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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学视角下中国家庭题材电视剧现实主义表达*

2023-04-20张智华周璐

艺术百家 2023年6期
关键词:题材家庭空间

张智华,周璐、2

(1.北京师范大学 艺术与传媒学院,北京 100875;2.青海师范大学 新闻学院,青海 西宁 810016)

在众多电视剧当中,中国家庭题材电视剧因为一直坚持现实主义创作方式,表现出“贴近生活,反映现实”的特征,被广大观众喜爱,拥有极其广泛的群众面。近年来,“飞天奖”和“金鹰奖”获奖作品中,近一半是中国家庭题材电视剧。这说明近年来广大观众的关注点兼顾家国叙事式的精英文化与平民生活叙事式的大众文化。家庭题材电视剧通过呈现个人的生活境遇,折射出在当下时代思潮中文艺为人民而创作、文艺创作贴近民生的价值导向,表达了对现实的观照。

约翰·菲斯克的《电视文化》这样诠释“现实主义”——“它再造的现实具有使它易于被理解的形式。它的主要办法是:确保各组成元素之间的联系及其相互关系不仅清楚而且合乎逻辑;确保叙事遵循因果关系的基本法则;确保每一组成元素都有助于使其具有意义;任何东西都不是枝节或偶然”[1]207。家庭题材电视剧正是立足社会现实,以大众视角、平民化的方式将当下社会中普通人的琐碎日常呈现在观众面前。家庭题材电视剧区别于其他类型的电视剧,在于其重点关注以“家”为轴心的普通百姓的日常生存状态,以未经雕琢的本相和贴近生活的方式探寻生存的现实意义,通过朴实自然的叙事尽可能地还原生活的本真和原相。

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加快,进入21世纪以来,家庭题材电视剧尤其重视勾勒市民阶层对物质生活渴望的图景,反映社会现代化的生活方式,如《心居》《小敏家》《我们的婚姻》《亲爱的小孩》《都挺好》《我的前半生》《少年派》《小别离》《小欢喜》《虎妈猫爸》等作品,都有如穿衣吃饭、买房升学等故事情节,深度刻画了普通人对物质欲望的渴求,以及他们为追求和创造更好的生活而付出的艰辛努力,借以肯定当下普通人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由此能看出,家庭题材电视剧坚守了追求美好生活的理想,从而试图建构起平凡家庭中人们面对生活时的价值取向与认知态度,而并不只是呈现现实生活的琐碎、简单与重复。

家庭题材电视剧从多个角度描绘了中国社会的变化和人们生活的起起落落,镜头间蕴藏着人文关怀温度和现实主义力量,能够引起观众的强烈共鸣。“近年来现实主义电视剧多采用写实手法,追求真实,力求反映出生活原有的形态,并多层次、多侧面、多角度地反映生活,具有纪实性的特点,在真人真事的基础上进行适当的艺术加工,达到艺术真实与历史真实的统一,展示了强烈的现实忧患意识,表现了深刻的现实主义精神。”[2]67叙事符号承担丰富的叙事功能,处于叙事学视角下的家庭题材电视剧,其叙事符号是叙事人物精神演化的载体,同时还让其塑造的人物承担了更加多元的功能。叙事主题隐喻了叙事内容的特别含义,时代语境下叙事背景对叙事主题诠释隐喻的意义有很大影响。在持续变化发展的社会背景下,叙事人物的身份与叙事背景暗含于人物精神中。叙事逻辑深埋于既定的类型化内容之中,家庭与社会之间变化发展的矛盾是家庭题材电视剧约定俗成的叙事逻辑,此类电视剧也在探索新叙事逻辑。家庭题材电视剧的空间承载了叙事功能,裹挟了强烈的戏剧冲突和现实意蕴。家庭题材电视剧放眼于社会全景,将戏剧冲突放置于时代的整体环境中,是现实主义照进现实的最好例证。

一、叙事符号反映典型人物的现实生活本相

家庭题材电视剧以平民化的视角讲述普通人的成长和命运,塑造家庭现实生活中的人物群像,女性角色与男性角色都承载了叙事符号功能。当下男性和女性家庭分工的变化,以及社会的多元化发展,让家庭题材电视剧在人物塑造方面更趋真实性与典型化。

(一)女性角色自我意识增强

在中国传统家庭观念的影响下,女性必须兼顾工作和琐碎的家庭事务,于是在生活和工作的双重压力下,“女主内”的家庭观念让她们对自己的身份定位感到迷茫。一部分女性甚至为了家庭和睦和婚姻幸福而辞去工作,回归家庭,照顾全家人,为家庭中的男性解决后顾之忧,在巨大的社会压力下,她们不得不放弃了接触社会的机会。

女性的传统家庭观念在当下时代背景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们开始走出家庭、走向社会。这使家庭题材电视剧塑造的女性角色形象有了很大转变。《渴望》中刘慧芳式的传统好母亲和好妻子形象,或者《北京人在纽约》中阿春式的片面的女强人形象在家庭伦理剧中已经处于边缘位置。家庭题材电视剧更加关注女性角色的复杂人格和现实生活中女性角色的变化。这表明当代女性正在承受来自社会的巨大压力。

“人们通常所说的‘自知’,实际上是一种非常有限的知识,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由仍然存活于人类的精神世界中的各种社会因素来决定的。”[3]4自我意识与社会环境之间的关系显而易见。《心居》的冯晓琴作为外地人来到上海,嫁入顾家,她每天早早起床,照顾全家人的饮食和生活,小心翼翼地处理人际关系。她肩负养儿育女的责任来到这个城市,为了能够在这里安家落户,她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冯晓琴在顾家屋檐下艰难地生存,但她仍坚守自己的尊严,并且勇敢地面对挑战。为了融入上海大都市,她不仅要照顾家庭,还要独立成家。最终,她的事业和购房心愿取得了双赢。这是残酷生活让她的自我意识得到了成长的结果。而另一位女性家庭成员顾清俞拥有一种天生的淡定,不必像冯晓琴一样忙于“算计”、拼命挣扎。她有出色的学历和能力,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一直游刃有余,是一位拥有极强理想主义精神的上海女性。顾清俞却被爱情和婚姻的巨大差异打击而身心俱疲,为了追求心目中那个清新脱俗、喜欢阅读英文原版书的少年,她不惜放弃内心的宁静,却始终无法掌控自己的爱情。离开婚姻之后,她逐渐恢复了自主意识,并重新融入现代女性的理想生活。

虽然家庭题材电视剧的叙事方式和主题各异,但它们都以女性角色为核心,通过大量的篇幅展现出她们的自我探索和不懈努力,从而彰显当下女性意识的自我成长。女性自我意识的发展成为这一时期家庭题材电视剧的一个重要特征。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越来越多的女性角色被描绘成拥有出色的事业和舒适的生活,即使面对婚姻的变故,也能够勇敢地接受挑战,不断努力,乐观向上,从困境中走出来的形象,这些角色逐渐被广泛地接受,受到了观众的热烈欢迎。与其他类型的观众相比,女性观众更加关注细腻的情感表达和自我成长,从职场上的学习与进步到社会上的人际交往,从夫妻关系的纠葛到家庭生活的亲缘牵系,这些都超越了生存、安全和归属的层面,反映出女性观众对爱、尊重、审美的多元期望,她们观看剧集也不再单纯为了娱乐,而是更加深入地探索和理解,从而获得更多的深刻体验。优秀的作品希望通过展示荧幕上的女性角色的独立和主体性,探索人物内心世界,将她们的故事与观众的心理联系起来,为观众提供一个思考和重塑自我形象的平台。

(二)男性角色的重构与弱化

传统的道德观念认为,男性在家庭生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女性被赋予了被支配的地位,男性则被视为家庭生活的支柱。这种家庭结构的形成,不仅建立在父权制度的基础上,更是出于对“封建家长”的尊重,对家庭内部权力的把控,以及对以男性血缘关系为纽带的祖先崇拜的维护。随着社会思想的开化,家庭题材电视剧开始重构男性形象。

近些年,在家庭题材电视剧中,新时代女性角色越来越多,从夫妻间的平等交流、反抗传统婚姻制度到抉择和平衡家庭与职场,从生育权自主到单亲妈妈的坚强,都在向观众展示女性的独立,并且更加重视从女性的角度来看待世界和思考问题。随着时代的发展,男性角色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反中国传统家庭中“父亲是家庭户主”的情况,男性角色开始处于“弱势地位”,他们不仅要承担家庭的重要职责,还要参与社会上的各种活动,以契合当下多数年轻人的恋爱和婚姻观念。

在诸如《小别离》《小欢喜》这些家庭题材电视剧中,父亲角色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他们被描绘得更加多元。他们有温柔的态度和沉稳的责任感,从传统的权威角色转换为一种对家人充满关怀的角色,向观众展示了一种新的角色定位。《虎妈猫爸》描绘的罗素,他的内心既充满了对女儿的关怀,也充满了对她的责任感,他以慈父的身份和女儿一起抵制来自母亲的强大压力,展现了一种宽容、仁慈的父亲形象。同时,他也以“妻管严”“小男人”的身份,承载了《虎妈猫爸》中另一种男性角色的特点。《嘿,老头!》中的刘海皮早年丧母,是一个玩世不恭、以自我为中心的北京小青年。刘海皮的父亲刘二铁是一位退休的火车司机,长年酗酒,对海皮疏于管教。刘二铁身患阿尔茨海默病一事,给刘海皮的生活带来了重大转折,刘海皮变成了一个温柔体贴、敏锐细致、善解人意、勇于承担家庭责任的男子汉,父亲成为他的“孩子”,父子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加亲密。《都挺好》塑造了一个“巨婴”式的父亲形象——苏大强,打破了人们对父亲这个角色的传统认知。苏大强软弱无能、自私自利,吸食子女们的金钱和情感,该剧借此批判了某些父亲对子女们的压榨。这样的全新男性角色一出现就得到了观众的关注,他的行为也引发了激烈讨论和交流。

随着中国社会思潮的发展,许多家庭题材电视剧开始关注男性角色的转型。这种转型反映了当今时代的社会观念,即新的男性角色是社会思想重构的产物。家庭题材电视剧中父权意识的重构也反映了当下社会解放、个体自由的观念。电视剧中这些变化了的典型新男性角色,也正是受现实社会因素影响的结果。现实主义的表达方式不断演变,特别是在当代电视剧中,它们更加符合时代发展的要求。这些能够引发社会关注、产生收视热潮、成为舆论热点的家庭题材电视剧中的新议题正是艺术精神在现实主义作品中的突出表现。

二、叙事主题隐喻社会时代的发展

家庭题材电视剧的叙事主题与社会转型和时代变迁有根本上的联系。1978年到20世纪80年代末,家庭题材电视剧在文艺复苏中逐渐形成自身的叙事特点,主题集中在伦理亲情、新旧观念对立等方面。20世纪90年代社会转型时期,家庭题材电视剧逐渐走向成熟和类型化,《渴望》奠定了家庭题材电视剧“苦难叙事”的创作基调。20世纪90年代末至21世纪,家庭题材电视剧侧重反映都市现代生活,描绘都市婚姻家庭的日常生活图景,集中表现围绕婚姻家庭关系的爱情和亲情。进入新时代以来,家庭题材电视剧反映家庭生活在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变化,隐喻时代变迁下中国社会生活的矛盾变化。

亚里士多德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开始探索隐喻的概念,而如今,这种概念已经被广泛应用于各种作品,尤其是影视作品。隐喻的本质是一种诗意的表达,它能够丰富、拓展和深化文本的内涵,使得叙事更加生动、丰富。叙事学的隐喻可以被用来揭示故事的发展脉络,以及人物的命运,它们可以将人物的思想和情感融入故事的叙述,使故事的主题更加丰富多彩。电视剧中叙事学的隐喻往往是历史背景下情节转折的暗示,也是人物命运的表现。它通过影视剧对叙事人物身份和历史背景的表达来深化人物精神。

(一)描绘社会转型对家庭影响的叙事主题

这类主题折射了新时代经济改革发展的社会进程,侧重表现家庭婚姻关系以及由此引发的亲子关系,更多关注教育、养老等社会议题。如《小别离》《小欢喜》《小舍得》系列剧,关注不同年龄段孩子的成长,探讨当下社会普遍的教育思想观念;《嘿,老头!》《老有所依》《心居》等,触及我国人口老龄化给社会带来的问题,关注老年人的生活现状及精神诉求。现实主义文艺作品应该能够深入探讨当下社会的复杂性,并且能够引起公众的共鸣,从而引发他们对社会发展的深刻思考。

《小欢喜》故事的主要事件是家长和学生都非常重视的关乎人生道路和社会发展的一件大事——高考。剧中的家庭教育、艺考、中年危机,以及许多与生活息息相关、备受人们关注的热门话题,都由高考这一热门话题串联起来,使这部电视剧更接近观众,并引起了观众的共鸣。观众从中感受到了他们自己的悲欢离合,以及隐喻在五味杂陈的生活中的积极奋斗的精神力量。《嘿,老头!》直面罹患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年人面临的社会难题,这是以当下越来越多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年群体已成为全社会关注热点为背景,展示了人物具有的传统美德与社会正能量。该剧运用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刻画了典型人物及其社会关系,它站在当下中国的历史条件下,用自然流淌的方式呈现了刘二铁与周围人的情感关系、与刘海皮的父子关系和其他几个普通人的家庭生存状态等,深情呼唤了人的本质的回归以及对中国优秀文化传统的继承。这部剧以一种全新的视角探讨老年人面临的社会问题,并将亲情和其他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融入其中,从而揭示出当代中国普通人的真实状态。它不仅折射了当下的社会现实,也解读和隐喻了当代中国人的内心世界。

(二)探讨原生家庭对个人影响的叙事主题

这类主题表现个人受原生家庭影响而引发的家庭矛盾、城乡矛盾等社会冲突,如:《都挺好》将视角对准原生家庭给个人成长带来的伤害,引发观众对家庭关系的思考;《心居》描写了外地媳妇与本地家庭成员之间的矛盾冲突,反映了地区经济发展存在差距的深层次社会问题。

《都挺好》以真实的现实生活为背景,深入探讨社会矛盾,引发热议,也准确地捕捉到了都市群体的生存状况,并以一个典型的中国家庭为例,将观众对亲情的渴望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带给观众一种温暖的思考。该剧聚焦当下社会中人们内心的焦虑,涉及许多关键话题,比如传统的家庭结构、父母的偏见、母乳喂养、父母的缺失和赡养责任感等。通过描述一个家庭的故事,作者展示出当代中国的普遍困境,让读者深入思考当下的社会问题。通过对每个角色的个性化描述,剧作展示出他们的独特经历和对事件的看法,并将其融入故事的主线,让观众更加深刻地感受当下的社会状况。通过《都挺好》,观众可以看到一幅生动的、真实的中国家庭画面。该剧有多元的精神内核,在着力呈现苏家家庭关系背后的情感流失时,也隐喻了都市家庭的精神失落。作品为观众构建了一个有代表性的家庭样本,打破了“所有人都挺好”的虚浮泡沫,直言中国式亲情的情感缺憾。《心居》以上海百姓关心的住房问题为主题,描绘出每个人真实的人生历程。房子是一个当代都市人绕不过去的话题,房子是身之所居,也是心之所系,它不仅仅是一个家的所在,更承载着个体的生活史。《心居》的时代背景正是“十四五”时期,它描绘了时代的精神图谱,是许多中国普通家庭的缩影,更是我国开启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的缩影。《心居》以温暖善意的人性为核心,着重表现生活中人们善意的一面,深刻地隐喻了当前时代背景下人的正面价值观。

家庭题材电视剧的叙事主题越来越多地涉及社会各个领域,深入探究当今社会的结构性问题,并且更加深刻地揭示人们在时代变迁中面临的种种挑战,如人际关系的疏离、新一代移民的自我认同感等。尽管这些作品拥有不同的故事情节和叙述方式,但它们都能够让观众感受到人物面临的复杂情况,并且引发了广泛的讨论。它们都具有浓厚的现实主义色彩,观众与作品中的人物因面临类似的多重人生境遇而产生共鸣。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指导下,这类家庭题材电视剧将持续为观众带来更高水平的艺术享受。

三、叙事逻辑对现实的观照

家庭题材电视剧具有较强的时代性。家庭题材电视剧本质上是当前社会转型期各种家庭内冲突的折射,将家庭的冲突和矛盾融入电视作品。家庭题材电视剧主要是关于个体的叙事,表达了个体自我意识的觉醒,也是关于家庭以及社会的叙事,反映了社会转型过程中家庭结构的变迁。个人、家庭和社会的苦难与幸福反映了国家的整体发展。这种高度艺术化和聚焦的叙事逻辑在电视剧中表现为家庭内部的冲突和矛盾,这样的表达方式既富有艺术性,又能够让观众感受到强烈的震撼,在引起观众共鸣和思考的同时,它对当前中国社会的家庭建设也具有重要的启示价值和作用。

(一)呈现夫妻关系的叙事逻辑

当前家庭题材电视剧中夫妻关系呈现出多元状态。随着21世纪的到来,家庭题材电视剧的创作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它们描绘了当今社会中婚姻家庭的复杂景象,从传统、跨文化、跨年龄的角度出发,把两性之间的关系描绘得淋漓尽致,引发了社会大众对婚姻的深刻思考和探索,也为更多优秀家庭题材电视剧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近年来,许多家庭题材的电视剧都以夫妻关系为主要叙事逻辑,通过故事情节和人物关系来展现冲突和矛盾。不同的夫妻关系模式在许多家庭题材电视剧中都有所体现。它以全新的视角展示出当下夫妻关系的多样性,深刻反映出近几年来社会对婚恋的新看法,激发观众深入思考当下的婚姻状况,并由此来反思当下的社会现象,有探讨现实的意味。

近年来,许多家庭题材电视剧都聚焦于年轻一代和他们的父母。这些电视剧通过展示当代的婚恋关系和特征,来帮助观众更好地理解当代的婚恋。在中国传统婚姻中,男性是家庭的中坚力量,是家庭的支柱,负责养家糊口,在婚姻和家庭中拥有绝对的权威和话语权。通常来说,女性被认为是家庭的附庸。随着社会的发展,传统的家庭结构模式正逐渐被打破,女性的发言权和参与度得到了提升,女性不再受到“绿叶”的压迫,大多数家庭和婚姻中也不再存在强烈的父权意识。当今,女性已经成为婚姻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她们不仅拥有更多的家庭权力,还拥有更多的发言权,这大大颠覆了过去以男性为首的传统,使得夫妻之间的权力平等、言论自由得到了更大的保障。《小别离》讲述了“一手遮天”的母亲童文洁如何处理朵朵的教育问题的故事。童文洁在家中拥有很大的话语权,包括雇佣家庭辅导老师、决定朵朵是否去海外读书、给朵朵安排补习课程等。尽管朵朵的父亲对童文洁的决定和行为持保守态度,但他仍会考虑童文洁的需求和意愿。《虎妈猫爸》女主角毕胜男在涉及与孩子有关的很多事情时也是与丈夫罗素针锋相对。在《都挺好》中,当丈夫表现出超越自身能力的愚孝时,大嫂吴非没有采取传统的顺从做法,而是展现出了现代女性的智慧和独立。相比之下,二嫂朱丽的性格更加坚强、果断、果敢。朱丽的丈夫苏明成是一个自私的“妈宝男”,他认为父母的付出就是理所当然。然而,朱丽主动承担起了家庭的责任,并以实际行动来节约开支,照顾老人,展示出了苏明成作为丈夫从未有过的独立和责任感。面对婚后生活中的种种琐碎和矛盾,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坚强抗争,而不是无助地哭泣。一个出身中产阶级家庭,拥有时尚服饰、精致饰品的独立现代女性,就这样完美地展示给观众。

随着时代的发展,女性正逐渐摆脱传统的社会观念,走向更加平等的社会。并且,随着社会的发展,大众传媒也越来越以更加客观的方式传递两性之间的真实情感。家庭题材电视剧通过夫妻关系的叙事逻辑,向观众传达了个体意识的重要性和性别平等意识的现实性思维。

(二)呈现代际冲突的叙事逻辑

电视剧是对生活的艺术化呈现,既然在现实生活中代际冲突无处不在,那么在电视剧中自然也不乏代际现象,尤其在以讲述家庭事件为主题的家庭题材电视剧中。可以说,代际冲突已经成为家庭题材电视剧重要的叙事逻辑之一。

伴随时间的推移,由于国民经济的增长,人民的物质生活条件获得了极大改善。这使得许多人开始更加重视自己的独立性,而传统的大型家族结构难以满足这一需求。因此,越来越多的由夫妻二人和未婚子女组成的小家庭模式开始在中国的家庭模式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小型家庭的兴起标志着早期封建宗族家庭模式正在逐渐消失,婚姻和家庭的核心从原本的父权制度发展到更加平等的夫妻关系,出现了伦理重心位移的现象,也使人们的道德观念发生改变。经济基础的不断演进,使得文化环境的复杂性大大增加,随之而来的是传统价值观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一方面,传统的道德伦理规范由于经济社会急速变化受到质疑;另一方面,当今新的家庭伦理还尚未完善和成熟,无法更好地指导人们的家庭生活。

由于社会价值观的紊乱和社会道德价值的分化,在家庭内部形成的个人心理就会产生情感困惑。小家庭的出现影响了植根于传统大家庭的伦理观念。一方面,受经济社会急速变化引发的价值观变化冲击,父母和孩子之间由于新旧观念产生对立,家庭和个人往往都受到新时代思想的影响,这就导致了习惯、生活和道德观念的代际冲突。另一方面,随着年轻人踏入职场和结婚,他们独立于原生家庭之外,已经与父母形成了一定的距离,而受传统大家庭思想的影响,父母仍然习惯于依赖孩子。

此时,现实题材家庭剧为观众提供了大量的现实生活样本,以代际冲突为叙事逻辑描述家庭关系是对当下社会情感失序的现实描写。比如《小欢喜》刻画了三组对立人物关系,讲述了父母与子女之间由于教育观念不同而产生的矛盾。母亲童文洁总是因为儿子方一凡的学习成绩问题闹得全家鸡飞狗跳。乔英子被控制欲极强的母亲宋倩严格管理,饱受束缚,在母亲的清华大学梦、北京大学梦和乔英子的南京大学梦之间经常产生冲突。乔英子谨小慎微地为自己争取生存空间,最终仍然无法摆脱与母亲的思想矛盾,最终患上抑郁症。季胜利和季杨杨之间的矛盾也很激烈,季胜利指出儿子的学习表现糟糕,而季杨杨也抱怨父亲只注重权力而忽略他的感受。在《都挺好》中,苏大强要面对的个人养老问题正是社会矛盾的焦点之一,其中的代际冲突是剧中矛盾的导火索。苏大强和三个孩子之间的交往,以及三个孩子对待父亲养老问题的态度,都暴露出了他们之间价值观的差异。而苏大强买房独居一事和他与保姆蔡根花的爱情故事都揭示了两代人婚姻观与价值观的巨大差异,儿女们认为父亲所做的这一切是极端荒谬的行径。仅仅就黄昏恋事件而言,我们就可以看出两代人思维逻辑的巨大差异。当苏大强抛开利益纠葛,仅仅以精神需求为基础来考虑自身的婚恋问题时,子女们却以利益为重,评估父亲的爱情的真实性和纯洁性。由于两代人的教育背景和生活环境不同,他们的固有观念在实际冲突中最终演变成无法调和的家庭矛盾。

社会的思想观念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全面深化得到了极大的解放,从微观角度来看,社会的发展促使子女们更早地唤醒他们的个人意识和权利意识,他们的成长速度也比以往身处大家庭时的年轻人更快,但是这也导致了代际矛盾冲突的出现。然而,家庭题材电视剧并不局限于呈现代际冲突式的叙事逻辑,而是借助剧情和人物设定来反映现实和警醒观众,从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来探究父母和子女各自承受的压力,并深入探讨现代家庭和社会问题。

(三)家庭结构转变带来冲突的叙事逻辑

艺术作品折射着大众共通的思想观念,它受文学艺术的意识形态主导,总是直接或间接地反映或表现纷繁而微妙的社会现实和社会关系,正因如此,电视剧也被认为是一面可以揭示当下社会本相的镜子。不同历史时期以及不同社会背景对家庭题材电视剧产生了不同影响,家庭题材电视剧与社会发展息息相关,反映了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这正是家庭题材电视剧中呈现家庭结构变化的原因。

从选材上来看,家庭题材电视剧与普通人的生活密不可分,如婚姻、子女教育、赡养问题等贯穿普通人一生的话题,都会出现在剧中。而家庭题材电视剧之所以受到观众的喜爱,就是因为这种叙事逻辑与观众的观影心理相契合。

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家庭由于社会变迁呈现出全新面貌。从宏观上看,中国家庭有三种显著的发展趋势:一是家庭结构小型化与规模简化;二是家庭的老年化和居住方式的转变;三是越来越多的非传统类型家庭出现。中国家庭的这些新变化违背了传统家庭伦理秩序,带来了新的问题和挑战。非传统类型家庭的出现,如丁克家庭、空巢家庭等新型的家庭形态,以及独立的小家庭逐渐取代传统的复合式大家庭,新的稳定可靠的家庭伦理还未形成,而家庭功能和结构却已发生巨大变化,由此产生的一系列社会道德问题和社会伦理问题就成为社会的焦点而备受关注。如《亲爱的小孩》没有对生活加以粉饰和美化,而是将叙事逻辑建立在了浓缩现实的基础上。该剧讲述了方一诺和肖路离婚并各自重组家庭,二人各自平静的生活因孩子罹患恶疾被扰乱,几个重组家庭从争吵转向和解,重新携手与命运奋起抗争的故事。《都挺好》中,苏大强的妻子突然离世,他决定与子女同住,居家养老,但两辈人的生活习惯存在很大差异,子女又忙于工作,没有时间照顾他,因此子女建议父亲去养老院接受科学的养老服务,可是两代人不同的思想观念使得苏大强认为这样做是子女不孝。《小敏家》照拂了中年人的爱情与精神世界。刘小敏和陈卓必须在复杂的伦理关系中灵活应对,以维护各自家庭的稳定。他们计划重新组建新家庭时,除了要面对前任和孩子的挑战外,还必须小心应对家庭社会关系的变化,因为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道出了中年再婚男女的辛酸。

采用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对社会公共议题或家庭热点话题进行深入挖掘和呈现,是家庭题材电视剧创作的基本共识。为观众提供真实的共情和感悟,也是这些作品追求的目标。身处特定时代背景之下的受众由于可以通过家庭题材电视剧的演变与发展看到时代的文化氛围和社会环境,所以能对这一时代背景下的家庭题材电视剧产生共同的心理期待。家庭题材电视剧关注原生家庭的变化、家庭结构的转型、社会的变迁,这正是触碰到了现代人群的“灵魂褶皱”,把握住了现代人的情感痛点,这样的叙事逻辑贯穿在电视剧中才能成为观众追捧的焦点,引发观众关于时代命题和现实的深刻思考。

四、叙事空间裹挟现实意蕴

“空间的生产”概念不仅仅指人类创造的物质空间,它还涉及矛盾和符号意义,这是列斐伏尔的独到见解。通过矛盾、冲突等形式,“空间的生产”重新构建了物质空间的社会关系,通过运用语言符号,“空间的生产”也形成了一种空间性的修辞关系。①

优秀的家庭题材电视剧作品,往往通过想象与建构家和城市的空间及裹挟强烈的戏剧冲突和现实意蕴,来隐喻现实社会各种复杂的关系,从而演绎出多个真实而又典型的家庭故事。“空间不再是一种独立于主体之外的、仅仅供主体厕身其间的无生命存在,而更是一种汇聚了‘主体性与客体性、抽象与具象、真实与想象、可知与不可知、重复与差异、精神与肉体、意识与无意识’的复杂体”[4]34。家庭题材电视剧的空间塑造是一种艺术创作,空间承载叙事功能,家庭题材电视剧通过对空间的建构与渲染、拆分与组合讲述故事。在家庭题材电视剧中,各种元素交织成一个可以折射社会问题的棱镜,这种多样的空间共同参与了现代城市叙事话语的构建。

(一)城市空间

近几十年来,随着文化的进步,家庭题材电视剧逐渐和城市有了自然而然的联系,而电视荧屏上对城市的书写也就成了重要的一笔。城市作为家庭题材电视剧的故事背景,城市空间成了家庭题材电视剧中故事发生的核心场景。城市空间在当代电视剧中的言说,一方面肩负着故事的叙事功能,城市空间介入现代城市发展的叙述;另一方面,城市空间的言说中充斥着创作者自我的生存方式、社会意识以及自我生命的感知和意义。由此,电视屏幕上的城市空间就超越了单纯的物质和历史环境的层面,已经成为城市和人物之间一条强大的精神纽带,深深地影响着每一个角色。城市本身也就成为一种审美对象,以其自身丰富的文化内涵创造了一种叙事情境。家庭题材电视剧中车水马龙的城市场景不仅是一种场景的过渡,还暗示着一种高速的生活方式。璀璨的灯光和繁忙的城市景色不单是故事的叙事背景,也为观众想象城市平添了一份视觉奇观,这城市景色也象征了剧中人物的生存空间,更是一种叙事情境。许多渴望实现梦想的年轻人正是被现代都市的多元、开放和时尚吸引,但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现代性体验,现代都市也带来人物内心归属感的缺失和巨大的空间焦虑。

如《心居》从人物到情节都还原与再现了上海这座城市的复杂生活体验,是一部真实描绘上海城市发展的当代电视剧。剧中的主要人物都渴望在这座繁华的城市安家落户。《心居》给予上海的瞩目标签就是上海是一座不少人“心向往之”的城市,他们心怀成为上海人的梦想,然后最终却走出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该剧显露出普通人在城市生活中面临的艰辛,剧中人物的性格特点、对话言行都呈现了生活本真的一面。

(二)家庭空间

家庭题材电视剧以家庭生活为底版,它的空间场域不再是情节的附属品,而是直接参与叙事的构建,成为推动情节发展、引发冲突的新动力。“安居乐业”这一成语准确地诠释了住房是中国家庭社会的主要支撑。随着资本和土地的融合,符号价值开始主导住房空间的实际使用价值。随后,住房逐渐从国家控制的分配转向市场自由选择,住房空间也被投入市场,演变成可交易的商品,异化为身份和地位的表征。这是伴随着社会商业和经济运行而出现的不可避免的情况。由于家庭成员的重组和空间的重新分配,家庭题材电视剧中存在着“空间冲突”。家的居住空间自然成为叙事空间内的重要冲突点,也作为引发戏剧性冲突的原因,引导剧情的发展。

《都挺好》中苏大强和苏明成夫妇之间的矛盾不是因为经济因素,而是苏大强要与二儿子苏明成一家同住打破了这对夫妇独立的家庭空间。与父亲住在同一个空间里,苏明成夫妇需要回到自己的房间讨论问题,声音还不能太大。在狭窄的家庭空间中,夫妻之间的相亲相爱的只能让位于占据道德高地的孝道伦理。在这种夫妻完全失去独立家庭空间的生活环境中,家庭矛盾经常出现。《心居》旨在用中国人买房这一至关重要的人生命题来探讨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来自安徽的冯晓琴带着未婚夫的遗腹子嫁入顾家,冯晓琴在顾家屋檐下如履薄冰又不忘维护自己的尊严,她所做的并不只是在顾家养儿育女,她还拥有自己独立的家庭空间,用房产证来实现家庭的社会阶层跨越。

不难看出,在近些年的家庭题材电视剧中,家庭空间物理属性在叙事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空间在家庭的变化发展中体现着越发重要的功效。家庭题材电视剧中家庭空间直接参与了家庭从诞生到解散的整个过程。除去情感因素、社会道德和家庭伦理,家庭空间在维护婚姻和稳定家庭方面的作用也越来越突出。家庭空间是家庭题材电视剧空间叙事的重要组成部分,并赋予了作品一定的空间文化内涵,近年来优秀的家庭题材电视剧成功地反映了家庭空间的社会现实性。

(三)心理空间

心理空间是剧中人物内心世界的真实映照,具有一定的象征性,往往暗喻作品主要的戏剧冲突。以家庭题材为蓝本展示的心理空间呈现家庭生活中的主要矛盾,描绘剧中人物的情感和精神世界,戏剧冲突在心理空间场景的诠释中迸发激情。《都挺好》中成年后的苏明玉在与二哥苏明成的争吵中,由于被误解而遭到二哥殴打。在作品中,苏明玉的遭遇不仅仅局限于当下的暴力,更多的是脑中不断闪回的童年时哥哥欺凌她的场景。苏明玉还总是梦见自己小时候被二哥苏明成欺辱的场景,这与故事的叙事相呼应。而观众在她开始寻求复仇之前,就早已窥探到了她心理空间中的狂风暴雨,这就自然引出了后续的戏剧冲突。《小舍得》中的子悠从小就心甘情愿地接受“虎妈”田雨岚的超前教育,早早地从起跑线开始就远超同龄人,接受各种校外培训班的金牌辅导,奖状与证书可谓等身,小小年纪就为父母在家长圈赚足了面子。即便如此,母亲田雨岚仍旧狭隘地终止了儿子每周踢半小时足球、功课之余开展生物研究等活动,在儿子成绩下降时,多处寻找所谓的“补课大神”。子悠一直受“唯成绩论”的教育观念的束缚,加上田雨岚持续施加的压力,他变得越来越抑郁,由于无法得到真正的放松和玩耍,子悠产生了虚幻的想象。一个虚幻的玩伴大龙鼓励他抗拒学习、撕毁试卷,放飞自我。这时的大龙,其实是子悠内心对真正解放的强烈渴望。该剧通过描绘这样的心理空间,暴露了传统的填鸭式教育方法的弊端。

心理空间就像一把双刃剑,一方面禁锢着人们的内心,另一方面也激发了人们挣脱束缚的渴望,这两股矛盾的力量引发了观众的思考。心理空间的叙事表达将现实矛盾刻画得淋漓尽致,具有象征性和批判性的意味。

五、结语

综上所述,当下中国家庭题材电视剧的叙事在探讨时代性的个人人生内容与社会整体风貌方面有较大的研究价值空间。家庭题材电视剧创作应立足现实、反映现实、思考现实,不仅要运用现实主义创作方法,更要坚持现实主义精神,直面现实人生,故事与时代同频共振,彰显现实关怀,创造精品力作。

① 列斐伏尔的核心观点是:空间的生产可以分为“空间实践”“空间表象”“表征性空间”三个辩证地联系着的维度,这个三重的辩证关系又是被双重地规定着从而被双重地设计出来的,一方面是现象学的,另一方面则是语言学或者符号学的。详见〔法〕亨利·列斐伏尔著、刘怀玉等译《空间的生产》,商务印书馆,202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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