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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没有终点的诗意之旅

2023-05-08宋雨霜

中学生百科·大语文 2023年2期
关键词:老牛语文课爸爸妈妈

语文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呢?这不是一个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问题。不过,我乐意以语文为线,串联珍珠般散落的成长记忆,勾勒一幅和语文相关的心灵图景。思绪万千,不妨从几个儿时的故事说起吧。

童年的三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和放牛有关。

我曾是大山里的一个放牛娃,放牛时左手牵牛绳,右手拿着一本书。我拿的不是课外书,而是课本——它们陪我度过放牛时光。毫无疑问,陪我最多的还是语文课本。语文课本里那些文章多么有趣呀,朗朗上口的古诗、美妙的童话、机智幽默的小故事,都深深吸引着我。

老牛低头吃草,我在一边默默看书,有时也朗读。小溪是我的听众,土坎和野草也是我的听众。有时读着读着我突然有了奇思妙想,便对着老牛编故事。故事讲完,老牛抬起头看我,“哞哞”叫唤,我突然有种强大的满足感。

有时,我对着老牛读语文书上的成语,有时也考它歇后语,例如“外甥打灯笼”。老牛当然不能回答,我只好自问自答:“笨牛哦,这都不晓得,下一句是‘照舅(旧)。”说完,我哈哈大笑,觉得自己比老牛聪明多了,感叹会读书识字真好。

第二个故事和离别有关。

读小学时我们经常换老师,让我印象很深的是位姓任的代课老师。五年级下学期最后两个月,任老师来代语文课。虽然才相处短短的两个月,我却很喜欢这位年轻温和的老师,心想六年级她继续教我们语文就好了。谁知临近期末时,她说以后不再教我们了。我感到很失落,甚至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多年过去,我仍清楚地记得那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我走到任老师面前,开始读《匆匆》这篇课文。想到再过几天她就要离开我们,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觉得和任老师共度的日子太匆匆,仿佛刚认识就要离别。

“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在千门万户的世界里的我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徘徊罢了,只有匆匆罢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里,除徘徊外,又剩些什么呢?”这么读着,这么想着,我的眼泪下来了。我觉得课文里那种匆匆的感觉,我体会到了。你瞧,那篇文章就这样深深印在了我的脑子里,那种感叹光阴飞逝的伤感被十岁的我化作几行热泪。那是我把文中之意和自己之心紧密相融的珍贵体验。

第三个故事和月亮有关。

那时村里许多孩子的爸爸妈妈都出门打工了,我的爸爸妈妈也是。十一岁那年中秋节,我和其他孩子照例在月亮下集合。我提议在月亮下许愿,给爸爸妈妈写信。我的想法是,既然我们可以看到月亮,爸爸妈妈也能看到月亮,那就让月亮帮我们寄信给爸爸妈妈吧。果然,我的提议得到了支持,大家踊跃行动起来。有的用作业本写了几句话,有的画了几个牵着手的小人儿……许愿写信活动结束后,我又组织大家背诗。

我们年龄小,知识有限,关于月亮的诗背完了怎么办?那就每个人说说自己心中的月亮是啥样的。有的说“月亮是我的纽扣,圆圆的”,有的说“月亮是黄牛的眼睛,清亮得很”,有的说“月亮是玻璃弹珠,不过比我的珠子大”,也有的说“月亮是白色的蛋黄,我想吃”。说月亮是蛋黄的小伙伴被其他人一通笑话,怎么就晓得吃呢?夜色渐深,我们各自回家睡觉。或许月亮会入梦,照亮我们去寻找爸爸妈妈的路。

语文意味着什么

三个故事讲完了,该聊聊语文对于我意味着什么了吧。其实,答案已经在这三个看似独立却又相关的故事里了。在我看来,语文是一种自我对话,是一种心灵体验,是一种创造美的能力。

第一个故事中,一个山村里的放牛娃读语文课本、编故事,真是一件自得其乐的事情。在读与说的过程中,既温习了老师所讲的字词句段,又在朗读、讲述中找到了乐趣,更重要的是,体会到了一种自我安慰、自我满足的快乐。

第二个故事里,对于十岁的我来说,不舍与老师的离别是种微妙的体验。《匆匆》那篇课文几乎可以成为我表达离别思绪的代言人,从文中的时间流逝到感叹和老师相处的时间过得太快,我完成了文本与内心的互动交融。

第三个和月亮有关的故事也是极美妙的。一群留守儿童想请月亮寄信,分享彼此对月亮的感受,这是一种自然感发状态下的大胆想象与童真创作。一群孩子学会了借物抒情,学会了与自然对话。这些朗读的能力、情绪的波动、表达的乐趣,都和语文有关,归结起来可以说,在和语文的接触中,我获得了情、理、趣、美的多重体验。

自上学起,我就觉得语文是一门有趣的课程。从最初学认字“田、土、水、火”,到能背诵《春晓》,再到读名著《红楼梦》,输入的语文知识越来越多;从看图写话到写四百字作文,再到自由創作上千字的文章,语文的输出能力也逐渐增强。在语文之河里,我如一条小鱼自由生长。即使我很喜欢语文,却不得不承认,因为年龄小领悟力较低、升学压力大、课外阅读有限等因素,中小学时期的语文于我更像是一种应试学习。有时,我像一个饥饿的人,把那些文章、诗词囫囵吞枣般咽下去。有时,我像一个拿着手术刀的人,对语文进行剖析、观察。或许我能了解字词句段构成的筋骨血肉,却不一定能真正体会潜藏在血肉之躯深处的被称为灵魂的东西。

对语文的认知,是一场场越来越深的挖掘,是一次次或大或小的思维地震。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丰富,我渐渐体会到:语文不仅是一种知识,更是一种能力;不仅是一门课程,更是一种情怀。语文学习于我,是一个读书识字、体验生活、创造作品的过程,是和一位工具性与人文性兼有的朋友作深入交流,是一种从简单到复杂再回归简单的体验。这种认知与读大学时遇到的挫折分不开。

它陪我寻找温暖

高考后,阴差阳错,我没能进入中文系读书,而是进了经济系。复杂的专业课、从中学到大学的心理落差、单亲家庭成长的孤独等,让我最终陷入了抑郁的深渊,不得不休学半年。休学在家的日子,我百无聊赖,浑浑噩噩。某天,我打开了书柜,看到中学时期的课本和一些课外书,想到自己千辛万苦考上大学,如今却只能休学,不禁悲从中来,失声痛哭。哭完,我坐在地上继续翻看课本,语文课本当然是重点翻阅的。我发现了一首普希金的诗歌《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以失败者的心绪重新读这首诗,我好像有了新的感悟。“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我一遍遍地读着,告诉自己要坚强起来,要穿越黑暗。

我重新走进语文课本与课外书的世界,找寻久违的温暖与光明,在那些工整的摘抄里感受一种秩序感、安定感。重新阅读《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我试着把眼睛闭起来在房間摸索,结果撞得膝盖发青。我想到自己处在黑暗中,可我的黑暗不过是心理上的,相比海伦·凯勒的真正失明,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不想再被这种自以为的黑暗笼罩了,我决定改变。谨遵医嘱吃药,加强锻炼,读书写日记,走出家门认识新朋友……我慢慢穿越黑暗。

光明一寸寸地回来了,我恢复健康,重返大学。我开始学会善待自己,不再强求自己死磕不擅长的专业,只求顺利毕业。业余时间,我重温了中小学时期的语文课本,体会曾经未能发现的美好,我泡在图书馆看人文社科类的书籍,做笔记,写读后感,参加征文比赛。这些和语文有关的学习,帮我指明前进的方向——我将来的工作、生活要和语文密切相关。

本科毕业前,我选择考研,之后经历调剂、读研、就业、裸辞、考博、失恋等诸多事宜,直到成为一名大学写作老师。非中文系毕业的我,如今能在中文系教写作课,真是一种极大的幸运与幸福。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过上了和语文密切相关的生活。回顾一路的成长历程,我想,是一直以来对语文的热爱与坚持让我走到今天,让我变得沉稳、柔韧、强大。

说来真是不好意思,中考化学差一分就满分的我,如今竟想不起来一个化学方程式。曾经拼尽九牛二虎之力攻克的高等数学,如今想来只剩下恐惧带来的痉挛。我把那些理论与公式通通还给老师了,只有语文还在。庆幸的是,语文牢牢地在我身上留下了烙印。语文课上的鉴赏、剖析培养了我分析文本的能力,朗读、交流锻炼了我与人沟通的能力,不断拓展的阅读与写作让我变得更加自信。是的,语文自始至终都陪伴着我,它陪我咀嚼孤独,寻找温暖,看到希望。

过“语文化的生活”

我就职的学校位于成都郊区,不远处就是沱江,沱江边上有个名为来宝沱的湿地公园。我时常去沱江之畔散步,发呆,骑车。有时看着缓缓流淌的沱江,一些白鹭飞起,我会想起《岳阳楼记》里的句子:“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有时徘徊良久,情思涌动,我写下“来宝沱是沱江的一枚青痣”这样的句子。在江畔有感写诗的二十八岁的我,与那年在月光下写句子的十一岁的我形成了遥远的呼应。光阴匆匆而逝,庆幸我依然保有最初的语文之心。

有时,我盯着沙洲中的那只天鹅,会想到苏轼的词“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有时,我对着江边的野花自言自语,看着河里的鱼唱歌,觉得自己仿佛进入苏东坡在《赤壁赋》里“侣鱼虾而友麋鹿”的超然境界。在名为静远居的学校宿舍里,我有时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山发呆,有时捧着一本《诗经》在阳台朗读,有时在宿舍里抄诸葛亮的《诫子书》,体会别样的淡泊和宁静。这清寂又丰盈的生活,这有语文相伴的生活,让我不再感到失落。

作为一门课程,语文像老师教会我识文断字、朗读交际;作为一种情怀,语文像朋友陪伴我扎根生活、体验人间。语文学习的过程从简单到复杂,但最终还是要回到简单,回归最初的纯粹。每次翻阅读过的文章,我还是保持敬畏,期待从中读出新意。遇到新的人和事,我也心生欢喜,以包容理解的姿态对待。面对变化的外界与内心,我也及时记录,或散文,或诗歌,写作成为我向语文致敬的重要方式。

曾经,语文是课本上白纸黑字的存在,我懵懵懂懂地走向它。如今,我就在语文之中。在我看来,过一种“语文化的生活”,就是对世界最遥远也最亲近的抵达。在语文中理解他人、表达自己,在语文中欣赏美、发现美、创造美,在语文中观察、倾听、歌唱。从小语文走向大语文,从小我走向大我,这是多好的成长啊。

人生伊始,语文是我最初的启蒙;生命的黑暗时刻,语文助我重获光明;漫漫余生,语文与我结伴前行。在澄澈或者浑浊的日子里,语文一直相伴,与我同悲欢、共喜乐,我可以自信地说:生活处处皆语文。和语文结缘,以一颗语文之心、一双语文之眼,发现内在的生命力,激活潜在的创造力,度过从容的一生。得此良师益友,何其幸哉!

语文,是一场没有终点的诗意之旅,愿我们一生都在此路上,乐此不疲。

别人的语文老师

宋雨霜,90后,土家族,毕业于四川大学,文学硕士,曾获马识途文学奖。现供职于成都文理学院,为写作教师。散文、诗歌作品见于《华西都市报》《成都日报》《武陵都市报》《晚霞》等报刊。散文集《生命的芭茅花》入选四川大学“明远星辰文库”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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