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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人的解放思想的内在逻辑
——基于《〈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的考察

2023-04-19赵书峰陆相欣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导言费尔巴哈黑格尔

赵书峰,陆相欣

(郑州轻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0)

人类解放是马克思全部思想的主题,在马克思看来:达到“人自身的解放”是实现一切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前提。正是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以下简称《导言》)中,马克思较为深入地论述了人类解放理论的核心思想,深刻分析了无产阶级革命与人类社会解放之间的本质联系。马克思由此揭示了人类解放与无产阶级解放的有机统一,从而探寻到了一条实现人类解放的现实路径。在《导言》中,马克思还以实现“人类解放”为目的,阐明了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在世界观层面完成了从唯心主义到唯物主义、从革命民主主义到共产主义的转变。

一、宗教批判:实现人的解放的理论前提

在马克思看来,要想解决现实世界中存在的“异化现象”问题,去实现“人的解放”这一社会理想,就必须首先对宗教进行批判。马克思得出这一结论有其理论和实践两方面的根本依据。就理论方面的依据而言,这是基于费尔巴哈的“宗教批判”。早在马克思之前,费尔巴哈在其《基督教的本质》中犀利地揭穿了宗教的本质。就实践方面的依据而言,这是马克思比费尔巴哈更为彻底地洞悉了德国社会的本质。对于正处于从封建时代朝着资本时代过渡的德国而言,作为其国教的基督教是德国封建统治秩序的构成。正是这两个方面的洞见推动着马克思实施了宗教批判。这一批判的要义是:将沉醉于“彼岸”宗教幻象中的人们唤醒,将批判超越“宗教理论”的范畴,落实到对“现实”的批判,从而探索解决现实世界“异化现象”的实践路径,最终实现人的解放。正因如此,宗教批判是马克思关于人的解放的思想的理论前提。

(一)宗教批判的依据:人创造了宗教

中世纪欧洲,宗教神学统治着人们的思想,在苦难尘世中生存的人们对封建神学顶礼膜拜,基于宗教对现实中的人精神世界统治这个前提,基督教神学在解释人的本质时遵循的内在逻辑是“神异化为人”,人是神创造的,是神异化的产物。

在此时代背景下,马克思在《导言》中深刻追溯了宗教产生的现实根源:“人创造了宗教”[1]3,而非基督教所宣扬的是宗教创造了人,宗教不过是尘世中没有真正意识到自身现实性的人虚幻的自我意识。随着社会生产力的进步,人们对自然改造能力的增强,压迫人的异己力量由自然界转变为现实社会。而人们面对异己力量的现实压迫,在他们本应该找到和实现自己现实性的现实世界,并不能满足自己的需求。因此,只能去构建一个“虚幻的王国”,寻求一种超越现实的力量,去满足个体超越现实的需要,这是宗教被现实中的人创造出来的动因。

对于被基督教所束缚的德国人民而言,他们的宗教信仰不过是让他们沉醉于现存的不合理的现实之中,丝毫无法让他们真正得到心灵的解脱,更无法解决他们在现实世界遇到的难题。基于此,马克思认为,反宗教的斗争,就是针对人抽象的精神世界的斗争,只有将人们从“精神的鸦片”的自我麻痹中拯救出来,才能使“现实中的人”不再对虚无缥缈的宗教抱有幻想,恢复自身理智,“能够围绕着自身和自己现实的太阳转动”[1]4,才能摆脱自身在“尘世”中遭受的苦难。只有对宗教进行彻底的批判,才能让人们深化自己作为“人”的主体性的认识,为最终实现人的解放做好思想准备。

(二)马克思对费尔巴哈宗教批判的超越

列宁深刻地把马克思哲学思想的发展过程概括为:“离开黑格尔走向费尔巴哈,又超过费尔巴哈走向历史(和辩证)唯物主义。”[2]具体来说:费尔巴哈基于人本学唯物主义立场认为,“神学的秘密就在于人本学;无论在主观上和客观上,宗教的本质所启示出来和表现出来的,不外乎就是人的本质”[3]。在他看来,基督教颠倒了人与神之间的真实关系,是人创造了神,神是人与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的结果,要“通过认识宗教的本质,性质是人的外化,而达到扬弃宗教”[4]。费尔巴哈由此基于“人道主义”维度得出了人是人的最高本质的结论。这一结论对批判外部世界中宗教对人的压抑,对人的自由和解放具有积极意义。

在《导言》中,马克思吸收了费尔巴哈的宗教批判思想的合理成分,但马克思并未完全服膺于费尔巴哈的人本学唯物论。这时的马克思已经意识到国家和社会是人的本质的存在形式,是人的本质的客体化和异化。马克思十分清楚地意识到:宗教根源于现实世界:“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产生了宗教,一种颠倒的世界意识。”[5]因此,应去批判的是造成这种痛苦的不合理的社会现实,而不能仅仅局限于去批判作为现实的派生物的宗教。虽然以“神”和“上帝”为外在形式出现在“感性世界”中的宗教会消失,但只要现实中人民的痛苦还客观存在,那么履行宗教同样功能的替代品就会变换形式重现。

因此,仅仅针对宗教本身的批判,并不意味着宗教批判的完成;这种像费尔巴哈那样仅仅针对“宗教观念”的批判不过是真正的旨在消灭宗教的批判工作的必经环节。马克思由此认为,必须超越费尔巴哈停留于对抽象的宗教观念的批判,而应该对滋生宗教的现实世界进行批判。唯其如此,深受宗教观念束缚和禁锢的人们的自我异化问题才能够真正得以解决。

因此,宗教批判是马克思人的解放思想的切入点,是马克思思考人的解放问题的理论前提。马克思正是基于对宗教这一异化现象的分析,深入到了现实世界矛盾着的本质结构,由此踏上了革命性地破除这一“精神奴役”、实现人民解放的道路。

二、现实批判:实现人的解放的必要环节

马克思对宗教的批判的理论效应在于:他不仅实质性地推进了费尔巴哈的“宗教批判”,而且由此为变革德国不合理的社会现实亦即探寻实现人的解放而奠定了不可或缺的理论前提。在此基础上,马克思认为:“人不是抽象的蛰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1]3因此,必须借由对宗教的批判而将对象对准不合理的社会现实。也就是说,要将宗教批判提升到现实批判的高度,去“揭露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1]4。这一对现实世界的实践批判,实则是对德国“低于历史水平”的社会现状进行批判,实则就是要解决现实世界中的异化现象。

马克思在《导言》中阐述了必须从宗教批判转向现实批判的缘由,他指出:“真理的彼岸世界消逝以后,历史的任务就是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1]4,以“上帝”为外在表现形式的宗教在经过宗教批判消逝以后,并不意味着宗教批判历史任务的完成,而应转向对“尘世”的批判,去确立现实世界的真理。于是“对宗教的批判变成对法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变成对政治的批判”[1]4。因为在当时德国推行的政治制度“可以看到一切国家形式的罪恶,集合了各种政治制度的普遍缺陷”[1]14,以至于只有摧毁当代政治的普遍障碍,才能摧毁德国这种特殊的政治障碍。

马克思在荷兰的时候通过法国的报纸判断德国的现状,认为荷兰人比德国人的政治地位高了不止一个水平。在新学派的冲击下以自由主义为幌子的斗篷掉落,德国落后腐败的专制制度呈现在人们面前。马克思以德国人这种畸形的专制制度为耻,并说道:“羞耻是一种内向的愤怒”[6],把能感到羞耻的国家比作一头向前扑去的“狮子”。但是,马克思认为:遗憾的是现在德国还没有感到耻辱,德国人就是一群可怜虫,德国现存制度就是在“公然违背普遍承认的公理”,向全世界展露自己制度的腐败。

基于德国政治腐败而又落后的现状,《导言》针对德国社会问题进行了激烈的批判。马克思强调,这一“现实批判”是旨在消灭旧制度的武器,对德国现实进行彻底的理论批判并非最终目的,“政治革命才是最终的选择”[7]。批判就是要给腐朽的德国制度以打击,让现实中的人从无意识受压迫的状态中清醒,意识到压迫,让德国人将自身感受到的耻辱去进行公开,“从而使耻辱更加耻辱”[1]7,让“尘世”中遭受苦难的人,看清德国政治制度的本质,不留给德国人对德意志罗马帝国政治制度存有幻想和自欺的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让德国人民自主的产生不可抗拒的革命情绪,才能产生拥有“革命的大无畏精神”的特殊阶级。

在马克思看来,“旧制度是现代国家的隐蔽和缺陷”[1]7,德国的现状是旧制度的公开完成,彻底否定德国现状,就是否定现代国家存在的缺陷,因此反对和否定德国制度的现实的意义就不仅仅局限在德国。马克思指出:“一切伟大的世界历史事变和人物,可以说都出现两次。”[8]德国当前的政治现状可以被看作是,历史上旧制度的悲剧以一种喜剧的形式在如今德国的政治舞台上重演,对经历过类似悲剧的现代国家是比较有教益的,但是,旧制度作为过去的历史的产物在本质上具有不可抹除的缺陷,因此,注定了它最终会悲剧性的走向灭亡。

若要改变德国悲剧性走向灭亡的结局,必须将对“尘世”中政治制度进行彻底批判:不仅要彻底从根基处变革这种建立在私有制之上的政治制度,还要对其观念上层建筑(黑格尔法哲学)进行批判。马克思对此指出:德国虽然没有与同时代的英法等国经历“尘世”中的革命,但在思想中却和这些国家一样经历了同样的历程,德国人只有在哲学领域才成为该世纪的同时代人。

而黑格尔法哲学作为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的最高成就,“德国的国家哲学和法哲学在黑格尔的著作中得到了最系统,最丰富和最终的表述”[1]10,只有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才能触及德国问题的核心,因此在对德国政治进行批判后,对德国哲学即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就成了逻辑上的必然。德国抽象的思辨哲学在彼岸世界之所以产生,是以整个现代国家对“尘世”中人的冷漠为基础。基于此,德国思想家们特别是像黑格尔那样的哲学家,只能用虚构的方式在彼岸世界构建思辨的哲学体系去满足整个的人,“德国是这些国家的理论良心”[1]11。马克思认为:“对思辨的法哲学的批判既然是对德国迄今为止政治意识形式的坚决反抗。”[1]11

在马克思看来:仅仅依靠理论的运演并不能实现“旧世界”向“新世界”的转变,“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1]11。由此马克思认为,德国要实现人的解放既要对德国政治制度现实进行“原本”批判,又要对当时德国意识形态的代表黑格尔哲学进行“副本”的批判,用超越黑格尔哲学的理论去指导德国革命的实践,这时马克思所谓的哲学的批判已经不再是纯粹的理论批判,而是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批判。在此观点的引导下,马克思对宗教批判理论进行了超越,将批判的目光聚焦于“尘世”,彻底的理论以实践为中介,就能改造客观世界,创造出“新世界”。

那么在对德国意识形态的代表黑格尔哲学进行批判以后,探明实现彻底理论的“实践主体”到底是什么,就成为摆在马克思面前不可逾越的难题。于是马克思在对德国现实进行批判以后,对德国的阶级现状进行了批判,指明了实现人的解放的依靠力量。

三、阶级批判:探明实现人的解放的依靠力量

在《导言》中,马克思对德国资产阶级的妥协性、意识形态的落后性进行了阶级批判,否定了德国资产阶级担负起实现人的解放的可能性。马克思认为:他们不敢按照利益诉求来表达自己的观点,缺乏作为社会“解放者”等级的“我必须成为一切”[1]15革命的大无畏精神,而社会的消极代表封建阶级又缺少“坚毅,尖锐,胆识,无情”[1]15的特质。

正是在德国道德和忠诚的约束下,社会中的消极代表和积极代表都没有走向两个极端,因此不同领域之间的矛盾没有达到“戏剧性”的尖锐,只是叙事性的波澜不惊,不能满足实现彻底革命的必要条件。马克思断言:这个“未等庆祝胜利就遭到了失败,未等克服面前的障碍就有了自己的障碍”[1]15的阶级不能担负起解放德国的历史使命。

马克思指出:要寻找一个能使人民革命和市民社会中个别阶级的革命相符合,在某一瞬间这个阶级能和整个社会亲如兄弟,这个阶级能成为整个社会的等级,能够代表整个社会,只有这样才能承担起实现人的解放的历史使命。

在否定资产阶级以后,马克思注意到一个新生的阶级,他们“随着资产阶级即资本的发展, 无产阶级即现代工人阶级也在同一程度上得到发展”[8]38,他们从出生那刻起就身披镣铐,“私有制”作为资本主义国家存在的基本原则,就对他们的存在进行了否定,他们遭受着非人的待遇,承受着普遍的不公,以至于他们如果不从其他一切领域解放出来并同时解放其他一切领域,就不能解放自己,他们要想实现自己的解放,只能否定私有制的存在,进而将否定私有制的原则推广开来,进而使得无产阶级革命就有了共产主义的性质。

于是,马克思肯定了无产阶级担负的历史使命(即人的解放),并且对这个新生的阶级给予厚望,赋予了无产阶级崇高的历史使命和地位。同时马克思提醒我们要注意的是:无产阶级并非自然形成的,而是孕育于大工业时代、是资本主义生产必然导致的结果。随着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随着工业运动而造成的社会结构的急剧变化,社会中必然会出现失去生产资料的贫苦阶级,进而还会有大量中间阶级逐渐加入无产阶级的行列。

他们并没有参与私有财产的生成,但是私有财产已经作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原则,作为社会的否定结果作用在无产阶级这个新生的群体身上。马克思认为:正是因为私有制的存在让无产阶级正在遭受普遍不公正的苦难,在无产阶级身上可以看到人的完全丧失,他们没有自己的特殊利益。无产阶级极度悲惨的生存状态,决定了他们身上具备“我没有任何地位,但我必须成为一切”[1]15的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决定了只有无产阶级能承担起历史赋予他们的实现人的解放的使命。

同时,在《导言》中马克思指明了实现人的解放的方法。在当时的德国,无产阶级如果要实现对正在生成的世界的占有权,就必须夺取政权,由被压迫,被统治阶级转变为统治阶级。马克思指出:“德国人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1]18,在这个实现人的解放的过程中,头脑是哲学,心脏是无产阶级。只有让哲学参与德国革命,消灭无产阶级,实现人的解放这一客观历史进程,哲学才能变为现实;同时无产阶级也只有在哲学的指导下才能进行革命,实现人的解放,脱离了哲学的指导,无产阶级就不可能消灭自身,得到解放;哲学变为现实与无产阶级消灭自身这两个现象是实现人的解放这一归宿的互为充要条件,“一切内在条件一旦成熟”[1]18,德国人就会被思想的闪电击中,“德国人就会得到解放成为人”[1]18。

《导言》是马克思关于人的解放思想的奠基之作,对争取人的解放的斗争具有价值引领的作用.虽然这时候的马克思一些思想尚处于萌芽状态,但是《导言》中的批判是彻底的,马克思在这时关于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关系的判断已经有了大致正确的认识,这时的马克思基本完成了对黑格尔法哲学批判的历史使命,这也为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创立创造了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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