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阅读狄更斯

陆建德

很难想象，狄更斯这位伟大的英国作家没有受过正规教育，他当过童工、法院的速记员和专门报道议会消息的记者。这些工作使他对社会的了解远超出同龄人。

狄更斯笔法幽默夸张，是文学界的漫画家。他只需寥寥数语，一个个男女老少就鲜活地要从书中跳出来。只要读过狄更斯英文原著，必然会感受到他在语言上的神奇力量。狄更斯词汇之丰富多彩，比喻之滑稽巧妙，句子结构之复杂多变，都会让人惊叹不已。

作为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的同时代人，狄更斯对社会的关切带有明显的时代特色。他在《董贝父子》和《我们共同的朋友》等小说中对《共产党宣言》里提到的“现金交易”作出了最深刻的批判，金钱扭曲人性的力量从来没有被如此淋漓痛快地揭示过。但是狄更斯小说的结局却总是给读者带来信心和希望。狄更斯式的圆满结局经常为评论家所诟病，但是它们却反映了社会对正义的渴望。诚如哲学家桑塔亚纳所言，公众的偏见是狄更斯艺术的审查官，他自己的仁善之心也会时不时地破坏他原初的写作计划。

狄更斯批判自己身处的社会，同时又不愿看到它被贫富差别和阶级仇恨所撕裂，他从来不以激起怨愤和仇恨为目的，他以宽厚仁爱的大心融化坚冰。匹克威克先生（《匹克威克外传》）面对法院不公平的判决，拒绝赔款，宁可入狱。

社会有负于他，可他绝不会因此自鸣不幸，与社会为敌。在狄更斯的世界里，律师贪婪，法庭拖延，但是法律也有伸张正义的时候，如《大卫·科波菲尔》中的乌利亚·希普在监狱里悔過自新。

狄更斯通过文学手段唤醒良知，推动进步，但他并不会假定，说社会变革必然有利于世道人心的转变。最早翻译狄更斯的林纾写道：“狄更斯极力抉摘下等社会之积弊，作为小说，俾政治知而改之。……顾英之能强，能改革而从善也。吾华从而改之，亦正易易。”

如何在新的语境下阅读狄更斯，这是摆在广大中国读者面前的新课题。

（摘自《人民日报》，有删节）

（供稿 赵 诣 丁佳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