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盛开，我等你来

玻璃沐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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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背着大包，拿着地图在公交车上颠来倒去地看。可能因为有一点点紧张，有一点点兴奋，或者经过了太久的长途跋涉有点累，她迷迷糊糊地瘫在座位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旁边的人碰醒，有点不高兴，转脸怒视着扰她清梦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那是一张阳光、清爽的脸。由于太近，她甚至能看见他脸上细嫩的茸毛。少年微微一愣，有点窘迫，然后绽开笑容提醒她说，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该下车了？我怕你坐过站了，所以……

林薇向外面一看，心想，可不是吗？王城公园这么快就到了，差点就坐過了。她急急忙忙站起来，发现自己的大包拉链竟然没拉上，东西掉了一地。她慌忙把东西胡乱一塞，急急地下了车。

林薇站在阳光里，已经看不清窗边少年的脸，可她仍固执地目送着公交车远行。后来她又想起自己好像忘了说点什么，哪怕一句简单的“你好”或者“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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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在公园外跺着脚等待。邀请林薇来玩的朋友可能临时有事，并没有来，电话也打不通。林薇想着，没有关系，既然来了，不妨好好逛一逛。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那娇艳大方的牡丹果真当得起这般赞誉，开得恣肆。林薇拿着相机，东张西望物色能帮她拍张照片的人。一个人旅行就是这点不好。那边有个看起来很和善很好脾气的身影，她走过去拍拍他的肩。

待看清他的样子，林薇有点小小的惊讶——竟然是那个在公交车上遇见的少年。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叫苏北，然后又说，你的钱包还有地图都掉在车上了，我想着也许能找到你，还给你，于是就逛到这边来了。

林薇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在哪里下车？苏北腼腆地笑了笑，说，坐那趟公交车的外地人多半是在王城公园下，你果然也不例外啊。没人当你的导游吗？然后，苏北开始认真地介绍起来，眸子亮亮的。

“这里还是东周王城遗址，有牡丹亭、韶乐台、翠环廊，很有古风韵味吧。牡丹品种有姚黄、魏紫、豆绿、二乔……哎，我说，请路人帮咱们合个影吧，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是什么意思？林薇有点疑惑，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那是奇妙的一天。因为有牡丹的明艳和馨香，还有苏北的陪伴，林薇的心情像五月的天空一样纯净通透。她简直要忘了自己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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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也不知道那天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独自坐火车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也许人总有某些时刻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再也不想勉强自己关注不喜欢关注的事，说不想说的话。

林薇回去之后，妈妈破天荒地没有批评她。这一点林薇早就料到了。当着新爸爸的面，妈妈当然不会像以往那样发作。林薇扔掉大包，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摔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林薇和妈妈的冷战是从妈妈决定再婚那一刻开始的，无休止，绵延不绝。林薇不好受，可是这么做能够冲淡妈妈再婚的喜悦心情，于是她选择了义无反顾。

新爸爸是个黝黑的中年男人，他有个儿子，被判给了前妻，所以他应该是可以全心地照顾这一对母女的。他小心翼翼地觑着林薇的脸色，给她买开心果、大杏仁，和她聊天，亲热地想做一个好爸爸。可是这些举动收效甚微。

没有办法，他也许是个好爸爸，但始终不是林薇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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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林薇约好一起看牡丹的朋友打来电话解释说，那天手机摔坏了，林薇的号码只存在手机里，所以没法联系。不过她还是去接林薇了，只是没接到。她希望林薇能原谅自己。朋友问，玩得开心吗？龙门石窟震撼吧？林薇说，还是要谢谢你，那里的风景很漂亮。

其实，林薇那天本来是要去龙门石窟的，因为苏北，她在王城公园站跳下了车。她在那一瞬间凭借自己的直觉选择了相信他，相信那张本真的、没有经过多少岁月浸染的面孔，尽管他拉开了自己的旅行包拉锁，拿了她的钱包，但她不忍心大喊一声“抓小偷”。她来不及想自己身无分文会怎样，但她就是不忍戳穿他。

苏北，是新爸爸的儿子，是林薇名义上的哥哥。他们在照片上看过彼此的样貌，他认得她，她也认得他，却都装作不认识。

新爸爸无意中看到了林薇与朋友的聊天记录，知道她去了哪里。苏北正是受爸爸委托，去照顾林薇的。第一次见面，一瞬间幼稚的恶念和怨气，让他想把林薇的钱偷走，让她流落在陌生的城市，可他终究不忍那样做，于是又回来找到了她。他们没有血缘，但毕竟是兄妹啊。他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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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爸爸在给相机充好电后，看到了那张苏北和林薇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个人仿佛熟识的老友，头靠着头，笑靥如花。新爸爸在那一瞬间哭得不能自抑。

林薇从卧室里出来倒水喝，在背后看见新爸爸抖动的肩膀，突然心里酸酸的。她扭身躲进房间，抱膝蜷缩在床角，渐渐泪眼蒙眬。痛快地哭过之后，她做了一个决定——大人的事，小孩们虽然不完全懂，但也有些基本的了解。是非对错都不再重要，只要不自寻烦恼，只要我们愿意，都是可以过得再快乐一些的。

林薇上网，看见苏北的头像在蹦跶。他留了言：请对我爸爸好一点。林薇回：我凭什么听你的，你这个坏人。苏北原来在线，他发过来一个贼眉鼠眼的小猴头像，说：不要嘴硬了，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善良。妹妹，尽管我很不想这么叫你，下次牡丹再开的时候，来找我，我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