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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呼吸

2023-04-26袁海胜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23年4期
关键词:大凌河冰场渔网

袁海胜

用靈魂触摸家乡的河流 —— 题记

凌河网事

舅舅家在大平房镇的前街,离大凌河边也就五百多米。夜里睡在靠窗的木床上,透过后窗,隐约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舅舅非常喜欢打鱼。在家乡,“打鱼”就是“捕鱼”的意思。他家有一张旧渔网,颜色跟海带差不多,上面的网眼有一元硬币大小。一有空闲,舅舅就会兴致勃勃地扛着渔网去河边打鱼。于是,时隔不久,舅舅家里就会飘出一股好闻的煎鱼味儿。我这个小馋猫闻到后,便如约而至,来到舅舅家饱餐一顿。

那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期,物资匮乏,人们的生活不算富裕,所以野生河鱼是不易得到的美味呢!

最让我感兴趣的不是吃鱼,而是能和舅舅一起去打鱼。

夏天天气很热,我穿着薄底塑料凉鞋,跟在舅舅身后,走在去大凌河边的沙石小道上。小道上的石子又碎又硬,透过薄薄的鞋底硌得我脚底板生疼,但我全不理会,依旧兴致勃勃地跟在扛着渔网的舅舅身后。阳光烘晒下,渔网散发出热烘烘的鱼腥味儿——这是在时光里奔波的味道,灌满鼻腔。

离大凌河不远,有半截被铁丝网罩着的防洪石坝,里面的石头像是要挣脱铁网,奋力地往外跑,却被铁丝网紧紧兜住。所以,这些石块看着有些狰狞,像咧着嘴大叫的怪兽。石坝上面密布紫色的苔草,猫尾草像调皮的猫咪一样蹦得老高,摇晃起毛茸茸的尾巴。蚂蚱、旦旦勾、沙沙虫、骆驼墩子,它们在石坝上面蹦来蹦去。各种颜色的小虫在上面游窜,占领着这块地势略高的石坝。而石坝前面的河滩里,是一大片杨树林。杨树叶子碧绿肥大,在微风下一明一暗翻动着,“哗啦啦”吵嚷个没完。这片树林中还生长着一种钻天杨,青白的树干上有好玩儿的花纹,像一个个孤单的眼睛。

舅舅不紧不慢地走在前头,影子像巨大的手掌一样印在石坝上,慢慢地抚摸着河边的大地。宽阔的河谷远远送来一股清凉的风,像从远处伸过一只手,抚摸我的鼻梁。大凌河的河水与风相遇,随即挽起手臂起舞,凉飕飕、湿漉漉的水汽瞬间传遍四周。

树林离我们远了,石坝也离我们远了,舅舅眯着眼睛看着湍急的水面。头两天下过一场雨,洪水退去,河水仍浑黄。阳光打着水漂儿,水面旋转裹着一片片凌乱的杂草和树枝。

舅舅把渔网卸下。渔网很乱,密密麻麻的一堆,不知哪里是头儿。舅舅蹲下来,仔细地翻弄心爱的物件。这个渔网很旧了,许多地方的网丝都磨断了,舅舅把断裂的地方重新接上,留下一些大大小小的结,这让渔网显得更陈旧了,但却朴实可爱。解开网后,舅舅把网平铺在河滩上。河滩上有很多又硬又尖的石头,间隙里还尽是红色的淤泥,脚踩在上面又黏又滑,很不舒服。我帮舅舅拽网,尽量避免踩到这样的石头,以免摔倒。

我不时地偷看身边的大凌河,它离我真近呀!

舅舅拽开渔网,在空中撒了个漂亮的半圆,“唰”一声,渔网落在了水面上,激起一片白茫茫的水花。舅舅撒网这活儿干得漂亮,我对他的崇敬已无法言说。

河风呜呜地吹,吹得我耳朵眼儿痒痒的。天气晴朗,阳光柔和,河滩上有一种神秘的金黄色,滩上的草细而长,在阳光下摇曳,像寻找同伴。舅舅拉着网顺流而下。我好奇,一溜小跑跟着。舅舅耐心地告诉我:“河鱼的习性是逆流而上,只有顺流拉网,才能打着鱼呀。”没想到打鱼有这么多说道。

收网时,我紧张又兴奋。舅舅则穿着白衬衣,神采奕奕。

舅舅拽起的网丝在浑水中划起一道白线,慢慢聚拢后,开始有水花蹦跳。网里裹着许多杂木草屑,间隙中,我看到好几条跳着的白亮亮的鱼。

舅舅指着一条条鱼告诉我它们的名字:“这是鲫瓜子,那条是华丽棒鱼。咦,还有一条马口鱼……”

“大凌河里有这么多种鱼啊!”我不禁赞叹。

舅舅笑眯眯地瞧着我,有些得意。

我们一网一网地拉着,每网打的鱼并不多,有时两三条,有时五六条,小的两三寸,大的也就半斤多。我欢快地从网上摘鱼,弄得满手鱼腥味也顾不得。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们已经装了大半桶鱼。这些鱼在水桶里不安分地跳着,“啪啪”地往外拍着水花儿。

收完最后一网,我和舅舅在岸边休息。一切都安静下来,大凌河欢快地流淌,远处的赤麻鸭时不时地钻进水里;还有一种叫不上名,有细细尖尖长喙的水鸟在水中愉快穿梭,现在想起来那水鸟大概是白鹭。舅舅眯着眼睛入神地看着这一切。天空蓝得透彻,天边卧着几团干干净净的白云,像洁白的棉花,像跑远的羊群。身后的杨树林静谧幽深,一种轻松和惬意让人不想说话。

我坐不住,就在四周转了起来。我在浅滩发现了无数的小鱼,蹲着捕捉。小鱼很滑,大多都从指缝间溜走了。我用石块和泥巴垒成一个小坝,憋出一个小水坑,再用小盆把水坑里的水撩净,几条“白漂儿”在沙滩上蹦跳,它们误闯进小水坑,被我抓住。我又跑到大石坝上拔下长长的猫尾巴草,串上一串“白漂儿”;我在水中石块下翻找藏匿的小鱼时与一条水蛇遭遇,吓得尖声喊叫;我赤足走进水中,畅想一口气游到对岸,直视湍急的河水让我阵阵眩晕……

那片葱郁的杨树林、那条硌脚的沙石小路、那半截沧桑的石坝、那条梦中不息的大凌河、那些美丽的水鸟,那张挂在童年,给我带来无限快乐的旧渔网,在梦里发出淡淡的鱼腥味儿。

我多想回到童年,再和舅舅一起去打鱼呀!

凌河冰场

大平房镇的孩子,每个季节都有太多的期盼。

刚收完秋,冬天就悄没声地到了辽西,人们感觉到了丝丝寒意,那是冬的手指触上了你的额头。这时,庄稼已经收割得差不多了,田里空旷又敞亮。庄稼茬尖锐,像一列一列匕首刺向天空,这是农作物最后的锋芒。

西伯利亚寒流过境而来,风呼呼疾吹,像脱缰的野马,肆意不羁。田边的野草一堆一堆地裹成了球,无力地伏在地上,三个季节已经耗尽了大地的体力。蚂蚱不见了,虫儿也不再唱歌,寒流中一切都静了下来。北方的树木喜欢在冬天裸露一身铮铮铁骨,树上的叶子像被谁偷着摘光了,露出硬朗的枝条。寒风像小朋友手中的橡皮擦,拭掉万物沉淀的颜色。秋天精心设计的色彩消失殆尽,大地展露素颜,一切好像专门为冬天登场做准备呢!

南方人的印象中,北方的冬天一定是寒冷僵硬的。其实,北方的冬天才像冬天。下雪了,雪花要比人们想象得更晶莹,一片一片灵活地落下,飘扬浪漫。雪花迎风斗乱,迷了人们的眼睛。雪后世界才是真正的冰清玉洁,银装素裹、分外妖娆。院子里的树更似一架架晶莹剔透的珊瑚,像是在这个季节换了一个品种。这时,农家屋檐下挂着的火红辣椒和金黄玉米便格外显眼。

最吸引孩子们的,是大凌河的冰场。

三九天,大凌河结了厚厚一层冰。孩子们从柴火垛里拽出早就藏好的冰车,到河边去滑冰车。

来到河边,对“冰封”体会得更深刻。我没见过水晶,但相信世上没有比冰更纯净、好看的东西了。孩子们选择在平坦的边岸滑冰车,大凌河虽然封冻,但冰下仍有活水,河心的地方是不能去的。

滑冰车也有技巧,盘腿坐在冰车上,两手握着冰锥用力滑,一定要掌握好平衡,不然就会来个人仰马翻。小镇的孩子大多都是农家子弟,身体结实,不怕摔,何况个个穿得像棉花包似的。

滑冰车的队伍中偶尔也会出现一两个成年人,是陪孩子来冰场的,在一声声稚嫩的叫喊声中,也激起了他们的童趣。成年人摆脱不掉岁月的累赘,早已失去轻巧的体态,似乎左右不了小小的冰车,笨拙僵硬,怪态百出,像是特意为孩子们表演一场滑稽秀。孩子们清脆的笑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快乐已达极致。往往在欢乐的高潮,不好意思的大人挂着一屁股冰渣退场,把冰场还给孩子。孩子们叫喊着,勇猛冲锋,不断扭臀控制方向。冰面上寒风尖锐,吹到脸上生疼,孩子们一点也不在乎,肆意地在冰场上驰骋。冰场上的时间过得飞快,夜深了,一身冰渣的孩子们才被找来的父母拽回家。

大凌河的冰场,让儿时的童年多了一份快乐。可我们似乎不经意间就长大了,再也回不到那片冰场。

一条河流告诉我们:一定要珍惜每一寸光阴,这样的生活才会更有意义啊!

大凌河是朝阳的母亲河,朝阳人的幸福用一条河代表就已足够。河流的一呼一吸间,两岸民风纯朴,日子丰盈,这是朝阳人的福分,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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