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无所依：“从摇篮到坟墓”的英式骗局

一墨

近日，英國多家养老院遭媒体爆料：老人的生活环境不仅像“垃圾场”，而且缺乏专业的护理人员，以致很多老人的基本生活和安全都无法保障。更严重的是，由于能源价格飙升，在英格兰地区，1/3的养老院面临关闭的窘境。

一贯自诩“从摇篮到坟墓”的高福利社会，如今却被爆出“老无所居”的悲剧，英国这件“皇帝的新衣”，为何被扒得如此彻底？

早在2018年，伦敦大学学院（UCL）与NHS信托基金会就发表研究表明，在英格兰，99%的养老院都存在着虐待老人的行为。最常见的虐待，包括故意拖延老人等待护理的时间，以及不给老人足够的进食时间等—而这些虐待往往与资金不足有关。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英国社会的养老护理问题，早就积重难返。

英国养老院的护理人员，比该国普通工人更有可能生活在贫困当中。根据英国健康基金会的观察分析，在2017年4月至2020年4月期间，在英国，约有1/5的住宿护理人员生活贫困；同时，大部分英国养老院的护理人员平均时薪约为9.1英镑，而亚马逊仓库工人的时薪为每小时10至12英镑，星巴克咖啡师亦超过10英镑。

“我们无法与零售业竞争，后者的薪酬更具吸引力，尤其是在生活成本开始下降的情况下。”英国一家养老院主要运营商的执行主席纳德拉·艾哈迈德如此评价道。对此，上述基金会相关负责人也愤愤不平地说：“从事社会护理工作的人，大多都是女性。虽然这项工作在社会当中不可或缺，但是这些护理人员经历着令人震惊的贫困与剥夺，他们是英国收入最低的工人群体之一。”

或许是新冠疫情消耗了英国大量财政，不久前，英国《卫生服务》杂志披露，英国政府准备削减对社会护理劳动力的财政补助（约为2.5亿英镑），而在2021年12月发布的“社会关怀白皮书”上，政府还曾经承诺，将在相关领域投入5亿英镑。

除此外，政府打算在“住房纳入当地医保”等相关问题上，取消一项3亿英镑的财政计划。由于缺乏足够财政支持，英国养老院面临着员工严重短缺的问题。根据当地劳动研究机构相关数据，2021年，英国社会护理员工岗位的空缺数高达16万多，其空缺率比上年增加了52%。

英国到2035年，可能需要额外的48万名护工，才能满足社会需求。

2021年3月，英国威尔士，护工给老人送餐

2022年8月，《卫报》曾披露，英格兰3/4的养老院面临员工紧缺的问题，英国护理质量委员会重新评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将新冠疫情前的“良好”，下调至“不足”。随着社会老龄化的严重，上述机构预测，英国到2035年，可能需要额外的48万名护工，才能满足社会需求。

由于护工人手的不足，养老院的老人活得越来越不体面。在埃塞克斯郡的一家养老院里，老人经常在沾满污秽物的失禁垫上过夜，却没有护工及时帮忙更换；而在赫特福德郡一家名为“Osbourne Court”的养老院里，由于没有足够人手，护工每周只给老人洗一次澡。

“老年人正在为这些失误付出沉重的代价，因为照顾不当剥夺了他们的尊严，破坏了他们的意志。”英国亲属和居民协会主任海伦·怀尔德博尔对这些照顾不周的现象，感到担忧：“老人需要的不仅仅是政府关于‘修复社会关怀’的空洞口号。”

在英国，入住率是养老院的命脉，一般来说，至少要保持80%的床位满员，才能维持其正常运转。然而，随着新冠疫情的突然造访，大批老人被这场“海啸”席卷而去，养老院由此陷入了史无前例的萧条。

在2019年至2020年间，英国约有40万人住在养老院。据英国国家统计局预估，在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初期，在英格兰，死于新冠的养老院老人，占养老院总人数的11.25%；而在苏格兰，截至去年4月24日，当地已有14322人死于新冠，其中养老院老人占总死亡人数的33%，占养老院总人数的13.17%。

2022年，英格兰Reigate Grange疗养院，患有痴呆症的88岁妇女遭受了虐待

在丧失大量已有住户的同时，养老院还面临后继无人的窘境。

在丧失大量已有住户的同时，养老院还面临后继无人的窘境。据统计，英国至今已有20多万人丧命于新冠疫情，而老人占绝大多数。除了住户死亡，在疫情当中，英国养老院的“不作为”，使其面临着严重的信任危机。

2020年3月初，在新冠疫情暴发初期，英国政府为了减缓医院的压力，在不经过核酸阴性检测的情况下，下令将医院的2.5万名病人（包括一些新冠病毒潜伏者）转移到养老院。然而，养老院的管理层却没能阻止政府这一疯狂的行为。“政府做出了一系列令人震惊且不负责任的决定，而这些决定抛弃了养老院的老人，让他们死去。”一家国际人道主义组织英国分部主任凯特·艾伦这样批评道。

2020年4月，英国人查理·威廉姆斯的父亲在一家养老院去世，当时他被告知，养老院没有人感染新冠病毒。后来他才发现，养老院里早已有27名老人死于该病毒，而他父亲很可能也是感染新冠而死的。英国“新冠遇难者家庭正义组织”发言人威廉姆斯表示：“我们需要相关负责人被追究责任，并吸取教训以挽救生命。”

在防疫上，某些养老院还缺乏人性化。一位孩子曾控诉其母亲所在养老院的不近人情：“我已经6個月没能去看望我可怜的妈妈了。她早已卧床不起，而我不被允许去探望她，养老院只允许我在我妈快死的时候去。”

LaingBuisson是一家医疗数据机构，为英国国家统计局提供数据和建议，据他们披露，英国的平均养老院费用（包括护理服务费在内），每年大概要花费3.5万英镑到5.5万英镑。然而，由于缺乏对社会护理保障体系的了解，在英国55岁以上的老人群体当中，只有12%的人才会在养老护理方面给自己存钱。大多数英国人错误地认为，他们在养老院的开支，全部由NHS（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承担。

2022年9月5日，苏格兰爱丁堡，苏格兰卫生和社会保障部门负责人Humza Yousaf在参观维多利亚庄园护理院期间会见了93岁的住院老人

去年年底，英国老人慈善机构Age UK在调查研究当中发现，在英国60岁以上人群当中，约有10%（160万人）正在不断削减或者停止他们的社会护理费用；除此，54%的老人表示，生活成本的增加，影响了他们在冬季对社会护理的需求。

该调查还发现，在英国，每周有1.4万人的社会护理请求，遭到官方机构的无情拒绝。“我患有严重关节炎，几乎走不出家门；我非常怕冷，如果政府提高供暖费用以及食品费用，我将无法支付，而且不得不削减一切。”有老人对调查人员抱怨道。

事实上，英国的社会护理，存在陈年旧疾。自1999年以来，英国政府在“成人社会关怀”资助和改革的方案上，进行了不下12次的调查审核，然而至今没能拿出满意的方案。

1990年代之前，英国养老院主要由家庭或当地实体经营。在社会护理改革中，英国政府为资本敞开了大门，而随着政府大力推动私有化，如今在英国5家最大的养老院供应商当中，私募股权公司占了3家。这也为该行业埋下了隐患。

这些年来，资本的逐利，更是将英国养老院行业搞得乌烟瘴气。英国萨里大学一项调查研究披露，养老院在经过资本的洗礼后，其护理质量大打折扣；多名私募股权公司内部人员透露，他们首要任务是营利，因此在养老院的经营上偷工减料—这也意味着，“老人在养老院里，应当享受的正常护理、药物以及卫生用品等服务大大缩水”。

由于贪婪以及缺乏监管，资本还在养老行业内，大肆收购、炒房，通过各种复杂的高杠杆进行交易，本就脆弱的养老行业，因此面临巨大风险。曾经英国私人养老院当中的佼佼者Southern Cross，因此在2011年宣告破产。破产的同时，也给那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近些年来，英国政府积极探索社会护理难题的改革，然而，由于频繁的政治动荡以及脱欧争议，这些改革都搁浅了，如同“海市蜃楼，永远在地平线上”。2019年7月，鲍里斯·约翰逊曾经在其就职首相的演说当中承诺：“我的工作是保护你或你的父母或祖父母，免于担心不得不卖掉你的房子来支付医疗费用……我们将解决这场危机，我们已经准备好为每个老人提供他们应得的尊严和安全……”

然而至今不到4年，英国养老院又被爆出一系列丑闻，曾经许诺要解决此难题的约翰逊，也早在去年7月仓皇辞相了。

责任编辑吴阳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