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上人衣

白音格力

寂静时读书，哪怕两三页，都觉得周身清清凉凉，一刹那，空山新雨霁，春色上人衣。是真的静，此时书页里，微风响庭树，清泉鸣天籁。还能看到飘飘鹤骨仙，两人松下对弈，或一人系舟垂钓。

那种静，让我觉得不是人坐于书房里，是整个书房搬进了心的一室中。再读到深处，又觉得读的不是书，好似用文字在描绘，描花一枝，画云一朵，案头山水，花月玲珑。这样的书房，可留明月，可纳薰风，书一笺言，上有烟霞。

想想无数个春天里，早早地攀一座山，探寻一丝丝春色的快乐，便觉得这读书之乐，也莫过于此了。春天的美，是一下子就闯进人的眼睛里的，是一下子就喜上眉梢的。而读书何尝不是这样，书香一下子染了一身。

我把这样的阅读时光，称作书卷气的光阴。人有书卷气，最美的不是向外发光、炫耀，而是向内安稳、从容。如此，我们手头的光阴，过着过着，就过成书香味了。

不但光阴有书卷气，自然亦有。因喜山林，微草细花，松风溪烟，一样一样都好似书页馨香，让人流连，所以一直觉得自然是本大书。一山、一径、一草、一花，自然也都带着曼妙的书卷气。

去欣赏我们中国的园林，你便很容易从一树一花一石上看到书卷气的。树还是跟别处的一样葱葱茏茏，花还是跟别处的一样红红紫紫，石还是跟别处的一样粗粗糙糙，但如陈从周所言，这些由建筑、山水、花木等组合而成的园林，是一个综合艺术品，富有诗情画意。经过一番叠山理水，造就“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境界。

而读书时分，又常让我觉得那一时，是人在书中优哉游哉地走着，走在草木纷披的自然之中。甚至那一个字一个字，都是小径，一笔笔直一弯弯转。我常读着读着，就在某个字的笔画里迷路了。我这样说，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吧。于我，却是那么平常、真实，绝无故弄玄虚、虚张声势之意。

比如有一次读到清代了亮一首《写兰石有寄》，我在“一片空山石，数茎幽谷草”两句里，把每一个字每一笔都走了一遍。走到头了又回来再走，觉得哪个字都好。甚至在“一片”这两个简单的字里，都走得欢欣不已。就像我突然一下闯进这片石里，先是直直地冲了过去，然后石多，开始这里“一撇”，那里一“横折”地赏看。看到几茎草，在这幽谷里悠然自得的样子，我便走在“幽”字里，曲曲折折不愿意走出来。

我在那时，真的闻到书香了，而我的衣上，也染着书香。

王维《书事》：轻阴阁小雨，深院昼慵开。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想想小雨刚停，天色轻阴，虽是白昼，却懒得开院门。坐下来看苍苔，那一份绿，清新可爱，简直要染上人衣来。

我曾在这首诗的意境里痴痴流连，也曾想，能上人衣的，对我来说，一是春色，二是书香了。读书时的快乐，是宁静而美好的。那时的静，是一个人沉浸书中，无吵嚷，无喧嚣，在文字里享受着美好的时光。你会觉得，在那时，整个人都香了。

书香上人衣。多美！在这个浮躁、快节奏的时代，读书能讓人慢下来，慢下来，书香便能轻轻地、静静地，染衣而来。

【品析】

当一个人将心房改造成了书房，读书便是一场接一场的闲庭信步，心灵不断安稳而从容地生长，书卷气自然而然地倾泻流淌。在这样的读书人眼中，自然草木山水都是一页页书卷，每一日的行走，都是携着书香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