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贼汤
2023-05-10刘水芹
在我的家乡,红白事是大事,同姓本家都参与忙事,乌贼汤是必须有的。男人抬桌搬板凳,女人洗刷理菜忙,孩子跳格子捉迷藏,一派忙碌祥和的景象。
三两个妇女被安排扒乌贼,要把乌贼的内脏去掉,把肚子里的骨头拽出来,眼珠子也要抠掉,然后撕成细条的圆圈状。扒乌贼是一项好差事,大家有说有笑,拉拉家常,偶尔骂几句自家男人,笑声不断,非常惬意。
乌贼烧汤,一般都勾芡,加点韭菜,再放些调味品。一大碗乌贼汤端到,有人招呼一声“用短的”,众人汤勺群起攻之,三下五去二,碗底朝天,大家喜笑颜开。
我对乌贼汤有特殊的感情。
母亲一生节俭,有些挑食,海鲜类食物从来不吃,连味道都闻不得,却对乌贼汤情有独钟。每年春节前夕必然安排父亲去街上买些乌贼,留作年后请客烧汤。
那年,家里有个远房堂姑刚出嫁,按照习俗,春节后我们家要请带堂姑。
那年除夕正逢“四九”开始,初二晚上又下了一夜的大雪,堂姑家较远,来回几十里,路不好走,初二回了一趟娘家,眼看下雪,冒雪回家了,临走时明确表示,天气冷,路途远,就不要请带了,等天气回暖,回娘家的时候再来。
直到出正月,依然有些冷。春耕了,堂姑也没有回娘家,母亲准备招待新亲的乌贼一直收着,夹在堂屋笆帐上。
眼看麦子都要成熟,带新亲的日子已经过去,听说堂姑怀孕,行走又不便,母亲想起笆帐上的乌贼,闻着有点变质的味道。农村人俭朴,舍不得扔,我们也眼巴巴地看着。
母亲把乌贼放在盆里,加水浸泡,剔除内脏,头里的“黑墨”,烧汤,加点韭菜,一锅味道鲜美的汤上桌,我们吃得满嘴生香,也没什么异样。
前几年参加老家堂侄的婚礼,有一桌大多数是十六七岁的大孩子,一位老者端坐上席,坐等敬酒散烟。开始时,有人监督,那些大孩子还记住大人的嘱咐:“吃饭喝酒,别人不吃,你们也要把筷子放下。”规矩是慢慢被破坏了,一个稍微小一点的男孩,只要端上新菜,就连忙往碗里夹、倒,一个不守规矩,其他孩子也不示弱。菜上桌就被抢完,老者连汤汁都抢不到。那个带头的孩子还说:“听我奶奶说,够不到就站起来,喜欢吃就端过来。”老者虽然生气,也不好和孩子们计较,否则显得自己没教养。
最后上的是一大碗乌贼汤,老者抢先一步,拿起湯匙,舀满一勺,往嘴里一倒,连声说:“乌贼汤好喝,好喝,怎么汤一点都不热呢?”这群孩子一听,连忙拿起勺子,舀一勺就往嘴里倒,一个个被烫得哇哇叫。原来,厨师用荤油烧的乌贼汤,上面荤油悬浮,热气没散出去。原来,老者看着一桌菜,自己没抢到一口,抢的一勺汤也被烫到了,但仍故作镇静。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一次,我带闺女出礼回到家,闺女说:“妈妈,我想吃圈子那个东西。”我想了半天,不知道何为圈子,问她是什么零食,她说不是,就是出礼吃的那个,是汤里的圈子。
思考许久,我才知道她说的是乌贼汤里的乌贼。
我从街上买回乌贼,浸泡,清洗,撕成圈子,热油锅,爆炒,加水烧开,勾芡,锅开放入韭菜,喜欢吃酸可以加点醋,酸爽鲜香。
后来的红白事,乌贼汤改成了鸡蛋汤、紫菜蛋汤或西红柿蛋汤,属于最后一道菜,吃完散席,所以也叫“滚蛋汤”。乌贼也有各种吃法,但我依然认为乌贼汤最好喝。它鲜美的味道,依然留在唇齿间。
刘水芹:耕耘在黑土地的园丁,爱与儿童在一起。喜欢读书,文章散见各类报刊。
编辑 沈不言 786559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