”,烧家谱、推土地庙、砸祠堂,将本该安静的樟树这块弹丸之地,搅得乌烟瘴气。
严鹰说,那时的李跛子,凶神恶煞,走的路都像是横着走似的,只要他的脚步声在街头响起,就连发情的公狗也不敢出声。如果有人要吓唬孩子,只要说上一句“李跛子”三个字来,保准孩子就停住了哭声。
“如果将这人的照片放在房间里,那保准还可以避孕呢。”我们开了个玩笑。
老渡口的樟树被砍出血了?一时成为樟树这座城市最大的新闻。人们从四面八方走来,在同一时刻翻山越岭,聚集在老渡口,望着古樟树那一道道被染红的“伤口”,有的当即跪了下来,默默地合十:“菩萨保佑!”
一片阳光打来,将樟树汩汩而出的血染得更浓。
李跛子跳出人群,再次举起锋利的斧头,向樟树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向文文静静、掉下树叶都怕打烂脑袋的李保根,却跨到树边,抓起李跛子手中的刀,狠命地扔到地上。大声喝道:“这棵树不能砍。这是老渡口的保护神,砍不得啊。”
“李保根,你想造反?”李跛子打了个寒噤,盯着李保根说。
“我根正苗红,是一个苦大仇深的革命者,我造什么反?”李保根背对樟树,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悬得有多高,望着乡亲们说了一席让自己也想不起来的话,将那些要砍树的人说得口服心服,就连李跛子也不得不放下刀子,知趣地走了。
关于这事件,严鹰说他是在养父母家里听人讲的。那天,家里来了一个种樟树的亲戚说起这件事。从此,严鹰就记下来了,记下有一个叫樟树的地方,那儿有一棵樟树,有一个为保护樟树而舍身成仁的李保根的人。
李保根,三个字,冥冥之中,在脑海里闪现,并且越来越清晰。严鹰不时地这样讲。
这事很奇怪,这棵老樟树怎么会流血?老实巴交的李保根怎么会舍下身家性命,保护住这棵古树?这个想象力丰富、曾一度红遍江西高校的校园诗人,一直以来为这事打不开心结。后来他多次回樟树省亲,都要去看看这棵神树。想象当时的情形。他说,他还到这儿彩排过几次,像演话剧,一会儿当上李跛子,一会儿当上李保根,但怎么也还原不了当时的情景。
那应该是一个不快乐的年代,因为那棵本该与他无关的古樟树,他快乐地想象着,就像春天的竹笋,樟树在他心头拔节。
三年前的那次来樟树,严鹰仍念念不忘老渡口神化了老樟树,撩得我们心也痒痒地。
老樟树,像一堵城墙立在渡口,成为樟树市最瞩目的标志。没有人知道它在这里生长了多少年,早在一千年,或者三千年,就站在这里,由岁月的风打开四季的风光。老树盘根错节,那多杈的枝条仿佛从久远的时空里伸展出来,新枝叠着旧叶,相互族拥着,蓬蓬勃勃在老渡口延伸着,一大个树瘤像芥菜头似的在樟树的腰间鼓出,然后又沿着江水伸展开来,仔细一看,还有点像一尊弥勒佛像。老樟树旁边一排排高耸入云的樟树,整齐划一,像哨兵般,立在清江河两岸。
严鹰说,过去樟树市是清江县一个镇,后来因为这儿几棵老樟树,和一个个精彩的樟树故事,竟然在改革开放后“颠倒过来”,清江县升格为县级市,并更名为樟树市。严鹰说得口水四射。他说,这几棵樟树的神奇,我父亲应该更清楚。
那天晚上,李保根在离家不远处的“水浒传”酒楼设宴招待我们一行。
一瓶珍藏十七八年的“小四特”,严鹰早就喉咙痒痒地,恨不得打开瓶盖就喝上一盅。我一向不喝酒,李保根打开瓶盖,洋洋洒洒地给每人倒上一杯。我借故推辞。李保根指着满满的酒杯,说: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你们文人不喝酒哪里能写出好文章?
“对,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闻着四特酒特有的香味,严鹰早就流了口水,他接过李保根的话第一个站起向李保根敬酒。
一向喜欢“找料”的我,企图从李保根的嘴里听听关于樟树的故事。
李保根腼腆地望着酒杯,用手蘸了一滴“四特酒”,亲昵地放到严普希的嘴唇上。
严普希在他怀里像花一样绽放。
“二月二龙抬头,那二月三,做什么事?”中午用餐,严普希就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问我。
“你来送别爷爷的,不要乱讲话。”我喝了一口茶,极不耐烦地说。
坐在我旁边的钟小红倒是十分热心。这位曾在部队服役多年,与严鹰的大哥一道转业回到地方,现已是樟树市安监局局长的他,对于文化情有独钟,几人酒杯一端,就谈起千年樟树,谈起樟树市的变迁。我已去了清江博物馆,看了几处文物,还想鲁班门前来卖卖斧头。手机响了,我慌忙去裤袋里摸手机。买手机时,严鹰也在场,这个严鹰指着这款手机说,你看這手机真的像女人光滑的肌肤,很质感。我性格不像严鹰那样开朗,接人待物,有一定的分寸,属于闷骚型那种,从手机的使用就可以看出来。这款让人羡慕的时尚手机握在手中,是严鹰怂恿购得。在金碧辉煌的手机厅里,严鹰拿着手机,像携着一个小女人一般,津津乐道地说这款手机就像女人的质感,细腻得让你发嗲。但我用了这么久,仍感受不到质感是什么,说白了,“质感”根本没有融进自己。研究多日,仍无法将电话的声音和微信、手机信息的声音区别开来,来电或者信息,都是千篇一律的一声长鸣,像学校上课铃声。
拿出手机,果真是一条短信。是清江博物馆发来的。
手机真是一个传达心灵的好东西,自己刚才在清江博物馆留下一个电话,他们就十分礼貌地发来短信,介绍樟树的历史情况。我笑了笑。有点现炒现卖,将手机里的信息加上自己的想象拼合在一起,企图卖弄一番樟树市的历史文化。
钟小红在杯里沾了几滴酒,在桌子上画了一张图,说:樟树历史确实悠久,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都有好几处。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我带你们去看看中国迄今为止发现最完整的早期文明大型土城遗址——筑卫城。
钟小红用酒当墨作的图已慢慢淡去,一缕四特酒特有的醇香慢慢地在屋里升腾。
严鹰从手机里抬了抬头,将信将疑地望着钟小红。好像说:是不是真的?樟树会有5000年前的文物?江西的吴城文化,虽然被史学家称为与四川的三星堆文化、湖北的荆南寺文化、湖南黄材的青铜器、大洋洲青铜器、辽宁喀左的青铜器和内蒙古鄂尔多斯青铜器等相互碰撞的文明为早期的中国文明史,但要说这里有5000年的土城,是不是天方夜谭?
我正热血沸腾地回忆在清江博物馆的几个词语,听说钟小红会带他们去看看所谓的5000年前的文物,一下子像沸腾的水里加了点盐,兴致极高,抱过严普希,一个劲地点头。
站在一大片的土堆上,远远望去一堵堵土垒的城墙连绵起伏,一条内陆河清澈见底,错落有致的城堡在眼前似乎伸展开来。在中华民族的文明史上,从来没有一种东西能像土地那样激发出人们如此深沉、如此浓厚的情感,从来没有一种东西能像土地那样,促使人们为之付出如此巨大的心血和智慧,甚至生命。面对横亘在面前的土城墙,一棵棵青葱的樟树和扎深在地里的根须,我没有了方向感。又好像见到什么人?面熟得很,不时地在面前走过。我希望这是幻觉。我拉着严普希的手,希望严普希的笑声能冲淡无以言状的幻觉。
“你们猜猜,这大块是做什么用的?”
钟小红很会卖关子,他指着一块三十来平方米的土堆说。那里还有一片草印迹,地上长着不知名的阔叶草。他说,这种小草,只有这个地方才有。如果你抓一把扭一下,一定会有红色液体出来。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猜测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这是祭坛,你看看,整个布局像井字形,按照《周易》所说,乾卦代表天,象征圆形,坤卦代表地,象征方形。这里应该是祭祀上天之地。历经数千年的洗涮,成为一坯土丘了。”钟小红爬在草窝边,小心翼翼地拔动那几十菝阔叶草,很像自言自语。
钟小红还在比划着。他划了一个地形图,将整个筑卫城做了四大块,指挥所,高级将领住宅区,中级将领住宅区,兵部。
我站起来,有点头晕。眼里像装了千百个金星。似乎一个长得矮小、脑袋尖尖的人从山那边走来。
“那个好像我爷爷。我爷爷没有死,他就在前面呀。”严普希指着前方,用不容揣测的目光望着我,一本正经地说。
我一阵惊挛。又故作镇静地拉着严普希的手。
“你爷爷去了天堂,怎么会在这里?”钟小红站了起来,指着对面的那条河说:“我们去内河走走,看看我们的运气,或许今天会捡到一块新石器时代的‘瓦纹。”
猛然转过身来,阳光像一片片落叶打在祭坛边的几蓬荆棘上,一会儿又像一帘瀑布,席卷开来,像狂啸,像云朵,无声无息地落在严普希的脚下。
巷口传来阵阵哭灵的声音,仍是故意做作的那种。
“我的爹爹啊,你就这么狠心地走?我的爹啊,你就这样狠心地行?再叫一声我的亲爹爹,想起爹爹痛断肠。想爹再也见不到爹,从此后我爹一去不回头,盼爹再也回不了阳。想起我爹大哭一场……”伤痛欲绝,背脊像浸了凉水,恨不能让所有人动容泪流。
严普希抓着那个哭灵的人,说:别哭了,我爷爷早就走了,他正在城垛上呢。
严普希说这话时,眼睛发亮,像在筑卫城那一丛不知名的阔叶草。
83岁的李保根,在经历过他坎坷的生涯后,终于安然地笑着走了,眼前就是八个月归来的孙女。第二天,他的骨灰就葬在土城边不远处,坟头一棵葱郁的樟树。
那天夜里,严鹰仍旧在叨念着两句话:
叫一声樟树
有泪洒清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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