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崛起的原因及其影响
——基于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比较研究
2023-04-17李文红
李文红 王 鲲
内容提要:近年来,欧洲遭遇欧债、难民、能源等多重危机,社会矛盾日趋激化,右翼民粹主义开始了其在欧洲各国政坛中的强势回归,其影响不断扩大。在欧洲经济增长受到较大冲击、难民大量涌入的背景下,以德国选择党和法国国民联盟为代表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利用民众焦虑心态,渲染社会矛盾及内外危机,提出更为激进的民粹主义主张,以此在短时间内获得极高的关注度和大量选民的支持,实现了快速发展。随着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本国政坛内影响力提升,其着力扩充所涉议题领域,在移民、难民这一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传统议题领域之外,就安全及防卫政策、对外关系、能源政策等议题不断提出并丰富有关主张,在对国内执政党形成牵制的同时,也加速了本国政治生态极端化和政党碎片化。德、法两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具有明显的疑欧主义倾向,其通过各种途径扩大自身影响力,以阻碍欧洲一体化进程,甚至对本国的对外关系施加影响。在乌克兰危机、能源危机、通货膨胀等多重危机相互叠加的背景下,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德、法两国的发展又呈现了新的动向。.
民粹主义(Populism)又称为平民主义、大众主义,意指平民论者所拥护的政治与经济理念。学术界通常认为,民粹主义起源于19 世纪末三次相互独立的运动。①Daniel Stocker, Populism around the World: Comperative Perspective, Cham: Springer Natur Switzerland AG, 2009, pp. 1-23.国外学者认为,民粹主义运动具有反建制、反精英、应更贴近人民,强调人民与精英之间的对抗性等特点。②Cristóbal Rovira Kaltwasser, Paul Taggart, Paulina Ochoa Espejo and Pierre Ostiguy, “Populism:An Overview of the Concept and the State of the Art,” in The Oxford Handbook of Populis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7, p.3.根据历史学家尼古拉斯·莱布尔(Nicolas Lebourg)的说法,“极右”思潮出现在19 世纪20 年代,旨在指代极端支持复辟者,具有保守、排外、民族主义等特点。因此,给当今欧洲政党贴上右翼民粹主义的标签,需要其符合当今人们对右翼的认识以及对民粹主义的考察标准。
过去十年间,欧盟发展面临多重危机,疑欧主义情绪不断高涨,欧洲各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以此为契机加速发展。欧洲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崛起具有以下影响:加剧了本国政党政治生态碎片化和社会极端化;破坏了欧盟稳定与欧洲一体化进程;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欧盟对外关系的走向,包括中欧关系的发展。究其原因,在于其迫使各国政府将本国利益置于首位,限制欧盟内部制定统一的对华政策。由此可见,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不仅侧重在本国谋求政治权力扩张,而且企图在欧盟层面发挥政治作用,并通过多届国内选举与欧洲议会选举,成为国内与欧盟中稳定存在的政治力量。其一,作为欧洲国家的政治、经济强国,德、法两国人口在欧盟中占比最大,民众态度变化在欧盟内具有代表性。自从英国脱欧后,德、法两国已成为主导欧盟一体化的主要力量,两国政党政治的发展对欧盟政策走向的影响更加显现。其二,当下乌克兰危机、能源危机、粮食危机与通货膨胀威胁欧洲各领域的安全,欧洲所面临的问题错综复杂,这一背景又为欧洲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发展提供了重要契机。本文通过分析德、法两国民粹主义政党的发展现状、异同和作用,试图探究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可能给德、法、欧盟及中欧关系发展带来的影响和变化。
一、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勃兴及缘由
(一)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产生和发展现状
德国选择党、法国国民联盟和收复失地党这三个政党的成立时间各异,但均在欧洲面临的多重危机作用下得到快速发展。
1. 德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
德国选择党的前身是一些经济学家在2013 年2 月成立的“反欧元团体”。在欧债危机的背景下,德国选择党快速崛起。2014 年至2015 年,难民危机愈演愈烈,德国选择党抓住难民问题不断发力,抨击默克尔政府的难民政策,并提出反对接收难民、重设边境管控等政治诉求,使民众支持率不断攀升。在2015 年的一场党内权力斗争中,该党滑向“右倾”。德国选择党主席佩特里 (Frauke Petry)支持的民族主义、反伊斯兰纲领在难民危机中获得更多民意支持。在2017 年另一场党内权力斗争之后,选择党进一步迈向“右倾”。持相对温和立场的佩特里退出德国选择党,认为应避免向极右翼靠拢,才能争取到与其他政党组阁的可能性,而以亚历山大·高兰德(Alexander Gauland)和,爱丽丝·魏德尔(Alice Weidel)为代表的另一股右翼民粹主义势力则主张,德国选择党应完全作为反对党存在。
德国选举法设定了政治党派须获得5%的支持率才能进入议会的最低门槛。因此,对新型政党而言,在选举中获得超过5%的成绩至关重要。德国选择党在成立半年之后的2013 年德国大选中便取得4.7%的支持率。在2014 年的欧洲选举中,德国选择党凭借7.1%的支持率首次进入欧洲议会,获得了7 个议席并加入欧洲保守派与改革主义者党团(ECR)。①“Ergebnisse der Europawahl 2014”(《2014 年欧洲议会选举结果》),2014 年9 月22 日,https://www.europarl.europa.eu/elections2014-results/de/country-results-de-2014.html, 访问日期:2022 年5 月6 日。德国选择党在2019 年的欧洲选举中得票率快速上升,凭借11%的支持率将议席数量扩大到11 个。②“Ergebnisse der Europawahl 2019”(《2019 年 欧 洲 议 会 选 举 结 果》),2019 年10 月22 日, https://www.europarl.europa.eu/election-results-2019/de/deutschland/, 访问日期:2022 年5 月6 日。2017 年9 月,德国选择党以12.6%的好成绩成为联邦议院第三大政党和最大反对党,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首个进入德国联邦议院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此外,德国选择党在德国所有16 个联邦州均进入州议会。在2021 年德国联邦大选中,德国选择党的支持率降至10.1%,但其在德国和欧盟政坛中的重要地位不可动摇。
2. 法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
法国现政坛活跃着一大一小两个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即国民联盟和收复失地党。国民联盟前身为国民阵线,诞生于1972 年10 月,其创始人为现任党魁玛琳娜·勒庞的父亲——让·玛丽·勒庞。20 世纪70 年代,国民联盟将法国经济发展停滞的原因归咎于移民问题,并利用民间敌视移民的情绪,开始将反移民作为核心议题,为该党在20 世纪80 年代的迅猛发展奠定了基础。1984 年,国民联盟首次进入欧洲议会选举,取得了11%的选票和10 个议席,这也是国民联盟取得的第一次全国性选举的胜利。20 世纪90 年代,经济全球化给法国经济带来了深层次转变,欧洲一体化进程逐步加速。国民联盟的议题随之扩展至质疑欧洲一体化、反对全球化以及批评社会政策等方面。2002 年,让·玛丽·勒庞一举闯入总统选举第二轮,让国民联盟在法国政坛上的地位得到了跨跃式的提升。2011 年,其女玛琳娜·勒庞当选为党主席,推动国民联盟进行“去妖魔化”和“正常化”改革,着力塑造主流政党形象,国民联盟从此迎来了快速发展期。近十年来,国民联盟在法国政坛中的地位不断提升。在2014 年的欧洲选举中,国民联盟取得了24.86%的支持率和23 个议席,①“Ergebnisse der Europawahl 2014”(《2014 年欧洲议会选举结果》),2014 年9 月22 日,https://www.europarl.europa.eu/elections2014-results/de/country-results-de-2014.html, 访问日期:2022 年5 月6 日。在法国各党派中居于首位,成为欧洲议会中一支稳定且具有影响力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值得关注的是,在2017 年和2022年两次法国总统选举中,国民联盟都毫无悬念地进入到竞选第二轮,与中间派共和国前进党对决。而且,玛琳娜·勒庞在第二轮得票率从2017 年的33%提高到2022 年的41%,呈现出明显的上升趋势。在2022 年6 月的国民议会选举中,国民联盟更是取得了历史性的突破,斩获了89 个议席,占15.4%,并建立了自己的党团,为更广泛地参政、议政奠定了较为牢固的基础。
法国收复失地党成立时间较晚,由埃里克·泽穆尔(Eric Zemmour)于2021年12 月5 日在巴黎成立。泽穆尔观点鲜明,极端排外,吸收了玛琳娜·勒庞“正常化”改革后流失的极端选民。泽穆尔在竞选民调中的支持率随选举形势变化始终在9%—12%,排名在第三到第五位。在2022 年法国总统选举第一轮投票中,泽穆尔得票7%,排名第四。②田小惠、杨羽茜:《法国国民阵线的转型及原因探析》,载《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8 年第3 期,第29—37 页。第一轮投票结束后,其随即呼吁自己的选民在第二轮转投玛琳娜·勒庞,这让玛琳娜·勒庞立即获得了接近30%的稳定支持率。虽然泽穆尔得票不多,但其举动从某种程度上扩大了法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势力范围。可以预见,在未来选举中,法国多个右翼民粹主义政党联手的实力将不可小觑。
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均诞生于欧洲经济下行、人民生活困窘、社会思潮涌动的危机时刻。虽然两国的政治制度环境对遏制民粹主义政党的活动做了一定的限制性安排,如德国议会所设定了5%门槛,法国国民议会推行了两轮多数制选举,但是,这些均没能阻挡右翼民粹主义兴起的势头,况且欧洲议会席位的比例代表制的分配方式给了右翼民粹主义彰显自身民意基础的机会。欧洲议会中民粹党团的壮大,反过来作用于各国的国内政治。从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发展轨迹可以看出,两国政党存在一定的差异性:德国选择党的发展路径朝着与选民民意直接互动形成的极端化方向发展,而法国国民联盟则进行了“去妖魔化”的改革,向着“右翼正常政党”的方向转型。同时,在极右翼势力中又兴起了一支新的政治力量——收复失地党,这说明法国右翼民粹主义发展的土壤深厚,党派逐渐呈多元化发展趋势。
(二)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崛起的主要原因
1.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崛起的群众基础
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利用本国政府政策失误不断扩大其民众基础。过去几年间发生的欧债危机、难民危机、英国脱欧、能源危机等,致使欧洲经济发展处于停滞状态,社会矛盾进一步激化,而德、法两国政府在应对各种棘手问题中的失误、失策加重了危机本身对社会的冲击。例如,德、法两国政府在难民问题上所采取的立场给民众造成了不安心理:担心难民涌入不仅冲击了该国的社会秩序与安全,也使其社会价值观和文化体系受到严重威胁;民众对身份和文化认同产生极度焦虑,继而演化滋生出民粹主义情绪的潜力。①张金岭:《欧洲民粹主义的多重面孔》,载《文化纵横》,2020 年第6 期,第97—105 页。受此影响,民众倾向于保守,对移民和难民问题引发的多元主义政治生态越来越反感。乌克兰危机发生后,能源价格因欧盟对俄罗斯制裁而不断飙升,加之食品价格高涨,使欧洲通货膨胀率升至历史高位,民众生活负担沉重。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利用民众对政府决策的不满情绪大做文章。德国选择党在难民危机期间,炒作反移民、反难民议题,收获大量支持者。自乌克兰危机发生后,德国选择党利用民众对能源价格及联邦政府现行能源政策、应对通货膨胀乏力的不满情绪,要求停止对俄罗斯进行制裁。德国选择党的这一政策主张随着气温下降、供暖需求增加在民众间获得了越来越多的支持率。2022 年9 月起,德国多地相继爆发游行示威活动,反对当前对俄罗斯的制裁及能源政策。德国选择党及极右翼势力“自由萨克森”领导的游行示威活动在萨克森州马格德堡及其他城镇爆发,示威人群要求联邦政府对飙升的天然气价格负责,并将“北溪二号”投入运营,恢复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①“Proteste gegen hohe Energiepreise: Auftakt für einen ‘heißen Herbst’? ”(《抗议高昂能源价格:“炎热秋季”的序幕?》),2022 年9 月6 日,https://www.tagesschau.de/inland/herbst-proteste-105.html, 访问日期:2022 年10 月25 日。9 月末,德国东部各州再次发生抗议活动,选择党继续在活动中扮演重要的组织领导角色。此次游行抗议的规模进一步扩大,约2.4 万人参与了图灵根州的示威活动,萨克森州的参与人数在1.3 万左右。示威者要求政府应采取积极措施结束能源价格的“爆炸式增长”。②“Energie- und Russlandpolitik: Erneut proteste in ostdeutschen Bundesländern”(《能源及对俄罗斯政策:德国东部联邦州再现抗议活动》),2022 年月27 日,https://www.tagesschau.de/inland/innenpolitik/protesteenergiepolitik-russland-sanktionen-101.html,访问日期:2022 年10 月25 日。10 月3 日,大量民众在图灵根州、梅克伦堡—前波美拉尼亚州、萨克森州等地举行抗议活动。图灵根州选择党的议会党团代表人物比约恩·霍克也参加了此次游行。③“Tausende protestieren in Ostdeutschland gegen Russlandsanktionen und Coronamaßnahmen”(《 数 千人在德国东部示威抗议对俄罗斯的制裁及抗疫措施》),2022 年10 月4 日,https://www.spiegel.de/politik/deutschland/tag-der-deutschen-einheit-mehrere-tausend-menschen-demonstrieren-in-ostdeutschen-staedten-af627b750-1a5c-4394-9d45-a343f7fcd9d1,访问日期:2022 年10 月25 日。10 月9 日,在德国选择党的领导下,示威者在柏林聚集,反对绿党对俄罗斯进行能源和经济制裁。德国选择党领导人帝诺·克鲁帕拉(Tino Chrupalla)重申,不支持联邦政府对天然气价格设置上限,要求解除对俄罗斯制裁,并认为绿党的对俄罗斯政策无益于国家和公民利益,反而将削弱德国实力,对俄罗斯的制裁已变成了“对德国民众的战争”。④“AfD-Demonstration in Berlin: rund 10.000 Teilnehmer - zahlreiche Gegenproteste”(《柏林爆发德国选择党示威活动:近万人参加,数起反抗议活动》),2022 年10 月9 日,https://www.rnd.de/politik/afd-demoin-berlin-rund-10-000-teilnehmer-viele-gegenproteste-DPKVECTVYVW3CYFRPMEOBEW3UA.html,访问日期:2022 年10 月25 日。
2. 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崛起的社会基础
一方面,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勃兴反映出两国政党体制的自身缺陷。近年来,德、法两国中代表民众的党派不足问题凸显,传统政治党派的政策主张和光谱日渐趋同,政治精英和民众之间认知相差太大,民众感到从执政党的决策中所获红利越来越少。从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崛起轨迹不难看出,德、法两国政府的政策失误及政党体制自身的缺陷给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创造了可乘之机,无论是德国的选择党,还是法国的国民联盟正是抓住这种时机迅速赢得选民支持,进而使自己在政治舞台上“异军突起”。另一方面,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政治本质迎合了选民的需求,也为其发展壮大奠定了社会基础。欧洲右翼民粹主义的政治本质体现在其主张反一体化、反欧盟、反移民、反精英,塑造“人民”与“精英”的对立关系等方面。这一政治本质决定此类政党在塑造政党形象时会以“草根”自居,标榜代表本国中下阶层利益。因此,当前本国由“政治精英”所组成的政府,无论做出何种决策都很难真正满足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主张。而历次危机中利益受影响最大的群体正是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所代表的中下阶层,也是其主要票仓。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特性为其提供了利用政府决策失误的机会,其所提出的与现行政策相反的激进主张,虽然难以改变现状,但为民众提供了发泄渠道。因此,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德、法两国具有较强的社会基础。国民联盟在法国已经发展了50 年,历史根基深厚。而德国选择党虽然直到2013 年才在德国政坛正式贴上“右翼民粹主义”的标签,但其所推崇的思想倾向实际上在选民中早已根深蒂固,并随德国选择党的快速崛起而不断得到更多民众的认可。
3. 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崛起的舆论基础
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善于通过媒体宣传塑造形象,为其发展和壮大奠定广泛的舆论基础。右翼民粹党利用媒体,特别是自媒体进行宣传,以扩大自身的影响力。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受到主流政党和传统媒体腹背夹击的情况下,普遍转向网络平台,利用社交媒体进行精准宣传和选民动员。德国选择党的联合创始人、首任党主席亚历山大·高兰德(Alexander Gauland)本人就是资深传媒人,其利用社交平台及专门的电视频道在民众与政治家之间架起新的桥梁,通过鲜明的颇具煽动性的观点吸引目标群体,进行宣传和鼓动。德国选择党通过博客、报纸和网络视频渠道包装打造出一个全新的右翼民粹的媒体舆论体系,改变了原有的“流言媒体”形象。①Amadeu-Antonio-Stiftung, “Positionieren. Konfrontieren. Streiten. Handlungsempfehlungen zum Umgang mit der AfD,” Berlin, 2018, p.3. (阿马杜·安东尼奥基金会:《立场、对立、争论:应对德国选择党的建议》,柏林,2018 年,第3 页。)法国国民联盟曾受到“妖魔化”和“污名化”的困扰,但党主席马琳娜·勒庞通过一系列改革措施,重塑了该党的形象,最后得到了民众的广泛认可。法国收复失地党的崛起路径更能体现这一特点:党派创始人埃里克·泽穆尔在2022 年大选中取得的领先优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在选举中抓住新闻爆点,得到了选民的关注。②参见:Official Website of Eric Zemmour, https://www.zemmour.fr, 访问日期:2022 年5 月3 日。德、法两国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由于不是执政党,“只针对问题而不解决问题”,所以这些党派无须对自己所提出的激进观点和政策主张承担责任,也“毫无负担”地通过自媒体对社会问题进行扩大化、政治化宣传。此外,“街头政治”仍然是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扩大舆论宣传的重要手段,德国东部各州近期爆发的抗议活动,德国选择党均是重要的组织者。
二、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政策主张及共性特点
(一)德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基本政策主张
德国选择党自成立以来,不断拓展所涉及的政治议题。除反欧盟、反移民这类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所擅长的话题外,该党在其选举纲领中增加了有关税收、财政、外交、国防的策略考量。一是将德国塑造为欧洲一体化和欧元体系的“受害者”。德国选择党反对欧洲政治、军事一体化,认为欧洲民族国家应“再国家化”,这是该党党纲中最鲜明的特点。德国选择党自成立以来就主张将本国利益放在首位,支持欧洲国家的自由和自决,认为欧洲一体化应通过主权国家联合来实现,而非将主权让渡给欧盟。德国选择党反对组建“欧洲军”,认为提高自我防卫能力的目标应通过加强联邦国防军建设才能得以实现。自2017 年起,德国选择党开始在联邦议院竞选纲领中高调要求德国脱欧或改革欧盟,使其退回为“各国家间自主松散的经济利益共同体”。另外,德国选择党还将欧元及欧洲央行的经济政策视为拖累德国经济发展的“罪魁祸首”,连续两次在竞选纲领中提出“欧元已经失败”,要求德国退出“日渐衰落”的欧元体系。①Alternative für Deutschland, “Programm für Deutschland,” Berlin, 2017, p.13.( 德国选择党:《德国方案》,柏林,2017 年,第13 页。)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德国选择党主张联邦政府不应参与欧盟任何有关新冠肺炎疫情的援助项目,认为德国从中获利极少,却要以牺牲本国经济为代价。乌克兰危机爆发后,德国选择党反对德国紧随欧盟的步伐追加对俄罗斯的制裁,并要求德国取消已生效的制裁措施,认为制裁的目的是为了打赢“对俄罗斯的经济战”,但实质上对德国企业和民众造成的伤害大于制裁本身,对俄罗斯的制裁是“完全错误”的。②“AfD-Chef Chruppalla Fordert Ende der Russland-Sanktionen und Verhandlungen ‘vielleicht in Berlin’”(《德国选择党领导人克鲁帕拉呼吁结束对俄罗斯的制裁,并建议或在柏林进行谈判》),2022 年7 月17日, https://www.merkur.de/politik/afd-chef-tino-chrupalla-ukraine-krieg-news-konflikt-russland-sanktionenverhandlungen-ard-berlin-zr-91672632.html,访问日期:2022 年9 月15 日。二是主张推行排外主义。德国选择党的另一大特点是:极力推崇用排外主义行为解决难民、移民及衍生危机,要求完全关闭欧盟外部边境并加强德国边境管控,甚至主张在难民原籍地附近的安全国家设立庇护中心,以此杜绝非法移民,缓解欧盟边境的压力。针对多元文化所带来的冲击,该党主张应由德国“主导文化”,反对多元文化主义,确保德国文化在本国的主导地位,无论是移民还是难民,都要学习德国的语言和文化来获得德国民众的认同。三是主张不断拓展安全及外交政策空间。选择党除了坚持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经典议题以外,也在极力争取在安全及外交领域有所作为。该党认为,由难民危机衍生的治安问题对德国社会稳定造成极大冲击,民众不安全感上升,应该加强联邦警察建设、改善公民安全等,把保护边境上升为一项国家任务。③Alternative für Deutschland, “Programm für Deutschland,” Berlin, 2017, p.15.( 德国选择党:《德国方案》,柏林,2017 年,第15 页);Alternative für Deutschland, “Deutschland. Aber normal,” Berlin, 2021, p.78.( 德国选择党:《德国:但要是个正常的德国》,柏林,2021 年,第78 页。)德国选择党在选举纲领中明确要求德国改善同俄罗斯的关系,并恢复在北约—俄罗斯理事会框架内的定期会谈,因为“缓和同俄罗斯的关系是为欧洲赢得长久和平的前提”。④Alternative für Deutschland, “Programm für Deutschland,” Berlin, 2017, p.18.( 德国选择党:《德国方案》,柏林,2017 年,第18 页。)在乌克兰危机爆发后,德国选择党却转向谴责俄罗斯,支持德国接收乌克兰难民。德国选择党主席蒂诺·克鲁帕拉(Tino Chrupalla)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没有人将从这场冲突中获胜,呼吁通过外交手段尽快和平解决乌克兰危机,以避免将德国拖入“第三次世界大战”。德国应在乌克兰危机中成为“中立的调停者”,反对德国继续对乌克兰提供武器援助。①“AfD-Chef Chruppalla fordert Ende der Russland-Sanktionen und Verhandlungen ‘vielleicht in Berlin’”(《德国选择党领导人克鲁帕拉呼吁结束对俄罗斯的制裁,并建议或在柏林进行谈判》),2022 年7 月17日, https://www.merkur.de/politik/afd-chef-tino-chrupalla-ukraine-krieg-news-konflikt-russland-sanktionenverhandlungen-ard-berlin-zr-91672632.html,访问日期:2022 年9 月15 日。
(二)法国民粹主义政党的基本主张
1. 法国国民联盟的政策主张。法国国民联盟自2017 年成功参加第二轮总统选举以后,系统性地完善了政治纲领,使自身形象更加亲民,该党关注税收福利、青年失业、女性地位等民生议题。法国国民联盟的政治主张集中于将法国发展中所遇到的问题都归咎于移民和现行移民政策,力主实施更加严苛的限制措施。法国国民联盟长期保持对欧盟的批判态度,认为法国发展落后的原因是欧盟的官僚主义和不恰当的政策所致。“铁腕反移民”是法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标签。为了实施其“去极端化”改革,玛琳娜·勒庞在上任时与其父亲的反犹、反穆斯林种族主义言论做了一次决裂,公开开除其父亲的党籍。玛琳娜·勒庞提出,“法国不接受移民是因为移民无法适应法国”,并试图通过立法限制移民数量。她提出,将每年合法移民名额从20 余万削减到1 万人,并主张取消宪法规定的出生地国籍权,使移民的第二代不能自然成为法国公民。与外国极端组织有联系且对法国有敌意的法国籍人员,她主张采取预防性拘留措施,并加重对恐怖主义者的惩罚力度。②参见:Official Website of Marine Le Pen, http://mlafrance.fr, 访问日期:2022 年5 月3 日。在2022 年法国总统选举中,玛琳娜·勒庞强调在街头禁止佩戴伊斯兰头巾、雇佣更多警察、建立更多监狱等。法国国民联盟反对欧洲一体化,主张法国的主权和民族利益高于欧洲利益。
2. 法国收复失地党的政策主张。法国收复失地党主席泽穆尔则是“法国优先”主义者,其价值核心由两部分构成:其一是“法国中心主义”,即认为法兰西民族高于一切;其二是排外主义。泽穆尔主张“移民清零”,并提出了一系列建议,如重塑边境、堵塞渠道、取消身份、停发社保、遣返回国等。在福利政策方面,泽穆尔希望法国政府调整社会福利政策。若外国人不交税,则无权领取各项补助,完全取消针对非欧盟移民的补助。为了应对更加迫切的非法移民入境问题,泽穆尔提出重塑边境,要求暂停申根区自由流通,建立军人身份的边防队伍等。此外,其希望利用欧洲基督教文明的归化作用,消除移民异教文化在法国社会中的影响力。①慕阳子等:《泽穆尔蹿红与法国移民政策》,载《法国研究》,2022 年第1 期,第23—29 页。
(三)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共性和特性
1. 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共性
德、法民粹主义政党共性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首先,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都具有疑欧主义倾向,即对欧盟或欧洲一体化持消极态度。②Liesbet Hooghe,Gray Marks, “Source of Euroscepticism,” Acta Politica, Vol.42, No.2-3, 2017, pp.119-127.疑欧主义在欧洲流行可归因为经济理性、民族和文化认同以及政治因素。③李明明:《论疑欧主义及其大众根源》,载《国际观察》,2009 年第6 期,第55—62 页。实用主义假定,民众对欧洲一体化的支持与否,取决于他们是否从中受益。欧洲一体化首先从经济领域的联合开始,并通过统一的内部大市场和欧元引入取得巨大成功,因此经济因素对民众心态产生的影响最大。当前,德、法两国经济低迷、通货膨胀率上升,民众也逐渐转向对于欧洲一体化持怀疑态度。民族和文化认同因素也具有深远的影响。随着欧洲一体化进程的深入和全球化的加速,德、法两国民众和国家总体的文化身份认同遭受了更强的外来冲击,民众的身份认同焦虑不断加剧。政治因素指的是民众对欧盟制度的不信任和陌生感。近年来,欧盟开始追求财政政策和税收政策一体化,要求成员国进一步让渡主权给欧盟。民众面对欧盟这一个庞大、复杂且正追求财税政策统一性的超国家组织,对自身利益是否会受到损害的担忧也随着一体化的推进而增加,进而促使民众对欧盟产生怀疑。在以上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民众对欧盟及欧洲一体化表现出怀疑态度。德、法两国民众的不安心理和对欧盟的不满情绪被本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客政治化并加以利用,并使其成为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发展的垫脚石,在德国选择党、法国国民联盟以及法国收复失地党的纲领中,反欧洲一体化主张均占大量篇幅。
其次,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都具有反精英倾向。他们均反对现有“精英政治”制度,并以反精英为身份标志,制造“人民”与“精英”群体的对立,宣扬传统精英是民众的敌人,以精英政治为基础建立的现行政治、经济、社会制度无法真正反映民众诉求、增进福祉。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把自己打造成民众的“代言人”,加深阶级对立,不但借民众对国内政府的不满达到了政治动员的目的,而且将不支持其理念的人群排除在“人民”范围之外。但是,民粹主义政党反对“精英主义”也只是流于表面,并未从根本上否认现有制度的逻辑体系与基本框架。而且,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本身也带有精英主义色彩,党内核心人物大多受传统精英教育模式影响,党派内部建设实质上也是带有精英主义色彩的官僚体系。
再次,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政治主张普遍带有激进主义色彩。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面对需要解决的现实问题,往往以简单直白的语言提出激进的解决方案。例如,德国选择党主张德国应退出欧元区;法国国民联盟也曾提出取消出生地国籍权,禁止将法国的公共资金用于支持宗教活动等。此类过激主张在德、法两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纲领中屡见不鲜,这些政党凭借简单粗暴的表述吸引选民,但也侧面反映出其面对现实问题束手无策,难以在现行体制内找到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
2. 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不同点
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政治不同点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首先,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发展历程及历史渊源存在差异。法国国民联盟诞生于20 世纪70 年代,历史相对悠久。该党从成立至2010 年这段时间内,其取得的政治成就多被限制在本国内政层面,尚未在欧盟内同其他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形成大规模党团,对欧洲一体化造成的负面影响有限。2010 年后,欧洲各国面临相似的外部挑战,即全球化、欧洲一体化、移民和难民的涌入等外生因素,同时各国国内也面临经济放缓、阶层固化、社会动荡等内生因素。德国选择党在这一时期脱颖而出,法国国民联盟也开始逐步逼近政治舞台中心。德国因其历史背景,对右翼势力的发展有沉重的历史包袱,因此,激进右翼势力在德国政治领域自然受到很大的限制,这也直接导致德国选择党的起步与发展明显晚于法国国民联盟。在2017年的法国大选中,法国国民联盟已经拥有可以进入第二轮投票的支持率,而德国选择党才刚跨进德国议会的门槛。德国选择党在2021 年的德国大选中支持率下跌明显,没有超越在2017 年大选中取得的成绩;法国国民联盟则在2022 年大选中再次进入第二轮投票,直接反映出法国国民联盟在法国的历史根基和选民基础远比选择党在德国深厚。
其次,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发展所处的政治环境不同。相较之于法国,德国的政党制度更为稳定,留给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发展的空间相对狭小。同时,德国对右翼和极右翼民粹主义发展有沉重的思想负担,并通过政治制度和法律限制其发展。例如,极右翼政党德国国家民主党因其主张过于极端,受到德国联邦司法机构的密切监视。同时,大多数德国民众也对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持反对态度。若其他政党或政客同德国选择党开展合作,则其社会形象以及影响力都会受到牵连。在2020 年图宾根州议会选举时,有“小默克尔”之称的基民盟前任党主席克兰普·卡伦鲍尔(Kramp Karrenbauer)与德国选择党共同支持自民党候选人托马斯·克梅里希(Thomas Kemmerich),此举被视为打破了基民盟同极端主义政党进行合作的禁忌。卡伦鲍尔的政治形象因而受到极大影响,她最终于2020年2 月10 日表示放弃参加2021 年德国总理选举,并辞去了基民盟党主席的职务。而法国的国民联盟在民众中的基础随着社会问题加剧而日渐稳固,传统上民众将法国国民联盟视为对法国发展、欧盟命运和民主制度的威胁,而今越来越多的法国选民通过支持这个第一大反对党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虽然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受到法国现行政治制度的规制,但这种规制比起“遏制措施”更像是一种“公平游戏”,右翼民粹主义政党连续两届总统大选进入第二轮,并以41%的选票落败,在国民议会拥有第三多的席位,这足以证明法国国民联盟的选民基础在不断壮大,其发展并未受到现行制度的阻碍。
最后,德、法民粹主义政党政策主张也存在差异。德国选择党和法国国民联盟的政治主张虽都具有浓重的右翼民粹主义色彩,以反移民和反欧盟为立党根本,但在政治主张的具体内容上各有侧重。相较于德国选择党,法国国民联盟的政治主张更宽广,所涉及的议题更为丰富且贴近民生,且尽力摆脱“单一议题”政党的标签,这一变化趋势由法国国民联盟的发展历史导致。随着法国国民联盟日益接近权力中心,该党主动进行自我调整,去掉了极端化的内容,从脱欧到欧盟中法国优先,从驱赶移民到用法律手段打击非法移民和不法分子,生成了更加温和、亲民的主张。
三、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对当今社会的影响
(一)德、法右翼民粹主义对本国政治生态的影响
虽然德、法两国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没有获得执政地位,但在两国社会中仍然保持较高的出镜率,通过“政治勒索”,即利用自身选民基础影响两国的政治和社会生活,以此“绑架”政府的决策,通过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外交等多种议题对本国政府直接或间接施加影响力。受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掣肘,德、法执政党在某些时候为了争取更多选民的支持,被迫在此种压力下改变政策,对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政策主张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渡和妥协。
1. 德国选择党对本国政治生态的影响
德国选择党注重扩大议题所涉及的范围,将经济、文化、社会等方面的议题纳入考量,在摆脱单一议题政党身份的同时,扩大民众基础和影响力。德国选择党主要通过以下三种方式对德国政府施加影响力。
一是不断增强在各级议会中的政治影响力。德国选择党通过竞选进入联邦议院和各州议院,通过提案的形式为政府决策提供替代方案,以此阻碍政府决策、限制政府行动。同时,该党在许多议题上与其他反对党协调一致。虽然德国选择党无法左右德国政府的决策,但该党在议会中用挑衅、煽动和“博取眼球的言行”以吸引公众的注意力。①Fedor Ruhose, Die AfD im Deutschen Bundestag: Zum Umgang mit einem neuen politischen Akteur,Wiesbaden: Springer Fachmedien, 2019, pp.3-5. (菲多·鲁霍泽:《德国联邦议院中的选择党:同新政治行为体交往》,施普林格专业媒体出版社2019 年版,第3—5 页。)同时,德国选择党通过进入联邦及州议院获得更多的财务及人力资源,并以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身份创造数量可观的工作岗位,不仅有助于加强自身身份的合法性,也争取到更多选民的支持。
二是通过议会选举强化对政府的影响力。德国选择党将参与各级议会的选举作为其政治实力扩张的重要时机。在下萨克森州议会选举中,选择党取得10.9%的支持率,与2017 年相比,提高了4.7%。德国选择党影响力增强的原因首先在于民众对其他党派的不满。许多其他政党的支持者在州议会大选中转投德国选择党。其中,基民盟流失约5 万名选民,数量最多;自民党位列第二,约有4 万名支持者转向德国选择党,社民党失去了约3 万名选民。耶尔格·申博恩认为,其他政党的缺陷为民众铺平了“通往选择党的道路”。此外,面对当前德国由政治危机引发的天然气短缺和通货膨胀加剧的威胁,选民的担忧和恐惧感是它们支持德国选择党的主要原因。根据infratest dimap 的调查数据,75%的受访者对德国的经济和政治形势感到“担忧”。在德国选择党的支持者中,这一数字高达93%。其中,84%的受访者谈到了民众正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另有83%的受访者对德国的民主表示不满意。而德国选择党领导人克鲁帕拉则认为,下萨克森州的选举结果对“红绿联盟”来说是“政府政策的失败”,德国选择党非常清楚当前政策中应该改变的地方:停止对俄罗斯的制裁,恢复进口俄罗斯的天然气,并通过核电保障能源安全。德国选择党作为一个可以让民众转移不满情绪的政党存在“至关重要”。德国犹太人中央委员会前主席夏洛特·克诺布洛赫对德国选择党“仅靠恐惧和煽动就能在选举中赢得如此多选票”表示震惊,并认为:尽管危机时期总是“对民主的考验”,但德国选择党的这种表现已经是“警报信号”,其带来的深远影响并不仅局限于下萨克森州。①“Wahlerfolg für AfD: Vom Protest profitiert”(《选择党取得选举胜利:通过抗议活动获益》),2022 年10 月9 日,https://www.tagesschau.de/inland/innenpolitik/niedersachsen-wahl-afd-101.html,访 问 日 期:2022年10 月15 日。
三是德国选择党的崛起打破了德国政治生态的平衡性。从2021 年9 月德国大选结果可以看出,德国选择党在国内的崛起加剧了德国国内政治生态的碎片化,使组建执政联盟变得愈加困难的同时,也降低了执政联盟的稳定性。德国选择党的政治主张分散了选票,使组建执政联盟变得更加困难,需要多党联合才能取得半数以上席位,主流党派不得不在几条战线上争取选票和伙伴。此举导致德国执政联盟内部在意识形态上的差异和分歧进一步扩大,在具体决策中更难以达成一致。②Feank Decker/Fedor Rohser,“Der Einfluss der AfD auf die deutsche Koalitionspartnerschaft: Problem oder Chance für die etablierten Parteien?” Zeitschrift für Politik, Vol.68, No.2, 2021, pp.123-144.( 《选择党对德国执政联盟伙伴关系的影响:老牌政党的难题还是机遇?》,载《政治杂志》,2021 年第2 期,第123—144 页。)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德国选择党在政党政治中的作用具有双重性。德国选择党作为反对党快速发展,可能使德国传统政党吸收一部分德国选择党的主张,这将加剧德国政党的碎片化程度,甚至会导致德国政党政治呈现极端化倾向。但在激进右翼势力尚未挑战德国民主制度基本秩序的前提下,该党的发展也可以被视为一股良性的刺激力量,有利于重塑主流政党在民众中的形象并激活德国政治民主生态的竞争环境。
2. 法国国民联盟对本国政治生态的影响
虽然法国国民联盟历史较长且在法国的影响力较大,但由于法国的议会和地方权力机关选举都采用两轮多数制结合一定比例席位的比例代表制,所以法国国民联盟在各级议会的席位数,与其党魁在法国的政治影响力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种政权结构导致法国国民联盟在实际的日常施政当中,基本上无法起到决定性作用。但是,法国国民联盟在法国的民意和舆论中又非常活跃,在2022 年总统竞选中,法国国民联盟再一次以第二名身份进入了选举第二轮,足以证明其影响力不可小觑。玛琳娜·勒庞的竞选主张已部分地被法国政府悄然吸收,这也证明该党的民意基础可以在法国政治生活中制造出足够的舆论压力。例如,法国政府对驱逐非法移民的执行力度越来越高;强调法国国内安全问题,加强警察执法力度;减轻企业负担,换取提高员工工资;增加培训投入,鼓励青年就业;承诺在现行选举制度中部分引入比例代表制;在投资创新领域设立基金等。但是,在对待改革退休制度、提高社会福利、给予能源补贴等问题上,法国国民联盟与现政府存在明显分歧。法国国民联盟借此逐步扩大了选民基础,获得了更多民众的支持。法国国民联盟支持率的上升则主要集中在中产以上阶层,而且不喜欢马克龙专断的改革政策,也绝不认同极左翼的传统右翼选民中获得了许多支持。从2017年总统大选33.9%的支持率到2022 年总统大选的41%,法国国民联盟在法国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同时,法国国民联盟还扩大了在法国国民议会的议员席位。在2022 年6 月的立法选举中,法国国民联盟一举斩获了89 个席位,成为国民议会中的第二大党,此举是史无前例的。国民议会的议员席位作为法国地方政治根基的体现,说明了法国国民联盟党魁个人威信和魅力在增加,该党在法国日常政治生活中的影响也逐渐加深。在法国的欧洲议会议员中,法国国民联盟占有23 席,成为当代欧洲右翼政党的主流派别。自2017 年以来,法国一直由中间派执政,传统左、右翼势力都趋近瓦解,对法国国民联盟的支持率实际上反映的是左、右政治势力反对政府现行政策的意见汇聚,并被视为法国政治生活的晴雨表,向执政党传递了民众的不满情绪。
3. 法国收复失地党在本国政治中的影响
法国收复失地党作为新兴极右翼政党,曾挤压了法国国民联盟的政治空间。随着近年来法国国民联盟的温和化,法国收复失地党吸收了法国最极端保守的选民的支持。在2022 年法国总统选举中,马克龙的支持率是28%,玛琳娜·勒庞实际得票率为23%,泽穆尔得票率为7%,①“Résultat présidentielle 2022: scores et bilan de l’élection”(《2022 年总统选举结果:选举票数及总结 》),2022 年4 月28 日,https://www.linternaute.com/actualite/politique/2353975-presidentielle-2022-le-penpeut-battre-macron-resultats-detailles-sondages-et-actus/#resultat,访问日期:2022 年5 月3 日。这两个党候选人在总统选举中的支持率之和超过了马克龙的得票率。可见,法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选民基础并不弱小,尤其是在第一轮落败的泽穆尔宣布将在第二轮中支持玛琳娜·勒庞,最终她获得了41%的选票。②“Sondages présidentielle: le tout dernier sondage sur le duel Macron -Le Pen”(《总统选举民意调查:马克龙—勒庞对决最新调查》),2022 年4 月28 日,https://www.linternaute.com/actualite/politique/2575740-sondage-de-2e-tour-de-la-presidentielle-macron-d-un-cheveu-devant-le-pen-toutes-les-enquetes/,访问日期:2022年5 月3 日。另外,法国国立科学研究中心(CNRS)和法国政治生活研究所(CEVIPOF)的研究表明,投票给泽穆尔的选民和投票给玛琳娜·勒庞的选民重合度很低,说明在法国国民联盟正常化改革的过程中,极其看重民族身份的极右翼选民转向了收复失地党。两党实力相加,法国政坛以极右翼党派为主体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有发展壮大的趋势。①Luc Rouban, “La mutation du Rassemblement national”(《国 民 联 盟 演 变》),2022 年7 月13 日,https://hal-sciencespo.archives-ouvertes.fr/hal-03722314/document,访问日期:2022 年9 月15 日。
(二)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对欧盟政治的影响
德、法两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对欧盟未来发展趋势具有重要影响力,特别是随着民粹主义思潮在两国民众之间的蔓延,德、法两国执政党为争取民意,对欧洲一体化的态度会不可避免地产生摇摆。一方面,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已成反欧一体化的中坚力量。两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虽然反对欧洲一体化,但都重视提升自身在欧盟框架下的政治权力,以通过选举进入欧洲议会为重要手段,企图从欧盟内部左右现有的欧盟一体化政策。进入欧洲议会后,德国选择党和法国国民联盟积极参与欧洲议会的各种党团和政治活动,以扩大影响力。在第八届欧洲议会会期内,法国国民联盟同德国选择党以及意大利北方联盟(Lega)等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组成欧洲议会内第一个疑欧主义党团——身份与民主党团(ID),并在2019 年的选举中凭借73 个议席成为欧洲议会内第五大党团。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也通过“勒索潜力”等手段对欧盟施加影响。德、法两国是欧盟发展和欧洲一体化的重要推动者,两国政府对欧盟事务的态度直接关系欧盟的发展,而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对欧盟的政策主张,无疑会对欧盟产生一定的影响。
另一方面,欧洲一体化的信心被右翼民粹主义势力所撼动。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欧盟框架内影响力的提高也将作用于民众心态,其将移民等舆论热点议题进一步利用、渲染,在保障支持率的同时也加重选民的焦虑并引导其转向怀疑欧盟和欧洲一体化,这将促进疑欧主义思潮扩散,削弱民众对欧洲一体化的信心。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之所以在最近两次欧洲议会选举中取得如此成绩,是选民心态变化、竞选纲领及联盟趋势共同作用的结果。欧盟2019 年2 月所进行的民意调查显示,由于欧盟在过去几年所经历的危机,民众的不安全感在增强,而从欧洲一体化中的获得感在减少。选民最关心的议题变为经济增长和青年失业,其次是移民、气候变化和打击恐怖主义,①“Support for EU Remains at Historically High Level Despite Sceptics,” April 25, 2019, https://www.europarl.europa.eu/news/en/press-room/20190417IPR41755/support-for-eu-remains-at-historically-high-leveldespite-sceptics, 访问日期:2022 年3 月15 日。其中移民及恐怖主义是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议政重点,经济及失业问题则被其视为欧洲一体化带来的负面影响。
(三)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对外政策上的态度和立场
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德、法两国政坛内成为稳定存在的政治力量,强调在处理与大国关系中应突出“本国利益优先”原则,并通过“政治勒索潜力”促使两国政府在对外关系中更多地关注本国利益。一是在对美关系的态度上,德国选择党和法国国民联盟在将美国视为当前阶段最重要的盟友的同时,反对由美国“主宰”双边关系。玛琳娜·勒庞希望恢复戴高乐时期的法国军事、外交的独立自主性,退出北约军事一体化,并认为北约并不能捍卫法国的利益。法国的收复失地党则认为,北约的利益不符合法国利益,不应该再继续听命于美国,法国应该退出北约军事一体化。由此不难看出,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德、法政治实力的提升,将使两国政府在对美关系中注重谋求较为独立的自主性。二是在对俄关系的态度上,德国选择党和法国国民联盟原本都主张修复自身与俄罗斯的关系,加强贸易往来。但是,乌克兰危机爆发后,这些党派在政治正确和政党利益的驱动下,不约而同地转变了对俄态度。无论是德国选择党或是法国国民联盟,都选择跟随国内主流政党的表态,愿意接受乌克兰难民,玛琳娜·勒庞更是在乌克兰危机后销毁了印有自己和普京合影的竞选宣传册。尽管玛琳娜·勒庞谴责俄罗斯的“入侵”,但其主张是为了法国的利益,不应当孤立俄罗斯。北约应当与俄罗斯修复关系,达成某种平衡,避免中俄联盟的出现。但是,对俄态度的骤变也显示出该党对外政策主张并不具有长远性和稳定性。对于乌克兰危机造成的难民,法国收复失地党主席泽穆尔认为,这不关乎法国的事务,应当由周边国家来接纳。三是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对华政策上的态度表现出双重性。德国选择党始终将中国视为德国的竞争对手,德国选择党议员、中德议会小组副主席彼得·费尔瑟在德国工商会(DIHK)会议上曾表示:“从中期来看,减少对中国的依赖是正确的,但完全与中国脱钩是不明智的”,并认为中国对在华投资的德国公司待遇“不公平”,对在中国经营的德国公司与在德国的中国投资者的要求完全不同,主张德国在对华经济合作中应“以主权为先”。①Peter Felser, “Inflation- Energiekrise- China”(《通货膨胀—能源危机—中国》),2022 年7 月7 日,https://peterfelser.de/aktuelles/inflation-energiekrise-china/,访问日期:2022 年7 月15 日。而法国的国民联盟则不将外交战略作为主要政治议题,主张法国主权高于欧盟,在美俄、中美博弈中应置身事外。
四、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发展趋势
(一)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扩张空间有限
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短时间内快速发展,成为国内政坛中的重要政治力量,这是德、法两国和欧洲内部政治不稳定性和社会多元性造成的结果。在现行政治制度制约下,虽然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短时间内难以成为欧洲主流政党或执政党,但其对国内民众的号召力在不断扩大,在欧洲议会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对本国和欧盟的政治影响力也显著提升。但德、法两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快速扩张的趋势不会无止境持续。相反,在内外部因素限制下,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未来发展面临多重困境,主要存在以下两方面原因。其一是受国内政党和选举制度的限制。德、法两国现行政党制度始终牵制着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发展。例如,在2017 年德国大选期间,面对德国选择党快速增长的支持率,主流政党纷纷表示,不会与德国选择党组建执政联盟,而德国选择党凭借自身支持率也没有取得绝对多数选票,并获独立执政的资格。其二是受右翼民粹主义政党自身问题的限制。民粹主义政党各种政治主张仍然表现出很强的极端性。例如,德国选择党要求德国退出欧元区甚至退出欧盟;法国国民联盟则主张,法国应退出申根区以“恢复主权”。极端化的标签迫使这些政党的政治主张在去极端化和保持现状之间做出抉择。选择前者,其在一定程度上势必须要修复与主流政党的关系,但同时也将引发传统支持者的不满情绪,导致选民流向其他保留了极端主张的右翼民粹主义党派,趋向中间部分的选票竞争也将进一步白热化;反之,支持率得以保全,但无法摆脱极端化定位,也就无法从根本上克服来自本党内部的局限性,难以继续做大做强。
(二)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解决国内重大危机问题上束手无策
德、法两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处理国内重大政治问题上缺乏远见和智慧。当前乌克兰危机、大规模难民潮、通货膨胀、能源危机等多重危机相互叠加,民众不安全感上升,倾向于保守以求得稳定,因此,在选举中也趋于选择有执政经验的领导人。乌克兰危机的爆发导致德、法两国国内议题重心发生转变,政治精英也更加趋向现实,把提振本国经济、提升自身安全防卫能力、处理同大国的关系作为政府议政的重中之重。在难民问题上,无论是德国的选择党,还是法国的国民联盟或是收复失地党,都和主流政党做出了相同的表态,支持各自国家接受乌克兰难民,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尤其擅长的身份认同话题的重要性被冲淡。因此,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一段时间内也难以复制2015 年以来的成功模式,即操纵难民和移民议题,以实现支持率在短时间内的快速提升。此外,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此前一贯主张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将俄罗斯视为经济合作和实现地区安全的重要伙伴。乌克兰危机爆发后,它们在“政治正确”的驱动下,对俄态度突变,政策主张的不确定性不利于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选民之中树立信誉,而在当前情况下继续保持亲俄立场同样会导致选民流失,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只能被动地在两难选择中倾向于不利影响相对较小的一侧。
(三)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部分支持者有向主流政党阵营转移的趋势
在与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竞争中,德国的主流大党已经从后者处吸收了一些在反恐、安全领域颇具“市场”的主张,并推动相关政策落地。这无疑会吸纳一部分德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支持者,并进一步挤压其在本国国内的发展空间。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法国的情况则更为特殊,总统选举和议会选举结果之间始终存在巨大反差。在法国总统选举中,法国国民联盟在右翼党派中一家独大;而在议会选举中,稳坐江山的仍是中间派和传统左右翼党派联盟,法国国民联盟的议会少数党地位难以改变,这也导致其主张难以最终落实为具体政策。另外,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多为以“反对党”身份亮相,议题相对单一,其政策主张缺少吸引力,难以得到本国民众的多数支持。近年来德国选择党和法国国民联盟也在不断扩展选举纲领所涉及的议题范围,但就气候变化、对外关系等重要议题涉猎尚浅、表述宽泛、缺乏新意,尚未摆脱“以激进主张代替实际措施”的民粹主义党派的通病,难以就当前欧洲面临的多重危机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这也是导致支持率不高的又一重要原因。可以预测,在短期内,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德、法两国的发展将会“触顶”,德国和法国的右翼民粹主义势力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将会采取法国国民联盟的模式,形象变得更加亲民,政治态度更加温和;另一部分会像法国的收复失地党一样,其政策主张更趋于极端化。另外,德、法两国的左翼和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对乌克兰危机的态度立场上有进一步趋同的倾向,这在2022 年9 月份以来德国多地左翼和右翼政党同时组织参与街头政治示威游活动可以得到充分的验证。
五、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对中欧关系的影响及对策建议
纵观欧洲右翼民粹主义的不断崛起和强大,可以看出其发展是与欧洲的危机相伴相生的,是欧洲国家在处理全球经济一体化和国家发展过程中出现的一系列矛盾交织的产物,对中欧关系的影响主要表现在经贸关系以及意识形态领域,并加剧了双方之间矛盾,使欧盟更加不愿意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
(一)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崛起影响中欧经济关系的发展
欧洲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突出保守主义,强调本国利益至上,主张应增加本国公民就业机会,而忧虑外来资本损害本国产业,这不利于中国对欧洲的投资和贸易发展,将会对中欧关系造成负面影响,双方之间的身份异化现象变得更加突出。此前一直难以在欧盟层面形成统一的对华态度,难点就在于各国在对华关系中的利益侧重各有不同。可以预测,欧盟贸易逆差的增加将使其强化贸易保护主义,欧洲主导的自由贸易与开放环境将继续变窄。右翼民粹主义在欧洲的得势无疑将使欧盟趋向保守,给中欧关系的发展投下不小的阴影,增加诸多的不确定因素。例如,德国选择党在2021 年联邦议会竞选纲领中主张,中国在世界范围内不断增长的影响力对德国构成挑战,德国应通过参与“一带一路”合作,提出类似的跨区域基础设施项目加以应对;同时认为,德国应调整有关贸易和投资的法律框架,以限制中国在德国及欧盟进行并购。①Alternative für Deutschland, “Deutschland. Aber normal”, Berlin, 2021, p.65. (德国 选择党:《德国:但要是个正常的德国》,柏林,2021 年,第65 页。)这无疑在给中国所倡导的“一带一路”倡议在欧洲的实施制造负面舆论。
(二)欧洲右翼民粹主义崛起对中欧政治关系发展不利
欧洲右翼民粹主义的特点是故步自封,反对开放,反对多元文化。在乌克兰危机背景下,欧盟的保守主义情绪加重,担心自己主导的价值观体系被颠覆。欧洲民粹主义思潮与当今欧洲部分国家执政者有“高度契合点”,将使欧洲国家把中国视为“系统性竞争对手”的理念更加固化。欧洲部分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与美国的民粹主义思潮遥相呼应,不断渲染“中国威胁论”,煽动负面反华言论,充满敌意。从欧盟层面来看,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本国和欧盟内的兴起将使各国转向关注本国利益,降低欧盟统一战略制定的效率,阻碍欧盟形成统一的对华政策,削弱欧盟在重大问题上取得对华一致的行动力。
不能够改变的事实是,欧中经贸关系已成为中欧双边关系的“压舱石”。面对这一不争的事实,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也在强调中欧关系的重要性。德国选择党议员彼得·费尔瑟表示,中国是德国重要的贸易伙伴,德国与中国经济脱钩是极不现实的。①Peter Felser, “Kein Ausverkauf deutscher Technologie”(《不应出售德国科技》),2022 年8 月22 日,https://peterfelser.de/aktuelles/kein-ausverkauf-deutscher-technologie/,访问日期:2022 年10 月15 日。由此可见,虽然欧洲政界要求“摆脱对中国经济依赖”的声音不绝于耳,但中欧经济具有高度的互补性。即使欧洲所推行的“价值观外交”与中国存在巨大差异,中国与欧洲的经济合作仍然是双方相互需要的刚性需求。出于经济利益的考量,欧洲还是会做出一些让步和妥协,保持与中国的经贸合作是其不二的选择。
(三)针对德、法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发展我国应采取的对策
欧洲右翼民粹主义的兴起和发展具有明显的长期性,虽然它可能不会成为欧洲的主流政党,但“民粹主义政治”不可能只是昙花一现。中国学术界应未雨绸缪,对欧洲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给国际政治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及对全球合作的挑战加强研究和评估,并及时采取应对措施,以消除给我国国家利益带来的危害。
一是对欧洲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加以甄别并区分对待。泛欧洲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不同区域、不同国家有其不同的表现形态,甚至在欧盟内部,西欧与中东欧,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勃兴及政治诉求也不尽相同。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有“温和”与“激进”之分,在对中国的态度上也有友华和排华之别。例如,中东欧某些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作为执政党,对华态度友好,对中欧关系所遇到的问题能给予公正客观的评价。因此,欧洲部分主流政党将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复兴视为“洪水猛兽”,而我们则应该对欧洲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加以甄别并区分对待,不要一触碰“民粹主义”问题就“谈虎色变”,要深刻把握这些政党的本质特征,对个别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对华问题上的表态应冷静观察,沉着应对,不但要“听其言,观其行,更要识其心”。在意识形态领域,中国与欧洲国家要相互承认差异,做到求同存异。与政治和经济层面相比,民间交流在中国与欧洲国家交流中并不活跃,中国应注重与欧洲强化民间交流,寻求文明共性,通过扩大各领域的交往与合作消除彼此之间的误解。
二是在发展中欧合作关系中,应注重解决问题并掌控摩擦。欧洲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强调,从本土主义出发处理经济、政治和文化问题,强调“本国优先主义”,因此,欧洲的民粹主义,特别是德、法右翼民粹主义的发展,将对欧盟的内外政策产生影响,导致欧盟层面在贸易政策等方面产生保护主义和极端意识形态,而中国坚持“走出去”的发展战略,虽然未来中欧关系总体合作大局不会改变,但中欧关系中业已存在的问题会复杂化,也将使双方之间在经贸领域的纠纷和摩擦增加,我们要设法降低民粹主义政治可能给中欧关系带来的消极影响。同时,中国的企业应在一些具体项目上,加强与欧洲相关各方的了解和沟通,及时解决经济交往中遇到的各种问题,尤其要注重提升自身的“软实力”,坚持“质量第一”的理念,在与欧洲企业的合作中,要重视产品的质量、认证、环保、节能等方面的因素,让中国企业更多地了解欧洲的法律,更好地适应当地的营商环境。
三是对欧洲右翼民粹主义思潮加强研究和评估并化害为利。未来一段时期内,右翼民粹主义仍将对欧洲政治产生重要影响力,我们对欧洲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发展趋势及其影响要加强研究和评估,把对我国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化解矛盾,减少分歧,趋利避害,探索出以消除民粹主义不利因素为导向的策略路径,并通过不同渠道、不同层次加强与欧洲国家的人文外交,有助于消除彼此的误解,提高互信。中国不以意识形态划界线,不以大小强弱论亲疏,彰显了中国作为世界大国的博大胸襟。中国作为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后较早实现经济恢复的经济体,对欧洲国家仍具有很强的吸引力,作为全球公共产品的“一带一路”倡议也会得到欧洲更多国家的认可和响应。虽然近年来中欧关系发展中出现了很多波折,但应该看到欧美之间在诸多方面也存在着各种矛盾和分歧,而中欧之间在维护多边主义、促进全球经济一体化等方面有许多共同话题,彼此应在相互尊重、相互承认差异的基础上加强沟通与合作,以期更有利于中欧关系的发展。