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经术饰吏治”:孙家鼐的为官与为学
2023-05-13徐道彬
徐道彬
(安徽大学 徽学研究中心,安徽 合肥 230039)
孙家鼐(1827—1909),字燮臣,号蛰生,谥文正,安徽寿州人)是清末政坛杰出人物、学坛领袖,一生为人清正廉洁,为学殚精竭虑,为官鞠躬尽瘁,在治理国家、选拔官员、发展经济、建设学校诸方面,均提出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措施,作出名垂青史的卓越贡献。他“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对上积极进谏忠言,对下体恤黎民百姓,为国为民,尽心尽力,提出许多有利于民生社稷的条陈和措施。这些卓著功勋及其思想根本,都缘自于他自幼熟读儒家经典、浸润孔孟之道、枕经胙史的读书生涯。同时,他亦躬行践履,知行合一,为走入仕途后的学行修养培植深厚根基。他“以经术饰吏治”,承当了晚清岌岌可危时期的政治和文化重担,以“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儒家奋斗精神,致力于改革与创新,表现出一个具有深厚学养和毅力的政治家,在宫府危疑之际,擘画政局,主盟学坛,成为晚清一代重臣而名垂青史。
一、“以经术饰吏治”
孙家鼐出身于世代耕读之家,崇儒重教的家风,使得他入仕后更加注重儒家通经致用的法轨,以儒家“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之功用之于人际关系和政治管理。由现存的孙氏奏折文字可以考见,他的一生始终以国家社稷民生为本,践行张载“四为”的儒家精神,为官生涯中,力主唯德是崇,唯才是举,清正廉明,利国利民的行为主张,由此而展示出的不仅是为人之根本、为官之秘籍,而且也是对传统经史之学完备而具体的实践。鉴于能够读书明理,他对国家的变法图新早有认知,且有系统论述,认为变法自强,宜统筹全局,分别轻重缓急,谋定后动。于是,积极参与并列名“强学会”,巧妙地将其改名为“官书局”,且力主其事,从而保住主张改革新政的一个重要基地。他向光绪帝推荐“维新派”郑观应《盛世危言》、汤光潜《危言》和冯桂芬《校邠庐抗议》,印刷数千份发放给各级官员,力促其加以学习和实践,为改革而呐喊造势。虽然始终主张维新要循序渐进,次第施治,不可急于求成,更不可高谈阔论,但也始终实心任事,开物成务,积极引介新知,讲求实用之学,提出“学问乃天下万世之公理,必不可以一家之学而范围天下”,而“为政之道,不在徒托空言,而在力行实政”。在强学会改成官书局以后,孙家鼐出任管理官书局事务大臣,期间主编《续西学大成》,广泛传播西方现代科技知识。该丛书内容翔实,思想新颖,对于推进西方科技文化在中国的广泛传播,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其序云:“三十年来,世变日岌,竟使属地沦陷,商途塞,税约亏,使权失,华工禁,民力竭,此有志之士所为痛心扼腕,而必欲发愤自雄者也。是故穷则变,变则通。时至今日,天心人事若逼以不得不兴西学之势。西学一日不兴,即人才一日不出;人才一日不出,即国势一日不振;夫中国一日不振,即泰西一日不安。浅见之士,谓中国之衰,泰西之幸,而不知非然也……丙申之春,予奉命领官书局事,虑夫中人之习西法者少也,爰饬有司博征中外著作,自算学以下列为十八类,初得书二百数十种。其间有译文冗杂、体裁失当,与夫辞旨支离、名称舛敚者,复遴通材为之修纂删订。凡原文存七八者仍其名,损益过半者易之,都目七十有六。于是,义之晦者豁焉,词之芜者隽焉,将俟度支稍裕,汇而编之,以牖海内之士。呜呼! 予之斤斤为是者,岂忘中学而重西学哉? 习西学所以开中学,西被之先路也。夫轮舟兴,而欧斐如行省矣;铁路成,而英俄如都鄙矣。混一地球之机已见,而吾中国积数千年文明之运,能不起而振之? 况今天子宵旰忧勤,求才若渴。士之所学,必得所用。吾愿挟策者务为有用之西学,而毋徒效语言文字之肤末焉。”[1](P275)鉴于国家在鸦片战争以后积贫积弱的危难情势,全国人民尤其是社会精英之辈,更应迎难而上,励精图治,“发愤自雄”。孙家鼐以《周易·系辞》“穷则变,变则通”的思想,贯通古今,融汇中西,认为“士之所学,必得所用”,既重西学,不忘中学,终至于“中体而西用”,在实践上便是“所重在裕民生,通民隐,提倡采西法以兴实业”。
基于“中体而西用”思想的指导,孙家鼐的实践活动即体现在与马吉森合股于河南安阳创办广益纱厂,这一事件带动家族实业在近代民族工业的切实展开,且大放异彩,为世人原由主攻仕宦而转向追求经济作出典型与示范,既减轻官僚集团的政治压力,也增强国家自主创新的经济实力。稍后其侄孙孙多鑫、孙多森兄弟创办近代中国最早的机制面粉企业阜丰机器面粉有限公司,并先后参与投资和经营启新洋灰公司、北京自来水厂、井陉矿务局、滦州煤矿等诸多实业;又与他人联合共同兴办中国银行、通惠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等一系列新兴产业;其后又独立开设中孚商业银行等民生日用行业。通过十几年的艰辛探索,逐渐构建起以面粉、运输、地产、金融为主的通孚丰实业集团,借此以裕民生、通民隐,采西法以兴实业,增强国体,振兴民族。同时,为促进民族实业的快速发展,孙氏家族或参与或发起筹建上海商务总会、上海商学公会和上海银行公会等一系列公益事业,为实业救国作出巨大贡献。若追溯以上成就的缘由,则多缘于孙家鼐通达、开明而又朴实的远见卓识,其实学实干的精神自然体现在诸多事关民生和国运的实业之上。这些成就的知识背景和思想来源,既是孙家鼐数十年通经致用与修齐治平的结果,也是他一生知行合一、力行实政的政治抱负与人文关怀的实践成果,而其为官之道与经史之学的体、用观,也在此得以清晰呈现。正如龚心铭所言:“公之识力卓卓,人或不尽知者也。若夫戊戌变法,公实主其议,而惟以正人心、遏乱萌为宗旨。盖公之于学,无间中外新旧,要在放之而准,措之而安,初不为一身声誉计,故其思深虑远有如此者。”[2](P304)
今人说起孙家鼐,“京师大学堂”自是必谈话题,故“晚清文衡,北大先导”,业已成为今人评价孙氏之精言要语。作为清季长期执掌学务的股肱大臣,孙氏对于近代中国教育事业有着积极的促进和推动作用。早在1896 年,即上疏主张引西学,办新学,并在倡导兴办京师大学堂的同时,大力提议设立中学堂、小学堂。其主张各级学堂学生毕业后,可以依次考试升入高级学堂,从小学、中学乃至大学,形成一条比较完整的普通教育体系。在坚守传统经史教学的同时,又极力主张引入西学,以为中学之用,大学分科教学,设立医学堂、武备大学堂等。云:“中西学分门宜变通也。查原奏普通学凡十门,按日分课。然门类太多,中材以下断难兼顾。拟每门各立子目,仿专经之例,多寡听人自认。至理学,可并入经学为一门。诸子、文学皆不必专立一门。子书有关政治、经学者,附人专门,听其择读。”[3](P81)孙家鼐在主张“中国以礼教为建邦之本,纲常名义,万古常新”的同时,又说“因时制宜,一切格致之书、专门之学,宜博采泰西所长,以翊成富强之业”,京师大学堂即是汇通中西之学的直接成果。因西学分科之科学性显而易见,故孙氏充分采纳之,云:“学问宜分科也。京外同文、方言各馆,西师所教亦有算学、格致诸端,徒以志趣卑庸,浅尝辄止。历年虽久,成效甚稀。不立专门,终无心得。今拟分立十科,以专肄习:曰道德科,曰天文科,曰地理科,曰政事科,曰文学科,曰武学科,曰农事科,曰工艺科,曰商务科,曰医术科。此十科者尤以道德为先,实贯彻于九科之中而不可一时离。九科中专精一事,而又道德深纯者,是为才德兼全,可资大用。否则,才胜于德,只可小知”;“教习宜访求也。大学堂应聘中西总教习数人,中国教习应求品行纯正,学识渊通,洞悉中外大势者,不通西文可也。西教习须深通西学,兼习华文,方无扞格,丰其修脯,致其礼敬。中西一律从同,此燕昭筑黄金台以待贤士之意也。”[4](P53)
且不说孙家鼐为京师大学堂的创立而殚精竭虑,也不说大学堂的建立对汲取西学的高瞻远瞩,单就其对于中国现代教育理念的确立,以及教育改革发展方向的决定性实施和态度,已足以窥见孙氏经史的学养、阔达的心胸与世界的眼光。他能清醒地看待世界未来的发展,结合国内时事,脚踏实地,作育人材。可以说,京师大学堂的新型教育体系,预先开创“兼容并包,自由思想”理念的先河,其“学问乃天下万世之公理,必不可以一家之学而范围天下”的至理名言,至今仍为学者治学的心胸与情怀。至此,其德其功其言,儒家“三不朽”足以当之。故在他去世之日,宣统上谕,饰终之典,备极哀荣,御旨所言几为定论:“内阁大学士孙家鼐品学纯正,志虑忠诚。由翰林受先朝特达之知,入直上书房,屡掌文衡,得人称盛。条陈大计,持论弘通。光绪四年钦奉懿旨,命在毓庆宫授读,兼祧皇考,德宗景皇帝恩礼优加,荐擢正卿,晋登揆席。前因创立学务,授为管理大臣,于一切应办之事宜,擘画周详,规模正大。前年设立资政院,简任总裁,厘定章程,悉臻妥洽。朕御极后,眷顾老成,深资倚畀。”[5](P239)
孙氏作为晚清股肱重臣,在宫府危疑之际起到维系和支撑作用;宣统“深资倚畀”,不言而喻。相比而言,寿州孙家鼐与常熟翁同龢,前后跻身状元之列,后皆“趋承讲幄,纳诲中门”,但翁氏性格褊急专断,以至于晚遭谗陷而削职;而孙氏性格简约敛退,沉静儒雅,能于一切应办事宜,擘画周详;对待同事与下属,亦能精择审处,执两用中,“生平无疾言遽色,虽贵,与诸生钧礼”。孙氏的为人、为学、为官之道,也深得翁氏钦服,曰:“孙燮臣沉潜好学,服膺王阳明之书,立志高远,凝厚而开张,余欲兄事之。”[6](P316)由此可见,朝廷的赞誉、同道的钦佩、后人的敬仰,对于这位历经数十年恩遇不衰的“寿州相国”而言,自是其一生修行所得之硕果。其逝后入祀贤良祠,并得谥“文正”之号,亦是极尽人间荣耀,获千古不朽之隆誉。
二、饮水思源,明体达用
与其说孙燮臣的为官隆誉,得益于数十年官场的勤恳任怨,谦逊中正,毋宁说这是长期濡染儒家经史之学的结果。追溯其源,其“吏治”之功乃得益于“经术”之学,即经史之学为“体”,为官之道为“用”,饮水思源,明体达用,乃是孙家鼐立身处世并得以成功的关键所在。孙家鼐位居揆席、主盟学坛之时,对于学术思想界的态度以及对传统经典的阐释之功,体现了他“格致诚正修齐治平”的人生信条与责任担当。在学术思想方面,孙家鼐不仅精通经史之学,且将其运用于人生实践,进而为国家建设出谋划策,提出众多有建设性的奏章。如光绪十二年二月十五日的“遵议先儒黄宗羲、顾炎武从祀疏”、光绪二十二年八月二十一日的“遵筹京师建立学堂大概情形摺”、光绪二十四年五月二十九日的“请饬刷印《校邻庐抗议》颁行疏”、光绪二十四年七月十四日的“奏请派员赴日本考察学务摺”、宣统元年八月二十九日的“为《元史新编》简员校阅已竣原书呈缴摺”等,从诸多奏折之中可以看到一位饱读诗书、兢兢业业的官员如何“以经术饰吏治”,从中凸显其为国为民殚精竭虑的高大形象。譬如,针对江西学政陈宝琛上书请示以先儒黄宗羲、顾炎武从祀文庙一事,议者多以为未可,提出许多反对意见,但孙家鼐与潘祖荫、翁同龢等汇聚同道,一再请祀,最终得到批准,保证传统儒家哲学的正统地位,使得道统之脉得以延续不绝。其“遵议先儒黄宗羲从祀文庙摺”及“遵议先儒黄宗羲、顾炎武从祀疏”论曰:“我朝文治昌明,经师辈出,诸经各有专家,各有疏义,精研小学,淹贯群经者,尤难指数。盖自三代以来,经学至国朝而极盛。而上溯渊源,并推至黄宗羲、顾炎武而止。即至辨书古文之伪,发古韵之微,深通天算,博稽地理,凡朴学之专门,皆该二儒之遗绪。迄今著述,炳在人寰。传授既繁,渊源有在。是凡读其书、习其言者,皆以该二儒为转相授受之本师。故道光年间,京朝各官特建顾炎武祠于京师,春秋祀事,直省学人,咸为执事,迄今不绝,盖亦未有之创举矣。臣等以为人心所在,即定论所凭。各省名臣达官,实不乏人,何以区区独祀该故儒?此即所谓将习其道,必各祭其师,皆发于人心之不自觉。臣等准之古谊,以为黄宗羲、顾炎武当从祀者,此其一……以上三端,容有未尽之语,而初无溢美之词,俎豆馨香,洵无愧色。乃者礼臣具稿,力从驳议,臣等实不敢苟立异同,亦不敢随事附和……臣等稽之古训,求之舆论,以为该故儒之从祀,实顺人心而不违成例。况我皇上辑熙典学,正当审辨学术,以风示天下。将因以求所谓师以贤得民、儒以道得民者,以为平治天下之本,是该故儒从祀之典,似亦系乎时政,而非徒滋议论者已。”[7](P8-12)关于黄宗羲和顾炎武在中国学术思想史上的地位和影响,特别是在明清易代之际的思想贡献,前人论者已多,在此毋庸费言,而此事虽仅牵涉两位清初学者之祀典问题,却关系到当时国家意识形态的“学统”“道统”乃至“治统”的深层内涵,也事关华夏民族正统观念乃至以后社会人文发展的正确路线。孙家鼐等重臣的强烈建议,使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脉络得以完备地继承下来,并传之久远。
虽然燮臣著述尽毁于义和团起事,仅存少量奏稿于世,但就现存所遗文献来看,仍有许多对经史文献的阐释,显露出深厚的学术功底,及其传承道统、心忧天下的儒士风范。他曾奉命编纂《钦定书经图说》,该书两函十六册五十卷,绘图五百七十幅,是一部以图示解读《尚书》的教科书,吸收西方近代学术成果,印刷时又采用西方传入的石印技术,可谓中西学术文化交融的象征。书成之后,作为钦定教科书颁发各省学堂,赏赐给王公大臣,也曾作为朋友礼物赠与犬养毅。孙家鼐苦心孤诣编纂此书,不仅传承经典,更有博采众长的开明态度。如《书经图说表文》一文曰:“伏以九畴式序,摹点画于《洛书》;五服宅中,写山川于《禹贡》。虽观感不存乎文字,而规模靡托于丹青。鉴首中天,张居正之图形罔备;诫垂《无逸》,宋广平之粉本弗传。遂使尧羹舜墙,徒悬想慕;文谟武烈,未罄发皇。钦惟皇太后、皇帝陛下六府修和,九功辑叙,瑶枢协庆,昭复旦于尧门;金戺承欢,媲重华于妫汭……臣等学跋西京,趋叨东观,协寅恭于鹤禁,侍乙览于螭坳。旧说敷陈,愧稷下诸儒之淹博;新图络绎,裨海内多士之参稽。所愿学校如林,方竞脱虎贲之剑;弦歌载路,无俟悬象魏之书。所有纂辑《书经图说》十六册,凡为图五百七十幅,说四百四十八节,每图别具标题,厘为五十卷。谨奉表随进以闻。”[7](P277)关于《书经图说》的编纂缘由和意义,从朝廷角度而言,乃是光绪命南书房翰林撰《书经图说》,按日呈览。此后又派儒臣七人轮班进讲,孝钦及德宗每日办事后,听讲于勤政殿,因此该书的经典意义及其时政意义,自不待言;而孙氏“以经术饰吏治”的本来意义也不言而喻。从朝廷参政到府镇施政,想必孙氏由“学而优则仕”进入宦海沉浮,虽然疲于应酬,所作多为朝廷奏议,但其中仍然充斥着自己一生修齐治平的学问追求,更有不避权贵、公允持正、通达务实之论。如光绪六年正月二十二日的“副都统博崇武奸巧不堪起用由”、光绪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的“确查提督程文炳参款由”、光绪二十五年九月十四日的“请招商集资赴南省采买米麦运京接济灾民摺”、光绪三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的“主事胡焕行为荒谬请革职等由”等,在这些奏折中,篇篇考证有据,情理俱宜,既可谓经世致用的廷中奏折,也可谓文辞俱佳的议论散文。
作为读书人,孙家鼐的学术文章和诗词歌赋也极有深意,字里行间洋溢着正心诚意,修辞立诚,处处显示出其将平生所学为民请命,为国报效,呈现出一位勤奋务实、清正廉明的为官形象。譬如,他为清末法学家薛允升所作墓志铭的文字,就清晰地透露出其深知历代法术源流,通达当代律令趋向。曰:“近人说经多搜存汉学,汉儒以董子为醇,郑康成为大。董以《春秋》决狱,郑以律令注《礼》。汉制试士,讽诵尉律籀文九千字,则汉儒无不习律者。汉律在今亦汉学也,而散失殆尽,学者何以忽诸? 因广加搜剔,缀录成编,名曰《汉律辑存》若干卷。盖《汉律》九章定于萧何,何自造三章,余六章即李悝《法经》。《汉书艺文志》不载《法经》,以并于《汉律》也。存《汉律》,《法经》亦赖以存矣……国朝初,因明旧制,后例日增,几至二千条,均系随时纂定,非出一人之手,不能校若画一。即引比愈宜详慎,乃官书《律例》数种外,历来著作家绝无专书考论。”[7](P287)孙氏充分肯定薛氏著述的重要性,而其理由和根据就在于他精于古代礼法典籍,深知儒家传统社会制度的来龙去脉,故能持之有故,切中肯綮。
综观其他类似文章的思想观点,也多是以经史之学为依据,提出的建议奏章或往来序跋,都能体现出儒家经世致用的理念,并能以自己的学识引导世人走向公序良俗,影响朝廷的意识倾向。譬如光绪三十二年设立资政院,孙家鼐出任总裁,召诸臣轮班进讲儒家经史之学,并亲撰《尚书》及《四子书》的讲义文,以进奉皇帝,实为朝廷经筵之席,通过儒家“养君德,正君心”为内涵的经史之学的讲授,以求“正人主,广心思”,使得圣学圣德日新月异,以培养帝王的君子人格,并使“王道”理想融入朝廷的政治生活,借以劝导君主实施仁政,成为“有道明君”。此可谓在孙家鼐的身上充分实现融“经史之学”于“为官之道”的最为切实有用的人生理想,也是他能够成为“一代帝师”的重要原因之一。
三、结 语
综上所言,孙家鼐作为中国古代优秀士大夫的杰出代表,通过“学而优则仕”,通经致用,励精图治,最终成为一代名臣,其言其行对当时朝局以及后代社会都产生深远影响。孙家鼎对朝廷弊端,言辞切中要害;对官员任用选拔,唯才是举;对国民生计,提倡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他创立新型的教育思想体系,促进了中国教育事业的合理转型。同时,他接受维新思想,眼界开阔,提倡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并积极倡导官邸办报,替民众舆情发声。孙家鼎的建议和措施,虽是以巩固封建阶级统治为目的,但在客观上却符合广大人民的利益,也符合历史发展的潮流,故而其积极意义是显而易见的。而要追溯孙氏如此的思想来源及其“以经术饰吏治”的为官之道,其显然来自于儒家的修齐治平之功,实现了科举时代以来读书人的最高人生目标。在长达半个世纪的仕途生涯中,孙家鼐创造读书人难以企及的辉煌成就:科举高中状元,荣任光绪帝师,身居武英殿大学士,死后获赠“文正”谥号,堪为近代史上名副其实的“三不朽”人物。通过对其奏议和相关文献的解读,借以展示孙氏所接受的儒家经学与其政治主张、用世态度间的关系,可以考量其“以经术饰吏治”的心路历程,考察其如何护居枢要,以及在西学东渐形势下如何主盟学坛,促进社会正轨发展等问题,从中感受社会精英在宫府危疑之际所起到的维持调护之功。这对在当下力倡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时代,学者们如何从先贤遗留的语言文字中发掘出和认识到儒家经史之学对于如今培养人才的价值和作用,也是颇为必要和迫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