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梦写实——让“不可能”成为“可能”
2023-04-28王铁青倪华东陈艳芳朱泽铧
王铁青 倪华东 陈艳芳 朱泽铧
人做梦,这是常事。但是,如果梦中的情境匪夷所思地在现实中发生,甚至成了为母亲“翻案”的某种奇艺,这肯定会让人大开眼界。
以梦幻写现实,借虚幻寓真实,是莫言小说中常见的艺术手法。今天我们一起跟随莫言的笔触,走进这个神奇而又令人深思的故事。
文章开头以一段梦境开始:
大概在我五岁左右的时候,在一个炎热的夏天的中午,我躺在热如煎饼鏊(ào)子的炕上睡觉。睡梦中我看到院子里的水缸无声无息地碎了,缸里的水汹涌地四处奔流,缸中养着的两只绿毛大螃蟹随水涌出,在潮湿的泥土中爬动,也是在缸中养着的那两条青背鲫鱼在泥巴水中弹跳,一只红色的公鸡奓(zhà)着羽毛,歪着头,啄鲫鱼的眼睛。我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冲到院子里,我的快速行动把正在堂屋里用艾蒿熏蚊蝇的母亲吓了一跳。母亲大喊:树根,你干什么去?
我说:水缸破了。
我一语未了,院里的水缸随即破了。所有的景象与我梦中的景象相同。
普通的一段梦境——“我”看到院中的水缸无声无息地碎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梦中的经历竟然在现实中出现了。
“我一语未了,院里的水缸随即破了。所有的景象与我梦中的景象相同。”水缸破碎对当时的家庭而言是一项重大的财产损失,于是,“我” 和母亲在祖父母不容分辩的指责下被诬陷,甚至挨了打。
这个梦境引发的结果给整个小说的情节发展作了铺垫,奠定了小说的情感基础——“我”对于母亲命运深深的同情和對祖母的憎恶。母亲的形象温厚善良,质朴而隐忍,祖母的形象则显得冷漠和刻薄。
一个神奇的梦境,一项神奇的能力,已经足够吸引人了吧?但是,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一个奇梦让母亲大感诧异,并深深地相信“我”能够在梦境中预知未来、穿越过去。在母亲的眼里,此时的“我”就像一个通晓巫术的小妖精,具有异于常人的天赋。于是,在母亲被祖母诬陷偷吃了五个饽饽后,“我”将通过自己的神奇能力为母亲“平反”。
好,我答应了母亲。我将用自己的梦为母亲洗刷清白。
这夜里我果然梦到了那五个饽饽,它们是被一只黄鼠狼弄到院子正南靠着杏树的那个陈草垛里了。黄鼠狼用尖尖的嘴巴拱着团团旋转的饽饽,四条粗短的小腿笨拙又麻利地挪动着。
这梦境简直匪夷所思,离奇荒诞,说梦就梦,一梦即准。在后面的文章中,母亲借“倒草”的机会果然在陈草垛中找到了一堆“长了绿毛”的饽饽,母亲“沉冤得雪”。亲爱的孩子们,读到这儿,你是不是深深沉浸在这个梦境中,想象着自己如果也能拥有这种神奇的能力,那么应该比福尔摩斯还厉害吧!
其实,“预知”也好,“追溯”也罢,一般都寄托着作者的情感牵挂,他们常借梦境来凸显人物的内心世界,表达自己的愿望和诉求。小说中,“母亲”所受的欺凌和冤屈被“我”从小看在眼里,“我”为母亲所受的遭遇感到不平而又无力扭转。当这种无力感和挫败感堆积在一起,最终通过梦境这个渠道来实现转折。
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其实,文中“我”做的梦正寄托着“我”对母亲的关心和同情。
孩子们,这种对梦境、幻觉的描写,在文学作品中可不少。譬如《红楼梦》,写了贾府从兴盛到衰亡,就是梦生到梦醒的过程,仿佛一夜梦醒却从未发生过,大梦小梦,梦中套梦,写了三十几个。
俄国作家契诃夫的小说《凡卡》,写了九岁的凡卡被送到鞋匠阿里亚希涅那儿做学徒,他吃尽了苦,受尽了折磨。在圣诞节前他给乡下的爷爷写信,求爷爷发发慈悲把他带回家。可是信封上没有具体地址,只写了“乡下爷爷收”几个字。当凡卡把那封没有地址的信投入邮筒后,作者不但没有惋惜,反而添上一笔:凡卡美美地睡着了,而且做了一个甜甜的梦,梦见那封信被平安地送到了爷爷手中,爷爷正大声念信。
一边是这封信寄不到爷爷手中的现实,一边是凡卡甜美的梦。这强烈而鲜明的对比,使人立刻陷入痛彻心肺的同情之中,就像高山坠石,空谷传响,令人经久难忘。
在梦境的世界里,所有不可能都能变成可能。你可以看到许多稀奇古怪的动物,也可以碰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人物,他们都有些稀奇古怪的脾气,说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话。亲爱的孩子们,去做梦吧!做一个长长的、神奇的、毫无拘束的梦,说不定醒来后你就想迫不及待把它写下来呢!
(引文选自《莫言给孩子的八堂文学课》,浙江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