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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心中都有一个诗歌的出口

2023-04-27潘慕白

视野 2023年6期
关键词:珠儿花影小童

南北朝吴均有一首《山中杂诗》:“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

这首小诗,是诗人将山中所见美景“描绘”成了四幅小画,山际的烟,竹中的落日,檐上的飞鸟,窗里的云,这些静景,本来就美,诗人妙笔在动,动静结合,使得画面给人一种美感的想象空间。

末句“云从窗里出”意趣盎然。云是不可能“窗里出”的,只是通过一扇窗看云悠然天边,诗人展开绮丽的想象,感觉云从窗口穿来穿去。

这份想象,确实美。

住深山时,有一面窗,写作累时,我便起身来到窗前,看窗外山叠山,山头随处云。看云时,心境上也飘着云,舒展自如。

也想象屋里书页间生出一朵云,逗留少许,穿窗而出。他日再看窗外,总觉得窗外有一朵云,是我放牧的。

文字的魅力有一部分是来自想象。台湾作家蔡珠儿写樱花初开,竟然形容它如“嘴”。这样的想象本叫人惊讶,随后联想更是字字见功。

她写樱花初开是先吐露出一两粒乳牙似的幼蕾——我曾为这幼蕾去好生观察一番,却难有蔡珠儿笔下那么美妙的想象,她说,那幼蕾“呢喃含糊咬着轻淡的绯色”。这十一个字,想象绮丽,又曼妙得无边无际,让人防不胜防。

先是这“呢喃”,好理解,那幼蕾似与人语,加一个“含糊”,就有意思了,那樱蕾似与你说话,却轻声轻气,或者羞羞答答,总之与你“含糊”起来,叫你想听又听不着,真挠心。这样的想象已然堪称绝妙了。

蕾为绯色,视觉易得,“轻淡”一词,若闲笔素描,但好似在为你勾勒那色彩轻灵、淡雅之姿。看着这轻淡的绯色,自然叫人心生欢喜。可是,蔡珠儿写蕾色,不是直接着笔,而是说那绯色是被“咬”着的——是呢喃含糊之际咬出来的,那么轻那么淡的,一抹色彩。

真是绝了!

想象之绮丽,少不了那份天真烂漫。苏东坡就说过“天真烂漫是吾师”,他的诗中有很多美好可爱的联想。

比如他的《花影》诗:“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又教明月送将来。”

如此意趣风致,完全是因为可爱的想象。花影美,东坡意不在此,而从另一个侧面来逗趣。花影厚而多,东坡见之,便生出让小童将之扫走的念头,可是太厚了,根本扫不开,愁煞人也。

随后叫人想不到的是,这厚密难扫的花影,太阳却轻易地将它给收拾去了,只是又让人想不到的是,最终月亮又将之送来。

如此的想象,真是别出心裁,让人仿佛掉进一个花影罗织的巨大的陷阱里。

曾在这首小诗中痴痴流连,也禁不住陷入遐想之中。我想象着,有一天,突然,我收到一封信,从宋朝寄来的,信上有花影一叠。

寄信人便是苏东坡家里的小童。信中提及,苏东坡让他将亭台上重重叠叠的花影扫开,但花影又多又厚,他实在做不到,便只好将花影分成一疊一叠,寄给我。

那么多的花影,我只是得之一叠。我想,痴缠花影的人,这位小童都会不吝寄送。

去放飞想象吧,想象大概是人身体里的一个出口,一个诗歌的出口,是留给灵魂偶尔出来散散步的。

这样的散步,无拘无束,舒展自如,会感觉有一股空灵之气淡淡地荡于胸间,仿佛每走一步,就是一步书法,裹锋运笔,线条洒脱秀逸,点画圆转润朗;又好似走出了一篇妙文,笔气奔放,其间藻思翩然,旨意深纯,充满着一片盎然清气。

人人心中都有一个诗歌的出口,你从那里走出来,才能碰到扫花影的人,才能看到梨花月,梅花雪,才能遇到孤烟草舍贫的高士,看清他蝴蝶前身,才能听闻风篁是长笛,流水在鸣琴……

人人心中都有一个诗歌的出口,可以通向往事,去看看往事里的一朵梅照亮一匹发黄的马,也去看看早年丁香枝上的一截雨水陈旧明亮;可以通向宣纸一样的山光水色里,那里山间烟霞无主,白云清溪无主,那里,月缺时,有水木明瑟迎你,天欲老,有露红烟绿等你。

梅毅摘自潘慕白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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