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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主义现代性视域下人的生存与发展悖论

2023-04-23

大庆社会科学 2023年6期
关键词:现代性资本主义共同体

邓 欢

(武汉工程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205)

一般而言,现代性代表着人类社会逐步摆脱迷信、愚昧和专制,走向尊重科学、民主与自由的进步历程。现代性自文艺复兴时期开始萌芽,直到19世纪初期基本形成。现代性理论以研究现代社会发展问题为对象,概括总结了人类进入工业社会以来文明演进的过程和经验。现代性的内涵是伴随着资本主义发展进程而不断丰富的。马克思在他的著作中虽没有直接谈论“现代性”,但他经常使用“现代社会”一词,用来指称资本主义社会,并对现代性及其后果进行深刻反思。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资本主义所代表的文明主要就是工业文明。而资本主义现代性即是指:借助于工业文明,资本主义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现代化发展奇迹,生产力急剧增长、资本在全球市场广泛流动、国际交往已然形成、民族国家的变化超越了以往。资本主义发展一方面带来了物质财富的空前增长,另一方面又导致了它所固有的各种矛盾的尖锐化,尤其体现在人的生存与发展领域。资本主义现代性作为一种社会历史现象,作为个人生存和生活空间及时间的变化过程,对当代全球化下的人类生存和发展带来了深刻的影响,其中包括了人的交往、能力、观念和个性等许多方面。

一、人交往的普遍化与孤立化悖论

从人类发展历程来看,共同体是人类聚居的集合体,不仅由民族国家和地区组成,而且由一个重叠的、可渗透的、多元化的相互交往的社群组成。[1]人类依据一定的血缘、种族、宗亲关系形成某种集中聚集的场所,并逐步演变为社群、国家等共同体形态。可以说,共同体的存在见证了人的社会性和群居性。从人自身的发展而言,单个人若不借助共同体,不借助人的类组织结构是无法存活下去的。人类诞生早期,认识和改造自然的能力有限,面对强大的自然,人类必须依靠自身的组织能力,形成共同体来抵御外来侵犯,从而保护自我的生命和安全。也就是说,在人类历史发展长河中,共同体对人类历史进步和发展具有不可磨灭的重要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讲,共同体是人的类本质的体现,也是人的生命和价值的体现。随着生产力的进步和发展,特别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确立和盛行,共同体的存在形态不断发生演变,人的自我意识逐步觉醒和彰显,人的自由发展与共同体的规则和约制不可避免产生一定的冲突。个体与社会共同体的矛盾斗争,促进个体从自在走向自为,力求从共同体的束缚中解放出来,这一过程在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历史发展阶段尤为明显。

资本主义现代性对共同体的存在形式和人的生存发展产生巨大的影响。如:个体想要摆脱与他人和群体之间的自然联系,越来越远离群体,缺乏精神联系,这种状态导致了社会的人的不幸福。马克思称这种现象为,“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受到了限制,这种孤立化的人是“外表上独立的个人”。当然,这并非说个人与他人或群体的交往和联系终止了,而是指个人与他人和群体的联系除了物质交换关系外,就没有什么别的联系了。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的孤立化现象并非人与生俱来的,而是随着世界历史的发展,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占主导地位情况下,人的发展必然出现的现象,是资本主义发展的产物。一切都是以物质交换关系为基础,一切都披着物质交换的外衣。马克思指出:“人的孤立化,只是历史过程的结果,最初人表现为种属群、部落体、群居动物——虽然绝不是政治意义上的政治动物。交换本身就是造成这种孤立化的一种主要手段。它使群的存在成为不必要,并使之解体。于是事情就成了这样,即作为孤立个人的人便只有依靠自己了。”[2]497

由此可见,以物质交换为重要内容的人的交往必然走向孤立。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从揭示和批判当代西方社会总体异化状况这一目的出发,提出了“真实需要”和“虚假需要”两个概念。所谓“真实需要”主要是指人对自由、解放追求的精神需要,其本质是人的自主需要,而非外部世界所强加的需要;所谓“虚假需要”是指“为了特定的社会利益而从外部强加在个人身上的那些需要,使艰辛、侵略、痛苦和非正义永恒化的需要。”[3]“虚假需求”实际上并非人的真实需要,而是社会力量裹挟的结果。“虚假需求”主要是通过广告等大众媒体对人的“孤独感”进行刺激,以物质财富充盈人的孤独的策略。这种“虚假需求”导致的过度追求物质盛宴,导致人们沉迷于物质的包裹之中无法自拔,反而加深了人的“孤独感”,更加掩盖和压制了人们对社会交往的追求,迫使人远离丰盈,出现人的“共同体”生活被“吞食”的后果。

这种狭窄的、片面的和“单向度”的交往,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越来越占据人类交往的主导地位,成为现代社会的普遍现象。马克思把这种发展趋势称作“交往的普遍化”。而人的交往普遍化愈发展,人的孤立化程度就愈加深;反之,人的孤立化愈加深,交往的普遍化就愈发展。交往的普遍化就是孤立化的无孔不入,而孤立化就是物质交换关系普遍化的结果。资本主义发展至今,这一趋势不仅没有减弱,反而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发展而日益增强,以至于在孤立化方面,叔本华喊出了“一切都在孤独里成全”的呼声。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中,把我们与他人的关系从本质上定义为冲突。“人的实在完全孤立无援,他被安全地抛置于连最小的细节都变成存在这难以忍受的必然性中。”[4]他认为,自我生存在人为制造的某种创设形象之下,这样就导致他人外在于这种创造,他人变成了远离自我的存在,成为自我创设的对象。而他人则用抵触和反抗来限制我们的能力,规制我们的行为,于是也就干涉了我们创造自我的自由。由此,我们藉由他人的存在更加意识到个体孤独无依,体会到个体生命与他人不可调和的矛盾,这是孤立的根源。在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境遇下,人的自由感和价值感变得越来越难以实现。民主中的平等、公平思想与私人财富创造的新自由主义理想相冲突,跨国公司和个人与单一民族国家相脱离,由此产生悖论。新自由主义阻遏了国际间的平等对话和沟通,为私人财富增长和自我膨胀提供理论说辞。

那么,如何看资本主义现代性导致的人的孤立化与普遍化?马克思对此进行了透辟的分析:其一,要对资本主义现代性下人的孤立性持批判态度。“因为单个人不能摆脱自己的人的规定性,但可以克服和控制外部关系。但是……这些外部关系决不是‘依赖关系’的消除,它们只是使这种关系变成普遍的形式。”[2]110-111可见,物的依赖关系是与人的发展需要相对立的“外部关系”。所以,马克思认为,如果把这种“物的联系”理解为人与社会关系的表现,理解为人与人之间的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那是极为荒谬的。其二,要充分肯定资本主义现代性给人的交往发展带来的进步。在资本主义现代化过程中,随着通讯时间缩短至瞬间、覆盖领域扩大至全球,空间和时间标识对许多人来说失去了原有的必备价值。经济全球化的发展消灭了传统社会自给自足的低端发展模式,人与人的社会关系从物质依赖社会中解放出来,远距离交往成为历史,零距离网络化交往成为现实。不同社会阶层在时间和空间上的感知有了不同的时代内涵。社会成功人士生活在时间之中,空间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横跨距离都是瞬时的。而对于社会普通阶层来说,他们生活在沉重、压抑、孤立的空间之中,时间是受钳制的,无法自由和有效支配时间。这就表明,全球化不仅摧毁了传统的地理界限,也使交往脱离了特定的社会语境成为一种“浮动”的符号,时间与空间不再成为现代人可以安然依赖的坐标。针对那种全盘否定交往的孤立化及其普遍化的价值,并沉溺于对过去“纯粹人的关系”的幻想做法,马克思指出,旧封建时代的“纯粹人的关系”是一种幻觉,实际上也是一种“物的关系”,而且是一种“狭隘的、为自然所决定的”关系。“毫无疑问,这种物的联系比单个人之间没有联系要好,或者比只是以自然血缘关系和统治服从关系为基础的地方性联系要好。”[2]108可以说,从这种旧时代的关系转变到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关系,是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关键一步,也是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迈出的重要一步。其三,还应看到这种现象的历史性。在对交往的孤立化和普遍化作出辩证评价的同时,马克思认为,这种现象是历史发展的结果,是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必然产物,同样,它会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解体而逐步消失。世界历史的形成过程也就是人类的交往由最初的本能活动变成自觉的、自由的、个性化的交往实践过程。且这一过程极其漫长,需要社会整体高度发达,世界历史迈入共产主义发展阶段,人才能逐步由异化的、片面的个人转向完整的、自由自觉的个人,由狭隘的地域性个人转向世界历史性的丰富的个人。

二、人的全面化发展加速与能力异化悖论

人的能力,马克思又称为“人的本质力量的展示”,其中劳动能力是最重要的、最根本的能力,它决定了其他各种能力的水平和高低。马克思认为,社会生产力的高低本质上是应用能力的体现,包括个人的劳动生产能力以及在此基础上由分工和协作而形成的新的劳动能力。个人劳动能力的水平以及相应各种能力的发展水平是资本家在扩大再生产过程中极其注重的。相应的,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还会引起和促进人的能力的发展。一方面,由于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生产过程内部的分工越来越精细,生产要素的组合越来越多样化,科学技术日益提高,这都会促使人们不断适应新的劳动形式和要求,并为这种适应提供了现实的可能性。另一方面,“自由时间”的增多客观上促使人们有闲暇时间进行社会交往,技能培训、行业交流学习才可能得到有效开展。交往的发展为人的“类”本质彰显提供了不可或缺的渠道。“整个人类发展的前提就是把这种自由时间的运用作为必要的基础。”[5]由此可见,生产力的广泛发展导致剩余产品的不断增加,同时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客观上增加了劳动者的自由时间,从而促使人的能力的发展。

马克思将人的生存和发展纳入世界历史的坐标系中进行考察,把人的生存和发展看作一个世界历史过程。人类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是伴随着人的发展而进行的。个人是世界历史的实践者、创造者、推动者。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经验上普遍的个人所替代。”[6]538个人从地域性向世界历史的转变,并不是个人观念的转变,而是个人对物质资料生产和交往的主导的转变。“人们之间一开始就有一种物质的联系。这种联系是由需要和生产方式决定的,它和人本身有同样长久的历史;这种联系不断采取新的形式,因而就表现为‘历史’,它不需要任何政治的或宗教的呓语特意把人们维系在一起。”[6]533可见,世界历史呈现了人的对生产方式的把握与实现程度,展现了生产方式特点和人的本质特征。人的生存和发展不是一个理想的乌托邦,而是在朝向世界历史转变的浪潮中,不断发展的生产力将使其不断摆脱自然、社会和自身的束缚走向自由,进而实现符合人本质的能动创造性的发展和自由解放。这一转变是基于经验的个人去感知、参与、体验生产劳动与交往活动的过程,而非黑格尔所认为的头脑中完成观念的转变。每一个鲜活的现实的个人,都能够通过自己的生产、生活实践来验证马克思关于人类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这一伟大论断。

在资本主义分工条件下,人不仅改造自然而且也改造自己,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也在不断地被改造,在一定程度上使人与人、人与自然建立起和谐关系。生产活动不仅改变了世界,也改造了人类本身,塑造了人类之间相对稳定、相互依存的社会关系和社会形态。就资本主义发展之于世界历史转变的作用来看,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分工随着人与其赖以存在的自然界的斗争中得以发展,“把自然力用于工业目的,采用机器生产以及实行最广泛的分工。”[6]565人类在前人留下的既定的财富、生产工具、精神文化、政治制度、自然资源的基础上,凭借人类智慧不断创造更先进的生产力,推动人类社会不断向前发展。当生产社会化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随着普遍联系的世界商品市场的形成,人类跨越了自然空间的阻拦,让日常生活与世界范围的劳动生产发生联系。在人与社会关系层面,经济全球化浪潮席卷世界,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的国家和民族被逐步解构,商品倾销成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扩展的必经之路,各国人民都不得不与世界资本主义经济关系发生联系。资本主义在开创世界历史过程中,充当的只是历史不自觉的工具。

基于此,马克思充分肯定了资本主义现代性对人的能力发展所起到的历史进步作用。“全面发展的个人——他们的社会关系作为他们自己的共同的关系,也是服从于他们自己的共同的控制的——不是自然的产物,而是历史的产物……这正是以建立在交换价值基础上的生产为前提的。”[2]108-109而现代性“第一个证明了人的活动能够取得什么样的成就。”当前,处于全球化深入发展阶段,世界交往便捷快速,这就为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了难得的历史机遇。正如吉登斯所言:“现代性的新的生产技术超越以往,将所有旧的社会秩序和生活方式予以抛弃,从而形成了新的生活形态。”[7]未来高科技的信息基础设施更能满足人们对智能化、多样化、个性化的发展需求,因而,在世界历史进入全球化的过程中,人的能力发展必然呈现出全面发展的趋势。

马克思的伟大之处,不仅在于指出了资本主义现代性促进了人的能力的全面化,更重要的在于深刻揭示了这一过程对人的能力发展的制约。由于资本和劳动二者相分离,人的能力受资本的控制,具有胁迫性和物化特征。马克思把这一与能力全面化相对立的趋势称作“异化”。诚然,在马克思看来“异化”是整个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必然产物,它不仅仅指人的能力的“异化”。“在资产阶级经济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生产时期中,人的内在本质的这种充分发挥,表现为完全的空虚,这种普遍的物化过程,表现为全面的异化。”[2]486随着资本主义现代性愈益深化,人的异化程度亦愈加深化。哈维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角度研究人的异化问题。他认为,人的劳动在交换价值的支配下与社会的感官关系被阻断,人的异化程度愈发加深,“劳动的社会价值和意义在金钱的代表形式中变得模糊……价值的直接生产者与他们生产的价值变得疏离。”[8]298马尔库塞从技术理性的角度,讨论人的能力异化问题。他认为,资本主义大工业的发展使得人越来越依附于机器,变成了机器的附庸。“技术作为设备、装置、工艺的集合,体现了人类进步程度与生产方式的优劣,有助于维护生产关系的稳定,但它同时也实现了资本主义对劳动关系的支配和控制。”[9]这就导致原初主体与客体二分的局面被打破了,人的自由被关进了技术和科技的笼子,人变成单向度的人。

当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变成了以“机器”为主导的附庸关系时,人的自主性被机器的程序性所替代,人的能力的发展被机器所压制,人不能自由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变得胆小和退缩。在信息社会的当下,由于信息唾手可得,通信瞬间完成,以致人“对‘意义’的关注度下降,甚至对‘意义’也失去了清晰的定义。”[10]人们更愿意做信息的检索者而非思考者。斯宾格勒描述道:“人们转向较为朴实的、更接近自然的生活形式;人们进行体育锻炼以取代技术的实验;人们讨厌大城市;人们想要摆脱一切无心灵的活动、机器的奴役、技术组织的明澈而冷酷无情的气氛。”[11]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一方面,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发展促进了资本主义生产潜力的释放,推动自由市场和交往的形成,给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了良好的物质生活条件,推动人类历史走向更文明阶段;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现代性造成了人的能力的片面化,人受机器控制的被动局面,甚至畸形发展。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阶段的现代性所带来的人的能力的全面化和异化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只有在“自由人的联合体”阶段,人才能自由自觉地发展、运用、支配自己的能力,如此才能走向全面自由的发展。

三、人的个性化与社会化互促共进悖论

马克思认为,人类的整体利益在本质上是一致的。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包含人的个性发展。人类共同体的塑造和人类整体利益的追求并不是对个人利益的否定和忽视,而是建立在人的个性化发展基础之上的世界人民的共同发展。人的个性体现了人的主体性,或者说是人的主体性的个样化显现。人对主体性的追求和实现是人区别于动物的主要特征。而人的个性就融入在人的主体性发挥的全过程。作为主体能动性的发挥,人的本质性体现在人从事生产生活的实践,体现在人对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不懈追求。

人的共性与个性相互规定,并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因此,所谓人的社会化就是在社会实践中人的个性化与共性化相结合的过程。人的个性化不可能脱离社会化而独自生成,它总是与社会化联系在一起的。具体而言,个体通过参与生产劳动、学校教育、文学艺术等多种形式的社会活动深入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在各种共同体中与他人进行交流和沟通,了解社会物质生活、精神生活和政治生活的经验,不断提升自身的学识、能力,涵养自身的修养和品行,从而提升自己的社会性。

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作为最高级别的生物,从降临人世间开始,首先是作为生物性的存在,表现出来的也只是人的生物性本能。而靠这种孱弱的生物本能在世界上生活还只是生物意义上的人,而非社会性的人。只有当人进入了群居生活,有了一定的原始的共同体生活,并在其中获取人本身需要的生存物资和心灵需要,人才成为真正的人。因此,人的发展离不开群居性的共同体生活。

人最初的共同体形态是一种以物质性交换为主要特征的原始共同体。当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物质充盈而不匮乏的时候,人类才有可能逐步摆脱物质的束缚,走向以精神、情感依托为主的共同体生活方式,走向能够真正使人的个性获得充分、自由发展的理想社会。而这样的理想社会的到来,需要社会生产力足够发达,人的社会化充分发展,社会治理极度完善,物质资料需要让位于精神世界的充盈。这实际上就是指“自由人的联合体”,在这里,人的个性得到充分自由发展。

人的发展与世界历史进程密不可分。从原始社会到封建社会、从封建社会到资本主义社会,再从资本主义社会到社会主义社会,社会形态不断更替,人的发展形态也在不断地演变,人的个性化和社会化不断彰显。个性化和社会化随着历史条件和社会关系的发展而呈现为动态的辩证发展过程。人的个性化和社会化的程度是伴随着“人的依赖关系”“物的依赖关系”以及“个人的全面发展”三个历史阶段而不断深化的。马克思把在人类发展的早期阶段,“人的依赖关系”占主导的社会形态里的个人,称为具有“原始丰富”性的个人。这一时期,单个人的发展缺乏丰富的社会关系,人的社会化程度极低,个性化得以发挥,体现出原始生活状态的自由、丰富、洒脱。在以“物的依赖关系”为特征的第二阶段,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盛行,商品经济超越自然经济占主导地位,人类社会进入空前繁荣阶段。相比“人的依赖关系”占主导的社会阶段,资本主义社会成员对自然界和社会联系本身的占有更加普遍化。

然而,以“物的依赖关系”为主导的资本主义发展阶段,资本逐利的本性不可避免导致人与物的关系的异化,人的发展也随之异化,这就导致人的个性被资本逻辑所束缚无法张扬,呈现出畸形、片面、单向度发展。个人及其生活呈现碎片化特征,直接体现为独立和个性的丧失。“在资产阶级社会里,资本具有独立性和个性,而活动着的个人却没有独立性和个性。”[12]所以,个人对物质财富的欲望和争夺是资本逐利性在人的存在领域的放逐。如杜威所说:“人的个性在机器及其技术所创造的理性社会中消散,导致人的内心世界的荒芜。”[13]也如哈维所说:“资本通过组织精细分工和社会分工,无疑在生产力、产出和盈利能力方面取得惊人增长,代价是资本雇佣的劳动力牺牲了他们的精神、情感和身体健康……丧失了完整性和个人自主的感觉,难免会损害情感上的满足,失去创造性、自发性和魅力,人的生活变得空洞和无意义。”[8]134雅斯贝尔斯说:“人们可以把各种各样的器械制造得尽善尽美, 但如果人本身不在场,那就毫无用处……在他的历史道路的起点上,他曾面临被自然力量从肉体上消灭的危险,而现在,由他所建立的世界同样威胁着他的本质。”[14]这种社会化使人畸形发展,从精神到肉体都付出了极大的牺牲与代价。所以,人类只有驾驭“物的依赖关系”,扬弃以财产关系、依附关系为主要内容的共同体生活,人类劳动才能实现物质生活和审美生活的统一,才能告别分裂的、畸形的、单向度的生活。正如马克思认为,只有在第三阶段,随着社会生产力和人的生活水平的提高,人的“全面”“自由”的个性真正实现的时候,人才能够达到“自由人联合体”的理想境界。

当前,资本逻辑愈加深化,商品生产、商品交换推动各个民族国家、地区间的多领域、全方位、系统化交往正在形成,世界越来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孤立的、狭隘的地域性个人开始向世界历史性个人转变。但是,这个转变并非一朝一夕、而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全球化拉动经济朝着一体化、自由化方向发展的同时,更高范围性的、利益关联的人类个体的全球化也随之来临。工业生产出来的不仅仅是商品,更多是带有文化和艺术内涵的物品,刺激、引导人们在追逐的步伐上打上这个时代的烙印。“数字时代展现了史无前例的互联程度,通过远程通讯、大众传媒、运输、贸易和共享技术,加上超凡的计算方式,互联网正在让国际关系和人际关系出现革命性变化。”[15]在互联网时代,所有的距离可以被消解,所有的延迟可以转变为瞬间,“限度”这个词似乎离我们远去。鲁迅在半个多世纪以前提出了“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今天看来仍有特殊的意义。

受资本主义现代性影响,目前的“个人”依然是一种以我为中心的“单子”型个人,且与人的社会历史性相疏离,这就是造成当今社会冲突和分裂的一个重要因素。资本主义现代性导致生产与消费分离、劳动者与生产资料分离,这就使得劳动者摆脱了道德、感情甚至家庭的束缚,变成单一追求“劳动”成果的人。“在机器工业社会下,人只有机械地服从机器的管控,任何创造力都被隐藏,人的自由和个性都被掩盖。”[16]以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观之,“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社会格局仍然有着强大的力量,使人的发展境遇显现大量的冲突和弊端,人的个性化和社会化偏离正常发展轨道。而解决这些问题,需要回归到世界历史的正常发展轨道,回归正常的共同体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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