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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战争作战指挥的复杂性探析

2023-04-20吴强

军事文摘 2023年7期
关键词:指挥员复杂性军队

吴强

恩格斯曾经指出,战争是以社会生产为基础的,随着社会生产力水平的提升,社会生产活动也愈加复杂,寄生在社会生产之上的战争也随之呈现复杂化的形态。在战争由简单向复杂的发展演变过程中,作战指挥不论形式还是内涵,也逐渐变得复杂起来。现代战争作战指挥复杂性发展,给各级指挥者提出了巨大的挑战,如何应对这种挑战,是现代军队面临的重大课题。

作战指挥的演变:从简单到复杂

战争的原始时期,由于军队规模很小,兵种结构简单,作战指挥活动也是极为简单的,当时的指挥者是指挥员与战斗员的复合体,夏朝少康复国时,仅有“方十里之地和五百之众”,当时的兵力规模可想而知,而指挥的方法也是统帅选定攻击的目标和时间,进行誓师,然后带头冲击。周武王灭商的牧野之战,使用兵力约5万人,到了战国时代,交战双方动辄使用数十万部队的战例比比皆时,军队的兵种也发展到了步兵、车兵、骑兵和舟兵,由于当时作战方式以军阵为主,部队集中配置,作战地域较小,作战指挥模式较为简单,战前由国君或主将召集幕僚研究作战策略,战时主将立于高处通观整个战场,利用鼓、金、旗等简易工具发出信号指挥部队冲击、后退、变换阵形等,全军之中事实上只有一个指挥者。

到了近代,西方军队由于规模扩大,火器大量使用,战术的不断发展,使战场范围得到极大扩展,作战形态更加复杂,主将一人渐渐无法完全指挥控制部队,于是“个人指挥”就演变成为“团队指挥”。17世纪30年代,瑞典古斯塔夫二世成立类似参谋机构的“军需总监部”,拿破仑时期,法军成立参谋处并设立参谋长一职,指挥的基本方式是参谋部辅助主将指挥全军,在总司令之下的各级军官只是作战命令的执行者,还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指挥官。随着战争规模的进一步扩大,最高指挥官及其参谋机构也无法指挥全军,于是,将军队编组成更加复杂的层次结构,全军编若干军团,军团内辖若干军,军辖若干师,师辖若干旅,旅辖若干团,每一级指挥官,都有了相当大的指挥权限,作战指挥变成由各级指挥机构组成的树状结构的指挥体系完成的复杂任务,各级指挥员采用逐级授权的方式将指挥任务分配到整个指挥体系之中。在具体指挥时,每一级指挥员都要负责对下级实施指挥控制活动。

19世纪中叶开始,由于电报、电话、电台等电信指挥工具的运用,再加上作战地域扩大,作战方式更加复杂,使营、连、排等分队指挥员也开始运用这些手段完成指挥任务,使指挥体系的复杂性进一步增加。到了20世纪中后期,随着指挥信息系统的出现,作战指挥又实现了一次飞跃式发展,基本方向就是使班、组甚至单兵都通过系统进入指挥体系。指挥信息系统也成为人类有史以来最复杂的军事装备,需要花费巨资进行建设,同时使用庞大的组织机构来对其进行运行与维护。在指挥信息系统的支持下,作战指挥业务与信息技术高度融合,其表现形式也更加复杂,陆、海、空、天、电全域的侦察探测,人机一体确定作战方案,进行复杂的战略、战役、战术协同,组织后勤保障,并利用系统对高度分散的诸军兵种作战单元进行控制。

古代战争由于军队规模小,兵种结构单一,作战指挥相对简单

作战指挥复杂性演变的根源

从本质上看,作战指挥的复杂性演变,是由战争的复杂性决定的,战争由简单变得复杂,本质上则是由社会生产从简单向复杂变化而决定,具体来看,现代作战指挥的复杂性演变是由战争规模、作战空间、作战要素、作战速度和复杂战争系统的不可预测性决定的。

规模原始部落之间的战争,由于人口数量有限,战争规模也相应较小,随着国家之间不断兼并,国家变得越来越大,导致军队规模也不断扩大。周武王灭商的牧野之战时,使用兵力约5万人,到了战国时代,大国往往拥有近百万军队。西方的情况大致也是如此,公元前2世纪,罗马的总人口才约300万人,其所能投入的军队规模可想而知,而到了1812年的俄法战争,拿破仑远征莫斯科时就出兵60万。军队数量规模的扩大,自然使作战指挥由简单变得复杂起来。

空间古代主要的作战方式是军阵作战,军队以密集队形集中在较小的空间,参战军队虽有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规模,其作战空间也相对较小,指挥者只要立于高坡或者战车之上,就能统观全局,然后根据战局决定阵法改变与进退攻守。近代以来,由于火器的发展与应用,西方国家军队开始采用线式队形与散兵线队形作战,这种作战队形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增大,相同的兵力就需要更大的空间进行部署,由于空间的扩大,指挥者再也无法凭一己之力掌控战场。现代条件下,世界各国军队普遍采用“非线式作战”模式,军队的作战范围进一步增大,而空军、海军、战略导弹部队的作战范围则更大。随着军队作战空间的不断拓展,作战指挥的复杂性随之增加。

要素武器的发展不断催生新的军兵种,古代军队大致有步兵、车兵、骑兵和舟兵几个兵种,直到近代,作战指挥的主要任务都是如何使用步兵和车兵对对方阵形进行冲击,一旦冲散其阵形,就相机使用骑兵进行追击,扩大战果。自工业革命以后,现代大国军队已经发展了复杂的军兵种体系,一场战争或战役,参战的军兵种不下数十种。每一种军兵种的指挥,都需要专业的知识与技能,对于合成或联合作战指挥机构而言,就需要通晓相应军兵种专业知识的参谋人员加入指挥团队,导致参谋机关日渐庞大,并使合同作战指挥与联合作战指挥活动日趋复杂化,此时,不仅指挥机构对部队的指挥变得困难,指挥机构本身的运行与管理都变得困难起来。

速度工业革命以后,人类先后拥有了地面的车辆、海上的船舶和空中的飞机,这些平台较之古代的步行、马车和原始的舟船,其机动速度大大提升。作战平台机动速度的提升,加快了战场节奏,从而导致了战场情况变化的加剧。除了部队机动速度的提升,武器的射击速度也在快速提升。由于速度原因,原来几天才能产生的战场变化,现在几分钟就可能产生,使指挥者在单位时间需要处理的指挥信息成倍增加,作战决策的时效性要求也更高。

现代战争中,军队作战空间的不断拓展,多域作战已成常态

复杂系统的不可预测性随着部队规模和军兵种要素的增加,现代军队已经成为一个复杂巨系统。复杂系统中大量个体的集体行为产生出了复杂、不断变化且难以预测的行为模式。随着人工智能技术在军事领域的广泛运用,作战实体之间发生的连接和相互作用越来越多,系统的复杂性进一步增加。当军队系统比较简单时,指挥者可以较为容易地通过自己的经验预测战局的变化,并做出相应的决策。目前的军事系统不论从体量还是要素的多样性看,都是一个真正的复杂巨系统,而不确定性是复杂系统的基本属性。复杂系统的不可预测性,使得战场上出现“意外”事件的机率大大增加,给作战指挥带来了更大的风险。为了应对风险,指挥机构就必须做好多种准备,从而大大增加了其工作量。

作战指挥复杂性问题的解决之道

当作战指挥比较简单时,各国军队的基本做法都是将指挥权集中到一人。《孙子兵法》就强调“将能而君不驭”,要求国君在军事和政治上给主将足够的权力,而拿破伦更是将军事指挥权与政治权合而为一,在作战指挥时“只和自己商量”。现代条件下,由于战争的复杂性不断增加,再优秀的主将都难以完全控制战争。于是,人们想尽办法去适应复杂的战争指挥。

拿破仑在指挥时“只与自己商量”

指挥理论创新随着战争复杂性的发展,作战指挥逐渐从战略战术中分离出来,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有的国家虽然没有作战指挥学科,但在军事理论方面,已经将作战指挥作为一个单独的领域进行研究。从世界各国军队指挥理论研究的趋势看,随着战争与作战指挥复杂性增加,都更加趋向“分权”,即将原来由主将一人行使的指挥权分配给其他人。首先进行的是横向分权。17世纪,瑞典的古斯塔夫建立了参谋机构的雏形,并设有类似参谋长的职务。随后西方国家军队相继建立司令部,并逐渐把指挥权分配给司令部。到19世纪后半叶,军队的纵向编制越来越成为指挥的主体,于是,师以上部队也设立了司令部,到今天,类似司令部的机构一直建到团甚至合成营。这一来,作战指挥的主体不再是一个人,也不再是一个机构,而是一个复杂的树状结构体系,指挥权力也由主将专属变为分配给这个体系的全部指挥节点。随着军队体系的复杂化以及作战行动的复杂化,指挥权力目前还在进一步向“分权”的方向发展,形成美军所谓的“权力边缘化”指挥体系。

技术手段运用指挥模式创新主要着眼于把指挥权分给更多的人,而技术手段运用则着眼于把指挥权力分给机器。随着战争复杂性加剧,指挥理论的“分权”模式也不能完全应对复杂的指挥任务,尤其是在复杂空中行动、高超声速作战领域以及无人作战领域等,单位空间作战平台的数量、速度增加,使作战指挥的任务空前加重。为了解决日渐复杂的作战指挥问题,古代军队采用了鼓、金、旗等简易信号指挥工具,拓展指挥员以及作战人员的感官功能。19世纪以后,西方军队开始使用电话、电报和电台作为指挥工具,大大拓展了各级指挥员的指挥控制范围。20世纪开始,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发展了指挥信息系统用于指挥部队,使作战指挥中的情报获取与分析、作战决策和行动控制都更加及时高效,进一步增强了各级指挥机构应对复杂指挥工作的能力。在后信息化时代,人工智能开始运用于作战指挥,不仅可以增强指挥员和参谋人员的能力,甚至可以“替代”他们实施一些指挥活动,使机器开始拥有了“权力”。

随着战争复杂性加剧,指挥理论的“分权”模式也不能完全应对复杂的指挥任务

人工智能通过嵌入武器平台,使平台对指挥的需求大大降低

理论与技术的融合指挥理论与指挥技术的发展,是互为条件与彼此促进的,在当前条件下,两者的发展甚至是高度融合的。为了应对复杂的作战指挥问题,指挥理论与指挥技术的研究者始终关注的问题是如何更加科学地把指挥权分给人与机器,从而提高指挥效能,应对指挥复杂性挑战。从可以预测的未来看,机器与人在面对作战指挥任务时,各自有自己的优点与不足。人与机器相比,最大的优势是在抽象决策方面,而机器最大的优点则是信息处理与决策的速度和准确度,因此,指挥理论与技术的融合发展,其着眼点就是更加高效地进行人机协同,发挥人与机器各自的优点,更好地应对复杂的作战指挥环境。人与人和人与机器之间的指挥权力的合理分配,是目前人们应对作战指挥复杂性挑战的基本手段。

未来趋势:从复杂到简单

随着指挥工具信息化水平的提升,各级指挥人员的信息感知及处理能力已经被以指挥信息系统为代表的指挥手段大大拓展,指挥理论也发展出更加科学的指挥权力分配模式,但是仍然无法完全应对越来越复杂的作战指挥活动提出的挑战。作战指挥复杂性现象本质上是由技术发展的不平衡性引起的,技术发展使战争复杂化,加重了指挥的负担,但却并没有使指挥的能力提升到可以承受这种负担的水平。因此,未来指挥复杂性挑战的应对,最终还是要靠技术的进一步发展。

信息技术可以大大拓展人的感知、决策与控制能力,其潜力已经基本挖掘完毕,在后信息化时代,人工智能技术对于指挥的贡献还刚刚开始。通过人工智能技术使战争系统具备更强的自适应能力,战争系统中的各子系统(比如军兵种模块)甚至单个武器平台(比如无人机)都具有自组织、自结构甚至自学习能力,那么,整个战争系统就会不断进化,并适应复杂环境,而作战指挥的任务也就相对简化了。这就像人驾驶智能化水平越高的汽车就越轻松一样。

科学界认为,2040-2045年人工智能的思维能力将达到或在某些方面可能超过人类。人工智能通过嵌入武器平台,使平台对指挥的需求大大降低;同时,人工智能进一步发展后,可以在辅助决策领域发挥更大作用,可以替代参谋人员的工作,从而减少指挥机构的复杂性;人工智能发展到高级阶段后,或许可以替代某些层级的指挥员进行作战决策,在人-机协同指挥的过程中,逐渐增大机器工作的比例,这样就会进一步从智能上解放各级指挥员。到那时,作战指挥或许就可能回到它的原始状态,古代的将军虽然指挥着千军万马,但是只需要通过简单的信号控制部队前进与停止、进攻与防守、队形变化与预备队使用;高度人工智能化的指挥体系,指挥员也只需要决定战争的开始与结束时间,并监控着这个智能化战争体系“自主”运转,只在必要时通过自己的“权限”进行干预,这时,作战指挥就会开始由复杂变得简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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