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剧！

袁容

第一幕 阅读训练

走进教室，我发现讲台上有张小纸条，写着两行字：“老师，我的确想换同桌了，因为我进座位的时候，他还推我！求求您了！我想和曾××换！！！杨语涵。”

短短三个句子，用了五个叹号。我记得在班上讲过叹号的用法，为了表达强烈的语气，可以在句末由一个叹号增至两个甚至三个。现在看来，这孩子在生活中运用叹号，已经是驾轻就熟。這几个叹号和“的确”“求求您了”等词连用，读来有忽略孩子请求之嫌。其实，我为这两个孩子调解过，以为他们已经相安无事，哪想到又冒出了第二张“诉求”单。

写纸条的小杨是个文静的女孩儿，从来没有主动和同学挑起过事端。这一周轮换座位，她坐到了靠墙壁的座位。同桌小畅是个活泼好动又古灵精怪的男孩儿。以我对小杨同学的了解，确认纸条里的内容大致属实。我找来小畅，打算让他做“专项阅读训练”。

我让小畅把纸条读给我听。读完之后，我问他，纸条里的内容是不是属实。他很诚实，点了点头。我接着问，你读出了什么？

他说，杨语涵想跟曾××换座位。（直接说结果，避重就轻。）

你再读一遍，看还有没有什么信息？

小畅默读后告诉我：她昨天进去（女孩儿到自己的座位上必须经过男孩儿的座位）的时候，我推了她。（找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还读出什么重要信息了吗？（摇头。）

哪个词语看出她不是第一次产生换同桌的念头？

的确。（阅读能力很强！）

同桌为什么这么想换同桌？

因为我推了她。

如果你只是推了她，她不会再次要求换同桌的。这个“的确”，让你想到了什么？

我还惹了她。（好，开始“反思”了，但是没有具体到行为上。）

怎么惹的？

和同学“演杂技”惹到她了。在她面前做鬼脸。她弄我，我叫她“女魔头”。

还有个词，看出她想换同桌的要求很强烈，你找到了吗？

“求求您了！”

你从这张纸条中明白了什么？

我不该……（略去。）（小畅很坦诚。）

这些话应该对同桌说的。

第二幕 作者出场

我把小杨也叫过来。

他为什么叫你“女魔头”呢？

小杨说，同学让我一起去追小畅。我们追上了小畅，我拍了他。

我转头问小畅：她把你拍疼了吗？

没有，闹着玩的。（小畅心里雪亮。他明知道女孩儿是跟自己闹着玩儿的，但不能白挨“打”，起个绰号回敬小杨以示来而有往，同时也能彰显自己“肚里有货”。其实，小杨写纸条并没有追究这个问题，压根儿没有认为这是一道梁子。小畅确实古灵精怪，但因为他的坦诚越发可爱。）

小畅，你刚才想给同桌说的话，现在可以说了。

第三幕 儿童版“将相和”

小畅：杨语涵，对不起！我不该在你进座位的时候推你，不该对你扮鬼脸，不该给你起外号，叫你“女魔头”。你原谅我吧！

小杨：没关系。（女孩儿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有五个叹号那样的激动。）

语言表达和好之后，按照惯例，要进行下一项——握手言和。

我说：来，握握手吧！

两个人都不动。

我继续动员小畅：男士优先吧！你先伸出右手来。

小畅反驳：不是“女士优先，男士靠边”吗？

我迅速转圜：好好好，既然你这么有绅士风度，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和同桌相处愉快了。

我转向小杨：妹妹乖，你伸出手来。

小杨很配合。

两个人握手，冰释前嫌。

我追问：还需要换同桌吗？

两个人都笑眯眯地说，不用了。

沟通，多么重要！化干戈为玉帛，语文老师的文本解读能力、导演的全局把控收放能力、心理师的读心术、妈妈的柔情蜜意、演员的角色参与意识……哪一个可以缺少？

剧外剧 “原告”和“被告”

事后，我找小畅来聊天儿。这时，班上有个小可爱女孩儿小邓走上讲台来。

她说，袁老师，我不想跟曾××做同桌了。他上课的时候找我说话，我不理他，他就这样来打我。（她一边说，一边攥起小拳头往自己脸上比画。）我忍不住和他说起来，又影响自己听课，被老师发现，还挨了批评。（她一板一眼地讲，看我没有打断她的意思，又继续往下讲。）

其实他打得也不疼，但是他这样捏我下巴就很疼。（她把虎口放到下巴处，拇指、食指和中指同时夹住脸蛋儿往里挤。）那天晚上，妈妈发现我脸上有一道红印，我就一清二楚地给她说了这件事情。

不用“一清二楚”，应该用“一五一十”。我给小邓纠正用词。

我一五一十地给妈妈说了，妈妈让我自己处理。我之前的同桌，都没有谁打过我。曾××认为我最小，就欺负我。他影响到我的学习了，我不和他一起坐了。

他不是欺负你。他那样捏你下巴，是觉得你很可爱。小畅插话道。我赞同他的解释，但没有说话。

但是他捏疼我了呀。小邓辩解。那双长着长睫毛的大眼睛透着非常认真的眼神。

小女孩儿的陈述让我惊异。她像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叙述得清清楚楚，提出的诉求有理有据。

我并不急着处理座位的问题，而是表达我对女孩儿小邓的新认识：你今天给了我太大的惊喜。因为你讲一件事情，不像别的同学那样，觉得自己委屈就很着急，甚至要哭。你很平静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老师。你在表达换同桌的愿望的时候，理由很充分——因为同桌影响了你学习，还欺负你。你认为同桌欺负你，一是比较了其他的同桌没有他这样的行为，二是说得出你认为他欺负你的行为是打你的脸、捏你的下巴。你很坦诚，承认他没有打疼你，只是捏疼了你。你今天来找袁老师说这件事情，让袁老师更加了解你，也更加喜欢你，觉得你很棒，很会表达。

我想，此时，小女孩儿一定会和我一样，内心有一朵花含着蜜糖在开放。

我叫来小邓的同桌小曾。那也是个聪明又调皮的男孩儿。我问他有没有小邓说的这些事。他微红着脸点头承认了。一双大眼睛显得有些不安，双脚有些局促地动着。这样诚实面对自己错误的孩子，其实也有别样的可爱。我问他，捏同桌的下巴，是不是觉得她很可爱。他的脸更红了，不说话，只是忐忑地看看我，看看同桌。平常活蹦乱跳，上课有时会兴奋得大叫的男孩儿，居然紧张成这副模样。

我问他，自己知道错了没有。他又点点头。那你跟同桌道个歉吧。这下声音出来了，虽然脸还红着，说话也结巴着。我问小邓，你原谅他吗？小曾的所有表现，小邓都看到了。她爽快地说，原谅他。又一场换同桌的风波平息下去，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几个孩子又回到了他们自己的世界里。

我突然想起，刚才那张纸条“我想和曾××换！！！”两个女孩儿，一对好朋友，一前一后，一个笔写一个口述，如遂其愿，她俩就是新同桌。莫不是……

哈哈，自以为我这个老师站得高看得远。也许，我想多了。

孩子的世界，只要你愿意走进去，你就会发现，堪比演电视剧，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这个世界：真、纯、净、智、趣！哪怕是错误，也是为着正确而产生。这个世界，不断积聚正能量，源源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