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女孩的视角发现花儿的意义(创作谈)
2023-04-19蒋静波
蒋静波
在我生命最初的光阴中,故乡与我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在那里,我迈出了人生关键的第一步,接受了最初的启蒙教育,懂得了生活的道理;在那里,我听到了很多故事,看到了很多风景,经历了很多事情。
当我计划创作以故乡、童年为题材的系列小小说时,梦里梦外,各种花儿争先恐后涌进了我的心田:学校墙头上的喇叭花、路边的蚕豆花、小河中的荷花、屋顶上的太阳花、梦中寻找的苹果花、邻居家的苦楝花……在花儿的引领下,我和妹妹们一蹦一跳跨进了那间幽暗、温馨而宁静的老屋。爹爹步步生风,充满了青春活力,奶奶和妈妈也从另一个世界回到了我们的身边。
我的故乡是浙东的一个村庄,那里水网密布,土地肥沃,民风淳厚,有着独特的风情、地貌、习俗和传说。它们之间彼此融合,形成了这方美丽的水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的作品也是这方水土上开出的一朵小花。
当我搜寻童年往事时,那些令人难忘的一个个片段,像夏夜天幕中的闪闪繁星,像晶亮晶亮的眸子,穿透遥远的时空,向我眨个不停。我像一位手持米筛的农妇,细细筛选着有趣的细节,不时发出一声惊叹。
我喜欢细节,细节的好处是生动、形象,众多的细节可形成一股意想不到的力量。小小说只有具备鲜活的细节,才能以它轻盈的姿态形成一股漩涡,迸发出独特的能量。
如何贴着人物运动中的细节来写?如何在细节中呈现人性,触及灵魂?这是我思考最多的问题。在《幸福的红绢花》中,我将细节放在红绢花如何改变奶奶的生活和观念上。“苦竹根头出苦笋”是奶奶的口头禅。奶奶“幼年没了爹娘,青年没了丈夫,靠做娘姨、贩卖货物养活全家,供爹爹、姑妈读书”,吃过很多苦,即使有了工作,还是习惯性地将这口头禅挂在嘴边。不承想,奶奶退休时戴的一朵红绢花,改变了这一切:从奶奶表示对于那句口头禅“以后慢慢改吧”,到奶奶为自己成为村里最有福气的人(以前最忌讳别人提“福气”)而请客,再到答应帮别人缝喜被,这一系列细节串联起来,使红绢花“飞”了起来,赋予它幸福的象征。这种象征意味,是在细节的一次次推进中,量变到质变的飞跃,是细节之因诞下的象征之果。
小说是物件和行为相结合的产物。我习惯用一个物件、一个眼神或一句话等作为细节的承载物。这一组,我选取的都是花:红绢花、蓬蓬花、桃花。红绢花的背后是奶奶退休后的生活保障。不干活儿,却有保障,那是那个年代的老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事。蓬蓬花的背后站着一个可爱却智障的男孩,他的命运,就像家门口的蓬蓬花。
小小说的重点不是讲故事,但故事却是它的外衣,没有故事的小小说是虚空的。如何挑选这件外衣,即如何选择和提炼素材?我的做法是找出一个核心。核心并非细节,它是作者想表达的某种观点。如果说细节是小小说的生命,那么核心就是它的灵魂,两者缺一不可。我喜欢抓住与观点相关的一个点,放入“酵母”,让这个点发酵变大。在《这里的桃花会结桃》中,妈妈有一只从上海带来的粉彩桃花瓶,瓶中常年开着各种鲜花,却不能令她开心。当爸爸插上桃花时,妈妈才面露驚喜。于是,爸爸承包了小山,种起了桃树。爸爸种的桃树不但能插花,最重要的,还会结桃。有了观点和细节,在讲述故事的同时,小小说的核心自然形成了——能结出水蜜桃的桃花才是最甜蜜、最实在的。幸福不是养在名贵花瓶中的鲜花,而是甜蜜的果实。幸福要靠劳动来创造。爸爸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了妈妈的爱情,让外婆对他刮目相看。“这里的桃花会结水蜜桃”,也蕴含着“我”对于家乡由衷的自豪和热爱。
在文本的处理上,我会留一点儿想象的空间。想象,是一种趣味、一种美学,就像一幅山水画,得有空白;也像一条断开的抛物线,隐着一定的趋向。在《送你一朵蓬蓬花》中,石子被他妈妈送到姑姑家去了,一直没回来;石子的妈妈又生了一个男孩,取名还叫石子;妈妈说,石子“在山里迷了路,找不到了”……石子到底怎么样了?石子的命运其实已隐在这些欲说还休的空间里了。
在与诸多的花儿相遇中,我又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天真,单纯,有趣。在成人看来不值得一提的事情,却让“我”惊讶,迷恋。“我”像一只小蜜蜂,在一朵朵花儿中,发现和思索着花儿对于“我”的意义。那也是我成长的故事。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