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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药传承创新发展路径探索

2023-04-17朱兆云

中国食品药品监管 2023年12期
关键词:民族传统药物

朱兆云

云南白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在漫长的历史时期,为了生存与繁衍,世界各地的先民们不断与疾病作斗争,积累了丰富的传统药物知识和经验。数千年来,传统药物为保护人类的健康和生命作出了巨大贡献;在人类健康需求不断提高的今天,传统药物以其确切的疗效、较好的安全性和相对低廉的费用,在初级卫生保健和新药研究开发中表现出无可比拟的优势,持续为人类健康事业贡献着力量[1]。

中国的传统药物是世界传统药物的重要组成部分且独具特色。作为古老的多民族国家,高度多样的民族文化为中国的传统药物带来异彩纷呈的表现形式。改革开放以来,民族药事业经历了从弱小到壮大的发展历程;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以藏、蒙、维、傣、彝、苗药为代表的部分民族药走上了现代工业之路;民族药产业发展依靠资源优势和现代科技的引入,逐渐聚集了产品和品牌优势,已经成为西部一些省区新兴的支柱产业。

云南省是中国少数民族种类最多的边疆省份,拥有全国最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和民族文化多样性,省内25 个少数民族几乎都有自己的传统药物理论或用药经验。云南省药物研究所立足这一得天独厚的优势,经过多年辛勤求索,提出“基础研究与应用开发密切结合”的研究模式,组织实施民族药创新研究和应用开发系统工程,探索出一条切实可行的民族药发展路径,即系统调研民族用药经验和药用资源,发掘创新源头;开展民族药新药药效、安全评价、制剂开发、质量控制、临床应用等规范化研究;成功实现成果产业化,并努力争取实现国际化。

1 民族药概况

民族药是指不同文化背景族群传统使用的天然药物,与传统药物互为同义词,是世界各地原住民关于人类健康的信仰、知识、技能和文化实践的应用[2-3]。在中国,民族药在广义上是指整个中华民族历史上产生、使用并沿用至今的药物,即中国的传统药物,包含中药、各少数民族传统使用的药物以及民间广泛用以防治疾病的药物,同时是世界传统药物的有机组成部分。其中,各少数民族传统使用的药物,即少数民族的民族药,所指的是各少数民族在本民族传统医药理论或实践经验指导下应用的药物[4-7]。作为中国传统药物的重要组成部分,少数民族的民族药有独立的地位;与中药相比,在用药理论及方法、文化内涵和法律层面都是地位平等的“姐妹”关系,享受同等待遇[6,8]。

1.1 世界主要民族药概况

全世界的民族各有其独特的医药实践和积累。在东亚及部分东南亚地区,拥有完整理论系统的中医药极为盛行;同时,中国的藏族、蒙古族、维吾尔族、傣族等少数民族均拥有各具特色的用药理论或经验以及高度丰富的药用资源,在国内国际的影响日益提升。据统计,包括中药、少数民族的民族药和民间药在内的中国传统药用植物资源即达10 000余种。在南亚地区,印度阿育吠陀医药具有悠久的应用历史,在国家医疗保健体系中占据重要地位,传统药物种类在2500 种以上。西亚、北非和南欧地区至今仍广泛使用希腊-阿拉伯医药,传统药物种类超过1500 种。东非、西非和南非地区以非洲传统医药为主,传统药物约1000 种,大多为热带植物。拉丁美洲地区民族众多,传统药物种类超过5000种。欧美与大洋洲传统医药较少;澳大利亚原住民有较好的传统药物应用基础,传统药物约1500种[9-10]。

1.2 中国民族药概况

中国55 个少数民族在历史时期都有各自的医药创造和积累。截至目前,已有30 多个民族的民族药理论或经验经过系统整理和研究。各民族药按照发展现状,大致可归为三大类。第一大类民族药发展比较成熟,有大量的历史文献、专著记载或系统的口头传承,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已具备生产规模,以藏、蒙、维、傣、彝、苗民族药为代表;第二大类民族药处于发展中,有医药文献或专著,又有丰富的用药经验,但尚未形成完整理论体系,主要有壮、羌、畲、朝鲜、瑶、侗、土家和哈萨克民族药;第三大类民族药无文字史料,或无理论体系,药物知识和用药经验仅靠口传心授但具有自身用药特色,如水、白、佤、回民族药等[11]。

由于历史条件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各民族药发展和传承的水平参差不齐。尽管如此,民族药的产生、发展都与本民族历史文化背景和现实生产、生活息息相关,无不渗透着民族文化特征,主要表现出传统性、地域性和口承性[6]。其传统性表现为深厚的文化背景和历史延续性;地域性是指民族药选材、应用方式等与该民族居住地的气候条件、自然资源、生活习俗等密切相关;口承性是指部分尚未形成完整理论体系,尤其是无民族文字的民族药,主要通过口传心授世代流传[8,11-12]。

目前,中国民族药发展存在的主要问题表现为:学科体系有待进一步完善;理论研究和应用开发研究的整体水平不高;规范性不强、社会认知度不高;传统应用经验逐渐被弱化甚至濒临失传,知识产权流失;野生药用资源逐渐减少,部分药用物种濒临灭绝等[13-16]。

针对当前民族药发展面临的诸多问题,有研究者提出,应尽快建设科学合理、相对完备的民族药学科体系;加强民族药理论的现代研究,建设民族药标准化研究平台;进一步加大民族药的挖掘、整理和系统提升;加强全行业知识产权保护意识,建立健全民族药知识产权保护体制;加强民族药资源保护和民族药规范种植研究,保障民族药健康持续发展[17-19]。

按照20 世纪60年代初国家对民族医药发展提出的“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各地对民族医药进行了大量有序的调查、发掘、整理和保护工作。民族药传统理论得到了比较系统的整理,出版了一批代表性著作,如藏药《晶珠本草》、蒙药《蒙药正典》、傣药《档哈雅》等。在古代文献研究、资源调研、开发应用等基础上,全国对民族药进行了系统整理和研究,编辑出版了一批民族药志、验方集、选编、名录、图鉴等[20]。

各民族地区还先后多次组织了不同规模民族药用资源调查。据不完全统计,中国已有35 个少数民族开展了不同程度的药用资源调查,目前有藏药近3000 种,蒙药1300 余种,维药600 余种,苗药500 余种,壮药700 余种[21]。以多民族聚居省份云南为例,省内25 个少数民族使用的植物药超过3000 种,已整理出的民族药有1400 多种;省内常用藏药900 余种,彝药500 余种,阿昌族药近300 种,傈僳族药近200种,德昂族药170 余种[22-24]。

2 民族药创新发展路径

民族药拥有悠久的使用历史,结合现代科学理论和技术手段阐释民族药传统知识和实践的丰富内涵,开展民族药研究和应用开发,使其服务于更广大人群,是保护、传承和发展民族药的需要。

云南省地处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之一的中国西南山地,也是中国生物多样性和民族文化多样性最为丰富的省份。省内25 个少数民族几乎都有自己的传统药物理论或用药经验。云南省药物研究所立足这一优势,提出“基础研究与应用开发密切结合”的模式,组织实施民族药创新研究和应用开发系统工程,探索出一条切实可行的民族药创新发展路径,即“资源调研→规范化研究→成果产业化并努力实现国际化”。

2.1 资源调研

民族药资源包括民族传统用药知识和经验、民族药用资源等。民族用药经验调研与药用资源调查可分为工作准备、实地调查、整理分析3 个阶段。工作准备包括文献准备、技术准备(明确调查范围和内容、制定调查计划和方案、进行试点调查和业务培训等)、物质准备等。整理分析包括及时性分析、阶段性分析、整体汇总分析和评价等,其中及时性分析和阶段性分析是对实地调查获取的所有信息资料和准备阶段的文献资料进行对比分析,用以修补完善调查计划和指导调查的深入延伸等;整体汇总分析和评价是对实地调查获取的所有数据资料和准备阶段搜集分析的资料进行分类整理、综合分析和评价,撰写调查报告,为民族药的研究开发、持续利用等提供依据。

民族用药经验历经反复的实践验证、升华提高,沿用至今,是民族药创新发展的主要资源和源头。然而,民族用药经验本身存在经验性、保守性、散在性[25-29]等特征,因此,必须开展深入挖掘、搜集整理和分析研究,才能实现民族用药经验的保护传承,并充分发挥其在民族药研究和开发利用中的导向作用。

民族用药经验调研主要包括两方面:一是深度挖掘文献资源;二是深入开展实地调查。前者是对古今医药文献、地方志书、民族学调查研究著作等文献资源的收集、整理,并应用计算机数据挖掘等方法对其中的显性和隐性信息进行发掘和提取;后者是深入调查地区,获取第一手资料[30]。调查记录采用摄像、拍照、录音、文字记录相结合的方式进行。调查过程中始终遵循“尊重文化习俗、惠益分享、资料真实可靠”[31-32]的原则。在理论和方法上,充分借鉴、结合、吸纳和应用民族学、人类学等学科的发展成果。

民族药用资源是民族药研究和开发利用的物质基础。其调查研究是以植(动)物分类学、植(动)物生态学、植物资源学、矿物学等基础理论为指导,通过实地调查研究,了解调查地区民族药用资源的种类、药用情况、蕴藏量、生态条件、利用现状等,并挖掘新资源。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进行资源现状及利用程度的综合分析,对开发利用现状和潜力进行评判,进而为民族药资源的持续开发利用和保护管理提供对策和依据。

2.2 规范化研究

民族药的新药研究是一项难度大、耗资高、时间长,并涉及多学科、多领域的系统工程。正确的选题和立项,是民族药新药研究的起点,也是关乎其研究成功的关键。民族药新药研究选题应主要从临床需求、市场及资源角度进行考虑,其基本内容包括处方选定和病种或适应症确定。充分调研既是民族药研究选题的主要来源,又是主要工作方法。按照所涉及调研方式的不同,民族药研究选题途径主要有两类。一类以文献调研为基础,从临床需求出发,结合民族药优势病种,明确所针对的病种或适应症,针对性进行文献调研并选定候选处方,如查阅历代民族医药古籍,或现代有关医药文献。另一类则以实地调研为基础,即在实地调研中发现具有优效的验方,综合评估后选定具有临床需求和市场空间的验方作为候选处方。选题确定后,通过资源、工艺、药效学、药动学、毒理学、质控等方面的研究,对候选处方进行成药性初步筛选和综合评价。

进入开发阶段的候选药物,应参照《药品注册管理办法》相关规定,进行深入规范的药学、药理学、毒理学和临床研究,以全面评价药物的安全性、有效性和质量可控性。其中,毒理学研究须遵守《药物非临床研究质量管理规范》;临床试验须遵守《药物临床试验质量管理规范》。新药具体研制过程还应严格按照相关技术指导原则进行,以确保新药研究的科学性、规范性和系统性。

2.3 成果产业化并努力实现国际化

2.3.1 产业化

民族药产业化的核心是构建从民族药材种植到民族药成品再到消费者手中的一体化产业链[31-32]。它包括民族药农业、民族药工业、民族药流通业和民族药知识经济业4 个主体环节。

民族药农业是民族药产业链的基础和上游环节,其核心内容是严格按照《中药材生产质量管理规范》要求进行基地选址、良种繁育、栽培管理、采收加工、包装以及仓储运输等全过程的质量控制,建设现代化的民族药材规范种植基地,为工业生产提供安全有效、质量可控、资源充足的原药材,实现民族药材的可持续利用[33]。民族药工业是民族药产业链的核心和中游环节,应严格按照国家相关法规和《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要求实现对设备、厂房设施、制药用水、人员卫生和药品生产等全环节的质量控制,同时注重生产新技术、新工艺的应用[34],提高企业的整体工艺设备水平、生产能力和质量管理水平。民族药流通业包括药品的采购验收、储存与养护、销售、出库、运输与配送、售后等环节,是媒介生产和消费的中间环节。应严格按照《药品经营质量管理规范》对流通企业进行全面质量控制,通过大力发展医药电子商务、物流配送等现代营销方式,实现民族药品流通达到高效率、高效益和低成本的目标[35]。民族药企业应大力提高知识产权保护意识,从科研、经营策略和发展战略的高度,结合自身情况,综合运用地理标志、植物新品种、专利和注册商标等民族药的保护方式,完善民族药知识产权保护,增强民族药企业的核心竞争力[36]。

民族药产业链各环节各部门之间相互联系、相互影响。前者依次为后者提供物质基础;后者又为前者提供必需的服务和导向。因此,需不断加强民族药产业链各环节的链接,使各产业部门作用最大化,以提高民族药产业的综合效益。

2.3.2 国际化

民族药国际化的主要实现途径是以植物药(传统药物)的身份在美国、欧盟或东南亚进行注册。民族药国际化的主要工作包括:立项调研,化学、生产与质控(CMC),非临床研究,临床研究,上市后研究,以及贯穿始终的注册申报工作。选择适应症时需要考虑在相关国家市场有无竞争产品、是否利于开展临床试验和效果评价。选择处方和工艺简单的民族药开展国际化工作可以显著减轻CMC 研究的工作难度。

3 民族药创新发展案例

民族药在疗效、安全性及费用方面的优势,为自身发展创造了广阔的空间。发展民族药不仅是一个重要的医疗和学术问题,更是事关尊重民族感情、传承民族文化、增强民族团结和促进民族繁荣的重大问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在政府、科研院所等相关部门和机构以及民族药企业的共同努力下,民族药事业经历了从弱小到壮大的发展过程,30 多个民族药得到挖掘、保护和发展,部分走上了现代工业之路。

云南省药物研究所实施的民族药创新研究和应用开发系统工程,通过资源调研取得了一系列具有基础性、公益性和原创性的重大创新研究成果;基于调查发掘源头,以民族民间传统用药经验为线索进行多学科药物筛选和评价,创制苗药“灯盏花”系列以及彝药“金品”系列药物,成功实现产业化并取得良好经济效益;建立起通过国家认证的药物安全性评价中心等研发平台及创新团队,在行业内的影响日益提升。

以彝药云南白药、“金品”系列,苗药“灯盏花”系列、贵州百灵,藏药奇正藏药的开发为例。著名彝药云南白药从烽火岁月,到和平年代,再到全球掀起科技创新浪潮的今天,在几代人的努力下,从最初的散剂、丸剂2 种剂型发展到8 种剂型,从药品到健康品,现如今已成为大健康领域的领跑者,其成功令人瞩目;彝药“金品”系列药物痛舒胶囊获准在美国开展Ⅱ期临床试验;苗药“灯盏花”系列药物堪称单味民族药开发之典范,目前已在全国形成完整产业链,显示出很强的带动力和扩散力;贵州百灵致力于苗族传统验方的创新开发,实现了传统苗药向科技苗药的转变,让许多苗药走出大山,造福人类;奇正藏药致力于藏药现代化产业发展,赋予传统藏药现代内涵,实现民族药与现代社会的深度融合,目前已成为国内大型藏药生产企业。

彝药“金品”系列药物的研究开发基于云南彝族民间用药经验的调查发掘,依据彝族医药理论,完成方剂配伍的研究、对应药材的资源调研及种源鉴定;并严格按照国家《药品注册管理办法》《中药注册管理补充规定》等相关法规,完成了药学(工艺、质量标准、稳定性等)、药理学、毒理学及临床研究[37-38]。取得5 个国家新药生产注册批件。其中,痛舒胶囊2005年被列为“国家重点新产品”,痛舒胶囊(片)、肿痛气雾剂被列入国家基本医疗保险药品目录。基于痛舒胶囊显著的临床疗效及对美国市场的研判和分析,组织团队按照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要求开展从药材规范化种植管理、化学成分系统研究、质量控制及管理体系研究、药理学、毒理学、药动学及临床试验的系统研究,并按照规范要求提交注册申请资料,现已获准在美国开展Ⅱ期临床试验。

上述系列成果的取得及其在行业中的广泛应用,对民族药发展和民族地区社会进步具有重要意义,也充分证实前文所述的民族药创新发展路径具有切实可行性,可为中国民族药事业健康持续发展提供参考。

4 启示

以数千年实践为基础的民族药,是一种独特而宝贵的卫生资源。民族用药知识和经验,或载于浩瀚的民族文化史书、医药典籍,或以验方、秘方等形式散布于民族民间,其有效性已为数百乃至上千年实践所证实。民族药创新发展,包括对民族药用药经验进行抢救传承,以及安全优效民族药的研制开发,一方面可使医药文化遗产造福更广大民众;另一方面可以通过带动相关产业,改变民族地区经济增长方式,支持和促进地方社会经济发展。

利用民族药用经验进行新药研制和开发,其最终产品的组成无论是复方、单味药、化学成分群或单体化合物,都必须满足作为药物的安全、有效和质量可控的特征。实践经验告诉我们,以传统应用经验为依据,充分利用现代方法和技术研制开发的民族药新药,才能在保证临床用药安全和有效的同时,更能适应和满足现代社会的健康需求,才能不断发展壮大,成为更多人所公认的、为更广大病患解除痛苦的、提高全社会健康水平的好药。

创新是民族药发展的根本动力,也是解决民族药发展问题的根本途径。历史经验提示我们,对于任何一门学科,创新都是其发展的深层动力。它能激发巨大的能量,塑造新的事物,不断为人类创造新的生存条件和发展环境。民族药发展具有显著的历史延续性,且与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相统一。因此,民族药的发展,必然包含对已有理论、知识和经验的反复检验、批判、继承,以及对社会其他方面发展成果,尤其是科学技术发展成果的引进和集成,而这些过程在本质上与创新实践是统一的。由此可见,创新是民族药发展的内在要求,只有通过创新,民族药才能实现健康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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